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埋藏

嚴思予正要打響指，床邊傳來了一聲略帶慍怒的警告聲：

「離她遠一點……！」

王元芳的意識最終被拉回了現實，他睜開眼便看到嚴思予強摟着夢瑤，無名之火就竄上來，急着起身，可一用力卻拉扯到傷口，一陣吃痛。

「元芳！」大喜過望的童夢瑤，一用力便從恍惚之間的他懷中掙脫了。

嚴思予緩緩垂下那個未打響的手指，心裏有一點莫名的失落。最後，只是坦然一笑，隨同狄仁傑和李婉清默默地退出了房間。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王元芳才鎮定地躺下來，看向眼前喜極而泣的童夢瑤。

「夢瑤……」真切地與她觸碰，感受她的氣息，才明白之前迷霧中的童夢瑤並非真實，「你沒有掉下懸崖？」

童夢瑤點點頭。

「你終於醒了，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伸手摩挲着她的臉，拭乾淚水。

「傻瓜，我怎麼捨得你，我就是一心想跟你走，你知不知道我在夢裏追你的幻影，追了好久……」

「什麼幻影，幻影能比得上我這個活生生的人么？！」童夢瑤不服氣地嘟起小嘴，「人家一直在你身邊說話，你都不看我一眼……」

見她吃自己的醋，王元芳也想來覺得好笑。

輕輕掐了掐她的腮幫子。

「幸好，我及時醒過來，不然我的夢瑤就要被別人拐走了……」

雖是講著綿綿情話，但王元芳對方才一幕仍非常介懷。

「他到底是什麼人……？」

「不知道我也不關心，小虎好像跟他已經化敵為友的樣子……」童夢瑤不滿道，「好了，別管他了，我去幫你把葯熱一下。」

「化敵為友……？」王元芳眉頭輕蹙，心中升起許多疑問。

茅屋之外。

「你剛才……難道是要替夢瑤解開……？」

看嚴思予不置可否的模樣，狄仁傑深吸一口氣道：

「孫神醫也在夢瑤身上施了祝由之術？！」

「不，是我施的……」

狄仁傑微驚。

「為什麼？夢瑤跟我不同，她與嚴家沒有關係，也不知道你的身份……」

「可她跟你關係近，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有人盯上她，那她知道的越少對她來說越安全……」

「也是，不過你太讓我吃驚了，我以為你只是養病順帶學醫，沒想到連孫神醫的不二絕學你都能施展。」

「說笑了，師傅的絕技我只是略通一二，是夢瑤心地純良簡單，很容易接受暗示，所以以我的三腳貓功夫也可以做到……」

「既然你說你的程度沒法跟孫神醫比，那你就不怕夢瑤會自己記起來嗎？」

嚴思予搖搖頭：「應該不會，人的大腦容量很大，能記錄許多東西，但如果沒有一個引子去將它調取出來，那些記憶就會永久封存……」

「那遲點等她氣消了，你解開她身上的祝由術，我們三個人又可以像小時候一樣。」

「罷了，夢瑤的一生中，沒有我這塊童年碎片，也會一直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這也正是我希望看到的……」

嚴思予眉眼中淡淡的憂傷，是逃不過狄仁傑的眼睛，不過他不會說破。

「對了，梅世伯的那本書，孫神醫是怎麼處理了？」

嚴思予搖了搖頭。

「師傅並不知道那本書的秘密，是我在翻閱的時候，發現梅緒加了註解，在燭光下竟隱現一枚官印，直到我爹出事，官府來山莊搜查，我才疑心與之有關，後來找出來試了幾種調製藥水，才發現了被隱藏起來的字……」

「原來如此……那最後你又是怎麼處理？」

「如果是你，你會怎麼處理？」嚴思予笑而不答，反問道。

「這本書里，有劉左史的氣節，有梅世伯的信念，還有我師傅的執著……也許我會將它埋藏起來，歷史是留給後人看的，應讓後人評說。」

嚴思予會心一笑。

「怎麼……我說的不對嗎？」

「英雄所見略同，我也是將它藏起來了。」

兩人相視而笑，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嚴思予捂著胸口輕咳幾聲，狄仁傑忽而想到一個問題，眉心一蹙。

「思予，你的怪病已經痊癒了嗎？」

嚴思予輕輕搖頭：「或許……還有一個秋天，又或許沒有……」

聞言，狄仁傑頓生一陣哀傷。

嚴思予拍了拍狄仁傑的肩膀，就如兒時一般，露出淡然的笑容。

「不必為我難過，查明嚴家一案，我心意已了。而且……仇恨不可解，死亡不是一件壞事，起碼它讓每個人都平等。」

默然良久。

「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會回到師傅身邊，一同雲遊，一切安隨天命。」

胸中悲傷的情緒令狄仁傑難受得緊，許久，他開口道：

「思予，我會想念你的……」

「為何……現在聽起來有點肉麻。」

「會嗎？！」

「好吧，我很受落，謝謝你，懷英。」

清風一陣陣飄來，枝椏上的紅楓朝着你我微笑，凋落在身旁。縱然那些陌生的歲月里，充斥了太多的艱難，你我亦能再次相遇相知，不負這份緣。

同樣是落英滿地的林子中。

一張石桌上，零落着一些彩紙，剪刀等工具。

「夢瑤，你這葉子剪得太長了，不像楓葉呀，你看楓葉是像手掌一樣的形狀。」

「呃……好難哦……」童夢瑤眉頭開始打結了。

「好吧，那我這個河燈給你，我自己再做一個。」嚴思予把做好的河燈遞給童夢瑤，紅紙剪成楓葉的形狀，圍了一圈，像一朵大紅花。

「哈哈！思予你最好了！」童夢瑤接過花燈，樂不可支。

一邊把玩著，一邊繼續道：

「思予，師傅說過兩天要帶我下山回童家了。」

「夢瑤，你是不是很想家？」

「嗯，是挺想的，但沒有剛來的時候那麼想，現在要走了，還有點捨不得呢。」

「下山後會不會忘記師兄？」

「當然不會！以後我會常回來找你玩的！」

「真的嗎？」

「當然！」童夢瑤露齒粲笑，「你說今天做完河燈要教我玩什麼新遊戲呀？」

「尋寶之旅。」

「哇！聽起來好棒，是什麼寶貝呀？」

「到時你就知道了，誰先拿到寶貝就要藏在一個對方永遠找不到的地方。」

童夢瑤輕輕跳躍，拍了拍手。

「好棒好棒，快開始吧。」

「夢瑤，先閉上眼睛。」

嚴思予如水的目光，把悲痛壓在心底。

「師傅的藏書閣里有一個寶貝，名字叫做……」

童夢瑤乖乖地把雙眼閉上，細細聆聽，唇邊的笑意帶着無限期待。

「好了，我喊一二三，遊戲就開始……一……二……三……」

空曠靜寂的林中，有一位少年和一名少女屏著呼吸。

一個響指的聲音，清脆而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