第868章 頂頭上司
李雲道將點着的打火機送上來的時候，華山的目光顯得有些獃滯，顯然一時間還沒能消化得了剛剛李明刻意傳遞給他的信息——眼前這位看上去不過二十來歲的青年文質彬彬，似乎更適合站在大學的講壇上而不是戰鬥在與犯罪份子鬥智斗勇的刑偵一線。似乎想到了什麼，華山的嘴唇猛地哆嗦了一下，下意識點燃的香煙也差一點掉落在地上。
李雲道幫他點完煙，也給自己點上一根，笑道：「以前在姑蘇市，我也經常抽利群，這煙入口很好，不亞於大幾十一包的軟中華。」
華山這才反應過來，將煙夾在手中，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表情頗是尷尬：「李局……我……剛剛一時失言……」
李雲道朗聲笑道：「沒事，都是自家兄弟，不計較這些！」李雲道很痛快地吐出一個煙圈，華山這才稍稍放鬆了一點。局黨委委員、副局長兼刑警支隊支隊長，眼前的年輕人已經邁入了西湖市公安系統的最高決策機構，他一個小小的刑偵大隊大隊長，放在外頭的確夠風光，但在這座大院裏頭，華山還是很拎得清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
李雲道的動作，李明看在眼裏不由得嘖嘖稱奇，點煙吐眼圈，再加上寥寥兩句話，這位年紀輕輕便躍入市局黨委班子成員的青年就成功地在刑警支隊「華大刺兒頭」心目中留下了應該還算不錯的初步印象。華山是西湖刑偵體系裏的一個特例，特種兵退伍從警，嫉惡如仇，破案能力出眾，否則也不可能從一個普普通通的刑警干到如今大隊長的位置，但是就連視刑偵為「心頭肉」的朱子胥也曾經多次怒極攻心想把這個盡給自己惹事生非的傢伙一擼到底。不過幸好華山從來不犯原則性的錯誤，朱子胥在鄰市刑偵支隊當支隊長的時候也曾跟華山有過通力合作追捕跨省殺人犯，這份香火情才令朱子胥一直容忍到今日。
臨離開那間辦公室前，華山又忍不住打量了這位最新的頂頭上司兩眼，第一印象不錯，年輕外加實幹。這位年輕的副局長剛剛主動跟自己揮手，儘管對方手指修長，但他還是感覺到了那隻右手掌心和虎口位置的老繭——以他的經驗，這是玩槍高手的基本素養之一。另外讓他頗躊躇的是這位新上司的眼神，那對單鳳眼桃花眸似乎能洞穿一切，就連華山自己這個老江湖被他剛才有意無意的一記眼神看得有些膽戰心驚。原先他一直質疑，部里下發的宣傳資料里是不是有些誇大其辭，但此刻他已經可以確信，這個看上去比文弱書生還要更意氣風發的青年絕不是幹掉過幾個跨省大梟那麼簡單，指不定內部通報里說的斗毒販等資料，也是千真萬確。前幾天，省廳里的戰友還私下跟他聊過這位即將到崗的新任副局長兼刑警隊長，據說此前在香港掛職，在此之前還做過卧底特勤。
華山是特種兵出身，但身上與生俱來的匪氣讓他成為當時在軍中的首選卧底，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讓他至今都時不時從睡夢中驚醒。眼前這個看上去更像是鴿派文職警員的李雲道，卻莫名地讓他聞到了一股久違的鮮血味。華山很敏感，如果不是近半年手上有過人命，絕對不是這樣的味道。
「華隊華隊！」刑偵一大隊共用一個很大的辦公室，除了工作外，華山平時為人隨和，所以近些年新分配進大隊的青年們都跟華山相處得相當融洽，一進辦公室，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年輕女警便從自己的座位上探出腦袋，一臉神秘兮兮，「剛剛我去洗手間，恰好碰到李主任帶了個小帥哥來咱們樓，是不是又要進新人了？」
華山又回想起剛剛的尷尬，苦笑一聲，壓着聲音小聲說道：「小叮噹，別胡說八道了，安心工作！」
小叮噹仗着跟華山熟絡，撒嬌道：「不嘛不嘛，上次聚餐你可是答應過我的，隊里再進小鮮肉的話，可得想着我這個妹妹！」
華山哭笑不得，指了指剛剛那間辦公室的方向，比較著道：「老李帶來的？這麼高？短頭髮？一雙單鳳眼好像一眼能把人看穿似的那個？」
「對對對，就是他！」小叮噹立刻來了興趣，「華隊，現在很流行這樣的男生好不好？這叫韓國范兒！人家韓國巨星都長這樣兒！」
華山失笑：「不管他是不是什麼韓國巨星，小叮噹你是沒希望了。」
「為啥？」小叮噹不過二十齣頭，警察大學畢業不久就進了刑偵隊，小姑娘長得漂亮，性格又活潑，大夥兒都把她當小妹妹一樣寵著，此刻聽到華山的話，頓時不開心了，「華隊，我哪點配不上他了？」
華山剛想說些什麼，又一個年輕小夥子急匆匆地衝進辦公室，一眼就看到湊在一塊兒說話的華山和小叮噹，立刻神情興奮地沖了過來：「華隊，小叮噹，你們猜我打聽到什麼了！」
「小白，又有什麼勁爆消息？」小叮噹立刻雙眼瞪得老圓，興沖沖地看着眼前的年輕警員。
白曉生的父親是省廳政治部主任，副廳級的省廳領導，綽號「小白」的白曉生自然有打聽到各方消息的天然渠道。白曉生看着小叮噹興奮的精緻臉蛋，心情也不由自主地燦爛了起來，低着身子湊上來小聲道：「我跟你們說啊，千萬別外傳，聽說咱們最新的頂頭上司馬上就要來報道了！」
「切，我以為什麼勁爆消息呢，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嘛！」小叮噹有些意興闌珊地歪了歪腦袋。
小白不慌不忙道：「別急呀，我還沒說完呢……」
果然，小叮噹的兩聲耳朵又豎了起來，這回就連華山也被他勾起了興趣。
「我聽我爸說啊，咱們這位新上任的頂頭上司可不得了，年輕得很，年紀不過三十，已經是正處級副局長，而且聽我爸話里的意思，咱們這位新BOSS可是個眼裏容不下沙子的猛人，據說親手逮過跨省殺人犯，跟南美毒梟交手過，還做過卧底特勤……」
「卧底特勤？哇，好帥！」小叮噹的情緒一下子被調動了起來，小姑娘已經雙手交叉地腦補著各種驚心動魄的宏大場面。
「否則，沒點硬本事，才三十歲的年紀，就能坐穩咱們西湖市局副局長兼刑偵支隊長的位置？」小白說了句大實話，華山和小叮噹都不由自主地點頭。
「對了對了，小白，你幫我去打聽打聽，剛剛老李帶來一個挺精神又帥氣的棒小伙兒，看着可像電視裏頭的韓國明星了，不過我沒注意看警#銜，但樣子可能是剛剛研究生畢業分配過來的。」小叮噹跟小白關係很鐵，從來不把小白當外人。
白曉生臉色微微一變，當下嘆了口氣道：「誰讓我是你的備胎男朋友呢？等著，本小生去去就回！」白曉生的父親白恆與市公安局辦公室主任李明是校友，兩人一直保持着不錯的交情，小白以子侄身份相詢，自然不怕打聽不到核心的機密。
華山搖了搖頭，孩子們胡鬧就讓他們折騰去吧，現在這個年紀不鬧騰，難道要等到了自己這把歲數再重走青春路？他不無羨慕地看着白曉生和小叮噹，心中不禁有些感慨：希望這些孩子在經歷那些足以讓普通人望而卻步的凄慘犯罪現場后，還能保持如今這般純真的初心。
人生最難得的，不就是在經歷風吹雨打后，還能保持着一顆賞風悅雨的初心嗎？
刑偵樓並不大，白曉生沒耗費太多時間便打聽到了李明和新警員的下落：那間很少有人用的辦公室。照理那間辦公室應該是刑偵支隊支隊長的辦公室，但最近這些年市局的刑偵支隊支隊長一直由副局長兼任，這個慣例似乎到現在還沒有被打破。上一任副局長兼刑偵支隊長在調去浙北南部的鹿城之前，一直只使有局黨委班子那個樓盤的辦公室。只是新來的支隊長應該還沒有到任，李明為啥要帶着新人去那間此前基本被廢置的辦公室呢？
帶着一肚子疑問，白曉生衝上頂樓，老遠便看到帶着「新人」從那間舊辦公室出來的李明：「李主任！」
「喲，是小白啊！」李明笑着打趣道。白曉星不但姓白，而且人也長得我特別白，李明也拿他開着玩笑——他跟白恆是好友，跟白曉生也認識多年，遠遠地便熱情地打着招呼。
「李主任！」白曉生喊著李明，目光卻落在李雲道的身上，不知為何，他總覺得眼前這個看上去跟自己差不多大的青年似乎有點兒眼熟，但他怎麼都無法回想起到底在哪兒見過這個人。
「小白，你來得正好，過來給你介紹一下！」李明一直將白曉生當成侄子，這樣的機會自然不能放過。「李局，這小夥子叫白曉生，公安大學刑偵系的高材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