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七十九章 對牛彈琴】

79【第七十九章 對牛彈琴】

這什麼無妄之災……青蟬下意識閉了眼,然而掌摑卻一直沒有來臨。

雲紅袖的手被迫停在半空中,再進不得一寸。有氣撒不出,她瞪向身後的姜無憂:「放手!本城主命你放手!」

姜無憂鉗制着雲紅袖的手腕:「繼續下去可就不明智了,雲城主。」

雲紅袖一張臉漲得通紅,大約是怒得很了:「你就如此有恃無恐?」

姜無憂甩開她:「城主大可以試試。」

對比雲紅袖的惱羞成怒,此時的姜無憂委實冷靜得過分了。雲紅袖往旁邊退開兩步,一時的氣恨上腦,令她失了儀態,這會兒紅|潮漸退,她逐步平復下來,揉着被捏疼的手腕,唇邊浮現怨懟的冷笑。

「真是看不懂了。」姬蓮生跨出這一步,慢悠悠的語調,是準備落井下石的架勢:「城主不是對姜大人今晚的出現十分欣慰?這會兒二位是怎麼的?如此不愉快?」

雲紅袖只覺自己被萬箭穿心,春日的夜風竟是比隆冬的還要刺骨。她已經與姬蓮生交惡,若再與姜無憂勢成水火,這如履薄冰的城主之位,恐怕就更岌岌可危了吧?

她看向青蟬,青蟬猶如驚弓之鳥,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獃獃看着她們,不知所措。

這條半魚究竟何德何能?雲紅袖這麼問自己,渺小、卑賤,捏死她就如捏死只螻蟻般輕而易舉——她是絕對的弱者,可憑什麼就能得到上位者的青睞?……還不止一個?

雲紅袖不禁越想越迷惑了。

姜無憂冷淡地掃了趁火打劫的姬蓮生一眼,然後她轉向青蟬,居高臨下地開口道:「跟我走。」

這三個字帶着某種難以言喻的魔力,被白鶴城妖兵圍攻的時候、發現宸娘背叛的時候,姜無憂都說過這句話,好像只要跟着她,再危險的境地都能變得安全……那麼這次呢?這次又是為了什麼?

她為什麼要讓自己跟她走?

宴席之上對姜無憂的無動於衷而感到失望的青蟬,不由得重新燃起希望。

姜無憂率先往外面走去:「姬大人不還有話要與城主言說?旁人在場諸多不便。」

——這是在為雲紅袖與姬蓮生的交談清場嗎?青蟬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她始終都在跟隨着姜無憂,踩着她的腳印,亦步亦趨到如今。她們相識這段時日,姜無憂於她而言已經從陌生到佔據最重的分量,而她之於姜無憂呢?

……她還是在那個可有可無的位置上,那個只能灰頭土臉地隱沒在後方,稍不留神就能被遺忘的位置。

青蟬想,她們有雲泥之別,自己所能做的果然就只有仰望她而已吧……連肖想都是種罪孽。

姜無憂踏出第一步,身後沒有傳來任何動靜;

姜無憂踏出第二步,除了雲紅袖一聲諷刺的冷嘲,身後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姜無憂踏出第三步,姬蓮生對雲紅袖道:「旁人已去,還請城主寬坐。……時辰尚早,不若設了棋局,我們邊下邊聊?」

姜無憂一貫的冷漠表情開始出現裂痕——青蟬是傻了嗎?為什麼還坐在那裏毫無反應?

下一刻,雲紅袖能屈能伸的回復傳過來:「也好。只是飲了酒,悶熱得慌。……青蟬,為本城主打扇。」

姬蓮生看着姜無憂的背影牽唇一笑,而三步過後停在原地的姜無憂:「……」

青蟬收拾起雜亂的心緒,垂眉斂目地取過羽毛扇正要給雲紅袖扇風,誰知已經走開的姜無憂毫無徵兆地折返,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即將發生什麼之前,她抓住青蟬的手,扯著就往外面去。

雲紅袖:「……」

姬蓮生:「……」

姜無憂走得極快,前行過程中青蟬雙腿屢次絆到一起,若不是姜無憂幾乎是用拎的,她已經跌的很難看了。

腦子裏炸開了鍋,各種念頭紛至沓來,哪怕後來姜無憂鬆了手,青蟬都沒能立刻從一團漿糊的狀態中恢復過來。

……而她恢復之後的第一反應是掉頭就跑。

姜無憂:「……回來。」

青蟬腳下滯住,她雖然心慌意亂不懂姜無憂這番舉動的用意,但暗思自己確實沒有落荒而逃的必要。是姜無憂主動把她拉出來的,要做解釋也應該是姜無憂才對,自己心虛恐慌什麼呢?更別提對方在宴席上那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簡直十足可惡!

這麼一想,青蟬慢慢轉回身:「城主讓我打扇,姜大人為何這樣為難我?」

或許是這個稱謂從青蟬嘴裏說出來讓姜無憂感到十分新鮮,以前的青蟬要麼直呼她名諱,要麼連名姓都省了,幾時稱呼過一聲「姜大人」?姜無憂慢悠悠地向著青蟬走,並沒有一點正被人質問的覺悟,反而還要發問:「我現在想聽聽你為什麼願意來白鶴城的原因了。」

青蟬心裏「咯噔」一下,話題反轉得太快,她沒料到姜無憂非但沒有解釋,還要倒打一耙。

鎮靜一旦瓦解,她的目光就開始游移了。

姜無憂:「因為對只見過數面的雲紅袖忠心耿耿?」

青蟬:「……不是。」

姜無憂要笑不笑的:「還是因為惦記你的救命恩人姬蓮生?」

……姜無憂竟然知道?青蟬都顧不上回答,追問她:「你知道那夜救我的人是姬蓮生?」

「啊,原來如此。」姜無憂那一個「啊」字,吐字又輕又小,語調還一波三折,青蟬聽得後腦發麻,不明白對方這個「原來如此」究竟是如了什麼此了。

姜無憂站定,與青蟬保持半臂的距離。她唇邊帶着很淡的笑容,劉海遮過右眼眼角,被風一吹輕柔散開。

美色當前,青蟬卻不敢多看,清了嗓子小聲喃:「自然不是姬蓮生的緣故……」

姜無憂負了手,似在靜待下文。

青蟬憶起那日晚上,她與祝音在議事廳外旁聽了阿芒的歇斯底里,她幾乎就動容了,只差那麼一點點就不會再踏足白鶴城……一點點而已。

「我不清楚你們對她有多少親情,我只知道她在我身邊,會比這裏更穩妥。」

姜無憂說出這句話時,青蟬都形容不出自己那一瞬間的心情,祝音搖頭:「卑鄙啊,為了向城主交差居然無所不用其極。」

青蟬沒有考慮過姜無憂是否如祝音所言只是為了交差,但就是那句話,困擾了她整整一夜,第二日給出答覆時,青蟬都無法去面對失望透頂的阿芒。

……雖然現在來看,祝音所言十之j□j,可青蟬還是不能否認自己來白鶴城的初衷是因為姜無憂。但當着姜無憂的面,這樣的真相不管怎樣都不能擺上枱面:「哪有什麼特別的原因……你不是也說過,我別無選擇。」

姜無憂:「是因為細砂闖下了大禍你不得不來,還是因為不想那些半魚受到牽累,或者是因為……我?」

姜無憂說前半段的時候青蟬頻頻點頭,但說到最後,她點到一半的腦袋就僵住了,徹徹底底地僵住了:「你說什……么?」

姜無憂表情無辜地彷彿自己什麼都沒說過。青蟬眼前發黑,心慌意亂地想找個地洞鑽一鑽,但理智又提醒她必須得面不改色才行。

——還能面不改色嗎混蛋!有什麼是比被當面戳穿卑微的愛慕更令人窘迫的事情?青蟬的臉色「噌」的泛紅,本來上了妝的模樣就十分艷麗了,這會更是眉目生動,只可惜要笑又笑不出來,尷尬地都快哭了。

姜無憂袖手旁觀青蟬的窘態,青蟬絞盡腦汁,手段拙劣地自救:「說起來……城主怎麼了?我是哪裏惹她不快?」

完全不顧這話題轉換的有多生硬,青蟬戰戰兢兢又帶着點討好地問姜無憂,只希望她能夠就此揭開不提。哪知姜無憂見她眼睫之上真急出水色,更覺新奇,不禁疑問道:「為何轉換話題?」

青蟬:「……」

姜無憂:「我猜對了?」

青蟬:「…………」

姜無憂:「是哪一個?細砂?半魚?還是我?」

青蟬喉間發緊,乾笑道:「還能是因為什麼?……因為——」

姜無憂突然伸手過來,青蟬心跳一縮,話音自動就掐斷了。

姜無憂捏住青蟬發簪的尾端,把它往發間推送。她的衣袖擦到青蟬臉頰,涼涼的,卻起到了與觸感完全相反的作用。青蟬的臉色更紅了,姜無憂這才發覺自己的舉動多有唐突,頓了頓,收回手指:「……它鬆了。」

青蟬:「多謝……」

姜無憂:「不必……」

……

青蟬被顛來倒去地折騰傻了,也不懂目光迴避,就這麼目不轉睛地凝視着姜無憂:「你……」

姜無憂:「我?」

青蟬:「……」

面對着青蟬直白的眼神,姜無憂往前湊了些:「不要這麼看着我。」

青蟬還處在失神狀態:「……嗯?」

紅唇貼到青蟬耳際,一張一合:「不要,這麼,看着我。」

「……我沒有想要蠱惑你!」青蟬一手捂眼睛一手捂耳朵,努力澄清完又怕姜無憂不信,再次強調:「真的!」

姜無憂:「……」

扇子直接拍到了臉上,青蟬覺得自己也真的是沒臉見人了。姜無憂側首笑了一聲,明明白白是在揶揄。青蟬就弄不懂了,自己究竟是哪處出了毛病,竟會冒出那麼一句……自取其辱的話來呢?

姜無憂哪一個字表露出「蠱惑」的意思了嗎?青蟬無語凝噎。

懊惱伴隨着心有餘悸,青蟬回到雲紅袖寢殿的時候,雲紅袖已經歇下了,看來她與姬蓮生也並沒有那份好興緻下棋聊天。

綠蘿見了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出去。

青蟬順從地走出寢殿,綠蘿隨後也跟了出來:「城主睡前有過吩咐,讓你回來就在殿外跪着,沒有她的吩咐,不得隨意起身。」

半夜雲紅袖氣悶,要了一回水。綠蘿伺候完正要離去,雲紅袖問她:「那人如何了?」

綠蘿知她問的是青蟬,便回說:「倒也聽話,不吵不鬧的,讓她跪就跪了。」

雲紅袖不以為然。

綠蘿:「……怪的是被罰跪,卻幾次被奴婢瞅見在發笑,不知是什麼事情能令她如此心悅?」

雲紅袖不屑地哼了聲,直挺挺地倒向床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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