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 樞晨，最後的生命（一）
看着醫生欲言又止的表情.我就知道我的情況恐怕不容大家預想的那麼樂觀.
「醫生.我還能活多久.」
在詢問醫生的同時.我緊緊的盯着他.深怕錯漏一點他臉上的表情.
見醫生一臉的猶豫.我就知道恐怕他現在正在猶豫應不應該將真相告訴我.
「醫生.既然已經檢查結果了.就沒有必要在顧忌那麼多了.你要是早一點告訴我病情的結果.我才能更好的做好後續準備.」
為了讓醫生相信我可以接受接下來「宣判」的結果.我儘可能的露出坦然的笑容.我看不到自己臉上的笑容.雖然我已經儘力讓自己笑的十分坦然了.可還是覺得或許此刻的自己看上去更像是個怯場的小丑吧.
「樞先生.恐怕你只有一年的時間了.對此.我們表示很抱歉.」
「是嗎.」
隨着臉上更加坦然的笑容.我開始感覺自己在害怕.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醫生.」
面含笑容的目送醫生離開.我想到了南宮維夏在離開醫院時對我說的話.
她說……
「樞晨.我聽說你還要留在醫院觀察七天.那在這七天裏.請你務必要好好照顧自己.然後快點回來.」
更奇怪的是.我還想到了那位前不久才坐在病房裏捂著臉痛哭的張希菡.
很莫名其妙.在醫院的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我會在聽到檢查結果的時候想到南宮維夏和張希菡兩個人.那種遺憾和難過.還有對死亡的恐懼讓我情不自禁的在腦海里同時勾畫出了兩張臉.
我真正認識張希菡的時候.是在高一開學第一天的藝術樓琴房裏.那天.我正在彈琴.琴房外面突然響起了另一抹聲音.
停止彈奏.我轉過頭看到的正是穿着校服抱着畫架的張希菡.在看到她第一眼的時候.我只有一個感覺.
「這個女孩子真的是太瘦了.」
那個時候.張希菡的臉色很差.蠟黃蠟黃的.也很瘦.瘦的可以清楚的看到臉上的臉骨形狀.不得不讓人生出一種憐憫的感覺.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女孩子.就像從貧民窟出來的一樣.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廉價的味道.
「那個.請問我可以坐在這裏嗎.」
張希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頭摳著臉.說：「因為我覺得你彈琴彈的真好聽.所以我想多聽一會兒.」
現在想想.大概就是張希菡的這句話讓我對她產生了好感.所以之後她會在我彈琴的時候經常來琴房裏畫畫.
張希菡畫畫非常漂亮.勾勒的也很細膩.她喜歡畫風景畫.畫的非常漂亮.經常會給人一種氣勢磅礴的感覺.我也很喜歡看她畫畫.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應該是我學業生涯中的第一個朋友.
我從出生的時候就被診斷出患上了先天性心臟病.再加上身體太弱.小學一直都是在家裏度過的.
母親和父親大人聘請了很多優秀的老師教授教我課業.培養各種愛好和興趣.才成就了今天的我.
很可惜.他們的心血白費了.因為我只有一年的時間了.
我真正意義上的第二個朋友.恐怕就是南宮維夏了.
南宮維夏是我的初戀.
恩.應該是初戀.
我不知道究竟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但是我嚮往那種看似十分神聖的感情.
我喜歡看書.喜歡看各式各樣的書.喜歡《情人》中的那種痛徹心扉.當我看到南宮維夏的第一眼時.我就在想她是不是我要找的那個人.
南宮維夏長得非常漂亮.真的非常漂亮.她跟我是一樣的人.我們都有說不出的苦衷.都有走不出的禁錮.可很大不同的是.她有很多欣賞她和愛她的人.而我自始至終都只有她和張希菡兩個人.
可以牽着南宮維夏的手.看着她對我笑.聽着她為我彈琴.為我跳舞.還真是幸福.
她總是會做出一些很讓我心動的事情.黑夜中.她輕盈的舞蹈讓我為她神魂顛倒.她靠在我肩膀上時散發出的發香.讓我悸動不停.在與她交往的那段時間裏.我那顆笨拙的心臟總是為她所牽動.總是跟着她輕笑的節奏笨拙跳動.
我親吻了南宮維夏.並讓她做了我的女朋友.我很幸福.可是我也知道南宮維夏不屬於我.
我看得出在我面前的南宮維夏並不是真的南宮維夏.在上官簡逸和千羽凌面前的她才是真的她.從那個時候我開始嫉妒.不單單是嫉妒千羽凌和上官簡逸.我還嫉妒南宮維夏.
嫉妒她被好多優秀的人圍繞着.嫉妒有好多人喜歡她.她有體貼的摯友.有執著的追求者.甚至還有一直默默守護在她身邊的白馬王子.而我只有她.所以我很珍惜南宮維夏.很享受她在我身邊的感覺.
其實.我比誰都清楚南宮維夏並不喜歡我.
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只要千羽凌一出現.她的視線就會一直緊緊的定格在那位如同地獄來的黑翼魔王一樣.渾身散發着懾人霸氣的男生身上.
或許她並沒有發現自己真實的感情.但是我知道.
每個人都是自私的.我也是.我不想失去南宮維夏.因為失去了她我又會重新回到孤獨的現實.所以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南宮維夏『其實她喜歡的人不是我』這個事實.
我一直以為我所擁有的朋友就只有南宮維夏一個人.直到張希菡告訴我.她喜歡我的時候.我才直到我錯了.
我忽視了一直陪在我身邊的人.
在病房裏.張希菡跪坐在地上捂著臉發出撕心裂肺的哭聲觸動了我的心弦.在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張希菡在我心裏究竟處於一個什麼樣的位置.
朋友.同學.還是真的僅僅是陌生人.
陌生人嗎.
這種關係不太現實了.
還是朋友吧.
坐在醫院裏.我的腦海里一直迴響着醫生對我說的話.
「樞晨先生.恐怕你只有一年的時間了.」
我只有一年的時間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雖然會感覺很害怕.但是也忍不住想竊喜.我的生命終於要走到盡頭了.
一個苦痛的結束是一個美好的開始.這是我在聽到自己還有一年的生命時的感悟.
一段美好的開始預示著一段痛苦的降臨.這是我在臨死之前的對愛情的感悟.
張希菡在琴房裏抱着我失聲痛哭的可憐模樣.直到現在依然歷歷在目.
在沒有回學校的那九天裏.我一直坐在病床前思考我以後究竟要以什麼樣的態度度過最後的那一年.
堅持藥物治療來延續幾乎沒有什麼希望的生命.
還是徹底放棄治療.然後去世界各地瘋狂一把.
思前想後.最終我還是選擇了後者.我不想再活下去了.我想以現在最好的姿態好好的看看這個我還未曾看過幾眼的世界.
張希菡夾在這哭聲的告白打動了我.是她的執著還有她撕心裂肺的哭聲打動了我.讓我明白原來我還是有存在的價值的.
從小.我便被母親和父親大人保護在家裏.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溫室花朵」.一直到我上應該上初中的年齡了還是在家裏度過.
要不是因為他們擔心我以後無法在社會上生存才肯放我去上高中.恐怕我這輩子都不會認識南宮維夏.也不會再張希菡那裏領會到自己存在的價值和意義.
張希菡拿着我的葯跑了.她說她得不到的也不會讓南宮維夏得到.這讓我得到了一些奇怪的力量.同時也讓我開始振作.
看着她滿臉淚水的朝我嘶吼的時候.我開始猶豫.猶豫我應不應該告訴她其實我還有一年就要死了.
我珍惜她.所以不打算讓她知道其實她只不過是喜歡上了一個生命脆弱的廢柴.更不想讓我自己失去在她心中的價值.所以我打算默默的離開這間學校.然後以最積極的態度好好看看這個神奇的世界.
可是.當我品嘗著難以下咽的窒息感追着南宮維夏一起跑到湖亭旁看到張希菡滿臉絕望的時候.我突然想打消隱瞞她的念頭.
活在這個世界上.最造孽的事情不過就是毀了他人的幸福.無視他人的默默付出；最痛苦的事情不過就是為他人帶來幸福.卻得不到任何正視.
我無法再繼續在張希菡身上造孽.更加無法殘忍的讓張希菡為我付出的所有付諸東流.我想讓她加入我的旅途.不管怎樣都想.因為她對我來說很重要.
「希菡.」
在第一次開口這樣叫她的時候.我很不安.也很猶豫.
以我生命的短暫程度.我總覺得自己這樣做是在作孽.可是我捨不得就這麼放開一位將我擺在心裏最重要位置的人.
我清楚的看到張希菡在聽到我這樣叫她的時候.臉上露出了開心的表情.她絕望的臉上露出了星星斑斑的希望.這給了我第二次開口叫她「希菡」的勇氣.
「希菡.願意跟我去法國嗎.」
從她的表情變化中.我知道她願意我繼續這麼造孽下去.也肯定會願意跟我一起去法國.然後我們會環遊世界.會去很多很多我一直想去可卻無法到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