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端儀公主生辰之後,天章也沒有再去兩儀宮過夜。他和傅冉之間又有了一套新的行程安排。

每天上午,天章去自在殿處理公務,中午回凝翠書房。傅冉帶了元元一起過去吃午膳。吃過飯之後傅冉回兩儀宮,元元留在書房和天章一起午睡休息。午後天章辦公,元元在隔間里玩,嬤嬤照看她,若天章不忙就讓元元在自己面前玩。晚間傅冉會來接元元,回兩儀宮睡覺。天章在凝翠書房歇下。

老練如蘇檀也看不清天章的心思了。要說天章還迷戀傅冉,那不會到現在都不留他過夜。即便不能行床事,但伉儷間同床共枕的溫馨絕不可少。可若天章已經對傅冉死心了,又怎麼讓他天天在眼前晃蕩。

「多是看在端儀公主的面子上。」宮內外都有這樣的議論。畢竟端儀公主是皇帝的頭生子。也是數百年來,第一位皇帝誕育的帝子。

傅家這年似乎是流年不利。過完年沒幾天,皇后兄長傅游就在外重傷垂危,險些送命。之後皇后本人又莫名其妙「重病」一場,兩儀宮門緊閉三個月。近來端儀公主的冊封慶典上帝后之間遠不如從前親愛和睦。

然而天章並沒有充實後宮的意思——新年之後的納新採選,依然取消了。宮中人員除了補充了些宮女內侍,再無動靜。

宮中曾受寵的孟清極死了,對皇后的寵愛漸漸平息,天章像是突然對後宮失去了興趣。

重五節那天,傅冉給元元佩了百草香囊,頭髮披散著,用香艾菖蒲水洗過,裙子上掛滿了層疊的彩色金繪靈符。她又長大了些,膚色雪白,五官越發奇妙——眉目像極了天章,但一眼看過去,就知是傅冉的孩子,可愛極了。

這一天傅則誠,顧玉媛,傅游都進宮來見傅冉。

傅游重傷初愈,面色仍是蒼白,再次見面兄弟兩人皆是感慨。兩人敘談良久,傅冉之前已幾次遣人送葯,這次正好又親自為傅游診斷一番。

顧玉媛只在一邊陪着元元玩耍。

她喜歡小孩子,尤其是漂亮的小女孩,最討她歡心。元元生得像傅冉,自然也像傅娉婷。顧玉媛是咬着舌尖才剋制住自己沒把這話說出口。

傅則誠這小半年來蒼老許多,臉上已不復精明之色。他少小離家,先是求學,後來為官,輾轉數地,入京之後又逢朝中巨變,一直折騰到如今。

他退隱之意已生。

老夫妻兩人各懷心思,面上都帶着一種遲疑的,緩緩的寧靜,元元在他們身邊跑來跑去。他們張着手追她,近乎痴迷地看着這小東西。

臨走時候顧玉媛委婉安慰了傅冉兩句。

「陛下到底是陛下,又還年輕,另尋他人排解寂寞,是意料中事。你且放寬心……畢竟還有元元和小皇子,將來時日還長……」

傅冉聽得噗嗤一笑。顧玉媛越發覺得他怪了,竟能心寬成這樣,但她心中雖急,卻又不知該和傅冉從何說起,只能憂心忡忡地離開。

傅冉知道顧玉媛所說的「另尋他人排解寂寞」找個「他人」是誰。

他一回來時候就知道了。

天章新近的寵臣顧嘉時。顧嘉時官階並不高,只不過是六品文官,然而因在書房中做天章的秘書,陪伴左右專司筆墨,又時常在凝翠書房值夜,比許多高官更能近天章的身。

說來顧嘉時還是顧玉媛族人,與傅冉敘一敘輩分,該叫傅冉一聲表叔。

傅家顧家因為這層關係,對這件事情並不着急。皇后的寵淡了,但皇恩依然落在顧家人身上。

傅冉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沒把一個人放在眼裏,沒把一件事放在心上,哪怕旁人在他耳邊說千萬遍,他也不會在意。

晚間時候,天章難得來了兩儀宮過夜。這段時間皇帝難得留宿兩儀宮,眾人無不歡喜。

習習晚風吹起淡色的暗花輕紗,宮中已經用上了冰——今年天熱得早,天章雙身更怕熱。元元在天色將晚未晚時候最老實安靜,依偎在傅冉懷中,抬着下巴看宮人們將燈火一盞盞點燃。

天章一來,就見一大一小兩個人,都仰著頭,在看燈上的彩霞。

傅冉穿了件半舊的白衣,元元是滿身琳琅。天章一眼看見,只覺得怎麼樣都沒辦法對他生氣。

等元元睡了。傅冉和天章就在花園中蓮池邊納涼。

天章懷這胎期間經歷的事情多,人也沒胖多少,四肢瘦,肚子倒不比第一胎小,一入夏人看着就顯得羸弱疲乏。

他卧在榻上,傅冉為他輕輕按著腿腳上的穴位,緩緩輸入真氣。天章許久沒這麼放鬆舒適,迷糊間就睡著了。忽而一覺醒來就見傅冉正盤腿坐在他身邊,輕輕搖著扇子。

天章看着他,忽然胡話一樣來了一句:「這次這個孩子的名字都交給你。」

他已知道這個孩子是個男孩,出生后就是皇嗣。

但傅冉聽到這話只是笑笑,並未十分驚喜。

他說:「我早就想了好幾個名字啦,叔秀挑挑看吧。」

天章輕微的鼾聲很快又響了起來,傅冉凝視着他疲乏的面孔好一會兒。

之後天章又開始漸漸留宿兩儀宮,然而在外他對顧嘉時的寵信不減反增,賞賜不斷,小顧已成為皇帝名副其實的心腹股肱。

六月月初的一天,天章終於發動。

凌晨時候陣痛忽然就來了,天章正在兩儀宮睡着。他翻了兩個身,還未出聲,傅冉就翻身而起,一把他的脈就招呼蘇檀等宮人:「不必動了,就在這裏生吧。」一聲令下,立時就將產房佈置起來。

兩儀宮裏萬事齊備,眾人經歷過一遭了,都忙而不亂。天章起初也較冷靜,等兩波陣痛之後他只有一口氣在斷斷續續地呻/吟了,不一會兒就渾身是汗。

傅冉又怕室內冰太多太冷傷了他的身,只能不停為他擦拭。

等一陣陣痛過去,天章忽然抓住傅冉的手:「元元……是在哭?」他低聲問。

傅冉一怔,他一心忙着天章這邊,天章這一說,他才聽到元元真的在哭。

元元醒得早,原本正在床上和傅冉玩著,忽然天章抱着肚子面色難看,忽然又嘩啦啦許多宮人進來把她抱走,傅冉撲在天章身上,許多人圍着天章不知道在幹什麼。她嚇壞了。

平時再親近的嬤嬤這時候也不頂用,等傅冉這邊騰出空來哄她,元元已經哭得嗓子都啞了。

「要父皇……父皇……」元元哭得一邊打嗝一邊窩在傅冉懷裏要父皇。

傅冉告訴她:「父皇這會兒要全神貫注地生弟弟,不能分心。」

元元似懂非懂。她這幾個月老聽周圍人說天章要給她一個「弟弟」「太子」,一直盼著弟弟,但這會兒她突然十分低落。

「不要。」她小聲說。

傅冉又安慰了她一會兒,元元總算不哭了,只是愁眉苦臉。

等過了午後,天章已經疼得滿臉是淚。他想起李摩空從前的預言,說他子女不少。

「我……不……」他想說,他再也不生了。可疼得實在太厲害,咬着牙齒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到最後他完全是憑着本能被一群產婆和御醫擺弄,直到筋疲力盡,傅冉忽然在他耳邊嚷嚷了什麼。

他過了片刻,才聽清楚產房裏是一片恭喜之聲——皇嗣誕生了。

「賞。」他只剩力氣說了這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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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不爭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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