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診所開業遇怪

李婉的中醫理療診所開起來，這得於高陽的幫忙，手續全套都是高陽辦的，於高陽而言，這只是小菜一碟。可李婉卻覺得欠了她好大的人情，扭扭捏捏的要約她喝下午茶，高陽深知李婉的性格，笑着罵她「土貨」，說自己的時間排得滿滿的，哪有閑工夫與她「牙嗑」。

開張營業這天，既沒有放鞭炮，也沒有搭個彩色氣球拱門，抑或放許多祝賀的盆栽，上面寫上一些祝福諸如紅紅火火之類的字眼，沒有該有的熱鬧勁兒，一切都靜靜地行進著，令周圍的人們有「一夜醒來，一地蘑菇」之感，似乎只是一會兒工夫，一家中醫理療診所就從地底冒出來了。高陽說，這是因為李婉有一副八零后的外殼，七零后的心腸，說她這人平日裏沉穩。雖然李婉並不承認自己穩重，她總覺得自己是敢愛敢恨，能文能武的。事實上，每一個個體都是孤獨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都希望有人能走進自己真實的內心，了解那裏的赤橙黃綠，而事實卻非如此，於是，只能孤獨。

李婉也是這樣，內心一片簡單，卻是無人體會。但好在她熱愛自己的工作，心有所寄予。

診所被她取名為「小婉中醫理療診室」，高陽說很土，就像一隻黑色的狗被取名為黑狗一樣。倒是湯小白笑着說：「很親切，親民。好聽。再說，叫啥無所謂，關鍵是看這診所醫生的勢力，我想。」李婉瞥了他一眼，正巧他也在看她，她心一慌，立即低下了頭。

診室的陳設比較簡單，辦公室與針灸室是連在一起的，布簾一撩，就能看見，最引人注目的莫過於正對門進來的牆上貼著的一張公示，上面用楷體寫着幾個大字：「每日最多接診10位病人」，接診10位病人？有人看了搖頭，有人看了怪笑，還有一學營銷的大學生看了后說：「這是一種營銷策略。」眼神里透著洞悉一切的得意與英明。實際上，這並非噱頭。她李婉並不是為了打定主意要讓這診室的門檻被踏破，她沒這份心思。至於掙多少錢，她完全沒有概念。再說她父親過世時留下了好幾件古董，還有字畫，都是年代久遠的，有乾隆用過的御碗，還有一幅字畫是唐伯虎的真跡，這些東西價值連城，已然讓她衣食無憂，顯然也讓她有了選擇的自由。高陽說她像跟錢有仇似的，不爭不搶，無求無欲。每次李婉聽她這樣說，心裏都覺得好笑。她李婉又不是神仙，逃得開七情六慾，不過是想過自己的人生，屬於她自己的。她不輕易愛人，一旦愛上，就是一輩子。比如，湯小白。

湯小白說要正大光明的愛她李婉，言外之意就是眼下不合時機，不符合邏輯，不合身份。可在李婉心裏，身份，身份算個屁，有沒有他黃小坡，她的日子都得這樣過。她與黃小坡不過是躺在一個被窩裏各自對着牆喘氣兒的人罷了。

開個診所可以讓她得以繼續喘氣兒，她總想着，終歸有一天她媽一直就這麼念著「小婉小婉」突然就走進了小婉診所，這個信念一直在心底翻騰，並生了根。

開業第一天，第一位走進李婉診所的是李婉媽的舊同事周大叔，老人倒背着雙手，東瞧西看，走到李婉跟前，「小婉，咋就你一個人？也沒個護士？」

「我就是醫生，也是護士。怎麼，叔，您不相信我啊？」

「實在不行，叔來幫你，不要你一分錢。」周大爺瞧了瞧李婉，臉上的褶子擠成一團。

李婉心裏一暖，眼眶濕了。「哪能啊？周叔，我自己能行。萬一需要幫忙，我再找您。」

周大叔臉色一沉，心想，你這是把我當外人啦，想當初我和你媽，要不是你那早死的爸橫插一杠……這樣一想，心裏自然不樂意，「小婉啦，大叔是看着你長大的，有啥難處跟大叔說。咽了一口唾沫，「當初你媽……」

「叔，我知道，我知道，謝謝您，叔。」李婉知道他又要提當初他和她媽的事，她最煩老人提這個，弄得真像與她媽有啥事似的。實際上，當年他只是她媽媽的眾多追求者之一，至於為何李婉媽媽沒有選擇他而最終選擇了李婉爸，那是因為周大叔脾氣太臭，愛喝酒，一喝醉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啥都能往外倒，就連他家裏有多少錢放在哪裏別人都知道，你說這樣的人，要是跟他結了婚，難保不準有一天兩口子床上的事都得倒出去。誰還敢跟他？

不過，幾十年過去，眼前的周大叔老了，性子還是沒變，但酒，卻早已戒了。「小婉，你媽媽還是沒消息啊？」他朗聲問，問得也很自然。李婉搖了搖頭。老人見李婉神情難過，背着手走了出去。

老人剛走，一四十多歲的陌生男子就在門口探頭探腦。李婉看了他一眼，「有事嗎？」男子長得有些猥瑣，賊眉鼠眼的，李婉一見這人模樣就犯噁心。可是，做為醫生，來到這裏的人統一有個稱號：病人。她不能戴有色眼鏡，因此，她的聲音是溫和而充滿熱情的。

男子盯着她打量了一番，眼睛停在她的胸口，突然笑了，笑得十分怪異，令她心裏一驚，汗毛直立。男子雙手搓了一下，又往身後看了一眼，才一搖三晃的走進來，一進來就問：「多少錢一個人呢？」李婉露出了厭惡的表情，但還是不失禮貌的指了指凳子，「請坐。」

男子沒有坐下，還是迫不及待地問：「多少錢一個人呢？」

「解決問題才是最關鍵的，沒錢也不要緊。請問您哪裏不舒服呢？」她開這家診所本就不以賺錢為目的。

男子有點受寵若驚，眼睛往布簾那裏看了一眼，「那我進裏面？」

「我先給你檢查一下吧。」

「還檢查？」男子似乎不解，有點吃驚。

李婉拿出聽診器聽了聽男子的心臟和肺部。「你哪裏不舒服？」

「別檢查了，我還是直接去裏面吧。」男子樂不可吱的掀開了布簾。

「你不告訴我你哪裏不舒服，我怎麼給你治病？」

「病，對，我病得很嚴重。你快進來幫我治吧。」男子笑嘻嘻地說，露出了一副色迷迷的面孔。

李婉終於明白男子的意思，手一拍桌子，怒喝一聲：「你給我滾。」

「你這不是干那個的嗎？」男子依然笑嘻嘻地，伸手要來拉李婉的手。

「你耍流氓啊！你給我滾，要不然我叫人了。」

「你叫啊！裝啥裝？看你還有幾分姿色，我才進來的。你要真開的診所，怎麼連個幫忙的護士都沒有？」

「老娘一個人就能擺平，要不要護士關你屁事，你想找打是不是？」她一下就火了，她小時候學過長拳，心裏估量了一下眼前的形勢，自認為可以練練手。

男子一愣，上下打量着她，嘴角掛着輕蔑的微笑。

竟然瞧不起人，她冷笑了一聲，不打得你滿地找牙，你還不知鍋兒是鐵打的還是鋼打的。白大褂一脫，馬步一紮，雙手向前，擺出了架勢。男子嗷叫了一聲，撲了過來，雙手要來抓她的胸。她一躲，腳向前一勾，這位就摔了出去。地板鋪的是碎石，牙齒立即被磕掉了兩顆。這男子嘴裏朝地上啐了一口鮮血，爬起來，又嗷嗷叫着撲過來，李婉一記勾拳打在了對方的腮幫上，膝蓋向前一頂，男子痛得哇哇大叫，捂住肚子，連滾帶爬的，溜了。

李婉長吐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看來關鍵時刻小時候在父親威逼之下學的幾腳功夫還能派上用場。」此時她對父親心底升起了感激之情，想到她爸，又想到她媽，李婉的心又沉了下去，一股凄涼感裹住了全身，令她動彈不得。

警察說，像這樣的失蹤案很多，要想找到比較不易，李婉媽住的這個地段多是老房子，沒有監控。他們把附近老人可能去的地方監控都調出來看了，當天並無見到李婉媽身影。這樣的一個大活人，怎麼說見就不見了？李婉傷心欲絕，表姨媽安慰她，「我夢見我老姐了。她肯定就在某個地方，指不定哪天就回來了。」李婉習慣了表姨媽的安慰，她笑着說：「說不定哪天我媽就帶個小老頭回來了。」只要她能回來就好，即便帶個小老頭也罷。她想。

湯小白一下班就來看她了，裝模作樣的坐在她面前，伸出手，要讓她把脈。李婉看了他一眼，委屈的將嘴一撇。心想，你也是來笑話我的吧。

「誰欺負你啦？」湯小白見她這樣，忙問。

李婉將事情來龍去脈說給湯小白聽，湯小白越聽越火，牙齒咬得格格響，你想啊，他湯小白喜歡的女人怎麼着都是有檔次的，怎麼能被低級的男子定格為那種女人呢，這不是在打他湯小白的臉嗎？

「小婉，你這店我看別開了。」湯小白氣呼呼地說，這是李婉第一次瞧見他生氣的樣子。

「怎麼能說不開就不開呢？」李婉搖了搖頭。

湯小白低頭沉思了一會兒，道：「那這樣，我每天上完課就過來幫你。」

「幫我？你不怕名不正言不順？」她本來想取笑他說「夫妻店」的，又忍住了。

「哪裏管得了這麼多，你一個女人，我不放心，要不然你就請兩個人幫你。」

「請人就算了，這麼個小店，哪裏用得着多少人，說不定哪天突然就關門了。」請人要花錢，再說原本她就想自己干。

「好吧，我來幫你。管他別人怎麼說，咱們行得正坐得穩。」他正色道。

她笑了。「你還是別來了，到時候只怕老婆都娶不到，名聲臭了。」她說的是真心話，她不能讓自己對他的愛成為他的桎梏。

他低頭看了她一眼，沒答話，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