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重遇故人
第001章：重遇故人(1)
二零一二年九月，煙雨市的飛機候車室顯得異常的擁擠，室內熾熱的空氣中混合著黏濕的汗水味道，安檢人員甜美的聲音一次又一次從空中飄來，大意是有人丟了火車票讓去認領異常。
莫安不禁回想起已經有好些年沒來這兒了，人一上年紀總會有些懷舊，就連回味的方式也有些舊景重現的感覺，大概也只有舊的東西才更能引發人的追思，要不怎麼會有一詞叫做「觸景生情」呢。
自從五年前去了美國，生活節奏快的就連她這個慢吞吞的大懶蟲也高速運轉了好幾倍呢，這次回國也不曉得能呆多久。大概是昨晚吃壞了東西，總覺得肚子有些不舒服。
登機後幾經周折，莫安終於找到她的位置，午夜時分大多數人都在酣睡，她也尋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昏昏沉沉眼皮直打架，偏偏肚子疼得厲害，中途去洗手間回來的時候，狹窄的過道里搖搖欲墜東倒西歪的險些跌倒，幸好有一雙穩健的手扶了她一把，順着伸出來的手臂望去，四目相對，一瞬間，莫安僵在那裏，微微握拳的手緊了又松，鬆了又緊，一句「謝謝」卡在喉間硬是發不出來。
大概慕北也沒想到會在這種情境下遇到莫安，她看上去很疲憊，臉色蒼白，人也瘦了許多，一頭飄逸的長發剪成齊耳的短髮，許是剛睡醒的緣故頭髮不是很服帖，配上她尖尖的下巴，一雙狡黠漂亮的大眼睛，有些說不出的俏麗嬌美，他看得有些恍惚，眼前的人明明就是他多年魂牽夢縈的渴望，卻又好像不是。
五年前她離開之前一直避而不見，就連走的時候也是那麼的悄無聲息，那時慕北就想，也許這輩子她再也不想見他了吧，不然怎麼會走的那麼徹底決絕呢？
「莫莫，你。。。。。。」慕北似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處起，一向自詡鎮定自若的他卻找不到任何一個覺得恰當的詞。
莫安對着他禮貌性地點頭，目光平淡掃過依偎在她懷裏的女子，沒有說話，能說什麼呢，該說的五年前不是都說過了嗎？她微不可查地笑着搖搖頭，也許是真的放下了吧，要擱在以前，看到慕北和別的女孩子這般親密，她早掉到醋缸里淹死了。不過他還是像以前一樣，對着她的時候，永遠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似乎就連剛才說話時微顫的腔調也是她的錯覺。
慕北似乎還想說什麼，猶豫好久終究低下頭，莫安也不在意，看似隨意地抽回自己盯回自己的手，回到座位的時候眼淚猝不及防地掉下來，燈光明亮的有些耀眼，可她的心卻一寸一寸冷下來，五年了，她還在希冀些什麼呢？不過是自己騙自己罷了，微微抬頭，慕北俊朗的側臉折射在車窗上的時隱時現，依舊是她心裏的模樣，稜角分明，面容俊朗，原來他就在她後面兩排，如此近的距離心卻是如此的疏離。
從煙雨去往青桐的路程雖然只有兩三個小時，一路人莫安卻如坐針氈，臉色蒼白渾身乏力，就連美麗熱情的乘務員也溫聲細語詢問她是否需要幫助，莫安笑着搖頭，眼裏卻滿是苦澀。
洗手間內瞧著鏡子中臉色慘白的自己，莫安不由地一陣苦笑，看到這樣狼狽的自己，慕北大概會覺得很欣慰吧？這樣想着補妝的手頹廢地垂下來，就這樣吧，再裝再補，舊人還是舊人，不會改變什麼。
出來的時候與慕北不期而遇，她禮貌性地打聲招呼，徑直往前走，擁擠的車間里，與他擦肩而過的一瞬間，莫安似乎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剃鬚水的味道，一切恍如隔世，她曾深愛的俊美少年蛻卻了年少時的稚氣開朗，經過歲月的洗禮愈發顯得深邃沉穩，可那些往事如昨日舊夢般縈繞她心頭任她逃避五年也終究無法忘卻，反倒如跗骨之蛆鑄造成她逃不開的一方牢。
擦肩而過的一瞬間，慕北本想着抓住她，莫安似有預感地躲了一下，慕北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很久才放下，車間過道上行人穿梭，他定定地望着她離去的背影，心中千言萬語卻不知如何開口。
好不容易熬到機場，清晨冉冉升起的朝陽卻暖和不了她僵硬的軀體，莫安直覺得眼眶酸澀四肢無力，她昏昏沉沉拖着行李慢慢向前走，似乎聽見從後方傳來一聲溫和而略顯局促的的女聲。模樣清秀，皮膚白皙，模樣散發着南方姑娘特有的溫婉嫻靜氣息，不過好像在哪裏見過一樣有些眼熟。
「你。。。。。。你的東西掉了。」
莫安皺着眉頭轉身，只見她伸出來的手裏握著一個吊墜，莫安定睛一看果然是她的吊墜，很多年前慕北送她的生日禮物，一塊很別緻的豆綠色橢圓玉石吊墜，也不知是怎麼了，回國前剛換的繩子又斷了，幸好東西沒摔壞，莫安微笑着接過她手裏的東西，輕柔地握在手中細細撫摸。
「謝謝你。」莫安由衷地朝旁邊的女子微微一笑說，模樣清秀，皮膚白皙，模樣散發着南方姑娘特有的溫婉嫻靜氣息。
「沒事。。。。。。」她有些羞澀的搖搖手，莫安心想她的聲音倒挺像她的人，溫婉水潤，就連說話的聲音也那麼好聽，細膩的糯米糍般纏綿，卻不讓人感到矯情。
人來人往的機場路口，兩人微笑着道別，轉身的那一刻莫安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她似得，仔細一想卻又沒有印象。
一路上莫安總感覺後面有人跟着她，一回頭卻不見人影，難道是他？莫安被自己莫名其妙的猜測嚇了一跳。
這次回家的消息延簡併不知道，五年了，她終於可以有勇氣再次踏上這片熟悉的土地，魂牽夢縈的每一個角落。。。。。。剛出國的那一年，她大概是初來乍到水土不服，再加上心情鬱結悶悶不樂，很少與人聯繫，每次爸媽打電話來讓她回一趟家，剛開始還會找借口阻塞，後來唯有沉默應對，每當過年的時候老媽定會隔着大洋彼岸哭訴不滿：「你這個死丫頭，走了就再也不回來了。。。。。。早知這樣還不如不讓你。。。。。。」這個時候，一向伶牙俐齒的她卻不知該怎麼安慰，唯有陪着她掉眼淚，後來大概是想通了，也許是經過老莫的苦心開導，老媽也不再提讓她回來的事，莫安一邊慶幸的同時也有些傷感，不回去難道就真能放下么？隔了這麼多年，就算沒有了他，也還有那麼多愛她的人在等着她回去。
第001章：重遇故人（2）
莫安回國的時間很突然，所以沒來得及通知任何人，到家門口的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沒鑰匙，她試着用以前的家門鑰匙開鎖，哐當一聲門居然開了，莫安一時百感交集眼淚掉落下來，爸媽都不在家，她愜意地窩在沙發翻看着老媽平時看的放在茶几上的雜誌，沒翻幾頁門就響了，回頭時老媽一臉驚惶詫異地看着她，莫安有些心虛地低聲叫道：「媽，我，我回來了。」
卻不料莫媽隨手抄起牆角的雞毛撣子朝她輪過來，莫安嚇得直跳起來，貓著腰抱頭鼠竄，模樣甚是不雅，一邊跑一邊嚷嚷着求饒：「媽，我再也不不敢了。。。。。。有話好好說啊。。。。。。啊，你輕點。。。。。。」莫媽好似聽不到她的求饒聲般繼續窮追猛打，莫安情急之下奪門而出便想往下跑，莫媽一時反應過來愣在原地，剛回來的女兒她可捨不得趕跑了，卻又拉不下臉面拉女兒進來，索性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冷著聲音：「你給我進來。」
莫安站在門外心有餘悸，悻悻然：「你保證不打我，我就進來。」
莫媽瞪了她一眼，「我不打你！」
莫安這才重新走了進來，老媽雖然雷厲風行卻極其守信，說出去的話從不反悔，這點她還是可以保證的。。。。。。
這麼怕老媽可不怪她，她小時候一直活潑開朗，好動愛玩，偏偏老媽認為自己這輩子離淑女無緣，便將這偉大的「淑女夢」強加在可憐的她身上，只要她的舉止離「淑女」略有偏差，莫媽便「和平女神」附體般對她進行「修正」，只不過和平美女手持橄欖枝，莫辣媽手裏握的是無敵開屏芭蕉扇—雞毛撣子。。。。。。總之，莫安童年的彩色世界裏橫空出世了鬼魅般如影隨形的雞毛撣子成了不爭的事實。
莫安厚著臉極其諂媚地挪到莫媽旁邊：「媽，我這不是回來了嘛。。。。。。」
「哼，還知道回來，我還以為你早忘了這個家。。。。。。」
莫安舔著臉笑嘻嘻地往莫媽懷裏鑽：「怎麼會，忘了誰也不敢忘了您二老啊。」莫安仿著老莫的聲音學道。
莫媽被她這副賴皮的樣子逗樂了，噗嗤笑出聲來：「去，給你爸打電話讓回來吃飯，還不知道你回來呢。」又故作生氣地拿手指指她的額頭，「就你嘴甜。」
「甭打了，我直接去接他。」莫安邊說邊往外走。
莫媽笑着搖頭，這孩子還是黏他爸，「她不再單位，在公園裏下棋呢。」
「知道啦」
莫安沿着馬路走不到十分鐘就到了小公園，老遠聽見前方一圈「棋友」大笑的聲音，莫安猜想大概誰又贏了吧，走近一看，被圍最裏邊哈哈大笑的人之一不就是她和藹可親的老爹嘛，莫安好不容易湊到他跟前，向很久以前一樣笑着喊：「爸，回家吃飯啦。」
莫爸愣了愣，久久沒回過神來，莫安心虛地拉拉她的袖子：「爸。。。。。。」
莫爸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眯着眼笑呵呵地應答：「乖女兒，回家吃飯嘍。」
莫安忍不住紅了眼眶，周圍的人大笑着附和著；「呵呵，今天不僅棋局連勝，女兒也回來了。。。。。。」
老莫樂呵呵邊應承邊走，莫安像以前一樣挽着他的胳膊，老莫忍不住問：「你媽打你了？」
莫安驚訝地嘟囔：「爸，你怎麼知道？」
「猜的。」莫爸憐愛地摸着她的腦袋說道，「你媽就那脾氣，沒打疼吧？」
莫安挽著老莫胳膊的手更緊了：「沒。。。。。。」
「走，回家給你報仇！」老莫用平時訓人的官腔說道
莫安被他逗得咯咯笑，還是老莫最好了。。。。。。
莫安回到家，莫媽邊嚷嚷邊指揮他倆去洗手，莫安看着這堪稱「滿漢全席」的飯菜，都是以前她最愛吃的菜，莫安頷首心想老媽雖凶了點，不過也是最好的，一家人其樂融融吃飯的時候，莫媽一個勁兒嘮叨：「多吃點，你看你瘦的只剩一堆骨頭了。」邊說邊布菜，「還有啊，把你這衣服趕緊換掉，不論不類的。。。。。。」
莫安今天身穿一件白色雪紡小坎肩，配一條米色修身七分褲，一雙做工簡單的粗麻系帶平底鞋，離老媽白衣長裙飄飄，秀髮飄逸的淑女形象相去甚遠，長發？！幸好老媽沒提頭髮的事，阿彌托福，謝天謝地，菩薩保佑啊。
她口裏喊著飯菜嘟囔：「老媽，你更年期咋這麼長，都好幾年了吧！」
「就是就是，女兒剛回來，你就不能讓她安安穩穩地吃頓飯嘛？」老莫邊給她夾一大塊紅燒排骨邊幫襯着她說話。
他們父女兩個一唱一和，一個鼻孔里出氣莫媽早就習慣了，瞪着眼聲音提高八斗：「合著是嫌棄我嘮叨了是吧，莫安嘴裏有飯的時候不許說話，說了多少次了啊。。。。。。」
又來了，莫安以手抵額，朝老莫做了個鬼臉。
老莫打圓場：「怎麼會嫌你嘮叨呢，哪有的事啊，呵呵。」
莫媽冷哼一聲：「量你倆也不敢」，她在家中的領袖地位可不是輕易能動搖的，「莫安，你頭髮咋回事？」莫安盯着她厲聲問道。
莫安心裏咯噔一聲，糟了，趕緊順勢將身邊不遠處的雞毛撣子藏在身後，裝傻地反問：「啊？！我頭髮怎麼了？」
老莫摸摸她毛茸茸的短髮：「這不挺好的嘛。」
莫媽剛要發作，莫安搶先拿過雞毛撣子往她手裏遞，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你打吧，打死我我也不留長發了！」
莫媽目瞪口呆，愣了許久長嘆一口氣：「哎，罷了罷了，隨你去吧。」
莫安在這之前甚是忐忑，簡直是如坐針氈，短短几分鐘時間度日如年般惶恐，現在挺老媽這麼說暗自定下心來猛地扒了一口飯，不小心嗆著了，坐在旁邊的老莫趕緊拍着她的背幫她順氣，莫媽匆忙起身接了一杯水遞過來：「你看你，多大了還是這麼毛毛躁躁的。」眼底卻滿是濃濃的愛意。
莫安得了便宜又賣乖撒嬌地說：「再大也是你們的女兒。」
老莫笑呵呵地接過她手中的杯子沒做聲，莫媽不滿地瞪她一眼：「還知道？」話雖這麼說，眼底濕潤一片。
也許你們會好奇，莫安怎會有如此兇悍的老媽，患有「妻管嚴」如此之深的老爸，話說經濟地位決定上層建築，可在他們家全不是那麼回事，溫和儒雅的老莫是當地一所有名的綜合本科大學的大學教授，強悍潑辣的莫媽楊雲煙則是一家國企單位一把手的會計師，不過最近剛退休在家榮升為全職保姆，保證他們一家健康穩定的吃喝拉撒。
莫安在家的這些天充分享受着家的溫暖，可惜就是延簡不再，她還不知道她回來了呢，當天晚上莫安就跟爸媽商量要去看看延簡，二老也沒說啥，只是叮囑她路上小心早些回家，莫安心裏明白，她剛回來不久，二老肯定希望她多呆些時日。
「爸媽，您二老就放心吧，我去逛些時日，完了就回家在這邊找工作。」
「你不回美國了？」老莫老媽齊聲詢問。
「嗯，不回了。」她邊收拾東西邊笑嘻嘻回答，「美國的飯菜可沒老媽做的好吃啊。」
老莫老媽也不做聲，眼底的雀躍卻瞞不過她，本來她這次只是回家探望一次父母，美國那邊的工作還沒有交接，至少還要一段時間，莫安在這段時間反覆思量，爸媽都老了，老莫的哮喘最近犯得厲害，就連最愛美的老媽眼角的皺紋又添了不少，二老嘴上雖說工作要緊，可天下的父母哪個不希望兒女留在身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