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我誰也沒等,誰也不會來(2)

003 我誰也沒等,誰也不會來(2)

兩人的關係似乎從這個時候變了。

司命恢復了往日的做派,只每日來邀月閣成了慣例,或對月獨酌,或執劍練功。

女孩兒則成了一道嘰嘰喳喳停不下來的黃鶯背景!

「冰塊臉,這招好!教我教我……」

「啊!好陰毒的招式,上下齊攻,皆是殺招……嘿嘿,我喜歡!等我學會了絕世神功,看二姑姑還能耐我何……」

「這塊兒是我的!我的!嗷嗚……吃了,木有了,嘻嘻……」

「好酒!我們苗……我家鄉的酒也好喝的很,不比你們的金華酒遜色……」

「冰塊臉,你長的這麼好看,為什麼不笑呢?」

「冰塊臉,她們說你喜歡雲妃娘娘,她長的……好看嗎?」

他執劍的手一頓,看了趴在屋檐下托腮問自己的女孩兒一眼,接着練劍,女孩兒嘟了嘟嘴,哼了一聲,從廊檐下飛身而下,一道通綠的長鞭發出尖嘯的利聲飛向司命。

司命旋身而退,女孩兒嬉笑攻上前,「來來,讓我瞧瞧是我的鞭子靈巧,還是你的劍法精妙?」

月色下,一黑一紅兩道身影蹁躚翻飛,長鞭靈巧如蛇,攻過去的招式密不透風;長劍不甘示弱,劍花飛舞一一將長鞭攻勢化解,且護著自身滴水不漏。兩人的纏鬥一時間難分難解。

司命眸中掠過震驚之色,應付女孩兒的心思不由收了七分,變幻招式將女孩兒困於劍花陣中。女孩兒卻狡黠一笑,手腕翻轉,鞭稍驀然突出一個槍頭,只幾個回合就將司命的招式盡數化解!

且其中幾個招式是司命剛才練過的……

她竟學的如此之快!真是個練武奇才!若假以時日……

女孩兒看他神思不在切磋上,撅著嘴收了長鞭,不滿的跑到他身邊,仰頭,「冰塊臉,我若是你的對手,你剛才就死翹翹……啊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你很有習武天賦!」他聲音低沉,喝過酒的嗓子如金華酒一般讓人沉醉,女孩兒瞪大眼睛跳了跳,臉上露出毫不做作的誇張驚喜之色,「真的嗎?真的嗎?我姑姑也這麼說呢,還說我要是平時多用功,也不至於只學了她三層功夫……」話到最後小臉已經垂了下去,臉上的喜色亦被濃濃的傷心覆蓋,碧藍的眸子水波淋淋,看上去極其可憐。

安慰人這種事,司命極不擅長。

腦中不知為何突然跳出杉兒在傅家院子被欺負時忍氣吞聲,他躲在暗處攥拳的畫面……

他臉色大變,霍然轉身,提着劍頭也不回的下了邀月閣!

女孩兒怔怔的看着他下樓,待他身影消失在視野,抬袖抹了把快溢出的淚水,嘴唇一勾,綻放出一個不同於她普通容顏的絕美笑容,只目光中佈滿哀慟,看着遙遠的某個方向,低語,「姑姑,他真壞,我都快哭了也不知道安慰我。姑姑,你說眼淚要流給心疼你的人,你看……我沒哭呢。」

接連幾日,司命都沒有再來邀月閣,女孩兒卻整日守在樓頂,生怕自己一離開,他來了找不到自己,會……傷心。

因為她是唯一能陪他的人,她也不理他的話,他就又變成一個人了。

跟她一樣,孤零零的一個人。

多可憐啊。

她如是想着,執拗的窩在樓頂不分日升月落,不管餓與不餓。

第六日上,司命來了。

因為心腹太監告訴他,「邀月閣的小姑娘五日沒有下樓了,樓上……並無吃食。」

她眼中有驚喜,想起身,卻不想起的太急,眼前驀然一黑,隱隱感覺有人把她抱了起來。

再醒來時,是躺在一張奢靡的大床上,入眼一片明黃。

侍立在一旁的太監見她醒來,笑着撩開床幔,「小姐可是醒了,燕窩粥已熱了三回,正趕上。」

他擺手,一名宮女垂目端著粥快步走上前,太監端了碗送到她手邊,「皇上在上書房,一會兒來和小姐一起用晚飯,小姐先喝碗燕窩粥墊墊胃。」

她實在餓極了,接過碗連吃了三碗,才緩過勁兒,央求太監帶她去上書房。

殿內伺候的宮女震驚的看了她一眼,復垂下眸子,她想起姑姑說過的那些規矩,問太監,「不……行嗎?」

太監掃了大殿一眼,笑眯眯道,「行!不過小姐是不是換身衣服再過去?」

女孩兒低頭看了眼身上灰撲撲的衣裙,不好意思朝太監一笑,「謝謝大叔。」

大叔……

他才三十歲,已經是大叔級了!

太監臉上的笑只一頓便恢復如常,指了兩個宮女帶她去沐浴更衣,待她煥然一新被太監領着去到上書房時,司命正捏着手裏的一封密報發怒!

上書房內一片靜寂,幾個黑衣人跪在地上默不作聲,幾個太監更是瑟瑟發抖,大氣兒不敢喘一個!

太監眉頭一蹙,斂了笑容,「請小姐在外間稍後。」

她點頭。

太監為她的聰明懂事心裏讚許了一聲,快步走了進去。

小半個時辰過後,太監走出來,「小姐,皇上今日政務繁忙,怕是不能陪您一起用飯了……」

她笑,眸子裏有一抹失望,「那我先回去了。」

說罷,飛身而出,幾個起落消失在邀月閣的方向。

「奴才準備了飯給……」您。

太監的話顯然未說完,看着女孩兒消失,嘆了口氣,轉身回了上書房。

見他這麼快就回來,司命分神看了他一眼,太監垂頭,「奴才話沒說完,她就轉頭走了……」說着,低聲嘟囔一句,「輕功都使上了,可憐見的,飯還沒吃上……」

司命一怔,這倔脾氣……

跟杉兒真是截然相反的人!

杉兒是那種越笑的甜蜜越會睚眥必報的性格。

這丫頭卻是……

驀然反應過來自己在拿杉兒跟人做比較,司命的臉沉了幾分。

看到司命的臉色,太監聰明的閉上了嘴,挑開另一個話題,「皇上,密報之事……」

「將人都派出去,嚴密排查傅紫菀的下落,不許放過任何一個地方!」司命大手一揮。

太監卻不贊同,「傅三姑娘暗地尋找不告知皇上也是怕皇上憂心!她甚知皇上的安全重要。皇上若將身邊可信之人都派了出去,豈不辜負了傅三姑娘的一片心意?」

他心知要想勸動當今的皇上,拿傅雲杉出來最是管用。

果然,聽完他的分析,司命沉默了,半響,點了頭,「分出一半去找傅紫菀,不找到,他們也不必回宮了。」

太監同情的看了眼領軍首領,他能幫的只有這麼多了。

待領軍首領退出上書房,司命閉眼往後靠在龍椅上,好半響,說了一句話,「她是怕麻煩我……」

他竟成了她困難時都不願求助的……外人!

從密報信息所看,傅紫菀早在杉兒與樓重大婚當日就失蹤了,如憑空消失一般,整個應天府查無此人,更無出京蹤跡!天啟皇帝、安王府、帝師府、公主府、皇商余家、江南玉家、禹州封家幾乎出動了所有能出動的人力逐個府縣村秘密查詢,耶羅國女皇更派了一支私人力量深入耶羅、北涼秘密找人,卻都無疾而終!

若不是索羅門的人顧著舊情發了這麼一封密報給他,他怕是還一無所知!

司命喉結聳動,長長的顫抖的嘆了一口氣。

有些東西,不管是失去的還是錯過的,都回不去了,也都……找不回來了。

他如今能做到該做的,也僅剩站在遠方,默默的看着同一片天空下的月色了!

他驀然張開眼,看到太監欲言又止的眼神,起身甩了袖袍,「告訴上官,瞞着耶律漠!」

「是。」

不知不覺,月上樹梢,灑下遍地銀光。

司命扔下最後一本奏摺,起身,徑直往邀月閣而去。

有小太監悄悄看太監,「年公公,皇上還沒用晚膳呢,這可怎麼辦……」

太監看了眼大步流星的司命,轉了轉眼珠,吩咐小太監,「送去邀月閣。」

小太監為難,「皇上不準奴才們去邀月閣……」

年公公一個暴栗過去,「送到門口,我接着。」

小太監吃痛,卻笑了,「是,奴才這就去準備,一準兒您前腳過去,奴才後腳就到。」

小太監腳步果然麻利,年公公剛一腳跨入邀月閣大門,後面就傳來太監們急促的腳步,幾息間就到了他面前,一張不大的小桌上,放着幾樣菜,一小桶米飯,精緻簡單。

年公公點了點頭,倒也夠兩人吃的了。

他接了飯桌,放幾個小太監回去,轉身上了邀月閣,到得樓頂時,正看到女孩兒坐在欄桿上,兩隻小腳在外面邊晃蕩邊瞅著不遠處的皇上。

看到他端著飯桌上來,眸子一亮,騰一下從欄桿處跳了下來,「大叔,你送吃的給我們嗎?」

年公公想糾正她口中的大叔,嘴張了一張,出口的話卻成了,「是啊,飯菜簡單,不知道合不合小姐的胃口。」

「我不挑食!」女孩兒眯着眼看着飯桌上的精緻飯菜,側眸去看月色下孤寂的司命,「冰塊臉,來吃飯了。」

司命沒有看她,卻掃了年公公一眼,年公公忙垂了頭,將飯桌擺好,盛了兩碗米飯,一碗放到女孩兒面前,一碗放到另一邊,才起身躬身而退,「皇上半日未進食,還請保重龍體。」

司命不吃,女孩兒也不動筷子,只拄著臉趴在桌子上,海水一樣的眸子在他和月光之間盤旋。

察覺到她徘徊的目光,司命看了她一眼。

那雙清澈透明的眸光瞬間入眼,他一怔,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阿……」女孩兒眼中神色一亮旋即一頓,「芳菲!我姑姑姓陳,我叫陳芳菲!」

跟姑姑的姓跟父親的姓不是一樣的嗎?司命略怔卻並未深究。

「人間芳菲四月天……好名字。」

芳菲的眸光驚喜且得意,「你也知道這句詩,我的名字就是這個芳菲。是姑姑幫我取的。」姑姑當時說到這句詩時好開心的樣子,抱着她笑,「我家阿蔓紗最適合這個名字了,就當漢語名好了。」

司命點頭,「好名字。」

「你的名字是誰幫你取的?」芳菲眨着眼睛問他。

司命一時語窒,他的名字……

父親過世前的名字早已忘記,司命這個名字不過是索羅門中的代號,這麼一說,他竟是沒有個正經名字的,司命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沒有回答芳菲的話。

芳菲看看他又看看月亮,「你每日都來邀月閣,是在等什麼人嗎?」

司命收了笑,目光暗沉,看向近在眼底卻遠在天邊的滿月,良久,久到芳菲拄著臉打了不知道第幾個瞌睡時,才聽到他呢喃一般的低語,「我……誰也沒等,誰也……不會來。」

芳菲驀然清明,心口處不知為何疼的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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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農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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