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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間臨近中午,趙思語覺得有點餓了,便提出先去吃飯。夏臻帶她走了後門,後門不遠處就是一片居民區。一般來說,人口密集的地方就會有不少餐館。可是夏臻帶她七彎八繞,竟然在一家煙熏霧繚的燒烤店前停下來。

她驚訝地不得了,總覺得他不可能帶她到這樣的地方吃飯。

可當她踏進店裏的時候,她終於明白夏臻為何要帶她來這裏。燒烤店老闆一看見她,立刻笑開了:「你又來了啊。」

趙思語也不想解釋她已經失憶的事情,就說:「老闆,還是一切照常,我還要香菜的——」

她話音未落,老闆就立刻接上話:「香菜要多放,特製醬料要放多一點,烤羊肉串先來二十串。」

趙思語忍不住驚嘆一聲:「對對,就是這樣,老闆你竟然還記得,你記性實在太好,我感動極了。」更加讓她感慨的是,她那好多年如一日的口味,竟然還是沒有變化過。

「不是我記性好,不管是誰,五六年都一直光顧我的生意,每次點的東西和要求都是一樣的,想不記住都難。」燒烤店老闆幫她寫好單子,又問,「話說回來,你前陣子都沒有來,我還以為你終於吃厭了呢。」

「怎麼可能會吃厭,我這麼專情的人,」趙思語笑道,「只是那時候出了車禍,打着石膏呢。」

「說得也是,雖然我這裏有這麼多回頭客,可是這裏面最執著的人就是你了。」

趙思語立刻得寸進尺:「既然這樣,有沒有折扣給我這個忠實老顧客?打個五折也不算過分吧?」

老闆直接拿走單子走了。

趙思語轉頭對夏臻控訴:「老闆實在是太不夠意思了!剛剛還說我是他最忠實的回頭客呢。」

夏臻拿起紙巾,把油膩膩的桌面反覆擦了好幾遍,還是沒辦法完全擦乾淨,那些痕迹就像是烙印在上面。他沒有抬頭,而是問:「我也覺得很奇怪,你怎麼就不會厭倦?」

趙思語喜滋滋地回答:「剛才不是說了嗎,因為我是一個專情的人呀。」

「也對,我認識的最專情的人不就是你么。」

她又被他一句話堵到語塞。她發現這樣的情況真是越來越多了,這不是個好現象。她開始還以為進了一隻兔子窩,主人夏臻雖然外表冷淡,但是內里熱忱,可是仔細一想,這哪裏是兔子啊?

趙思語摸出一雙一次性筷子,掰開來剔著筷子上的倒刺。她絞盡腦汁,總算想出一個還算過得去的回答:「雖然有時候我認人不明,不過一旦走對路之後,就一定是一個非常專情的人,你看我對燒烤十年如一日的感情。」

夏臻安靜地看着她,忽然笑了,那笑容溫暖,他伸手拍了一下她的頭:「你是說,覺得我像燒烤?」

——

小時候學造句,她總會有辦法把兩句毫無邏輯關係的句子拼合在一起,這預示着她曲折而奇特的腦迴路是天生的。此刻她的腦海中只有一句話:夏臻像燒烤,所以她喜歡吃。

這樣的想像實在讓她有點憋不住,時不時地偷笑。正好在這時,老闆也把第一批燒烤給她端了上來。趙思語立刻轉移視線,深情凝視着燒烤店老闆:「老闆,剛才折扣的事情你還沒有回答我呢,其實我要求也不高,五折也就馬馬虎虎接受了,當然這折扣是越低越好。」

結果老闆回答:「那還是讓我流失你這個忠實顧客吧,你食量這麼大,給你折扣我可是會虧死的。」他說完,很有性格地轉身就走。

趙思語阻攔的手正伸到一半,就見老闆目不斜視地繞過她的阻攔走開去了。她皺着眉顧自生悶氣。

夏臻突然嘆了口氣:「上次跟你來的時候,你也是這樣厚臉皮地討要折扣。」

第一次來這裏,也是她帶他來的,甚至工作之後,他們也來過。他知道趙思語家境非常好,卻又唯獨偏愛這種不健康的垃圾食品,每次都還要跟老闆討價還價。他那時候表示過不理解,她卻笑眯眯地回答:「因為這就是樂趣呀。」

她的樂趣如此簡單,真是讓他羨慕。

他知道自己想得很複雜,甚至用自己複雜的心思去揣度別人,他卻唯獨無法看透趙思語內心之中真正的想法。也許太在意,所以很難以最客觀的角度去評估。

趙思語啊了一聲,問:「怪不得老闆對我這個要求都不想回答了。」

夏臻想了想,還是決定照實告訴她過去的事:「你會帶我來,是因為你向燕堯表白第二次失敗,然後你就說,要把失戀的悲憤化為食慾,暴飲暴食有助於負面情緒發泄。」他記得他坐在一片淡淡的碳烤煙霧之中,有點不習慣,可又覺得似乎這也沒什麼,偶爾試試看以前不曾試過的小吃也不錯。

吃飯的整個過程,他幾乎是看着趙思語在那裏吃的。她如此的飲食習慣,體重卻沒有急劇增長,也是運氣挺好的。

「等到第三年——本來你在之前給自己限定了一個期限,等到第三年的時候如果不能表白成功,就會放棄,可是你卻說,要等到一個自己很喜歡的人這麼難,這麼快放棄未免可惜,不如再等三年。」夏臻安靜地把話說完,他看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一點都沒有想起來。他其實在內心也慶幸燕堯洗掉了她的記憶,至少她對於燕堯已經完全忘懷。只是與此同時,她也忘記了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

他竟然無法選擇究竟哪一個更好一些。也許萬事萬物都是雙刃劍。

趙思語開始還邊聽他說話邊啃肉串,到了後來也停頓在那裏,聽他繼續把故事講下去。夏臻雖然平時寡言了點,可是說故事的時候卻異常清晰明白。

「第四年的時候,你說,這一次燕堯沒有直接拒絕你。」夏臻微微一笑,「我就明白,大概我也不會再有機會坐在這裏吃東西了。我猜想他是不忍心再拒絕,因為他覺得,也許錯過你會是自己最大的損失。」

趙思語把手上一把啃乾淨了的竹籤放進空盤子裏:「你是不是說過,感情這件事是無法培養出來的?」

她雖然無法回憶起過去的細節,但不知道為何,突然覺得他曾如此說過。

夏臻搖搖頭:「可是後來,我覺得我錯了。」

——

他們回到學校,經當著名的「情人地」時,正好有一個男生在向人表白,他拉了好幾個朋友一起,安排了一個送花表白的流程,周圍經過的學生紛紛駐足圍觀。可是那個女生看到這個陣勢,非但沒有感動,還面無表情地在周圍圍觀學生的「在一起」的起鬨中掉頭就走。那男生則在背後大聲喊話:「不管你拒絕我多少次,我一定會追求到你答應為止!」

趙思語道:「果然這才是年輕人。」

哪怕是追求一個人,談一場戀愛,也是轟轟烈烈。

夏臻站在她身邊問:「你羨慕?」

「不不不,」趙思語連忙擺手,「不羨慕,絕對不羨慕,真的。你看那個妹子掉頭就走的樣子,明顯是根本不喜歡對方嘛,你說就是表白而已,把陣勢弄得這麼浩大,這不是要用輿論壓力逼迫對方屈服么?」

她最後還意猶未盡地補上一句:「那些都是小孩子愛玩的把戲,我已經成熟了。」

夏臻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指,本來還想一句話戳穿她一直覺得自己只有二十歲的事實,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大約有些事情,真的不必要多說。

——

一個月後,趙思語的父母都從盧旺達回國。她看了好幾天相冊,好不容易把照片上的人的長相記住,熟悉到就算閉上眼睛,也能在腦海里浮出他們的面容。

然而接機那天,她還是在機場里鬧出一個烏龍,她把別人認成了自己的父母,還立刻走上前殷勤地為對方提行李。她動作太快,甚至連夏臻都來不及阻止她。

等到她拿起對方的行李時,夏臻都不知道應該怎麼委婉跟她說明她認錯了人這件事。很快的,她的正牌父母也終於通過安檢走出來,看見她正搶著幫別人拿行李,而對方則是一臉的懷疑表情。

趙父走上前,狠狠地敲了一下她的腦袋:「真是丟人現眼,連生你養你的父母都認不出來!」

趙思語捂著額頭,哭喪著臉:「我沒有認不出,只是……」只是相冊里的她的父母膚色都還算白皙,可是眼前的兩位剛剛經歷了非洲盧旺達的陽光洗禮,黝黑黝黑的,一下子色差太大,她一時沒認出來。

趙父轉過頭看着夏臻:「聽說思語被迫引咎辭職了?聽說你出去自立門戶開了律師事務所?」

這一句話火藥味濃得連她都能輕易分辨。

夏臻還是神色平靜:「是的。很抱歉,我沒能照顧好思語。」

趙父忽然重重地搭上他的肩,一邊拍還一邊說話:「其實也沒有關係,我的女兒我最了解,她就根本不是那個料。以後我的女兒還是需要你多多提點一二,你知道一個女兒教不好就會去禍害人家全家,你也不希望被禍害吧?」

趙思語忍不住插話:「你還是我親爹嗎,我真不是撿來的?」

她的父親皺起眉頭,露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等到出了機場才偷偷跟她說:「你是車禍撞到頭失憶了,可是智力總還在吧?我對他這麼說還不是為你好?」

趙思語看了看正坐在前排開車的夏臻,他的側臉輪廓優雅,安靜的樣子總是顯得很高貴。她輕聲道:「其實根本不用激將法,我相信他。」

她剛剛經歷了很多不好的事,甚至失去了記憶。她在病房中醒過來,看見那個男人坐在床邊,臉色有點憔悴,卻在幫她削蘋果。她忘記了自己是誰,她也忘記了他的身份,她甚至想着,如果小雞剛出生時,會把看見的第一個人當做媽媽,那麼她應該把他當成什麼?

他說,她是他的妻子。

窗外陽光灼熱而通透,正到了半夏時節,他們的曾經剛剛結束,而他們的故事即將嶄新啟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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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私語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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