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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思語頓時吃了一驚,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勁,如果夏臻早就知道是燕堯洗掉了她的記憶,從一開始他就應該會委婉地勸誡她不要再跟燕堯來往,可是他沒有。他過去的表現和反應也一直是對她失去記憶這件事有些不理解的。

只聽燕堯忽然笑了,那笑聲有點形容不出來的瘋狂意味。她這才開始覺得有點害怕起來,燕堯會不會是在精神上有問題?如果要她跟着一個精神不正常的人在一起待幾天,她會受不了的。

「嗯……你怎麼知道是我做的?」

「我猜的,沒想到你會承認。」

燕堯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那麼你猜猜看,我接下去會做什麼?」說完這句話,便直接把電話掛了,手機關機。

趙思語很無奈,小聲問:「你接下去會做什麼?準備把我殺了再棄屍?」

正好前面有一個高架下口,他直接右轉,沿着彎道把車開下了高架。看他開的路線,估計是要走上高速公路了,趙思語知道,如果她再不能脫身,那就真的要跟這個疑似精神有問題的男人共度好幾天了。

過了五分鐘,燕堯便把車子停在路邊,拉開車門走下來,又來到後車座的位置,把她卡在前座椅背和後座椅之間的身體搬了上去,平直地放在後座上,還拉過一邊的安全帶,系在她的腰上。

燕堯看着她,忽然伸出手來摸了摸她的臉頰,表情倒是有些溫柔:「殺人分屍?我怎麼會這樣對你,我其實根本不忍心傷害你的。」

趙思語瞪了他一眼:「你現在就在傷害我。」

他原本停留在她臉上的手指突然改成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看着自己:「你又忘記我之前對你說過的話了。我說,你說話的確很有趣,可是這個『有趣』的前提是,不要惹我生氣。你最好記住這句話。」

趙思語猛得打了個寒戰:現在的燕堯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變-態,從前他隱藏得太好,她根本還來不及發現。她突然想到之前夏臻說過是燕堯聯合容四洗掉她的記憶,可是原因是什麼?會不會是因為她發現了他的一些秘密?

趙思語放軟語氣,懇求道:「不管怎麼說,我們曾經也是這麼多年的同學,總是有一點感情在的吧?雖然你以前不喜歡我,我又不太識趣,不肯放棄,但是除了這一點,我似乎也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吧?」

她說完這句話,就感覺到那隻捏著自己的下巴的手鬆開了。燕堯甚至還在車後座上坐了下來,低頭看着她。兩個人擠在一塊兒,實在是有點不舒服。趙思語見他似乎並不反感她剛才說的話,便再接再厲:「還有,我剛才跑出來之前,夏臻對我說,他對我已經很失望了,準備跟我離婚。我現在是失婚棄婦哎,你怎麼忍心再這樣對我?」

燕堯靜靜道:「跟夏臻無關,那只是你我之間的事,我也並不想傷害你。」

他這句話讓趙思語勉強燃了一點希望之火。她急切地看着他,繼續誘導:「所以你跟夏臻有什麼私仇,沒必要利用我的,因為夏臻肯定不會因為我而接受你的脅迫。弄不好他聽說你把我綁架了就更高興,這樣可以報我的失蹤方便他離婚的進程……」

可是燕堯卻因為她這句話皺緊了眉頭:「夏臻,又是夏臻,你滿口都是夏臻。看來你又忘記我剛才說過的話了!」他站起身,嘭得一聲把車門關得震天響,又重新發動汽車。

要不是現在她連動一動的力氣都不太有,不然她真想以頭撞地,明明之前都聊得好好的,她一句話說完又前功盡棄。趙思語眼睜睜地看着他開車靠近高速收費站,準備醞釀力氣喊它一嗓子,這樣在高速口收費的工作人員就會警覺,她也不會被燕堯帶離這個城市了。

誰知她醞釀半天,燕堯直接開到etc通道,就這麼慢速過去了。

趙思語失望地嘆了口氣,立刻被燕堯發現。他勾了勾嘴角,問道:「怎麼,你很失望,本來打算在收費站喊人來幫你?」

「沒有。」趙思語悶悶地回答。

——

車子上了高速之後,平穩地開了一段路,偶爾會有別的車子從邊上的超車道閃著車燈上越過。趙思語躺在後車座上閉目養神,反正她現在是什麼辦法都沒有了,還不如就什麼都不做,省省力氣。

她很懷疑夏臻還會不會管她。也許會,處於人道主義的關懷,也許不會,畢竟她真是一個麻煩,狀況頻出。她其實覺得,柳絛跟夏臻才是比較相配,兩個人的外貌相當,站在一起一看就很般配的樣子。

沉默了許久,燕堯忽然道:「你如果有疑問的話,可以提出來問我,畢竟你已經知道你失憶的原因了。」

趙思語猜測他大概覺得這件事是他一生中的傑作之一,還引以為傲,巴不得把所有事情說出來跟她炫耀。他現在的情緒這麼變化無常,她也不敢得罪他,兢兢戰戰地問:「容四也有參與?」

「有,他是個怪才,他雖然很年輕,不過已經有好幾個學位,其中一個就是醫科方便的碩士學位。」燕堯道,「他說,治療精神分裂有一個辦法叫做忘卻療法,如果用忘卻療法輔助藥物治療,不知道會有什麼結果。後面的事,你就知道了。」

「我開始還以為是我自己洗了自己的記憶呢。」結果不是,那實在是太好了。她也不敢相信自己怎麼會腦殘到做出這種奇葩的事情來。縱然會有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可是也好過她現在什麼都不記得。

「當時你以為可以抹去一部分不想要的記憶,才會答應的。」

「難怪之後我遇見容四,他好像跟我很熟一樣,原來我以前真的認識他。」趙思語頓了頓,又問,「你是怎麼跟他認識的?」

「我?我早就在給他們暗地裏送內部數據,不然你覺得是為什麼?」

「難道商業間諜……不是夏臻的助理李嚴?」

燕堯笑了一聲:「李嚴不過是一個小角色,隨時都可以棄用的棋子。我很早就被夏臻懷疑了,只是他沒有辦法確認,於是就讓李嚴徹底暴露,他的注意力就會轉偏了——這是容四和容爺的主意,他們大概覺得每一步都被自己料准吧。」

他自己提到了夏臻,可是趙思語卻不敢提,她真怕再刺激到他,現在又還在高速公路上,是一點差池都不能出的,她相信這回的車禍一定不會如上次那樣幸運:「你不覺得你很奇怪嗎?你爹在外地負責銷售業務,也是很好的職位還有股份和期權,你這樣豈不是在拆他的台?」

「我也是被逼的,」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我之前在業務上出過一次差錯,我不得不挪用別的資金去填補這個漏洞。那個時候,容念慈這老傢伙就威脅我說,如果他揭發出來,我就會以經濟詐騙的罪名坐牢,他手上有證據。可是我沒有辦法受他一輩子的脅迫,我只能一邊整理手上的證據,一邊等待時機,很可惜,被你發現了。」

趙思語終於明白她曾經在日記本上濃墨重彩寫下的那句話「是否應該相信他」指的是誰了。原來不是夏臻,而是燕堯。她甚至還在日記本里夾了那隻跟燕堯有所關聯的銀鐲子,其實一直在暗示那個「他」就是燕堯。

可惜她繞來繞去都想錯了。

如果她跟夏臻易地而處,她是被他這樣一遍遍翻來覆去地懷疑,她也會憤怒吧。只是夏臻涵養好,一直都沒流露出任何情緒,直到最後一刻才爆發。

「我失憶之前,曾往自己家裏快遞過一幅油畫,是我自己的肖像畫。當時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誰知燕堯卻回答她:「油畫?我不知道。」

他的反應像是真的不知道,而他也的確沒有必要撒謊騙她。他之前已經承認他跟容家聯手過,沒必要不承認這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趙思語自言自語:「……那可奇怪了。」

本來往自己家裏弄這麼一幅肖像已經是很奇怪的了,她甚至在畫框下面找到幾個小字——千萬不要相信他,這句話無疑是對應日記本里那句「是否應該相信他」,那這個人稱代詞應該都是指向燕堯。

她梳理了一下事情經過。她在出車禍之前,先去了那家畫廊定製了那幅肖像畫,然後出門后坐上了黑車。她思索片刻,問道:「不對,我出車禍之前,我是跟你還有容四碰面了對不對?然後我就被消去了記憶。」

「……我大概有點明白了,」燕堯點點頭,「那個畫廊,是不是在c地的郊區?附近有個度假山莊?」

「對對,就是那裏。」她記得上次隻身一人去那家畫廊尋找真相,她就聽附近的人說過,因為這附近開闢了aaa級度假景區,所以計程車鮮少會來這裏攬客,因為來這裏遊玩的遊客大多都會採取自駕游的方式。

「你那時候想抹去一部分記憶,之後又發覺了我跟容家的關係,你其實已經不敢再讓容四對你進行忘卻治療,不過還是沒有抵得住誘惑,那個治療地就是在那個度假酒店裏。你要忘記的那部分竟然是你跟我的一些事,甚至還想要揭發我,我根本不能接受。就是自從你嫁給夏臻之後,開始什麼都向著他,竟然還要幫着他來對付我!」燕堯的語氣陡然冷卻下來,變得冷森森的,「既然你這麼希望失去一些我們之間的記憶,那就乾脆徹徹底底地……什麼都不記得好了。」

然後她意識到自己的記憶很快就要全盤崩潰,終於找到了一個機會逃了出來,她來到畫廊,在畫框上留下信息,想給之後失去記憶的自己提個醒。

趙思語在心中默默地淚了:可見她整個大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竟然會喜歡這麼一個嚴重精神病患,那審美觀得多差勁啊。夏臻說得對,因為看到美好的外表而喜歡對方,這絕對是不靠譜的,她現在的下場就是最好的例子。

如果給她一次機會重來,她一定離得燕堯遠遠的!她一定不再看人先看外表,首先要注重心靈美!

——

中途的時候,她在平穩行駛的車子上睡著了,醒過來的時候,車子正停在離服務區不遠的匝道上。她看了看前方,只見燕堯把椅背調到舒服的角度,一動不動地閉着眼睛,似乎睡著了。

她輕手輕腳地解開安全帶,活動了下手腕,過了一個晚上,她身上的麻藥藥效也已經失效了,雖然她現在還覺得頭重腳輕,可是為了脫離魔抓她還能狂奔三千米。趙思語輕輕地拉了一下開門的把手,車門還是被鎖住的。

她慢慢地,慢慢地湊過身去,伸手去夠駕駛座邊上的車門解鎖按鍵,一邊還要小心翼翼地觀察燕堯的反應。她在心中祈禱,在這個關鍵時刻,他千萬不要醒,哪怕等她跑出去幾步以後再醒也來得及……

正當她的手指碰到了解鎖鍵,輕輕按下,只聽四扇車門同時發出了一聲輕響。趙思語剛鬆了一口氣,正要拉開車門逃跑,忽然手腕被人攥住了。

「你真是一點都不給我省心……」燕堯的聲音冷颼颼的,彷彿還有冰渣子掉落。她緩緩地扭過身,臉上的笑真是比哭還難看,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倒霉成這樣,面對如此好的一次機會居然還是沒能成功:「那個,你誤會了……我只是想下去上廁所……」

燕堯沉着臉,一把把她推倒在車後座上。趙思語的太陽穴正巧磕在椅子的一角,頭暈眼花連爬起來都辦不到。只聽燕堯怒罵道:「你為什麼要背叛我?你不是說很愛我的嗎?可是你卻要背叛我,趙思語你是我見過最狡猾的人!」

趙思語趴在椅子上,都不想動了。跟一個精神有問題的病患討論這個「背叛,還是沒有背叛」的問題,無疑是自討苦吃。她還沒有這麼愚蠢。她喘了口氣,幽幽地說:「我真的只是想上廁所。」

結果燕堯聽到她這個「只是想上廁所」的宣言,更是憤怒,一疊聲道:「你別把我當傻瓜,你以為我會相信你說的話,你這個人最狡詐,你還要告發我,你背叛我嫁給夏臻也罷了,竟然完全向著他,你以前說的什麼感情都是騙人的,你騙了我!」

這還有完沒完了。趙思語也怒了,直接爬起來,朝他喊話:「你有毛病是不是?就算我以前是喜歡過你,只喜歡你,但是你不喜歡我啊,我難道還要在你身上耗一輩子?你說,我騙你什麼了?我是騙你的財還是騙你的色了?」

「還有,我跟夏臻又怎麼了?夏臻是很好啊,我怎麼不能喜歡他?我都能喜歡你為什麼不能喜歡他?」趙思語一口氣說完,才意識到似乎這些話……會更加刺激到燕堯,不過她很快又把心一橫,反正這話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已經說出口了,得罪到他是肯定的了,也就索性破罐子破摔,「而且我現在覺得,外表根本不重要,心靈美才是最重要的。你這個人就是金玉其外的敗類!」

她一口氣把心裏話都喊完,只看見燕堯的臉陰沉沉的,都有些扭曲了,她實在是太痛快,反正她現在也沒有辦法逃走,那又何必這麼麻煩討好他,還處處小心說話,生怕刺激到他。她看見燕堯伸過手來,想避開但是根本避不開,只覺得頸上一緊,就被他掐住了——她呼吸不暢,用指甲在

他的手背上用力划拉,想讓他因為吃痛而放手。

可是沒有用,他就像是失去了痛覺,直直地盯着她看。

趙思語呼吸艱難,心裏想道,她這下真的完了,她要被燕堯活活掐死了,然後就是她開始想過的殺人後分屍棄屍的步驟。

——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猛地吸進一口新鮮空氣,立刻開始挖心挖肝地劇烈咳嗽起來。她抽空看了燕堯一眼,只見他也正看着自己,眼神有點悲傷。她頓時連咳嗽都停頓住了。

燕堯自嘲地一笑:「你現在很怕我是不是?你以前都不會的。」

廢話,她以前自然不會怕他,簡直是被他迷住了,整本日記里都是酸掉牙的「燕堯今天又做了什麼」。而且他剛才還是十分暴躁易怒,差點掐死她,可是轉眼間又平靜下來露出悲傷的表情,他要是說自己沒有精神疾病,她也無法相信。

只聽前面窸窸窣窣一陣子,燕堯拉過她的手臂,將注射器的針頭刺入她的靜脈,然後往後推了一下注射器,有回血,再把針筒往前推,又不知道給她注射了什麼藥品。趙思語猜想是麻藥和安定的混合,因為她很快就開始覺得整個手臂失去了知覺,還感覺到眼皮越來越沉重,昏昏欲睡起來。

燕堯收起醫藥箱,把用過的針筒扔到一邊,回過身發動汽車:「我們繼續趕路吧。」

還要趕路,他這樣還有什麼意義。

趙思語強自保持最後的清醒:「你說你把我帶着到底有什麼意義?容四已經被拘留了,他不在這裏,就根本沒有辦法把我的記憶再洗一次,你說這還有什麼意義?」

「有沒有意義,不是由你說了算,更何況……我會對你很好,就跟我們從前一樣,我們會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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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私語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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