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夜色妖嬈

第二十二章 夜色妖嬈

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光灑落下來,為冬夜更添一絲陰寒之色。明月前偶爾飄過幾縷薄雲,都不曾久久流連,只是一晃即逝,好似誰在無奈嘆息而呼出的霧氣。

月下的孟府雲霧之氣更濃,尤其是在一片小樹林間,雲霧繚繞着隨冷風往一個方向浮動,浮動處隱隱有樹一般挺拔的虛影掩於其間。

這段時日裏一入夜就犯困睡成死豬一頭的某女今夜有些反常,竟如烙煎餅一般翻來覆去,眉頭緊緊皺巴著,生生將一對攏煙細眉糾結成不安扭動的卧蠶。

心亂成麻,理不清其中紛紛擾擾的諸多頭緒,說不清是否也有些許期待、遺憾或是什麼別的難解的隱憂深埋其中,以至於輾轉難眠。

乾脆撩起大被蒙了頭,孟姑娘小聲嘀咕道:「只是因為遺憾……遺憾不能有機會好好教訓他一次罷了!」

想起之前數次「教訓」某人的經驗,孟姑娘越說聲音越低,沒了底氣的她死命找了個「小心隔牆有耳」的理由來為自己開脫。

不過,還真不是她「多心」,今夜隔牆確實有耳,而且還不止一對!

打更聲遠遠傳來,細聽,應該是三更了,他和大哥明天一早就要出發,也許,不會再來了吧?就算來,鈴鐺也會響的!

這麼一想,孟小姐覺得略略心安,迷濛的睡意就像霧氣一般慢慢佔據她意識的山頭,紊亂的呼吸也平順了下來。

房外間的卧榻上,盯着手中小布袋直打哈欠的女子抹了把被擠出的熱淚,眸中朦朧的睡意更濃,索性軟軟靠在牆角,把耳朵貼在了牆上。

突然帳簾飄動了一下,鈴聲響起,孟小姐猛地睜眼,像之前數次演習的一樣,將身子縮在了床尾,攥緊了從袖口抽出的銀針。

她想過了,像夢中那樣拿大棒敲人這招太不現實,且不說床榻上藏一根棒子多麼不合適,就那笨重勁兒能讓那靈活的傢伙中招?做夢就是做夢,她明白得很!

而銀針就不一樣了,且不說可以假稱上面抹了毒嚇嚇他,就說扎到他頸后的天柱穴就夠他四肢麻木一陣子了。嘿嘿,孟小姐在心中偷笑,讓你擅闖我住處,一次算你運氣我睡熟,第二次還來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這才剛剛準備好,盯着的身影已裹挾著寒夜的冷風到了近前,動作很快卻突然在簾前停住了。

孟小姐屏氣凝神,滿耳朵里充斥着自己胸腔中傳來的急促心跳,一瞬間轉過很多個念頭--難道他突然轉性要當正人君子了?還是說發現了什麼,然後識破了自己的小計謀?或者……糟糕了,他一定懂得聽氣息,而自己,現在縮在床尾,還屏著氣!

百密一疏啊,孟小姐懊惱不已,慢慢摸索著準備躺回去,蠕蟲一般爬過床榻,將頭側靠上錦枕,緩緩地換了口氣,還夢囈一般地呢喃道:「怎麼又是惡鬼?」

她緊盯着帳簾上凝定的身影,將身子縮成一團,儘力偽裝成被自己的噩夢嚇得大氣都不敢出的膽小女子。

帳前的身影已盤桓了好一會,顯得有些猶豫,到得此刻才輕輕笑了一聲,淡淡的,讓人想起水墨畫中的一抹淺淡的流雲。

無聲地伸指挑開帳簾,下一刻鬢角垂下的墨發已到了頰邊,隨之而來的溫涼氣息撲過來,枕上微眯的杏眸還閃着迷濛的水光,而幾乎同時,抬起的縴手卻閃電般地繞到某人頸后。

感到手中銀針已刺入軟物,「噝」的一聲,暗中似乎有人呼痛,孟姑娘睜眼,眸中得意的光芒一閃。

只是得意了一瞬,就感到一「物」迎面「呼呼」有風地砸了下來,來勢兇猛只來得及偏頭躲過,那物就砸在肩膀上方,又動了動埋在了頸窩。

「……」孟小姐怔住了,不僅是頸窩,連自己的上半身都被某人無恥地撲上了,羞惱地恨聲道,「起來!」

「頸后被扎,上身麻木,起不來!」某人認真地輕聲解釋,卻左腳蹬右腳,再右腳蹭左腳地把靴子踹下去了。

又被某人爬床得逞了!孟小姐腦里就像油鍋炸開一朵朵油花,火氣上泛的她上半身被某人據說「麻木」的上身壓了個結結實實,只得揚起腿踢開往上爬的某雙腳:「下去,臟!」

「你沒看怎麼就知道臟?」某人無賴地繞過奮力踢他的小腳,隔着被子壓住了亂動的膝頭,吸了口氣,「我明天就去齊地平亂了,你及笄前我會回來……」

身下頓時安靜了,袁某人也不急着看她此刻的表情,只是閉眼微笑,深嗅着久違的清香氣息--她的房間沒有燃香,發間還殘留着皂角微澀的香氣,而頸間是獨屬於她的淡淡杜若香,初聞微有姜的辛辣,久聞卻難察覺,中軍帳中她來燃香那次,站近了濃郁的檀香都感覺茫遠難聞,若比安神,她的氣息強過檀香百倍。

「哦,那我就放心了……」孟小姐艱難地調整姿勢,儘力避開任何肌膚的觸碰。

袁某人對她的意圖似乎恍然未覺,嘴角柔和的笑意卻加深了許多。

之所以在這冬日還趕着去齊地平亂,除了試圖趁亂賊立足未穩時將其剷除之外,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明年思齊的及笄禮了,開春之後再去平亂,他無法保證在七月底回還,所以乾脆趁早收拾了這群賊子,待得來年,該收她的心了。

不知某人自以為是的旖旎心思,孟小姐緩了口氣,補充道:「大哥他定要參加我的及笄禮的……」

「……」挺身抓住了身下欲抽離的手腕,袁某人皺眉俯近,「就這樣?」

他呢?她就不想他參加她的及笄禮么?

「殿下……不順便在齊地紮下根來算了?」孟小姐眨眨眼,望向帳頂,「萬一他們賊心不死又作亂呢?」

她還咬牙着重在「賊心不死」四個字上頓了頓。

「你希望這樣?」某人怒氣隱隱。

「齊王殿下總呆在乾京城哪還叫齊王呢?」某女無奈地望着自己的手腕。

「嗯。」某人應聲,不明喜怒。

「我當然……」眼珠滴溜溜地轉回來,這還是今夜第一次正眼看他,見到鳳眸微眯、眼光犀利,孟小姐識趣地道,「不希望……」

「嗯?」某王見這姑娘服軟,語氣也放柔了許多,輕聲問,「不希望什麼?又希望什麼?」

「不希望被強迫,希望被尊重!」孟小姐沒好氣地飛快答道。

「又麻了,你下手太狠!」某人剛剛還力氣十足,一下子又趴了下來,猜透了孟小姐會嚴詞質疑,乾脆先解釋道,「一陣一陣的……」

孟小姐確實想義正言辭地戳破某人無恥的言論,被突然殺到的后一句嗆到,咳開了。

房外,一女精神地坐起,伸手掐了掐半趴着的另一女,又指了指房門,半趴着的那個扯開嗓子問道:「小姐可好?」

「咳咳……沒事!」

「小姐冷嗎?要不……秀茹再給您拿床被子?」

「不用不用!一點事兒都沒有!回去睡吧,起來怪冷的!」

「那小姐怎麼咳了?需要去請府醫來瞧瞧么?」

「就是剛剛好像是……鬼壓床,一時氣沒順過來,這會已經沒事了!」

坐起的那個女子扶著牆,聽到那「鬼壓床」,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誰?誰在笑?」聽到笑聲的孟小姐一個激靈,差點把笑着側身讓開的「壓床鬼」踹到床下去,這笑聲太熟悉,可這時響起卻太不可思議。

好一會之後,只聽秀茹怯生生地答:「是……是奴婢!」

孟小姐掙扎欲起,卻被某人攔腰抱住勸解,聽她答話,這時才鬆了一口氣,心中還是不安,追問道:「你笑什麼?」

「哦……」秀茹的聲音拉了老長,才猶猶豫豫地解釋道,「我想起有位大師曾說小姐陽氣重得很,根本不需驅鬼……」

「以前確實是!」孟小姐這才安下心來,縮進被子裏裹緊,眼光恨恨盯着燦笑得顛倒眾生的某王,低聲道,「可現在不一樣了……我恨不得請鍾馗他老先生來捉鬼!」

「那是被我調理出了些陰柔之氣!」某人在耳邊呼著熱氣,輕聲調戲,「鍾馗老先生何等高潔,怎會做出棒打鴛鴦的缺德事?」

孟小姐冷哼一聲,白了他一眼索性翻了個身,將亂糟糟的一蓬頭髮對準了某張笑得很欠扁的俊臉,眼不見心不煩!

「給你這麼一鬧,正事都差點忘了!」那人手腳齊上陣地纏上來,變戲法似的掏出個絨布袋,「喏,物歸原主!」

「什麼東西?」縴手露出被沿,輕輕一捏,軟不軟硬不硬的一團,她不禁有點失望,還以為是自己的姻緣簽呢,孟小姐撅嘴不滿地道,「你不還我的籤條,我還是要還你的!」

說罷,也不待他回答便伸手去枕下摸索,某王一邊說着「不用還我,留個念想」一邊又來抓她手腕,被她避過卻意外摸到了她翻出來的一個鼓鼓的布包,好奇拈來湊近一看,某人不禁笑得春波蕩漾,愛不釋手地捏啊捏:「不枉我費心將你的一雙蛇鞭湊齊送還,原來你給我準備了這個,怎麼不早說?想給我個驚喜嗎?」

不知是被「蛇鞭」所驚,還是被他所以為的「驚喜」所嚇,孟小姐怔在原處,半晌才緩過神來,驚喜地一把扯開那個不軟不硬的絨布袋。

不知是她手笨還是太過興奮,「刺啦」一聲裂帛聲起,響在冬日的深夜裏,響在閨房的帳簾后,響在床榻之上的某雙頓住的縴手中。

門「哐嘡」一聲被人推開,有人撲進來,似乎半趴在地上喘了好幾口氣,才鼓起勇氣喏喏叫道:「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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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夢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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