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清晨

1清晨

雨聲淅淅瀝瀝,彷彿一睜開眼,就能看到瓦上流下的成串的水珠。記得那時候,每逢下雨,胭脂都會興奮地叫:「娘,今天可以不用去挑水了。瓦檐水就夠了。」

等再下多幾天的雨,胭脂的眉就開始皺成一個疙瘩,雨下這麼大,地里的莊稼會不會沖壞,到時秋天沒有收成,日子該怎麼過?

那時娘總是把胭脂抱在懷裏,等你爹回來了,我們的日子就好過了。那時胭脂和娘,最大的盼頭就是爹出去外面打戰,平平安安地回來。

不過現在,胭脂在被窩裏翻一個身,被面是上好的綢子,不再是昔日的粗麻被面,一點也不覺得粗糙。現在的日子當然是好過了,可是也有許多事不一樣了。

也許是下雨,讓胭脂想起的更多,又在被窩裏翻一個身,把被子裹的緊緊的。

屋外已經傳來腳步聲,有人開門。胭脂沒有睜眼,曉得這並不是自己的娘。接着來人掀起帘子笑着道:「大娘子醒了,今日天下雨,夫人說,您不必過去。」

胭脂睜著一雙大眼看着說話的丫鬟,丫鬟原本以為胭脂下一個動作就是起身,畢竟眼前這位大娘子,去年被休的理由就是婆家說她懶惰不孝,不肯早早起床去侍奉公婆。

沒想到胭脂又重新閉上眼,嘴裏嘟囔一句:「嗯,既然娘都說了,讓我不用過去,我就再睡一會兒。」

丫鬟的額頭頓時冒出汗珠,輕聲道:「大娘子,可是劉姬和二娘子,都已在夫人房前伺候了。」

「她們願意去,關我什麼事?」胭脂的眼睛還是沒有睜開,聲音都已帶上凝滯,下一刻就要睡過去。

好像的確和大娘子的關係不大,丫鬟被胭脂繞進去了,接着就拍一下額頭,不對,不能這樣。服侍主人,除了忠心之外,還是要提醒主人,於是丫鬟的聲音更輕柔了:「大娘子,二娘子是您妹妹,做的都這樣好,夫人是您親娘,長此以往……」

可是丫鬟並沒得到迴音,胭脂已經重又睡去。

丫鬟見狀沒有別的辦法,只得退出屋子。

胭脂這才睜開眼,看着安靜的室內,嘆氣,大家閨秀的生活,其實過的也並不是那麼開心,早起要去問安,平日要學習許多東西。出嫁之後,胭脂的臉皺起,出嫁之後的日子更為糟糕,婆婆可不是親媽,婆家的人眼裏就跟有釘子樣地看着你。

不賢惠不勤快不……,胭脂從不知道自己身上竟然有這麼多的毛病,好像一舉一動,說一個字,都能引來對方的不快。

胭脂再次嘆氣,聽不到外頭的雨聲,為免丫鬟再次進房裏來勸解,胭脂坐起身喊道:「我起了,進來吧。」

那丫鬟自從出了屋,就在那唉聲嘆氣,大娘子和二娘子全不一樣,雖然好伺候,可在她身邊,學不到規矩也學不到東西,日子久了可是半點好處都沒有。早曉得當初就不該聽乾娘的話,說大娘子比二娘子好伺候,就來到大娘子身邊。

此刻丫鬟聽的胭脂要起,急忙命小丫鬟們端水提帕,自己推開門進去,見胭脂已經起身穿着衣服,急忙上前接過衣服幫胭脂穿着:「大娘子,這些事,就該等著讓我們來做,不然要我們這些人做什麼呢?」

胭脂眨眨眼:「紅玉啊,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呢?」

紅玉不料胭脂會這樣問,手不由停在那,接着就笑了:「奴還能有什麼打算呢?就是盡心伺候好大娘子,等大娘子出嫁后,再繼續伺候小主人。」

「然後就嫁個管事,做個管事媳婦?」胭脂把手伸進水盆里洗臉,笑着接下去。

紅玉的心事被戳穿,臉不由紅了,只低聲嗯了一句。

可我並不想再出嫁呢,胭脂很想這麼說,不過知道這樣說之後,定會惹的胭脂又要說出一長串的話,因此胭脂只是任由丫鬟們服侍自己穿戴好了,往娘那邊去。

昨夜一場春雨,整個庭院都像被洗過一遍,青翠的小草在階邊廊下冒着頭。胭脂深吸一口氣,只有下了雨後的定北侯府,才會有一抹昔日家鄉的味道。

走出院子走上小徑,幾個婆子正在小徑邊除草,瞧見胭脂走來,領頭的急忙上前行禮。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胭脂相問自然沒人敢不回答:「回大娘子,劉姬今早見這草長的茂盛,吩咐小的們把這草拔乾淨,好種上別的花。」

「好奇怪呢!」胭脂本想順口吩咐她們別把這些草都除盡了,但想了想沒有說,只是帶着人繼續往前走。

等胭脂一走,婆子們繼續除起草來,直到胭脂的背影瞧不見,才有人哼了一聲:「進汴京城都八年了,還是一股鄉下丫頭的土味,連夫人也是這樣的,難怪嫁過去兩次都被人休回來。」

「噤聲,你還想要舌頭不要,夫人和大娘子,豈是你可以議論的?」自然有人呵斥,那先前議論的人立即道:「並非是議論,不過是想着,劉姬着實有些委屈了。」

這話里的意思人人都懂,但這人的話並沒得到眾人迎合,有人還離她遠了些。果真這新來的不曉得定北侯府的事,這樣愛議論主人事情的,就算是逢迎劉姬,劉姬知道后,也不會高興,而是會把她趕出去。

胭脂並不知道那人在背後私自議論她,就算知道了也不在意。或許還會說一句,有膽色,敢說出實情。

一進了定北侯夫人王氏的院子,就有丫鬟迎上來問安,胭脂嗯了一聲看見坐在檐下的劉姬母女緩步上前:「劉姐好,二妹妹好,這樣下雨的天,正適合多睡一會兒呢,娘現在都還沒起。」

劉姬本是前朝宗室女,因父親不滿江山落入本朝手中,於二十年前起兵,誰知劉家的氣數已盡,不到半年就被世宗平亂。劉姬的父親謀反,男丁被全部處斬,女眷被分賞給各有功之臣。

劉姬原本是被賞到曹節度使府上做侍女,定北候那時還是一個將軍,去到曹府做客,被劉姬美貌吸引,討了回來,做了妾侍。

縱然為妾多年,劉姬卻始終記得自己的祖上曾為帝王,深嫻女訓,因此不管什麼時候,都是端莊規矩。胭脂進汴京城八年,從沒見過劉姬哪怕一根頭髮絲亂了。

此刻也不例外,劉姬已經起身還禮:「大娘子好,一個家裏,總要規矩嚴謹才是。」

規矩啊。胭脂臉上露出莫名的笑容,接着沒有再說,而是推開王氏的房門:「娘,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沒起?」

胡舜華的眉皺起,和胭脂這個透著土氣的名字不一樣,舜華這個名字,才更適合侯府的千金。還有胭脂的儀態,一想到自己的淑女形象,全被自己這個異母姐姐給帶累了,胡舜華真有想哭的感覺。

劉姬依舊是那種一根頭髮絲都沒亂的樣子,帶着女兒起身走進屋內。

王氏穿着中衣坐在床上,胭脂已經脫了鞋也坐進被窩,兩母女正在嬉笑。看見劉姬母女走進來,王氏這才把被子推開:「這才剛二月,早起天還冷,我就和人說你們都不必過來了。在被窩裏暖和暖和多好。」

劉姬的臉色依舊沒變:「早起給夫人問安,這是做姬妾應該做的事。」王氏已經伸手去捏胭脂的臉:「可聽到你劉姐說的了?都像你似的,懶得很。」

「哎呀娘,我這不是想偷會兒懶嗎?」胭脂笑嘻嘻地說着,已經穿好鞋下來,劉姬給王氏遞過衣衫。剛進侯府的時候,王氏曾經說過讓劉姬別這樣伺候,可是劉姬說這是姬妾該做的,於是王氏也就隨便她了。

王氏梳洗時候依舊是劉姬在旁伺候,胭脂曉得和舜華這個妹妹,是沒什麼好說的,一雙大眼只是往窗外瞧。

「夫人,牡丹將要開了,妾想,等牡丹開的時候,擺上一桌賞花宴,請上眾家夫人,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王氏哦了一聲看向舜華,接着笑了:「二娘今年都十六了,該尋婆家了。」

胡舜華的臉上立即飛紅,低頭不語。胭脂看着妹妹的舉動,實在沒辦法想像,為何類似這樣的話,都能讓這些淑女們臉上飛紅嬌羞不已?

不過,按說現在的自己也該如此呢。王氏看一眼女兒,就曉得她的思緒又飛往天邊去了,因此王氏沒有再多說,而是對劉姬道:「主意很好,你去準備吧。」

劉姬今日到此最大的目的已經達到,服侍王氏用過早膳,也就帶上女兒離去。

她們母女一出門,胭脂就蹦到王氏跟前:「好累。」

「比你下地幹活還累?」屋裏沒了外人,王氏也不用再端著,而是靠在椅上,胭脂點頭:「娘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也不喜歡應酬她們,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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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女三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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