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下)

美人(下)

冰底洞,三界當中,靈氣最旺,生氣卻最為薄弱。我原本覺得這冰底洞,顧名思義也不過是終年冰雪覆蓋的四方天地,卻不曾想,在冰底洞的最深處,是一片生機勃勃的綠色景象。而在這片綠色中央,是一團紫色熒光的光圈,隱隱約約,可見光圈中的佳人。而佳人卻在一方冰柩里。

晶瑩的冰柩豎起浮在離地面三寸的半空中。柩中的女子雙眸輕闔,似在沉睡。如鴉羽的墨髮長至腳踝,翠羽秀眉,緋紅櫻唇,以及……左眼下那顆亮盈盈的淚痣。

四海八荒中,我只知道一人是左眼下有着相同晶瑩的淚痣,即羽化而去的雨煙上神。

縱然我平日裏被人說得迷糊了些,但此情此景,我終於有些恍然。我偏過頭,看向若澤:「雨煙上神既然未羽化,當初為何要瞞着三界?」

若澤攜我走進綠色結境內,尚未聽聞他的答覆,就見一團影子朝我撲來,我下意識揮袖反擊,待瞧見是小少殿時,已來不及收回手。我急的無他法,本能地轉身,妄圖能避開小少殿。但是我卻忘了最重要一點,我身邊站着的是若澤,我這一轉身,便是直挺挺地沖着他去。

適時,若澤似是感應到什麼,側過臉來看我。我心中咯噔一下,心思道:這下壞了,這一掌風要是打在若澤臉上,不曉得事後,主人若澤會不會直接攆客人我回雲夢澤。

在這一瞬間,我想過無數的事件可能性,但唯獨沒想到的是,我腳下會一個趔趄,直接撲倒了若澤。若澤神情明顯一怔,好在反應及時,摟住我腰身,穩妥妥地護住了我。

被撞倒在地的時候,我清晰聽見他悶哼了一聲。只是不曉得他是疼被我撞到他胸口,還是疼被我撞到冰塊上。我尚在糾結這個問題,只聽見若澤的聲音悠悠響起在頭頂。

「你若要一直賴在我懷裏,我倒也不介意。」離得這麼近,才始覺若澤平日裏清冷的嗓音飽含磁性。

我一抬頭,便能瞧見他優美的下巴,再往上看,那雙似幽潭深邃的琥珀眸子浮現笑意。若澤將目光往我身側一挪,我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只見小少殿蹲在我倆身邊,雙手托腮,睜著好奇的大眼睛看着我倆,奶聲奶氣地問:「娘親和舅舅哥哥在做什麼?」

我霎時一個機靈,忙不迭站起身。還未整理衣裳,小少殿已撲進我懷裏,鼓起腮幫子,不甘心道:「娘親方才抱了舅舅哥哥,覃兒也要娘親抱抱。」

我冷汗直冒,解釋道:「我才沒有抱你舅舅哥哥……」若澤似無意瞟了我一眼,我裝作不知,厚著臉皮說:「方才我跟你舅舅哥哥玩遊戲來着,叫『誰能推倒誰』。」

小少殿詫然:「那方才是娘親推倒了舅舅哥哥?」縱然是那張稚嫩的面孔,用奶聲奶氣的聲音說出這句話,我仍然覺得怎麼聽怎麼……怪?

我哽在那裏,半天回不得一句話來。

小少殿側過小臉,皺眉看向若澤:「舅舅哥哥忒弱了,怎麼連娘親也推不倒?那怎麼有力氣保護好娘親?」

我擦擦額頭上的冷汗:「其實、其實這個吧……」尚未來得及跟小少殿糾正清思路,若澤便打斷了我。

「覃兒說的是,舅舅哥哥以後會……注意的。」他眼風裏掃了我一眼,我明顯感覺到裏面的揶揄,頓時羞惱的瞪了他一眼。

慶幸的是,小少殿並未繼續這個話題,他扯了扯我的衣角,指著冰柩里的雨煙上神,脆生脆氣道:「娘親是頭一回見母親大人吧?」

我沒回話,小少殿又道:「娘親不要氣惱母親大人不理會娘親,因為舅舅哥哥說母親大人受傷了,所以現在一直在沉睡療傷。」

瞧著這麼大點的孩子,竟如此懂事體貼,我心中驀然一酸,輕輕屈膝蹲下來,揉了揉他的小腦袋:「我沒有氣惱,只是驚訝原來覃兒的母親大人這麼美。」

小少殿聞言兩眼笑眯眯的,似又想到什麼,他忽的蹭上來親了我一口,說:「娘親也很美!」

若澤伸手拉起我,見我目不轉睛看着他,他莞爾道:「知你想問什麼。」他低頭寵溺地撫了撫小少殿小腦袋,說:「當年雨煙落難,正值我去傾娑島與西方長生兮淵大帝赴約。因着雨煙負責壓鎮長央四海的靈脈,察覺長央四海的靈氣紊亂,我便提前趕回……」他頓了頓,道:「聽聞噩耗,我雖悲憤,但並未太多傷心,因我察覺到雨煙存留於天地的氣息。」

我驀然想起當年眾仙對於若澤既未追究鬼族責任,又未遷怒於青丘而眾說紛紜,忍不住發問:「為何連鬼族你都不去追究?畢竟……」我沒說下去。

若澤苦笑了一下:「當年之事,本就錯在雨煙。再者,雨煙仍能留下最後一絲魂魄,也歸功於鬼族那位蛇姬捨命相救。」

我震驚了。轟動三界至今仍被眾仙議論紛紛的「愛情戲劇」,原來事情真相竟另有隱情。難怪若澤痛失愛妹,既未與青丘決裂,又未同鬼族交惡。

若澤眼裏浮現點點星光,他接着道:「既然這天地間還存有一絲雨煙的魂魄,我便要竭盡我所能讓她重生。」骨骼分明的手輕撫冰櫃,他輕聲道:「這冰底洞醇正的靈氣正好可以修補她殘缺的靈魂,而這冰玉靈柩正好可護着她的仙體。」

我詫然:「這冰柩是冰玉靈柩?」雖我有過此疑心,但覺得又不大可能。誰人不知,這冰玉靈柩乃是北極冰川薄漓尊上的寶貝,連九重天前任天君相借,也當眾駁回。更有甚者,當年鬼族一魔君來相借,大抵是語氣傲慢了些,結果被惹怒的薄漓尊上打得灰飛煙滅,連輪迴都成了奢望。自此,這三界中,無人敢打薄漓尊上寶貝的心思。

我問:「你是如何借到的?」

若澤眉頭微攏:「借?我是拿到的。」

我說:「你莫要糊弄我,三界裏頭,孰人不知孰人不曉北極冰川的薄漓尊上的冰玉靈柩是動不得的寶貝。他怎肯輕易讓你拿到?肯定是有什麼代價的!」

若澤說:「唔……同他比武比了了三天三夜算不算代價?」

我說:「……」敢情這是搶,不是拿!自然,這句話,我只能心裏想想就好。

大抵我倆說話時間太長,加上又忽略了小少殿。小少殿有些不樂意,他扯了扯我倆的衣角,試圖找回存在感。

「覃兒方才同母親大人講了許多話,為了能逗母親大人開心,讓她同覃兒說說話。我還特意從凡間挑來了許多甚是有趣的戲本。」他獻寶似的從懷裏拿出幾本話本給我和若澤,道:「可是母親大人還是睡着,不理會覃兒,母親大人的傷什麼時候好呢?覃兒還要等多久才能等到母親大人醒來呢……」說到最後,聲音飽含失望,隱約帶着委屈。

若澤抬起瀲灧的琥珀眸子,凝視冰柩里沉睡的美艷佳人,展顏笑道:「待覃兒及冠之時,你母親大人自然會蘇醒。」

小少殿眨巴著亦是琥珀美瞳,歡悅道:「可是當真?」

若澤彎腰抱起他:「自然當真。」

眼前一副美人美景落在我眼裏,耳邊又迴響他倆的對話,不知為何,心中總有種不對勁的感覺。

雪衣墨發,琥珀美瞳,丰姿綽約,氣度非凡。不得不說,在這三界當中,若澤是遠古神祇中數一數二的翩翩美男。不笑清雅傲然卻沉穩,笑而綽約無雙卻魅惑。

大抵我的視線灼灼,若澤偏過頭看我,琥珀色的眸子流光溢彩:「怎麼?」

我自知失態,不自在咳了一聲,轉移開話題:「唔……覃兒及冠之日是何時?」

若澤說:「約莫再過個六百年吧。」

我心不在焉恩了一聲,不敢再看若澤。靜下心來后,心中那種不對勁的感覺更甚,我細想了下,猛然一愣。終於知道心中那股不對勁是什麼了。

我道:「怎麼會是六百年後?」青丘九尾白狐,用百年從狐化為嬰兒,卻要用兩千年的時間及冠成人。自雨煙上神誕下麟兒至今,早已過了兩千多年。算起來,如今在我面前的小少殿應是翩翩俊俏小少年,怎麼仍是孩童模樣?

若澤解釋道:「雨煙當年動了胎氣,加上覃兒又是未足月,本該覃兒是同他母親魂歸天地,但那蛇姬捨命相救,強留下雨煙最後一絲魂魄,又將覃兒的魂魄化為蛋。覃兒在蛋中沉睡了一千多年後,方才真正出生。」

我不由欽佩:「那位鬼族蛇姬當真是位女中豪傑!」

若澤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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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碧桃花雲夢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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