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大成王朝，辰和十三年夏。
烈日炎炎，土地乾裂，透過樹葉的陽光刺的人眼睛疼，整個村子除了知了的叫聲，再聽不到其他聲響。
三間茅草屋，用籬笆柵欄圍起來，不大的院子裏有一個空的雞罩子，還有一口大水缸。
大門是開着的，一個面黃肌瘦的小女孩坐在小板凳上望着外面發獃。
衛玖重生已經有三天了，到現在她才能真的接受這個事實。
這裏是川城魯州府幹縣的一個叫張家村的小村落，離衛家所在的江城何止千里。
想到這裏衛玖不由黯然神傷。
衛玖的父親衛浩海是江城首富，錢莊，當鋪，商號遍佈整個江城，更有家喻戶曉的百年老字號——衛源堂。
她自小聰明伶俐，酷愛鑽研醫術，雖是庶出，父親對她卻是疼愛有加，更同意讓她跟着衛源堂的坐堂大夫學習醫術，這讓家中的姐妹羨慕不已。
她的生母三姨娘雖只是一個妾侍，但跟衛浩海青梅竹馬，可惜沒能成為正室，這也使得衛浩海對她們母女多了一分愧疚。
衛浩海家底深厚，坐擁金山，卻也抵不過一道聖旨。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一夜之間，衛家一無所有，家產全部沒收！
衛浩海抑鬱成疾，饒是衛玖懂些醫術卻也無能為力，不久便離開人世，臨死前囑咐衛玖，好好生活下去。
三姨娘在衛浩海死後第二天，便自縊身亡。
而她因上山采草藥，不慎跌落懸崖，一命嗚呼，再醒來，大成朝還是大成朝，只是她已不再是衛玖，而是9歲女孩葉玖。
葉玖的眼圈有些紅了，她在心裏默默告訴自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玖玖，是不是餓了？」看着葉玖一直在發獃，何氏蹲下來，把葉玖擁到懷裏，聲音里有着心疼和愧疚。
「娘，我不餓。」葉玖搖搖頭。
「唉，都是娘沒用，如果你爹還在，肯定不會讓玖玖挨餓的。」
葉玖的爹一年前得了肺癆去世了，這個家裏現在只有母女倆相依為命。
「娘，我真的不餓。」
「咕嚕」
話剛說完，肚子就出賣了她。
何氏猶豫了一下，起身挪開家裏的那口空米缸。
饒是空缸，何氏還是費了些力氣，葉玖想幫忙，可是奈何她那小身板有心無力。
葉玖眨了眨眼，大缸底下竟然有一個洞。
何氏蹲下來，從洞裏拿出一包東西，然後又把大缸挪回原處。
「娘，家裏的黍米不是沒有了嗎，這些是哪來的？」
何氏的眼神閃了閃。
「這些是以前娘存起來的，不是餓了嗎，娘去給你煮黍米粥。」
葉玖不是真的9歲的孩子，當然不會信何氏的話，可也沒問什麼，怕引起何氏懷疑。
這個家實在是太窮了，葉玖來了三天，每天只吃兩頓粥，裏面的黍米粒都可以數的過來。
米香味傳來，讓葉玖咽了咽口水。
何氏看到葉玖咽口水的樣子，心裏不由一陣心酸。
她盛了一碗給葉玖，便又坐到紡車前搖起來。
對這個紡車，葉玖並不熟悉，甚至都不認識，前世的她根本無需為生計操心，是個真真正正的富家小姐，別說這個手搖紡車的用途，就是黍米她都是重生后才認識的。
除了紡車，還有一架小織布機。
今年雨水少，雖算不上是旱災，但莊稼的收成也不好，糧食價大漲，何氏織布所得的錢只買糧食卻還是不夠吃，靠着平時采些野菜一起煮才勉強度日。
小米粥上有三五片指甲蓋大小的腌白菜，這是家裏唯一的菜了。
「娘，你也吃啊。」正準備吃的葉玖看到何氏只盛了一碗說道。
何氏繼續着手裏的活，沖葉玖笑了笑：「娘不餓。」
「娘，你不吃，我也不吃。」葉玖說着就真的沒動。
「這孩子，娘真的不餓，乖，快吃，一會兒該涼了。」
葉玖還要再說什麼，卻有人已經闖過籬笆柵欄，進了院子。
「玖兒她娘，在呢？」
隨着話落，一個穿着麻布衣裳的婦人，已經走進了葉玖家裏。
「翠花嫂子，您怎麼有空上我家來了？快請坐。」
李翠花的額上有一層細密的汗珠，眼睛瞄了眼桌上的黍米粥，用袖子擦了擦額頭，沒作聲，在椅子上坐下。
「玖兒她娘，我今天來就是想跟商量件事。」
聽她的語氣，葉玖自覺不會是什麼好事。
「翠花嫂子，有什麼事就直說吧，自從玖玖她爹去了，也是多虧您的幫襯。」何氏說道。
「那我就不賣關子了，王媒婆給我們家狗子說了門親事，你看你欠我的那一百文錢能不能還給我了。」李翠花開門見山，臉上雖然還是笑着的，可是眼睛裏的鄙夷是一點都沒有掩飾。
何氏一愣，隨即說道，「翠花嫂子，我沒問你借過錢啊？」
「你這是想賴賬啊！」
何氏剛說完，李翠花就拍案而起，都不知道她手疼不疼，葉玖如是想着。
大概是李翠花為了表現出她的震怒，竟然沒有去「在意」她的手，可是臉色卻漲的通紅。
「嬸子，你為什麼把手放到身後去啊？」葉玖一派天真。
李翠花瞪了葉玖一眼，既然被揭穿，也就不掩飾了，把手從身後拿出去，拚命的甩著，樣子還很滑稽。
等到終於緩過點勁來，臉上的笑容早就沒了，聲音裏帶着刻薄，「玖兒她娘，玖兒她爹那日病重，是不是我們家狗子他爹去請的大夫？」
何氏點點頭。
「那不就是了，我們狗子他爹去請大夫可是花了錢的，要不大夫能跟着來。」李翠花的聲音拔高了幾分。
何氏想起了當日確實是張大山去為葉玖她爹請的大夫，但是當日張大山沒提，何氏又因為傷心忘了這事。
「可是也要不了一百文吧，當日的診金都是我們自己給的。」
「怎麼要不了，你的意思是我訛你嗎？」
「翠花嫂子，我沒這個意思，這一百文錢我會還的，只是你能容我些日子嗎？」
「這還差不多，只不過要快些，我們家給人的彩禮錢還差著呢。」
李翠花挪着她那肥臀一扭一扭的就走了，不過臨走的時候再次看了眼桌上的黍米粥。
「娘，她很明顯就是來訛咱們的，咱們為什麼要給她錢？」
「唉，玖兒你還小，這些你不懂，就算知道是訛咱們，咱們也要給，要不以後咱們母女在這裏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娘，這裏的人都姓張，為什麼我姓葉？」葉玖盡量用着孩童的語氣，但是聽到問話的何氏還是愣了下，似乎沒想到葉玖會問這樣的問題。
葉玖有些後悔問了這個問題，正要說些什麼轉移何氏的注意力，就聽到何氏說：「玖玖真是長大了，連這樣的問題都能想到。我和你爹並不是張家村的人，是十年前來這裏落得戶，後來也就在這裏安了家。」
何氏摸了摸葉玖的頭，又說道：「其實張大山是個很不錯的人，你爹去世了，暗地裏也沒少幫襯咱們母女，有時候會偷偷把咱們外面的那口水缸挑滿，還有的時候會在咱們門口放上些打來的野味。」
「那他為什麼對咱們這麼好？」
「小丫頭，還挺精的。」何氏笑着點了點葉玖的鼻子，「當年他和你爹一起上山打獵，你爹救過他的命。」
「既然這樣那個胖嬸還來問我們要錢？」
「唉，算了，就當是還了這些年張大山幫咱們的情吧。」
「娘，我們要拿什麼還給他們？」
「不要擔心，娘有辦法。」
葉玖在心裏嘆口氣，不擔心就怪了，就這個家，連頓飽飯都吃不上，那裏還有餘錢去給別人，不過她的心裏已經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