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3章 應對

第663章 應對

子華本不是個喜歡張揚和鋪排的人,以前下鄉或去下視察工作,宋愛華總是弄得動靜很大,教育局和電台、電視台、報社等一大群人跟着轉。劉子華以為,那麼多人前呼後擁,大有虛張聲勢之嫌疑,反而離百姓遠。反而聽不到下面真正的聲音。為此,他還批評過宋愛華。可他今天這是怎麼了?這跟他平時的作風不着邊際呀。其實,劉子華這樣做,有他的目的。他知道他現在的處境很微妙,教育局大部分人罵他、告他,常務副市長林子寒肯定對他也不滿意。他現在惟一的安慰就是全市的教師支持他。但他勢單力薄,他已感受到了來自各方面的壓力和阻礙。一股足以致他於死地的暗流,正在悄悄地淹沒他,試圖使他遭受沒頂之災。因此,他要趁救助上不起大學的大學生這件被老百姓和教師們擁護的事,擴大自己的影響力,爭取社會、教師和家長的支持。

劉子華驚奇的發現,在沒來烏紫市以前,他沒這麼多彎彎心思,更不去研究什麼謀略,但是現實教育了他,使他的心智大大地進步了。

視台和報社對這類事件最感興趣,很快,他們就派得力記者來到宋愛華辦公室等候一起出發。大約半個小時后,鄭雙和梁子美來到劉子華辦公室。劉子華簡單交代了此行的目的,又對宋愛華說:「你好好觀察金鳳玉家的貧困程度,回來寫個通訊報道,往省報投稿。」

金鳳玉一家三口住在別人家房子裏,這個草房比錢學忙原來住的那間還要破舊,幾乎就要倒塌了。她弟弟臉色蒼白,嘴唇黑紫,極度虛弱地躺在炕上。她母親瘦小、乾巴,一看就是日夜操勞又長期缺乏營養的那種鄉村婦女。屋裏連一樣象樣的傢具都沒有,更不要說電視之類的奢侈物了。劉子華心情沉重地掀開鍋蓋鍋里的帘子上,兩個剩下的玉米面摻著野菜做的窩頭,不僅讓劉子華然淚下。

視台記者準確地抓住了這個難得的鏡頭。劉子華從兜里掏出1萬塊錢,遞給金鳳玉說:「本來,這一萬塊錢,是給你做學費和買生活用品的,這是我省城一個私營企業朋友贊助的,你現在用5千塊交學費至於生活用品,你就去他的企業打工自己掙吧。回頭我跟他打聲招呼。剩下的這5千塊你弟弟治病用。」

金鳳玉接過1萬錢,和他母親一起感動得淚流滿面。

劉子華打開錢夾,把裏面有的錢都掏了出來。0元,他把錢遞給金鳳玉,說:「只有這麼多拿去,給你弟弟治病。」金鳳玉說什麼不接邊往回推,一邊流眼淚。

劉子華說:「收,這是我的稿費,乾淨!」

金鳳玉接過錢。她母親然就給劉子華跪下了,「嗷嗷」大哭起來。金鳳玉見母親跪下了,也「噗嗵」一聲跪下。劉子華見狀忙彎腰去拽她們母女,說:

「起來來!金鳳玉,你這是幹什麼?再大的困難我們一起克服你不能屈服,更不能隨便給人下跪!」

金鳳玉抬淚眼限感激地瞅了劉子華一眼。拽起了她母親。

梁子地眼淚早就流了出來。她掏出錢夾。掏出5塊錢。塞給了金鳳玉。鄭雙見狀。也掏了500塊錢。

所有來地人。都掏了腰包。錢學忙紅着眼圈對金鳳玉說:「孩子。把這些好人地名字記下來。要永遠地記在心中。」金鳳玉找出紙和筆。記下了每個人地名字。還有他們捐獻地塊錢。

劉子華受不了這個刺激。對鄭雙說:「走吧。」

金鳳玉母親想表達對這些人地感激。但家裏實在太窮了。沒什麼好送地。她想起朝鮮族人特有地辣椒醬。她把醬缸搬出來。全都送給了劉子華他們。

經過匿名電話和高建設送錢地事。劉子華煩亂透了。

昨夜,劉子華沒睡好。

教育局職工狀告劉子華的上訪信,像雪片一樣飛到市紀檢委,飛到檢察院,飛到市人大,飛到楊正洪書記的辦公桌。

上告信撲風捉影,其中所羅列的內容基本都是憑空捏造陷害劉子華的。

檢查長謝文富也接到了上告信。其實,劉子華來烏紫市掛職以來,他沒少往劉子華的宿舍跑,也沒少請劉子華吃飯。

謝文富說,他自己沒希望當作家了,就把希望寄托在初中二年級的女兒謝小媛身上。他請劉子華帶一帶謝小媛,重點培養培養。謝小媛長得像個大姑娘似的,屬於早熟的那類女孩,膽子大,性格開朗、活潑。她也真有文學天賦,文章比他老爸老練辛辣,還有味道。

劉子華就做了順水人情,謝小媛的幾篇小散文,經過他簡單指點,劉子華寄給省報社的副刊編輯。編輯見是劉子華推薦來的稿件,就給刊發了。

這下可把謝文富高興死了。

因為20多年來,他沒少給省報投文學稿,可一個鉛字也沒見到。謝小媛只經過劉子華隨便一指點,竟然能發表文學作品了。劉子華在他眼裏就顯得神聖了。

謝文富是在8月中旬的一個早上,看到舉報劉子華的信的。他快速瀏覽了信的內容,就悄悄壓了下來。

晚上,謝文富請劉子華去了「回民飯店」,並在電話里說:「誰也不要帶,自己開車去。」劉子華問:「什麼事,這麼神秘。」謝文富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謝文富要了個雅間。馬淑君見哥哥和劉子華來吃飯,親自將菜端上來。按照以前她倆來的慣例,只要吃飯的客人不是很多,謝文富總要招呼妹妹坐下來,陪她倆喝兩杯。馬淑君將最後一盤菜端上桌子,還想陪劉子華喝兩口。謝文富遞個眼色給她,「你先出去吧,我倆商量個事。」馬淑君伸了下舌頭,知趣地把門關上。

謝文富把上告信的內容簡單地跟劉子華說了一遍。劉子華聽得很認真。謝文富說完,劉子華鬆了口氣。他想還好狀雖然胡亂羅列了一大堆,但都是無關緊要的撲風捉影,只要稍微一調查,自會風清雲朗,還他清白。其實,他最擔心的,就是他與梁子美的事。他從心裏怕別人告他亂搞男女關係。雖然現在這個時代,這已不算什麼了不起的大事而且劉子華喪妻未娶,梁子美年輕未嫁果組織上追究起來,頂多判他個不太注意影響罷了。但劉

是很看重自己的名譽。他也怕梁子美一個黃花閨女,就背上生活作風方面的名聲。

上告信並非都無中生有,確實也抓住了劉子華的一個問題。這是當前任何想要向上級部門伸手要錢的人或部門都無法迴避的現實。那就是要請人家吃飯。劉子華氣憤地說:「到省里申請資金,當然得請人家吃飯人家跳舞唱歌,請人家蒸桑拿浴。但那是省城呀隨便請人家吃一點小吃,人家就給你幾百萬無償資金?可能嗎?要去高檔酒店,要吃山珍海味,要喝洋酒。沒有幾千元能打通關節嗎?」謝文富比較鎮靜,他安撫劉子華說:「別激動,慢慢說,咱哥倆先干一杯。」謝文富跟劉子華撞了下杯乾了。他看着劉子華喝乾杯子裏的酒,又給劉子華倒滿。

劉子華說:「你也不是外人乾脆都告訴你吧。朝人家要這麼多錢,而且那麼多人排隊等著要錢家給誰不行?光請人家吃吃喝喝,還不行。是要給關鍵人物送點錢的。」謝文富說:「一共花了多少錢?」劉子華粗略計算了一下,說:「爭取到的萬無償資金,花了2萬多塊。回來就在教委報銷了。」

謝文富點點頭,說:「不多!花這麼點錢,辦這麼大事,還是你有能耐!」

劉子華沒搭他的茬,繼續說:

「這是慣例呀,這遊戲規則呀。烏紫市哪個部門要錢,不是這樣做?」

劉子華激動不是因為上信說他請客送禮,也不是因為說他給人家送錢。上告信說劉子華拿的這兩萬塊錢,自己揣腰包了。謝文富當然不相信,但他仍然試探著問:「這是真的嗎?」劉子華非常坦誠,伸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氣憤地說:「他們放屁,我是報銷了兩萬多塊錢,但我都花出去了。我也跟市委趙書記請示過。市裏哪個部門向上面要錢,不這麼做?就伸著兩個空爪子,空手套白狼啊?誰會搭理你呀。」

謝文富像鷹樣的眼睛,緊緊地盯着劉子華的眼睛,足足盯了一分鐘,說:「那上面,可告你揣個人腰包了。」

劉子華也盯着他的眼,堅定地說:

「我敢證,一分一厘也沒揣我的腰包。我以我的母親做保證!」

謝文富就了,劉子華也被自己的誓言弄笑了。他想,怎麼拿母親做保證呢?母親早已不在了。就是保證了,又有什麼用呢?但他馬上就知道,其實,雖然他從小就失去了母親,雖然母親在他坎坷的人生歷程中只佔有那麼一瞬間,但潛意識裏,母親仍然是他心目中最為神聖的!

劉子從三和鄉回來的當天下午,省紀檢委調查組就來了。他們住在市賓館,比劉子華高一個樓層。

烏紫市賓館的小會議室里,他們詢問了劉子華。帶隊的是一個50多歲的紀檢委副書記。如果說謝文富的眼睛像鷹一樣,那這位副書記的眼睛就是一隻禿鷹,透射出無言的威嚴和冷漠。

劉子華相信,如果犯了什麼錯誤,在這比閃電還令人膽寒的目光注射下,會不自覺地矮三分。但劉子華沒做錯什麼,所以他不畏懼這目光,而是極有挑戰地勇敢地迎接了那道閃電。

劉子華誠實地把什麼都說了,一點沒有隱瞞。調查組的人聽了后,有些同情劉子華。他們也不希望,學生們還在危房裏上課,教育局機關的領導們就用原本擁擠的學校,去換自己舒適的住宅樓。至於劉子華給省里有關部門送禮的事,劉子華說:「這是普遍存在的遊戲規則。我個人不希望你們牽涉到省里有關領導,否則,市裏以後就別想跟省里打交道了。你們可以去問楊正洪書記。如果你們非要牽涉省里人,趙書記同意的話我就只好自己掏錢支付那些花銷。」

調查組的人還沒見過像劉子華這樣的被調查對象,他們回到賓館房間,紛紛議論。

楊正洪書記不希望市裏出現這種「**現象」。他在調查組面前替劉子華說了話。他說:「按照市裏的招商引資政策,向上級有關部門爭取到計劃外的無償資金,可以按百分之一的比例,給與獎勵和活動經費。如果按照這個獎勵比例,劉子華同志應該得萬元,可是他風格高分錢沒要。這區區兩萬元,算得了什麼?」

調查組的人猶豫了正洪說:「這個獎勵政策,可是烏紫市委制定的。而且,還特意發了紅頭文件,你們難道不知道?」

很湊巧,當天晚上紫市的電視台就把上午劉子華去金鳳玉家的報道發了出來。當時,調查組的人正在楊正洪辦公室。他們是一起看烏紫市《新聞聯播》的。看着這感人至深的一幕帶隊的市紀委副書記對楊正洪說:「我相信您的話。劉子華絕對不是在演戲。」

烏紫市委調查組來烏紫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調查舉報信上說的劉子華私吞公款。事情很快就查清楚了,劉子華不但不存在私吞公款問題,還是一個不貪圖巨額獎金的先進。一周后,調查組就撤走了。

一天夜晚,梁子美在辦公室偷偷給劉子華打電話說:「聽說第四第五小學的事了嗎?他們已經決定了。由於你的阻攔,他們暫時把第四小學合併到其他四所學校。這樣每個學校只分流進三四百人。還把倉庫和體育器材庫打掃出來作教室。但他們卻要把教師進修學校的辦公樓承包出去改造成全市最大的娛樂城。有室內游泳、保齡球、夜總會、洗浴、餐飲什麼的?」

劉子華呆住了。后一個消息他壓根兒就沒聽鄭雙說過。他問梁子美:「進修學校在哪辦公?」梁子美說:「在職業高中,劃出一層樓來專門給進修學校做辦公室。」

劉子華自言自語地說:「我怎麼不知道呢?」梁子美擔心地說:「告訴你吧,其實鄭雙已經把林子寒的工作做通了。聽說子寒還誇鄭雙有經濟頭腦,有開拓精神呢。」

劉子華非常感謝梁子美能把這麼重要的信息告訴他,真誠地說:「謝謝你!梁子美。謝謝你真心幫助我。尤其在我成為孤家寡人的時候。」

這個鄭雙,越來越不像話了,他為什麼總要隔着鍋台上炕?而林子寒也真是,他作為一個市長,難道連工作程序不懂嗎?他難道糊塗了嗎?長此以往,那還要他這個主管副市長幹嘛?劉子華越想越氣

劉子華決定他不想再找鄭雙了。他要直接去找林道,林子寒才是根子。由於旱情得到解除,市裏的中心工作又轉移到了經濟建設上。

林子寒心情比以前好了許多。他知道劉子華找他的原因,所以他想先發制人,他就沒給劉子華機會。另外,經過鄭雙和教育局其他領導吹風,林子寒也覺得劉子華有點多事。覺得他老是跟自己做對。以前也有人來市裏掛職,可他們大多不摻和市裏的大政方針。他們都怕萬一得罪了市裏的地頭蛇,兩年以後省委組織部來考核,市裏人不說好話。再說兩年時間轉瞬即逝,多數人不想搞具體項目或工程。怕陷在裏面拔不出腿。另外,眼前就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組織部長黃河就是一個很好的榜樣。她雖然是一介女流,卻遠比劉子華聰明多了。而這個劉子華卻不一樣,喜歡摻和。好像市裏就他憂國憂民似的。按說他一個作家,哪怕他老老實實地搞創作呢,也比老摻和事強呀。

所以林子寒見劉子華在對面沙發上坐下,就直接說:「劉子華呀,來市裏半年多了吧。」劉子華說:「是呀,一晃半年過去了。」

林子寒由於肥胖的原因,贅肉把眼睛都快擠沒了,只剩一條像火柴那麼細的一條肉縫。他晃動了下腦袋,說:「可不,時間飛逝呀。劉子華同志,前天教育局跟我彙報了,說他們要搞房地產開發和招商引資。我覺得法還不錯,就跟主管城建和招商引資的市領導們碰了碰頭,他們也很讚賞教育局的辦法。」劉子華不想聽這個,他張了張嘴,屁股在沙發上挪動了一下,想站起來說點什麼。林子寒擺擺手,示意他安靜。劉子華只好又坐回到沙發上。林子寒繼續說,「鄭雙同志很識大體非常尊重你的意見,只把第四小學合併到其他四所小學去。等年末你那500萬到位明年再重建一所全地區規模最大、最現代化的實驗小學。那時再撤消第四小學,把其他小學的尖子生,組織到實驗小學去。」話說到這裏,劉子華聽出來了,林子寒在表揚鄭雙「識大體」的同時是在批評劉子華「不識大體」。就有了警告的意味,就有了既然鄭雙都識大體了讓步,那你劉子華就不能不識大體,而再堅持你的觀點了吧?作為妥協也好,作為回報也好,你總得也識大體一回,讓讓步吧。

劉子華還想說點什麼。林子寒已經看出來了。他說:「可能你擔心500萬元設那麼大規模的實驗小學資金缺口吧。這點你儘管放心好了,鄭雙早想到了說他和我去省教委爭取的那600萬,他再到企業化緣50萬計1200萬差不多了吧。」

話說到現在,劉華清楚必須「識大體」了。他必須讓步了。他的思路就得跟着林子寒走了。劉子華說:「如果真有1200萬,市裏再把地皮錢給免了,肯定夠用。」

林子寒得意地笑了,笑得身肥肉直顫,說:「那當然。

市裏別的幫上忙,人家教育局搞那麼大動作,我們怎麼也得給點優惠政策吧。劉子華呀,你知道嗎?思卿同志可為市裏帶了個好頭啊。他們在省城招來了一個大老闆,專門搞娛樂業綜合開發的。那個老闆看好了進修學校的位置,打算投資1800萬,建設全地區最大規模、最高檔的娛樂城。真要建成了,不但可以解決200人的就業問題,每年還可以交納700萬稅收。」

劉子華不相信,一個娛每年能交那麼多稅嗎?疑惑地問:「娛樂業,能有那麼高稅收嗎?」

林子笑得更開心了,眯縫著細眼睛,神秘地說:「光靠娛樂業當然不能。不過他答應,把省城的總公司遷過來,在烏紫市註冊。」劉子華不由得張大了嘴巴,說:「真的嗎?」林子寒大概覺得劉子華太過天真了,加上剛才劉子華「識大體」,發表了那些讓他放心的話,他覺得有必要給劉子華個「甜棗」吃吃,便往往前探了探身子,故意神秘地笑了。其實,林子寒只是在辦公桌后把身子前傾了下,實際距離仍然那麼遠,他說:「只在娛樂城弄一間辦公室,掛上牌子就行了。至於總公司的業務,照常在省城運轉。但這樣,他們的稅收就在烏紫交納了。當然,我們給他按百分之四十返還稅收,我們得六十。這回,思卿可立功了。現在我們市經過持續乾旱,造成農業大部分絕產,今年的稅收就指望從外面引稅源了。」

劉子華聽里直發毛。他不無擔心地說:「這不是在與別人搶稅源嗎?還給人家百分之四十的返還?國家稅收不就漏掉一塊嗎?」

林子說:「現在外面都這麼搞。誰的政策優惠,誰的稅源就充足。只要我們不虛開增值稅發票就行。這叫利用國家法律的不完備,率先搞活經濟。」

劉子華無話可說了。既然林子寒和其他市領導都這麼想,他也不能再堅持了。

劉子華沒回辦公室,他直接回了賓館。雖然外面陽光燦爛,但劉子華的內心依然灰暗陰沉。他感到空前的孤獨與苦悶,還很疲憊。這孤獨與苦悶,像一萬隻小蟲啃噬着他的心肺,啃噬着他的神經,啃噬着他的良心。他不知道自己剛才在林子寒辦公室的表現究竟是對還是錯。

去的時候還義憤填膺,還想跟林子寒據理力爭,可為什麼一聽林子寒說「識大體」,為什麼一聽林子寒說已和其他市領導交換完意見,自己就改變了注意呢?劉子華想,其實當時自己想的是林子寒說的那幾個領導,包含楊正洪。所以,他才「識大體」。那麼,楊正洪到底知道不?

他這才明白場不是那麼好混的。他原本一個作家,來當什麼副市長呢?這哪是自己的長處呢?他後悔了。悔得腸子都青了!他明白,自己的確不是當官的料。因為,他實在弄不懂,是應該堅持還是應該放棄?他甚至想放聲痛哭,想喊破自己的喉嚨,想割破自己的皮膚看到血液流淌時的快感。

劉子華把自己灌沸了。他痛哭流涕。最後,他把自己藏在棉被裏死地睡去。

午的時候,篤篤篤有人敲門,劉子華睡夢中隱約聽到了,但他懶得動,渾身一點勁沒有。

敲門的人很有耐性,一直敲個不停。後來乾脆門了。

劉子華懵懵懂

房門,一個中年女人的臉首先搶入他的睡眼。這個還有一個女人。劉子華認得前面的女人,她是第四小學校長何青蓮。劉子華把他們讓進屋,才發現後面的是第五小學校長王曉蔓。劉子華仍然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朝她倆擺了下手,指指沙發說:「隨便坐。」她們雖然在沙發上坐下,但神色有些惶恐。王曉蔓先開了口說:「劉市長,下午雙單獨找我倆談了話。他告訴我們,市裏已經同意教育局的方案。警告我倆管好自己的老師亂鬨哄四處反映情況,反對教育局撤併第四小學的事。否則撤消我倆的職。」

何青蓮說:「鄭雙還說,你們別以為有劉子華撐腰,就不知天高地厚。他是來掛職鍛煉的,用不了多長時間就得回省城。到時候你們還不是得聽教育局的。」

劉子華的眉頭皺了起來。他沒言語,默默地聽她倆訴說。王曉蔓嘆了口氣,很深的一口氣,彷彿有一塊大石壓在她心頭,令她憋悶。她說:「我倆心裏沒底,就來找劉市長問問,鄭雙說的是真的嗎?」

面對着這兩個年過半百,頭髮有些花白的老教師,劉子華覺得必須跟他們說實話。尤其剛才王曉蔓那深深的、令人窒息的長嘆,彷彿一枚重磅炸彈,在劉子華的心裏炸開了一道血口子,讓他心疼。從她倆剛才的訴說中不難看出,似乎還對鄭雙的話持懷態度。她倆來找他,不單單是來向他求證鄭雙的話的真偽,而是把他看作後台,希望從他嘴裏聽到否定的答案。他們把他當成了脊梁骨。他是他們的動力與希望。這時,劉子華感到,剛才被重磅炸彈炸開的口子開始流血了,傷口開始撕裂般疼痛起來。他知道,是自己在關鍵時刻做了妥協。他把她們出賣了。他把烏紫市的孩子出賣了。他把烏紫市所有教師出賣了。他更把烏紫市的教育與希望出賣了。他把良心出賣了!

劉子華心裏無比內疚。他的良心似乎糖炒栗子那樣被放在滾燙的砂石之間翻滾,不但要接受炙烤,還要經受砂石磨礪的痛苦。劉子華聲音沙啞地、懶懶地說:「是真的。」何青蓮的表情仍然略帶驚訝,她張了張嘴,沒說出聲。王曉蔓無奈地說:「我們,真的沒辦法了?」何青蓮牙根咬得嘎崩響,說:「無恥!太無恥了!竟然為了自己住上樓,為了自己的舒適,就不管幾千名學生的學習和健康了?還成了要獎勵的功臣?什麼世道啊這是!」

劉子華的臉開發燒了。好在她倆都在氣頭上,沒在意劉子華臉色的變化。

劉子華給她倆倒了杯白水,藉以掩飾自己的慌亂,「不過,市委還沒最後拍板。要等到市委常委會集體研究才能決定。」這句話出口,嚇了劉子華一跳。因為他清楚,他的這句話不單是暗示她倆事情還沒到最後關頭,並不是生米煮成熟飯,不是孩子死了沒有救。事情還有轉機的可能。更重要的是,他的這句話,重新又把自己推到了漩渦之中。

何青蓮五十:頭,頭髮早已花白。她憤憤地說:「我不怕!我幹了30多年教育。撤職就撤職,退休就退休,反正他們不能把我開除地球。」她咬了咬牙,似乎最後下定了決心,「不能讓她們胡作非為!我明天就去省教委上訪。」

王曉蔓擔心地問:「上省委上訪?你認識誰呀?」

何青說:「省教委主管教學的副主任,是我在省三中時教過的學生。」

劉子華到四小學視察時,聽說過何青蓮的經歷,她原來是省三中的數學老師來下嫁到烏紫來的。

王曉把手伸過去,緊緊抓住何青蓮的手,「大姐,我支持你。我想,咱們兩個學校三百多名老師,幾千名學生和他們的家長也會支持你。如果費用不夠,我給你湊錢。」

劉子華被她倆這種大義凜然的表情感染了。是的,上訪是條艱辛路。需要極大的勇氣做支撐。需要一種視死如歸的氣概。但劉子華沒明確表態。平心而論華真想喊何青蓮萬歲。可是他心裏有些為何青蓮擔心。但,劉子華用他那堅定而又充滿鼓勵的眼光達了自己的支持態度。

晚上,梁子美打來電話。她說:「我想見你。」話語中透出無盡柔情與愛意。劉子華說:「我也想你!但是梁子美,現在是非常時期,我們還是小心些為好。」

梁子美停了一小會兒,幽幽地說:「我知道。但我不怕。」劉子華心裏就熱了。他說:「在你們單位右邊的文化局門口等我去接你。」

劉子華給張鋒打了電話,把車要來發張鋒走了。劉子華開車接梁子美去了。梁子美坐到車裏后,劉子華說:「我們去鄉下吧,去錢學忙老師那。我現在特別想看看他。」

看來,錢學忙的狀況比前些時候好多了,他精神爽朗地說:「我打了退休報告,就等批文下來。」

錢學忙炒了個韭菜雞蛋到菜園裏摘了幾種青菜,撈了些鹹菜。劉子華自帶了醬牛肉和燒雞。他們就在錢學忙的炕桌上喝開了高粱酒。劉子華見錢學忙精神狀態不錯色也紅潤不少,心裏特別高興。

錢學忙說他想開了。他自嘲地說:「現在道不同了。人們的觀念也一樣了。有時候想想,也不知道自己堅持的對不對。再說年齡不饒人啊是想了,也胳膊擰不過大腿。咱一介草民,擰不過人家呀。這樣想了,心裏就敝亮多了,身體也就健康了不少。」

劉子華給師娘夾了一隻燒雞腿,說:「不盡然!道理總要有人來堅持。」

劉子華想到了何青蓮和王曉蔓,就把他倆的事說了。錢學忙嘆了口氣,說:「也就是說說唄。只要有良心的人,能改了喜歡管閑事的毛病嗎?」

劉子華問錢學忙:「您退休后,打算干點什麼?」錢學忙了口酒,「教了一輩子書,學生都很出息,我就心滿意足了。告老還鄉。種點菜,釣釣魚。自給自足,自娛自樂吧。」

劉子華說:「您真能清凈下來?」錢學忙說:「我只有教書那點章程。不教書我還能幹啥?」劉子華說:「前幾天,育才私立學校的校長,請我幫助找個好語文教師。我當時就想到你了,你可是省級優秀教師呀。正好你退休了,就到他那干吧。那裏的教學環境不錯,封閉式管理

劉子華原來以為,錢學忙會推辭呢。可沒想到,錢學忙聽了以後竟然兩眼放光,爽快地答應了。劉子華心裏好生感嘆。

一天下午,剛剛下了場秋雨。雨後的空氣格外清新、涼爽,透出了秋天的蕭瑟和寒意。

雨後初晴,西邊的太陽像熟透的果子一樣鮮紅。劉子華把朝向西邊的窗戶打開了。窗邊的楊樹葉被洗刷一新,翠綠欲滴。透過西斜的陽光,葉面的筋脈清晰可見。濕潤的土地散發出清香的泥土味兒。明麗的陽光與泥土的清香,瞬間就灌滿了劉子華的房間。劉子華像個貪婪的孩子,陶沸般地大口吸吮著這清香。

這時,鄭雙敲門進來了。鄭雙是來講和的。他態度虔誠地坐在沙發上,一改往日的傲氣和不羈。

鄭雙很動情地回憶了他當校長時,是如何大膽地進行教育改革,並取得了驕人的成績,才使三和鄉這樣一個師資力量並不雄厚的普通中學,培養出了許多像劉子華一樣優秀的大學生。鄭雙說:「那時,咱們學校人氣旺,大夥心也齊。」鄭雙還非常深情地回憶了劉子華的學生時代,把劉子華誇耀了好一陣。

劉子華內心就滿了對往事的回憶,充滿了對鄭雙的感激。是啊母雙亡后,如果沒有校長鄭雙的資助,他是不可能讀完高中考上大學的。也不可能成為著名作家,更不可能成為堂堂副市長。這樣想着,一絲甜蜜的感覺,不知不覺地浸潤了劉子華的心。

隨着鄭雙深情的回憶,慢地,那個銳意進取膽改革,治學嚴謹的好校長鄭雙又回到劉子華記憶里。那個無微不至地關心一個孤兒給他買學慣用品和衣服的鄭雙,使劉子華感動地哽咽了。劉子華內心充滿了歉疚和負罪感。他甚至覺得,自己現在跟恩人唱對台戲,是多麼的孤情寡義,是多麼的忘恩負義啊。

鄭雙淌了眼。他唏噓地說:「劉市長們總算師生一場。這都是前世的緣分啊。現在,我們是上下級關係。你是領導是有名的大作家。所以你來烏紫市工作,我是笑着歡迎你的。我真是從內心裏,為有你這樣的好學生而感到高興。也感到自豪啊。所以,不管你說什麼,我都打心眼裏一百個支持。可是,你能不能也支持老師一回呢?」

劉子華說:「我不是薄情義之人。」

鄭雙地說:「就算老師求你了!老師就要退休了也想頤養天年呀。你想,我當了這些年教育局長關那麼多人跟着我幹了這麼久,他們想改善一下居住條件不算過分吧?你看看現在社會上,哪個部門不比我們強?人家小樓換大樓舊樓換新樓都好幾茬了。可我們這些搞教育的,還住在又臟又潮濕又狹窄的破平房呢。為什麼?」

劉子華被雙打動了。他清楚搞教育的人的處境,更了解他們的清貧與寒酸。

鄭雙了擦眼睛,繼續說:「為什麼?不就是我們沒權嗎?不就是我們沒資金嗎?老師要退休了,想改善一下居住環境,這不算過分吧。但我們除了賣掉一所學校,哪有補貼資金來源呀。」

劉子華的心理防線徹底被擊垮了。他早已淚流滿面。

鄭雙說着哭着。突然,他說:

「老師給你跪下了。」

鄭雙竟真的跪了下去。

劉子華慌忙攙住老師胳膊。他怎麼能承受得起恩人加老師的膝蓋呢?記得剛上學第一天,父親就教育劉子華說:「你要記住,在學校老師就是你的父母。不管老師打你還是罵你,都不能還嘴,也不能記恨老師。古語都說,師(父)傅師(父)傅。你尊敬老師就得像尊敬父母一樣!」

劉子華撲通給鄭雙跪下了。

同時,劉子華心裏炸響了一聲足以讓他粉身碎骨的炸雷。那是一聲只有劉子華才能聽得見的,從他心裏發出的哭喊與絕望。劉子華知道,自己這一跪,就徹底地葬送了自己苦苦堅持的東西。這一跪,承受了太多的悲傷和痛苦。從此,劉子華再也不是原來的劉子華了。

當然,這一跪,他把自己欠鄭雙的情分徹底地還清了。

鄭雙把相關材料放在劉子華案頭,什麼也沒說,聳動着肩膀走了。

錢學忙到育才中學上班了。

一天下班前,劉子華約他和梁子美到「回民飯館」吃飯。

劉子華早早到了飯。要了一盤扒羊臉,一盤醬羊腿。劉子華打開朝北的窗子,一片菜地撲入眼帘。菜地旁邊是一畦畦的菜和豆角架,再鋪展開去,就是一望無際的玉米青紗帳,綠油油的充滿生機。

梁子美比錢學忙先到的。她進來就給了劉子華一個長吻。沒多一會兒,錢學忙來也了。他精氣神更足了,好像換了一個人。他竟然把頭髮染了,烏黑油亮,一下子年輕了十幾歲。

劉子華把鄭雙去他辦公室的事說了。錢學忙沉悶了半晌,一言不發,只顧低頭喝酒。梁子美和劉子華交換了眼色,低頭吃菜,也不言語。飯桌上的氣氛便顯得有些沉悶。

梁子美想緩和一下氣氛,清了清嗓子,笑說:「你們說好笑不好笑,今天我接到一個手機短訊。」劉子華知道梁子美是為了打破尷尬,就好奇地問:「什麼短訊?說來聽聽。」

梁子美臉色羞紅了說:「現在的短訊大都是黃色的。」劉子華說:「這也是民間文學,是老百姓的一種心理發泄。」

梁子美說:「挑個不帶黃色的吧。這個短訊不知道誰發給我的電話號碼不認識。」劉子華說:「把電話打過去,不就知道了。」梁子美說:「不打。誰知道是什麼樣的人呢。」

梁子美說:「他的短訊說,『考考你的智慧,什麼車無輪?什麼豬無嘴?什麼驢無毛?什麼屋無門?什麼書無字?什麼花無葉?按順序每句打一個字,六個字能連成一句什麼話?』趙老師,您說是什麼話呢?」

錢學忙尷尬地笑道:「猜迷語我可是外行。讓劉子華猜吧。」

劉子華說:「老師都猜不出來,我更白搭。」

梁子美埋怨說:「還沒猜呢,你就放棄了。」

劉子華就冥思苦想地絞盡腦汁猜天也沒猜出來一個字。

直到酒足飯飽,他們三個也沒猜出來。錢學忙嘆了口氣眼裏盈動着淚光說:「其實,搞教育的確實挺辛

清苦哇。」

劉子華給錢學忙截了一輛計程車,把車錢付了,親自給錢學忙打開車門。夜色中華和梁子美目送計程車被夜幕收藏。

梁子美說:「去我宿舍吧。我們那打更的老頭不舒服,我說我替他打更把他打發回家了。」劉子華無言地輕撫著梁子美濃密的秀髮,親昵地拍了拍。

梁子美哭了。在他們又一次瘋狂地做完愛以後,梁子美輕聲啜泣起來。她吻著劉子華的耳朵說:「劉子華,太難為你了。我知道,像你這樣重情義的人,擺脫不了鄭雙感情債的。」

劉子華眼睛潮濕了:「看來,人世間真有紅顏知己呀。想我劉子華何德何能?上蒼竟然把你這樣美好的女子恩賜給了我。」

和梁子美的關華認真地想過。他曾經惡毒詛咒過自己,覺得自己在墮落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他覺得自己對不起雁紅當他和梁子美溫存的時候,雁紅卻在家裏為姣姣操勞。

但漫長的黑夜和工作中煩惱給他無盡孤獨,每到這時,他對梁子美的想念就越深。有一次,他和梁子美做完愛,梁子美把熱熱的臉頰貼着他胸膛,幸福地閉着眼睛回味剛才的美妙。劉子華輕撫着她的秀髮。

突然梁子美起臉,羞澀地對劉子華說:「你真能幹。像枚火箭一樣猛烈。」劉子華就心痛了,突然的心痛。劉子華說:「梁子美,我總覺得對不起你。我怎能承受你如此純潔的身體和感情呢?我總覺得自己是個偽君子。」

梁子美用熾熱的嘴唇,截了劉子華沒有說完的話。她深情地說:「劉子華,你不必自責。我不會怪你的,我應該感激你才對。是你把我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女人。你知道嗎?女人是山泉,她所以不知疲倦地日夜歌唱,日夜流淌,就是唱給遠方的男人。淌給遠方的愛人。如果那麼清醇甘甜的山泉,得不到心愛男人的垂顧,不能被心愛的男人捧在手心,不能痛快地被男人趟過這條河,不能暢快地流淌進男人的肺腑並與之融化為一體,那才是女人的悲哀。」

劉子被她精彩的話語吸引了,問:「那你覺得我就是那個幸福的男人嗎?我夠資格嗎?」梁子美說:「我這一生被你趟過,也就知足了。劉子華,你不用害怕。我不是那種女人,不是沖着你的地位。如果是的話,有的男人比你職位高-------我更不會與你糾纏不清。因為,我如果真心地愛一個人,就不會讓他有絲毫的煩惱。你放心,我不會危及你的名譽和地位。等你不需要我了,我會自動離開你。我會微笑着離開你。」

劉子華早感動得像個孩子似的,趴在梁子美的懷裏抽泣了。

何青從省城回來了。

她沒回家,直接找到劉子華,說:「省教委對咱這的情況非常重視,近日可能要派人來。」何青蓮風塵僕僕,也很興奮。劉子華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他在心裏說:「對不起,老大姐,我已經背叛了你們。可是,我真的沒辦法啊!」

何青蓮剛走,王曉蔓就來了。王曉蔓一臉憔悴和無奈。還沒開口淚就洶湧而出。她說:「我家人都反對我與教育局作對,這兩天,一直在開我的批鬥會。昨天,鄭雙又代表教育局班子找我談話了。他說如果我再與教育局唱對台戲,就撤我的職。我實在受不了了,就把何青蓮的行蹤說了。」

劉子華說:「你跟鄭雙說了?」王曉蔓嘆了口氣,說:「杜副市長,您別怪我沒出息。我真受不了這份折磨。在外面受教育局的氣回家了,還要受家裏人的氣。我也想過了教育局拿出的方案看,也沒什麼太大問題。反正,我們教師和學生都擠慣了,也不差這幾年了,就湊合吧。」

一股從來沒有過的悲哀海嘯一樣席捲而來,沉重地襲擊了劉子華。

鄭雙把何青蓮的校長職務解除了。這是他從王曉蔓嘴裏知道何青蓮去省教委上訪后當天下午召開教育局班子會議,做出的集體決定。劉子華知道消息的時候,文件已經下發了。劉子華是從梁子美那裏知道的。

劉子華當即火冒三丈,抄起電話,把鄭雙狠狠地訓了一頓。鄭雙不跟他火,說:「這是教育局班子決定的大家的意思。」

劉子華生硬地問:「那你們,為什麼不事先請示我?你們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主管市長?」鄭雙說:「杜副市長認為這是教育局內部工作,沒什麼原則上的問題。難道育局下面的學校以後換個教導主任,也要請示你嗎?」

劉子華啞巴了。他清楚雙開始叫他「杜副市長」,就說明他已經跟自己明挑了。鄭雙說的有道理,解除何青蓮這樣的股級幹部,教育局班子就說了算,無須請示他。

劉子華說:「解除何青蓮職務,什麼理由?」鄭雙說:「第一,她不安心教學工作;第二,她擅自去省里上訪,是嚴重的越級上訪事件,給市裏造成了嚴重損失。」

劉子華無話可說。他將電話摔碎了。

鄭雙不是傻子,他知道何青蓮去省教委上訪,會給自己造成多大被動。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去了省城。這些年來,鄭雙跟省教委領導的關係不錯,他找了省教委一把手。鄭雙也真夠能的,他不知採取了什麼手段,竟然輕而易舉就把這件事平息了。像隨手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更像撒泡尿那樣容易。這件事過後,他讓劉子華不得不刮目相看。

林子寒的秘書走進劉子華辦公室,說:「劉市長,劉市長請您過去,說找您有事。」

劉子華問:「什麼事?」秘書說:「不清楚。」

劉子華不知道林子寒找他要談什麼事,一邊往他辦公室走,一邊猜測。

看來林子寒今天的心情不錯,他招呼劉子華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摘下花鏡放在桌上,多肉的左手輕輕扣擊桌面,說:「坐吧。」

劉子華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林子寒站起來走到茶几旁,給劉子華沏了杯「龍井茶」,遞給劉子華。

他沒回到座位上坐,就在劉子華坐着的三人沙發上坐下了。這樣,他與劉子華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他說:「近來,你幹得不錯,各方面反映很好,尤其你分管的教育系統,取得了很大成績。雖然在一些

問題上,你與鄭雙有些分歧,但都不是原則問題,你的為人和工作作風,我很還是很欣賞的。」

劉子華想,林子寒輕易不表揚人,自己在教育的兩個方案上與他發生過多次爭執,又和鄭雙鬧得不很愉快,林子寒不嫉恨他,不批評他就燒高香了,壓根就沒指望他這麼心平氣和地和自己交心,還承蒙他的表揚。劉子華懂得投桃報李,便謙虛地說:「您過獎了,劉市長。其實,我來烏紫也沒做什麼工作,更沒什麼貢獻。我-------可能我在政治上還不成熟,給市裏添了不少麻煩,請劉市長多批評指教。」

林子寒很滿意劉子華的態度,他遞給劉子華一隻煙,親自為他點燃,自己也點燃了一隻煙,很愜意地吸了一口,等那吸進肚子的煙霧在五臟六腑之間千迴百轉后他的兩個鼻孔里鑽出來,他才似乎過足了癮似的說:「小杜呀,昨天,組織部的黃河跟我說,省委組織部讓我市政府派一名市級領導到北京進修,學習時間六個月。每市只有一個名額,是後備幹部進修班呀!今天一上班,我和楊正洪書記電話里碰了頭交換了一下意見,我的意思是讓你去。希望你在北京處理好各方面關係用新思想新觀念武裝頭腦。我希望你學成回來擔任更重要的工作。

這是全市人民對你的希望呀!」

劉子華竟然一時無法理清自己的思緒。突如其來的消息,叫他促不及防。劉子華說:「謝謝您對我的厚愛和關心,這個事,您容我想想。」

林子寒說:「當然。不要急着回復我,深思熟慮了周再把結果告訴我。不過,時間也不能等太久組織部的黃河還在等我的回話呢。另外,這個名額,炙手可熱呀,有不少人在爭。」

何青蓮被撤消了第五小校長職務。她是哭着來找劉子華的。她在沙發上坐了好幾分鐘了,情緒依然無法平靜下來。她憤恨地說:「教育局真夠絕的,他們沒找我談話就把我撤職了由教育局紀檢書記直接到我們學校,召開全校教師大會宣佈的。」

何青蓮因激而面頰潮紅不斷地喘粗氣,說:「我想不開!第四小學的全體教師也想不開。教師們一聽這個消息就炸了廟他們非要找教育局領導理論。我安撫住情緒激動的教師們,就直接找你來了。」

劉子華無論如何沒想雙會這麼心狠手辣。更想不到他的報復心理,會這麼殘忍與急迫。劉子華馬上掛通了鄭雙的手機,想再為何青蓮說句話。

鄭雙已預料到,何青蓮會找劉子華訴苦撐腰。鄭雙的態度非常強硬,說:「杜副市長,我不是跟您說過了嗎,我記得按照組織程序,你好像不應該干涉我們基層幹部的任免吧?」劉子華還要說什麼,鄭雙不耐煩地把手機關了。再打過去,沒人接聽。

劉子華安:何青蓮說:「劉校長,你儘管放心,他們這麼做,明顯理虧。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我就不信這個邪!我就是這個破市長不當了,也要給你個滿意的答覆。」

何青凄凄切切地走了。雖然劉子華說得很肯定,但看得出來她還是懷疑劉子華的能力。因為,她也從別人那聽說了,劉子華是鄭雙的學生。另外,她老伴兒就曾勸過她,說:「胳膊擰不過大腿。泥鰍能掀起多大的浪?你一個小學校長,能斗得過教育局長?光劉子華是鄭雙的學生這層關係網,你就掙不破。再說了,現在這個世道,官官相護。我就不信,他劉子華就真的為了烏紫市的學生和教育事業,而去跟鄭雙鬧翻?去跟市長對着干?別做你的青春大夢了。」當時,何青蓮因為老伴兒帶着有色眼鏡看劉子華,還和老伴爭執了半天。而到了市政府,看着這深宅大院,她不禁想起了「侯門深四海」的老話。她有有些相信老伴的話了。所以臨出門時,她轉過身哀傷地說:「劉市長,您也別上火。別跟他們較真了,別為我丟了烏紗帽。實在不行,我就提前辦理退休吧。」

劉子華去了林子寒辦公室,把這件事情跟他說了。他原以為林子寒會站在鄭雙一邊,所以他做好了寧肯去北京進修,也要和林子寒據理力爭到底。可是,他沒想到林子寒會這麼給他面子。當時劉子華的情緒很激動,語調也比往常高出了許多。林子寒聽了劉子華的陳述,也很生氣,將手中的鉛筆丟在辦公桌上,說:「這個老鄭,怎麼搞的,後院老是起火。」

林子寒是當着劉子華的面給鄭雙掛手機的,他以不容商量的態度對着話筒說:「老鄭,我告訴你,何青蓮的事情,你們做得太過火了。人家有什麼大錯誤,值得你們一擼到底。你馬上收回決定,恢復她的校長職務。什麼也別說。這是我的決定。」

撂下電話,林子寒的態度變得和藹多了,對劉子華說:「小杜啊,這件事你堅持得對。我們不能因為同志們有不同意見,就把人家一棍子打死。我們黨的組織原則規定得非常明確,允許同志們有不同意見。小杜,我上次跟你談的去北京進修的事,想好了沒有?你是不知道啊,這幾天,別人可都挖窟窿托門子來我這說情,都想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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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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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3章 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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