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0 大結局(下)

0830 大結局(下)

元缺笑着把她上下打量了一個遍,卻心疼地說着:「比上次更瘦了,可是想念我所致?」

「那是想你家徒兒所致。」元缺的徒兒便是夜璃。

「呵呵,就知道你這丫頭是個沒良心的。想誰都不肯想我,我卻無時無刻都在想着你,這不,聽說你路過此地,趕緊帶着人來接你。」

寒初藍抽臉,這個男人還像以前一樣的厚顏無恥呀。

把玩一下自己手裏的那條新鞭子,隨即又一鞭子抽在地上,抽起灰塵滾滾。

「元缺,咱們如今立場不同,你也無需再假惺惺了,你說你是來搶糧的,你也不會死。說得那麼好聽幹嘛,比唱的還好。」

元缺呵呵地笑,「初藍,別說搶那麼難聽,我就是想向你借點糧。你說你為千澤做那麼多,千澤死了,你就半點回報都得不到了。要不,你跟我吧,我保證會比夜千澤更疼你,更寵你。」

「元缺!」

寒初藍綠了臉。

深深地注視着她,元缺還是眯眯地笑着,「好吧,咱就說正經事,我是來搶糧的,初藍,我說過哪怕咱們兵戎相見了,我也不會傷害你的,你讓到一邊去,待我搶了糧,殺光你身邊的人,就把你帶回家當夫人。」音落,寒初藍手裏的鞭子就氣恨地朝他抽來。

元缺輕輕鬆鬆地就接住了她的鞭子,握着鞭子一抽,連同寒初藍一起,扯向他,他在馬背上甚至都沒有挪挪屁股,寒初藍就落入了他的懷裏,他一把摟緊寒初藍的腰肢,連同寒初藍的雙手都制住,掉轉馬頭,策馬而去,帶着笑意的話輕飄飄地飄回來:「他們都殺了吧,糧食全要了!」

「元缺,你放開我!」

寒初藍在元缺的懷裏掙扎著,後方傳來了廝殺聲,廝殺聲又很快結束,她沒有回頭去看,嘴角卻泛起了一抹狡黠的笑。

押糧的人不會戀戰,棄車而逃,便是廝殺聲很快結束的原因。

馬車上鼓鼓的袋子,裝着的不是糧食,而是一袋袋的沙子。

知道元缺會盯着她,她沒傻到自己押糧,她把元缺引到這裏,另一批人才能把糧食成功地從元缺的眼皮底下運走。

要對付元缺,當然也要犧牲一下她,有她在此,元缺必定會來。

就是這傢伙老喜歡占她的便宜。

元缺帶着掙扎不休的寒初藍一路奔跑,很快就來到了一間小屋前,他抱着她飛躍下馬,並且出手如風點住了她的穴位,抱着她進屋,凌青在屋裏等著。

他把她扔進了房裏的床上,吩咐著凌青:「好好地看着她,別讓她跑了。」

凌青看一眼被封住穴位的寒初藍,說道:「少谷主,不用藥物,屬下看不住她。」

動彈不得的寒初藍沖着元缺罵着:「元缺,你每次都仗着你是高手欺負我。有種的,你放開我,與我單挑。」

元缺笑,傾下身子,在她的臉上親了一下,低啞地說道:「初藍,我有種,想放到你的肚裏去養一個像夜璃那般可愛的孩子,你肯嗎?」

「元缺,你再胡說八道,我這輩子都不理你了。」

元缺輕嘆一聲,忽地堵住她的唇,當着凌青的面,結結實實地強吻了她一回,才站直身子,睨著氣紅了臉的她,「初藍,你為了千澤連命都可以不要,我與千澤馬上就要面對面交戰,我不希望你擋在我們的中間,你,我永遠都不會傷害,但夜千澤必須死!」頓了頓,他又澀澀地笑着:「或許死的是我吧。」

他與夜千澤兩個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摸出一顆藥丸,他把藥丸塞進了寒初藍的嘴裏,逼着寒初藍吃下去,「這葯服下之後,會讓人整天昏昏欲睡,提不起勁來,藥力也很強,能持續好幾個月。初藍,我別無選擇,只能這樣對你。」他又扭頭吩咐著凌青:「我走後,你帶着她回藥王谷。」

他的葯可以控制她一段時間,不能控制她永久,帶她回藥王谷,她就無法輕易走出來。

沒有她夾在中間,他與夜千澤才能放開手腳大戰一回。

「是,少谷主。」

寒初藍一聽就急了。

在元缺轉身要走的時候,她連忙叫住元缺。

元缺頓住腳步,轉過身來看向她,溫聲問著:「想對我說什麼?」

寒初藍望着他,雖是動彈不得,眼神卻柔和下來,元缺在她柔和的眼神注視下,走回床沿邊上坐下,讓她不用那麼費勁地看他。

「初藍,別怪我。」元缺輕輕地說着,伸手摸了摸寒初藍的臉。

寒初藍輕嘆一聲,「我不怪你,我只怪造化弄人。」說着,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紅灧的唇瓣在她閉上眼睛時顯得格外的動人。

元缺以為藥力生效,忍不住俯下頭去,愛憐地吻上她的唇,誰知她卻輕啟唇瓣,似是在邀着他入內。

元缺微愣一瞬間,終是抵擋不住她的誠邀,順着她輕啟的唇瓣,鑽進她的芬芳領地。

倏地,寒初藍狠狠地咬了他一口,咬破了他的唇瓣,血腥味瞬間在彼此的唇舌間漫延。他吃痛,卻還是極盡纏綿,直到這一記血吻結束,他才頭也不回地走了。

寒初藍吞掉他的血。

狡黠的光芒再次在她的眼裏閃過。

元缺的血能化解百毒。

他給她吃的葯,不會傷她的命,也屬於毒。

她引他再吻她一次,就是想咬破他的唇,吃他的血,化解他剛剛給她吃的毒藥。

元缺,我知道你對我很好,在這個時候依舊不想傷我,但我只能選擇千澤,對不起!

屋外,元缺摸了摸被咬傷的唇瓣,仰望黑色的蒼穹,閉了閉眼,終是什麼都不再說,一躍,上了馬背,策馬而去。

很快,他就知道他那兩次的強吻付出的是什麼代價,他的人搶來的糧食根本就不是糧食,而是一袋袋的沙子。

而且凌青也很快給他送來消息,凌青沒有守住寒初藍,被寒初藍走了。

知道這一切后,元缺只是笑,笑完后低喃一句:「初藍,我輸在愛你太深。對所有人都無情,唯獨對你深情。」

這仗,他知道自己會輸的。

他還要打,是要讓夜無極及元太後知道,他真的儘力了。

一邊親情,一邊愛情,他夾在中間,兩邊都難以取捨,只得兩邊兼顧,難的只有他自己。

或許,他無法再幫外甥守住皇位,但他可以保證外甥的性命。

他無法幫着寒初藍,卻可以對她手下留情,對她手下留情便是放虎歸山後患無窮。

於親情,他能做的都做了。於愛情,他能做的也都做了。

擺脫了元缺的眼線,寒初藍讓暗衛迅速地聯繫了代青,代青親自前來接應,讓她從各處糧倉調來的糧食安全地抵達了軍營。

與此同時,楊庭軒夫妻以及懷真等人也把第一季度的糧食送到。

原本緊缺糧食的夜千澤,立即充足起來,這一批糧草能讓他們熬到第二季的糧食收成。

元缺帶着大軍抵達了池平。

兩軍交戰,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最初,大家打成了平手,夜千澤攻不下池平,元缺也沒有辦法逼得夜千澤退兵,遠離池平。

戰了數次后,大概在十天後,兩軍再度在池平城門口的黃土地上對峙著。

一身鎧甲的夜千澤,越發顯得俊美,又不失陽剛氣息,少了往日那股陰柔,皮膚因為風吹日晒,略黑。元缺沒有穿着鎧甲,不改他那襲白衣,騎在戰馬上,衣袂飄飄的,那抹風流倜儻依舊。

玉鈴蘭在夜千澤的身邊,寒初藍不在,夜千澤與玉鈴蘭都不肯讓她上戰場,她只適合在後方當後勤。

夜千澤望着元缺,元缺也望着夜千澤,兩個人隔空對視良久,誰都沒有說一句話,各自從馬背上躍起來。

元缺輕飄飄的話灌進所有人的耳里:「殺吧。」

他的殺氣總是與別人不一樣,聽着很舒服,卻又能嘗到其中的冷酷。

黃土地上,兩軍交戰,戰馬奔騰鳴嘶,喊殺聲,慘叫聲,伴隨着元缺那一句「殺吧」,交織成人間悲曲。塵土飛揚,鮮血飛濺,戰馬倒地,讓人不忍直視。

意外忽然發生,元缺這一方的將士捂腹痛苦地四處亂竄,尋地兒方便,他們腹痛難忍,似是要拉肚子。

戰局瞬間被打亂。

元缺察覺到不對勁,棄下夜千澤,一邊掠回戰馬上,一邊沉聲吩咐著:「撤!」

捂著肚子的將士顧不得那麼多,趕緊往城裏撤回去。

「放炮!」

夜千澤趁機下令等候多時,一直沒有動作的炮兵放炮,炮轟撤回城的敵軍,不讓他們關閉城門。今天這一戰,等的便是這一刻了。

他想到的計策便是讓人勘查池平城裏的水源來處,尋着了水源的上頭,再讓人挖地道,尋着地河,天天在地河裏投放大量的瀉藥,受到藥物污染的水源再滲入池平城裏的各大井水裏,元缺的人喝着那些受到污染的井水,就會發作。

池平城裏的百姓也會受此災,不過此災不會要了百姓們的姓命,一般的大夫都能治好腹瀉。

他要的是在與元缺交戰時,就能取勝,也能藉此機會拿下池平,打破雙方僵戰的僵局。

好吧,這樣做,顯得他有點陰狠。

不過戰場上,他不狠,就是他死。

元缺對他們也不曾心軟過。

「該死!」

元缺低咒一聲,扭頭一甩衣袖,數枚銀針直刺遠處的炮兵,在炮火轟炸間,他的銀針刺入幾名炮兵的眼裏,但立即又人頂替而上,炮火不曾停止過。

他的人腹痛難忍,本就亂了陣腳,撤回城裏又遭到夜千澤炮火轟炸,死傷無數。

很多人強忍着腹痛撤回城裏,可是炮火一輪接着一輪轟炸而來,讓他們無法再關上城門。

「繼續撤!」

元缺沉冷地叫着。

出於逃命的本能,那些將士很多都拉了肚子,臭氣混雜着戰火如風一般在池平城裏的街道上刮過。

池平城,他們是守不住的了。

元缺從來沒有如此慘敗過。

他的神色顯得很冷。

隨意地幫一名士兵把了把脈,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夜千澤給他來陰的,他也要回給夜千澤一點禮。

他一邊命令將士兵往後撤出池平城,一邊吩咐他的手下緊急地弄來了大量的麵粉,他把身上帶着的毒粉全都灑在麵粉里,混合一起,又把麵粉撒在街道上。

半個時辰后,炮火停止了。

元缺帶着他的兵馬也撤出了池平城。

百姓們全都縮在家裏,沒有一個人敢探出頭來看看,哪怕他們同樣的腹痛難忍。

夜千澤一揮手,大家就朝池平城裏吶喊著衝進去,騎兵領先。

一進城,戰馬踩踏着灑滿了街道的麵粉,白色的粉末漫天飛舞起來,還夾着一些不正常的氣味,讓人聞着都覺得不舒服。戰馬太多,導致麵粉飄揚得更厲害,撲面而來,很多人都吸進了一些麵粉,隔了兩分鐘,就一個個地從馬背上倒下來,七孔流血。

「大家捂住嘴鼻,這些粉末里有毒!」

余許驚叫着。

還沒有吸進麵粉的人,趕緊捂住嘴鼻,或者直接掉轉馬頭撤出城外。

夜千澤得知城裏的街道上被灑滿了麵粉,麵粉還有毒,便知道是元缺的手筆,趕緊命令大軍撤出城來,就算如此,也有很多人中毒而亡。

他陰了元缺,元缺也陰他一回,他轟炸死傷元缺不少人,元缺也毒死他不少人。這一場,夜千澤是勝了,卻是慘勝。

唯一的戰果,便是拿下了池平城。

這一戰,元缺可謂元氣大傷。

遠在帝都的夜無極知道池平城失守,元缺大敗時,震得當着滿朝文武的面霍地從龍椅上站起來。

他能調動的軍隊都給了元缺帶去池平,對這一戰,他也是信心滿滿的,沒想到夜千澤來陰的,導致池平城失守,自己十五萬大軍,經過數次的交戰,在撤出池平城的時候,不足十萬了。就算夜千澤的十萬大軍也僅餘下七萬,可人家士氣高漲呀。

「皇上,池平城距離帝都相隔七州八府,池平城失守,帝都危在旦夕呀。」有位官員擔憂地說着。

「該死的亂臣賊子!」

夜無極握緊拳頭,狠狠地罵了一句。

他派去清水縣的人,在半路上被人截殺,事隔很長時間,他才知道。為此,當他派的人再趕到清水縣時,什麼都沒有了,連楊府都散盡家奴,關門閉戶,主人一個都不知所蹤。

舅父說盯住寒初藍,就能截到夜千澤的糧草,可事實呢?寒初藍兵分兩路,她自己帶着一路假貨被舅父攔下,真正的糧食被她安排走捷徑抵達夜千澤的後方,讓原本陷入困境的夜千澤充足了糧草。

上官紫名下有很多米行,寒初藍又早在兩年前就替夜千澤囤糧,雖說那些糧食無法支撐著夜千澤打進帝都,卻在此刻支撐著夜千澤。在夜千澤的後方,還會有糧草緩緩地輸送給他,夜千澤漸漸擺脫困境,反敗為勝了。

帝都距離池平城只隔着七州八府,但攻打起來,卻要花費很長時間。

接下來的一次次戰爭中,元缺都是無所不用其極,陰招陽謀層出不窮,讓夜千澤這一方手忙腳亂,前進的步伐越來越艱難。

秋去冬來春又至,春去夏來秋又至。

這仗一打,竟然又打了兩年。

夜千澤在逼着元缺退到距離帝都還隔着三州四府的建州時,就難以再前進,讓戰爭又一次陷入了僵局。而且他的輜重漸漸吃緊,最短缺的不再是糧食,而是軍械,特別是炮彈吃緊,攻城用的實心彈幾乎沒有了,霰彈和開花彈也短缺。缺少炮彈,對他攻打建州來說很困難,只要元缺的兵馬一退回城裏,他就拿人家沒有辦法,因為他沒有實心彈再去轟炸人家的城牆。

他已經飛信給歐陽烈,向歐陽烈借些彈藥,就等著歐陽烈給他回復了。

在人數上,這兩年裏,各自損失慘重,又不停地補充新的能量。

夜千澤新增了不少兵馬,目前他又恢復了初戰時的十萬大軍。

元缺雖然抵擋夜千澤擋了兩年,其實輸勢已現,因為他都在敗退,他又無法恢復初戰時的十五萬兵力,目前只擁有八萬兵馬。

還是後面的三州四府把所有守兵都調到這裏來,他才有這麼多兵馬。

建州一旦失守,帝都就真的危在旦夕了。

帝都的十萬守兵,又能守多長時間?

夜無極可謂急得團團轉,在元缺退守建州的時候,他甚至微服親臨建州,與元缺商量著作戰計劃。

在這兩年裏,寒初藍在軍中又替夜千澤添了一個孩子,這一次是個女兒,依舊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像千澤又像寒初藍,歐陽烈聽到寒初藍給他添了個外孫女,三天兩頭就給寒初藍來信,讓寒初藍把孩子交給冷心帶回東辰國去,美其名曰是保護外孫女,實際上是想霸佔外孫女,誰教歐陽家缺的就是女兒呀。

還有一件事值得一說的便是夜沐的毒,在代青的不斷嘗試下,被解了大半,雖還沒有辦法根除,至少能讓他像個正常人那般生活了,不再像兩年前那般走一段路就會軟倒。

他與周妃在這幾年的患難與共中,漸生一股親情,不是周妃渴望的愛情,但有親情在,周妃也心滿意足了。

夜君睿兄弟倆年歲漸長,徵求過夜沐夫妻倆的意見后,夜千澤把兩個弟弟送到暗衛培訓基地學藝,派了李氏跟隨。

李氏不在,寒初藍的女兒夜彤便由寒初藍和周妃帶着,這個孩子比夜璃要好帶,很聽話,吃飽了就自己躺在搖籃里,不哭也不鬧。

歐陽烈老盯着夜彤,想把外孫女搶到東辰國去,讓夜沐顯得緊張不已,天天守着夜彤,生怕一眨眼,孫女就被親家抱走了,人家歐陽烈還在十萬八千裏外呢。

有了女兒,夫妻倆非但沒有忘卻夜璃,反而越加的思念夜璃。

兩年了,兒子的消息,他們一點都不知道。

他們甚至不知道夜璃是生是死。

夜千澤想派人去找一下,寒初藍阻止了他,她相信谷主是個信守承諾的人,十年後,他們必定能見到夜璃。

這兩年來里也有過好事,星月與小七在寒初藍作主之下,結為夫妻。

歐陽易與夜錦英回到東辰國了,他給了夜錦英一場盛大的婚禮,總算把夜錦英娶進了洛王府成為他的王妃。

據夜錦英最近的來信中,她有喜了。

妊娠反應很厲害,什麼都吃不下,急壞了整個洛王府。

寒初藍想,等戰事結束,她跟着父親回國認祖歸宗時,夜錦英的孩子可能都出生了。

數次攻城都沒有攻下建州后,夜千澤的大軍便在建州城外紮營。

城裏面的夜無極還沒有回帝都,他心裏着急,不願意認輸的他,心又如同明鏡,知道這一仗,他輸勢已現。夜千澤再攻下建州,後面的三州四府就無法再抵擋住夜千澤的大軍,帝都一旦被拿下,代表他夜無極的時代結束。

臨時的御書房裏,夜無極的劍眉蹙得緊緊的,與坐在座下的元缺雲淡風輕的表情對比鮮明。

「舅父,敵軍這幾天攻城都失敗,朕瞧着他們這幾天都沒有用炮彈,他們的彈藥是不是吃緊了?」夜無極問著元缺。

元缺悠閑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兩口,才答著:「是吃緊。這幾天攻城后,我猜測着他們已經沒有了彈藥。」

夜無極眼前一亮,問著:「舅父,那咱們反被動為主動可成?」

元缺瞟了他一眼,答著:「成。」眸子閃了閃后,他道:「趁他們沒有彈藥了,咱們就用炮兵吧,炮轟他們的大營!」

夜無極眼裏閃過了喋血,點着頭:「好,就炮轟他們的大營。不過……」他想到了另外一個可能性,有點擔憂地說道:「舅父,東辰國是他們的後盾,他們彈藥吃緊了,會不會向東辰國求助?東辰現在沒有戰事,手上肯定有不少彈藥的,如果歐陽烈給他們送來了彈藥,而我們又不知道……」

他沒有再說下去。

夜千澤一路殺回來,就是因為歐陽烈在他的後方給他撐著。

元缺沒有馬上答話,只是沉沉地朝外面喚著凌青,凌青很快地就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低冷地問著凌青:「敵軍那邊有什麼動靜?」

「夜千澤飛信給東辰帝君,說了什麼,不知道,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動靜。」

元缺揮手,示意凌青出去。

等到凌青出去后,元缺對夜無極說道:「極兒,現在就整軍出城,炮轟他們的大營去。」

「准了!」

夜無極沉聲應允。

元缺朝夜無極行了一禮后,便退出了書房,整軍出城,化被動為主動。

元缺派人盯住夜千澤,夜千澤同樣也派人盯住元缺的,元缺的大軍一出城,夜千澤在那一端就知道了。他們彈藥用盡,元缺這一次帶着大量的炮兵出城,肯定是想炮轟他們的大營,為了不被人家轟炸,他們有兩條路走,一是撤營,二是迎戰。

與眾將商議后,夜千澤決定迎戰,預防元缺派出小部隊來轟炸大營,他還命令撤營。

這樣,他帶着幾萬人迎戰元缺,留下幾萬人迅速撤營,轉移傷兵。

交手無數次,打了兩年的仗,元缺與夜千澤這一對對手對彼此也了解得透徹,一出城,元缺就兵分兩路,騎兵速度快,為先鋒,還把弓駑手融洽進騎兵里,先到前方迎戰夜千澤的主力部隊,再派了小分隊抄近路去炸夜千澤的後方。

夜千澤派出的先鋒同樣為騎兵,由余許帶領着。

兩軍很快就碰頭,元缺更狡猾一點,把弓駑手融進了騎兵里,兩軍一碰頭,他們的騎兵一邊奔跑而來,弓駑手又緊急搭弓拉箭,陣陣箭雨射來,余許的騎兵猝不及防的,不少人中了箭倒地。

元缺的炮兵尋着了夜千澤的軍營,用單筒望遠鏡看到敵軍正在撤營,小分隊的隊長立即下令炮台瞄準目標,放炮。

一陣陣的轟炸后,原本是夜千澤大軍駐紮的地方,成了一片火海,處處狼狽,死傷不重,但物資損失卻很重。

正面交鋒的夜千澤在短暫吃虧之後,就扭轉了局勢,兩軍廝殺一整天後,各自死傷慘重,元缺退回城裏,夜千澤也不敢戀戰,收兵。

這一戰,以夜千澤的損失慘重為輸局。

回到城裏的元缺沒有立即去見夜無極,而是緊急地喚來了凌青,低沉地問著:「初藍母女可平安?」寒初藍不會上戰場,一直都在後方,他派了炮兵去轟炸夜千澤的後方,寒初藍就會存在危險。

凌青看一眼急切的元缺,少谷主不想傷了寒姑娘,但又不得不那樣安排。

「少谷主請放心,她是夜千澤的夫人,為重點保護對象,稍有風吹草動,肯定是先把她救走的,不會有事。」

凌青沒有去查,剛剛才結束戰事,他也很難去查。

他只能給元缺一個猜測的答案。

元缺讓自己冷靜下來,淡淡地揮了揮手,讓凌青退下。

待凌青走了,他又望了望漸漸黑沉的夜空,抿緊了唇,良久,他低嘆一口氣,在心裏默默地說道:初藍,保重!

……

寒初藍端著做好的飯菜走進了臨時搭起來的帳營里,夜千澤和玉鈴蘭正在商議著要事,看到寒初藍進來,兩個人本能地停止了說話,不想讓寒初藍為戰事而擔憂。

把飯菜擺放在矮茶几上,寒初藍在丈夫與母親之間坐了下來,「娘,千澤,先吃飯吧。」

「彤兒呢?」

千澤看了玉鈴蘭一眼,用眼神示意玉鈴蘭飯後再繼續商議,他隨口又習慣地問著女兒。再一次當爹,夜千澤格外的珍惜,除了打仗之外,有一點時間,他都用來與妻女相處,以彌補無法與兒子相處的遺憾。

「剛吃飽,爹抱着呢。」寒初藍把筷子塞到夜千澤的手裏,又替玉鈴蘭夾了些菜,絕美的臉上一片恬然,淺淺地笑着:「爹老是怕著父皇來搶走彤兒,只要彤兒吃飽了,他就要抱着。」

千澤也笑了起來,「別說父王擔心,我也擔心。」他膝下已有一子一女,可只有女兒在身邊,他哪捨得把女兒交給岳父?

玉鈴蘭在一旁撇撇嘴,「怪他們歐陽家的女人老生兒子。」

寒初藍笑道:「娘,你生了我這個女兒,也就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了。」

玉鈴蘭哼著:「早知道當初生個兒子,氣死他!」

寒初藍失笑,生兒生女可不是女人能決定的,決定權在人家男人身上呢。這話,她當然沒有說出來,古代的女人或許還不知道生兒生女與女人無關吧。在古代,女人老生女兒,就會遭到夫家嫌棄,受盡多少委屈,誰知道一切不過是欲加之罪,與女人完全無關。

三個人吃着飯,都沒有提到這一戰。

輸了就輸了,提到也於事無補。

目前他們該想着的是如何解決物資的短缺。

上官紫十幾年來創造下來的財富,以及寒初藍這幾年賺的錢,在戰事持續兩年不斷,都花了個精光,好在各地商鋪都還在繼續賺錢,讓他們的軍費不至於太緊張。當務之急就是彈藥的解決,沒有彈藥,他們不但拿不下建州,還會像今天這樣,輸得慘重。

「千澤。」

寒初藍夾了一些菜放進千澤的碗裏,沒有看他,語氣隨意,「我把手頭上所有銀兩都用去購買彈藥了。」

千澤嚼食的動作頓了頓,望向寒初藍,「銀兩對我們來說也很重要。」沒有了銀兩,她跟着他會更加的吃苦。

這兩年來她跟着他東征西戰的,雖然也很苦,至少在生活上,他沒有委屈她。

寒初藍笑了笑,回望着他,「咱們都是吃過苦的,現在再苦能苦得過在張家村那段時間嗎?那時候我們十天半月都吃不上一頓飯,狂風暴雨後還要去撿被雨水淋死的鳥來吃,那麼苦的日子,我們都熬過來了。打仗,沒有了彈藥意味着什麼,你比我更清楚。銀兩就用到最重要的事情才顯得它的價值。」

「藍兒,你決定了就好。」夜千澤沒有再反對。

「父皇還沒有回復嗎?」

「需要時間的。」

夜千澤不著痕迹地看一眼提到歐陽烈就綳著臉不說話的玉鈴蘭,寒初藍也看向了玉鈴蘭,女兒女婿的視線讓玉鈴蘭抬眸掃了他們一眼,淡冷地說道:「他是他,我是我。」

「娘,如果有一天,天下太平,不再有戰爭了,你會不會考慮……」

「藍兒,娘老了。」

玉鈴蘭打斷了女兒試探的問話。

寒初藍與夜千澤對視一眼,寒初藍眼裏有着難過,夜千澤眼裏有着安撫,讓她別操之過急,等以後再說。至少他們知道玉鈴蘭的心裏還愛着歐陽烈的,說不定有一天,彼此都放下一切,重新走到一起呢。

感情的事,誰都說不清楚的。

……

蒼城。

皇宮。

龍床上,大曆國帝君虛弱地半躺在床上,他已經病重,熬不了多長日子了。

御醫私底下告訴諸皇子,要做好心理準備,帝君隨時會駕崩。

唯一讓人不安的是皇位繼承的問題。

太子在這兩年裏已經冊立,但帝君似是不喜歡冊立的太子,把在外面帶兵的三皇子上官平召了回來,大家擔心帝君會在臨死前易儲,那樣對國家相當的不利。

大星動蕩不安的內部便是給了他們很好的警示。

此刻,龍床前,太子以及被緊急召回來的三皇子上官平都在床前侍候着。

「三兒。」

帝君虛弱地叫了一聲。

上官平連忙應着:「兒臣在。」

帝君望向了不遠處的牆上,那牆上掛着一幅肖像,是他皇妹上官紫的,便是上官平向寒初藍索取鳳凰令無果,寒初藍送給上官平一幅由她畫的上官紫畫像,讓上官平帶回來給帝君緬懷妹妹。寒初藍的是素描畫,沒有顏色,卻又畫得栩栩如生,此畫被送回到蒼城,就驚動了所有畫師,他們都沒有看到過這種畫法,想學,又無從學起。

「澤兒的情況如何了?」

帝君望着妹妹的畫像,問了上官平一句。

上官平恭敬地答著:「據兒臣的探子回報,澤兒的軍隊在建州,彈藥盡無,無法攻下建州,又一次陷入了僵局,這一次比前幾次更甚,他已經向東辰帝君求助,不知道歐陽烈會不會幫他一把。」

帝君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良久,他又動了動嘴皮子,輕輕地說道「三兒,朕命你帶着三千兵馬,給澤兒送輜重。」

上官平與太子都一愣,怎麼都想不到帝君會有此吩咐。

帝君苦笑着:「朕欠皇妹的,就拉澤兒一把吧,算是朕補償他的,是朕的私心讓他小小年紀失去母親的,是朕的私心害了你們的皇姑。朕如今快要去向你們皇姑的道歉了,總得帶些見面禮的。」

他這樣安排還有另一重深意,上官平被召回,手裏的兵符雖然回交兵部,但上官平在軍中深得軍心,也有一些親兵。此刻他再派上官平帶着三千兵馬給夜千澤送輜重,分明就是調開了上官平,也不再讓上官平握住兵權,他時日無多了,上官平這一走,他誓必等不到上官平回來,他的太子就能平平安安地登基。

是,他喜歡三兒多過喜歡太子,但太子已立,東宮早就聚集了一批大臣,不宜再改立太子,且改立太子,於國不利。他只能調開三兒,讓太子順利登基。

上官平是個聰明人,明白父皇這樣安排,不僅僅是要幫夜千澤一次,還是調開他,讓太子順利登基。望着病重的父皇,上官平心底有着痛,他身為兒子,連父皇駕崩都無法在靈前守孝。皇位,他想要,如果父皇不願意給他,他不要便是了,用得着讓他成為不孝子嗎?

「三兒。」

上官平久久不語,讓帝君嚴厲地叫了一聲。

上官平回過神來,垂眸,沉痛地應着:「兒臣遵旨。」

帝君嚴厲之色才有所收斂,無力地罷了罷手,「三兒,你跪安吧。太子留下。」

上官平看一眼太子,只得跪安離去。

等他走後,帝君虛弱地吩咐著太子:「三兒擅於用兵打仗,你將來還要仰仗他,父皇走後,你對他手下留點情,可以打擊一下,但不可傷他徹底,將來用他的時候,也切勿讓他獨攬大權,父皇怕你駕駑不了他。」

太子紅着眼睛點頭。

「今天下只餘三國,東辰實力最為雄厚,歐陽烈最想要的便是一統天下。縱觀現在,他似是有所改變,如果他與澤兒達成協議,兩國永修百年之好,咱們大曆是澤兒母妃的娘家,看在紫兒的份上,澤兒也會先禮後兵的,你要識時務,就算澤兒沒有先來禮,你也要先去禮,與大星修好,三國休戰,天下蒼生才有好日子過。」頓了頓,他又說道:「有時候,未必要一統天下才能讓天下蒼生過好日子的。」

「兒臣知道。」

太子哽咽地應着。

東辰國都不與大星交戰,他大曆又怎麼可能去打大星?

「朝中大臣,你要知人善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兒臣知道。」

帝君長嘆一聲,虛弱地揮揮手,「朕累了。」

太子連忙扶著帝君躺下,替帝君拉好被子,才悄然地退出。

十天後,大曆國帝君駕崩,太子靈前即位。

得知父皇駕崩的上官平,痛哭了一場,下令三千名將士換上素衣,運送著輜重繼續趕往大星的建州。

寒初藍花光她手頭上僅有的余銀購買彈藥,大曆國又派人給夜千澤運送輜重,東辰帝君歐陽烈更有回應,快馬加鞭地給夜千澤送來大量的彈藥,還派了一名大將帶着一萬兵馬來援助夜千澤攻打建州。

處於劣勢的夜千澤得到老天爺的眷屬,反敗為勝,與元缺戰了七天七夜,用鮮血與數不清的生命為代價,拿下了建州。

建州被拿下,元缺意識到外甥的大勢已去,在護送著夜無極退守帝都的時候,暗中安排著帶夜無極逃命的路線。他答應過元太后的,一定會保住夜無極的性命。

夜千澤的大軍一路追殺。

過關斬將,攻城掠地。

又花了數月,在大雪紛飛的冬季臨近年關時,他把夜無極逼得一路退到了新城,新城距離帝都是最近的。

一枚定時炸彈卻在元缺護送夜無極退守新城時爆炸。

玉鈴蘭聯繫了先皇祖那五萬精兵,讓他們現身護駕,玉鈴蘭並不知道那五萬精兵藏身何處,她是靠着先皇祖給她的那塊特製的虎形令牌聯繫的,卻想不到那五萬精兵藏於鎮守帝都的十萬守兵之中。收到玉鈴蘭的命令,他們當即策劃陰謀,謀殺了鎮守帝都的守將,策反了那五萬士兵,一邊派人圍困皇宮,一邊從帝都殺出去,與夜千澤來一個裏外夾攻。

元缺舅甥倆在退到新城時再也無路可退。

夜無極得知這一切,幾近瘋狂。

「為什麼?」

他瘋狂地砸著東西,聲嘶力竭,絕望地嘶吼著。

元缺靜靜地站在一旁,看着這位年輕的君主發瘋。

「舅父。」

夜無極撲過來,一把扳住了元缺的雙肩,用力地搖晃着,乞求着:「舅父,幫我。」

元缺輕輕地扳拿開夜無極的手,平靜地望着夜無極,平靜地說道:「極兒,舅父不是萬能的,舅父算不過你的皇爺爺。」不是他不幫夜無極,而是先皇祖佈下的棋局,他不僅破不了,亦是棋局中的一子。

他佩服先皇祖,安排好了一切。

夜千澤手裏更有先皇祖留下來的遺詔,夜千澤才是皇位繼承人,而夜無極父子不過是謀害先皇祖奪來的帝位。可以說夜千澤如今是撥亂反正。

「皇爺爺,朕也是你的孫兒呀!你為何那般的偏心!」

夜無極恨極地低吼。

他那個時候還沒有出生,夜千澤是嫡長孫,先皇祖自然偏愛。再者先皇祖這樣安排不僅僅是偏愛夜千澤父子,還因為夜千澤身上流着大曆皇室的血。

他想着把皇位傳給大曆國的外孫,這樣大曆國與大星就有着親戚關係,保持着良好的外交關係,以保兩國百年之好,兩國修好,大周或者東辰想欺負大星,就不得不把大曆算進去,從而有所顧忌。可惜的是他的皇后目光短淺,覺得他把帝位傳給夜千澤是拱手把江山送給大曆,導致了這一系列的事情發生,才會有夜千澤與夜無極今天的兄弟之戰。

在遺詔還沒有找到時,如果夜無極他們不逼着夜千澤父子,或許也不會有今天的局面。

夜千澤不喜歡皇位,不想造反,他只想與妻子好好地過他的日子,可是夜無極他們不允許,硬是把他逼到了今天這種地步。

可以說,夜千澤的今天是夜無極成就的,夜無極的皇位是他自己一步步地推出去的,他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極兒,大勢已去,你現在要想的是未來的路。」元缺平靜地提醒著,「舅父沒有辦法保住你的帝位,但舅父答應過你母后,保住你母子的性命。皇宮被困,舅父也有辦法救出你母后,你不用擔心太后的安危,只要你沒有意見,舅父現在就安排你逃出新城去。」元府,他倒是不用擔憂。

他太了解夜千澤了,夜千澤不像夜無極那般心狠,不會傷害元府幾百口人的性命,最多就是削去爵位,查抄家產,讓他們都變回庶民,再也興不起任何的風浪。

夜無極無力地後退幾步,跌坐在椅子上,臉色慘白。

大勢已去!

是呀,大勢已去了。

前有追兵,后無退路,他帶着幾萬的殘兵敗將被困新城,怎麼可能還有機會反敗為勝。

他恨,他恨自己為什麼是年少繼位,為什麼父皇是謀奪而來的帝位?他好不容易親政了,卻整天要為戰事而憂,他也很努力地去當一個皇帝,到頭來卻是一場空,十幾年的皇帝生涯就像一場惡夢,夢醒了,他一無所有。

「報,敵軍攻城了。」

「報,敵軍攻破了東城門。」

「報,敵軍進城了。」

「報……」

捷報一波接着一波而來,夜無極的臉色越加的蒼白。

元缺還是平靜地看着他,平靜地問著:「極兒,你的選擇?」

夜無極搖頭,「舅父,成者為王敗者寇,就算舅父帶着極兒逃出新城,餘生也要在逃亡中渡過,如此,朕寧願血戰到底。」

「舅父可以帶你回藥王谷。藥王谷,他們進不去,能讓你安安靜靜地生活下去,只要你不再想着複位一事。」

夜無極還是搖頭,「朕是帝君,哪怕敗了,朕也還是帝君,不想餘生都在小小的一個谷里生活。死,朕不怕。」末了,他苦笑一聲,「昊哥哥雖然心善,一旦登基,就會像朕當初一樣,會把朕視為心裏的一根刺,不把這根刺拔出來,就無法安心。朕戰死,朕自尊尚在,也能讓昊哥哥安心,不用再走朕走過的路,不用再生戰事,這幾年來,戰事不斷,百姓苦不堪言,該讓百姓休生養息了。」

元缺沒有真正地敬重過這位少帝,哪怕少帝是他的外甥,此刻夜無極的一番話,卻讓他生出了幾分的敬意。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夜無極此刻說的話,都是善意的。

他有機會逃出新城,繼續苟且偷生,但他拒絕了,他寧願死,好讓夜千澤再無疙瘩,好好地管理國家,讓百姓漸漸過上安定的生活,這是他這位少帝最後為國為民做的一點事。

「舅父,極兒最後一次請求你,回帝都救出母后,帶着母后遠走高飛吧,替朕向母后說一聲『極兒不孝』。」

說完,夜無極臉色嚴峻,大步地走了出去。

整軍,迎戰。

這是最後的一戰。

生死之戰。

前有追兵,后無退路,前後夾攻的一戰,註定了夜無極的敗局。

如同他所說的,他血戰到底,他帶着的兵馬,戰到最後一個人死為止,硬是沒有一個人投降。

他渾身是血,擁有一身武功,卻不敵亂箭齊發,他身中數箭,從戰馬上跌落,還有着絲絲氣息看着夜千澤阻止了弓駑手再放箭,看着夜千澤獨自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來,鳳眸帶着錯綜複雜的感情看着他。

「昊哥哥……」

夜無極虛弱地叫了一聲。

夜千澤不說話,只是伸出手要扶他起來,他拒絕了。

「昊哥哥,朕沒有錯!」

夜無極吃力地說了一句。

夜千澤替他拭去嘴角流出來的血,輕輕地說道:「皇上,你沒有錯,錯的是昊哥哥。」

夜無極苦笑,「不,昊哥哥也沒錯,錯的是朕的父皇……昊哥哥,朕死後,還請昊哥哥看在朕也是夜氏王朝子孫的份上,准朕入太廟。」

「好,昊哥哥准了。」

夜無極滿足地笑着,嘴角流出來的血更多了,他望向夜千澤的身後,似是在尋找著那抹俏麗的身影,尋不到寒初藍的身影,他眼底有着失望。

「你嫂嫂在後方,你要是想見她,我讓人立即去找她來。」

夜千澤看透了夜無極的心思。

夜無極搖頭,「朕……不想讓她看到這一面……昊哥哥,饒了舅父與元府,饒了母后,母后也是個可憐的人。」

「我答應過谷主,不殺元缺。你母后……」夜千澤頓了頓,才歉意地說道:「我收到消息,你母后在宮中自刎而亡。」元太后算是害死他母妃的幫凶之一,如今大勢已去,就算夜千澤不殺元太后,元太后也怕,只得自盡而亡。

元缺能帶走的,便是親姐的屍體。

夜無極哀痛不已,閉了閉眼,兩行淚滑落。

他沒有再睜開眼,淚漸止,他的生命也走到了終結。

大星帝君崩,年僅十八歲。

夜千澤慢慢地伸出雙手,把夜無極的屍休抱了起來,轉身,一步一步地走出新城,往帝都而回。

歷時兩年半的戰爭,止!

回到帝都,進了皇宮的夜千澤,在議政大殿上坐了一天一夜,沒有群臣,他也不允許百官進殿,就是獨自坐在那張龍椅上,望着殿下空無一人,嘗到了坐在龍椅上的孤單。

夜無極的靈柩停在正陽宮的銀安殿裏,宮裏的人都全身素服。

元太后的屍體,元缺終是沒有帶走,元太后已是夜家媳婦,就算是死,也要入夜家的太廟。他尊重姐姐的選擇,夜千澤也沒有過份地為難元太后的遺體,讓元太后的靈柩停放在慈壽宮,擇日與夜無極一起下葬。

太皇太后倒是沒有死。

在夜千澤進宮后,她回到了慈慶宮。

但夜千澤一直都沒有去看她。

夜沐等人則回到了沐親王府,也沒有進宮看太皇太后。

端著給夜千澤做好的早膳,寒初藍輕輕地走進了議政大殿。殿外,玉鈴蘭等人不曾離去,等著勸夜千澤登基。

望着坐在龍椅上,一天一夜都不曾合眼的丈夫,寒初藍心情沉重。

丈夫勝利了,她該開心的,可她卻開心不起來,因為他們為此都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階,站到了夜千澤的面前,寒初藍蹲下身去,與坐着的夜千澤平視着,手裏的托盤遞至夜千澤的面前,溫聲說道:「千澤,你一天一夜不睡,也一天一夜不吃東西,該餓了,我給你做的早膳,嘗嘗。」

望着愛妻,夜千澤輕嘆一聲,「藍兒,這張椅子並不好坐。」

「我知道。」

「少帝要不是怕我搶了這張椅子,何置於……」

「當皇帝的人都這樣。」

「彤兒呢?」

從愛妻手裏接過了托盤,夜千澤溫聲問著。

「星月帶着呢,彤兒越來越愛哭了,像極以前的平安。」夜彤已經八個月大了,正是嬰兒最好動之時,早就沒了最初的安靜,整天哭鬧不休。

提到兒子,夜千澤的心揪痛,忍不住握住了寒初藍的手,把她拉站起來,拉着她與他一併坐在龍椅上,這張至高無上的龍椅,在過去只有帝君才能坐,后妃再得寵,都不曾坐過,坐上了便是殺頭大罪,夜千澤卻讓寒初藍坐了,他與妻平起平坐,不管他的身份如何改變,他都是她的夫,她亦是他的妻。

「藍兒,戰事結束,我會派人去藥王谷找平安的。」

「我親手做的餃子,趁熱快吃吧。」寒初藍卻讓他先吃她送來的早餐。「一天一夜不吃了,你以為你是鐵打的嗎?千澤,我只允許你任性這一回。」最後,她又輕嘆一口氣,帶着思念說道:「元缺走了,他會回藥王谷的,他回去,自會把平安的近況轉告給我們。三年了,平安三歲了,肯定是個調皮的壯小子。」

他們被迎回帝都時,元缺已經不見蹤影。

夜千澤拒絕了玉鈴蘭等人的提議,追殺元缺,他答應過谷主,不殺元缺。寒初藍也不讓他去追殺元缺,那是他們兒子的師父,元缺於寒初藍也有無數次的救命之恩。

元缺的去向,他們都心知肚明,回藥王谷了。

元府目前被重兵圍困着,等着他的處置。

夜千澤夾起了一隻餃子,憶起當初在攝政王府過年時,寒初藍給大家包餃子吃,那味道美極了,一下子就讓夜沐上了癮,父子倆還搶著吃呢。

輕輕地咬着餃子,夜千澤輕輕地說道:「咱們不找,就得再等七年。」

「期約未到,就算咱們找了,能找到嗎?千澤,等吧,咱們除了等,還是等。」谷主是什麼人呀,藥王谷又是什麼地方呀,他們找到,能進去嗎?進去能見到嗎?惹怒了那個怪老頭,說不定十年後都不允許相見呢。

夜千澤心疼地看着寒初藍,心疼地說道:「藍兒,我就是不想你難過,雖然咱們現在有了彤兒,我知道你無時無刻都在想着平安。」他自己也是無時無刻都在想着兒子。

寒初藍笑了笑,神情溫順:「不過還有七年,眨眼就過去的,這三年來,咱們不是眨眼就過了嗎?」看着他明顯的黑眼圈,她又心疼地說道:「快吃吧,吃完了,鍋里還有,你是個能吃的,我給你煮了一大鍋,吃飽了,再睡上一天一夜,養好了精神,休息夠了,才能處理事情。任性夠了,你要記住你現在的責任。我可明說了哈,我只會賺點小錢,那些大事,我就幫不到你了,需要你自己去做。」

夜千澤吃完了一隻餃子,又夾起了一隻,卻是往寒初藍的嘴裏塞來,柔聲說道:「藍兒,你陪着我一起吃。」聽着寒初藍的話,他又道:「你跟着我受了那麼多苦,夠累的了,我哪捨得再讓你勞累?我不會再任性的了。」

「你先吃,鍋里還有的。」寒初藍只吃了一隻餃子,就不肯再吃,堅持着要夜千澤自己吃完那碗餃子。

等他吃完了,寒初藍接過了碗,站起來就想去再給他盛一碗來,夜千澤拉住了她,從她的手裏接過了碗及托盤,隨意地往龍椅旁邊的地上一放,再把寒初藍拉坐回到他的身邊,雙手纏上了她的腰肢,讓她偎在他的懷裏,低柔地問著:「藍兒,我在想一個問題。」

「是登基的問題嗎?」

夜千澤親了親她的腮邊,喜歡她明白他的心思,知道他在想着什麼,「我不適合當一個皇帝。」夜千澤很清楚自己不是當皇帝的料,「我也不喜歡當皇帝。」走到今天,他都是被逼的,如果軒轅徹,太皇太后及夜無極不那樣對他,對他的家人,他也不會造反,就算他手裏有先皇祖的遺詔,他就是合法的皇位繼承人,他也不想要這張龍椅。

在這裏坐了一天一夜,他體會到了至高無上的滋味,不過是一種孤獨,一種寂寞。

「但我不知道該由誰來登基。睿兒倒是不錯,就是年紀太小了,如今雖無五國,卻還有三國,東辰及大曆都是成年的君主,如果我們大星再由幼君即位,極為不利。讓睿兒繼位,我當攝政王,我怕今日之事再重現。藍兒,你說,我該怎麼辦?」

夜千澤輕柔地扳正了寒初藍的雙肩,柔柔地望着她,想聽聽她的意見。

東辰在這兩三年裏幫了他很多,那是因為他的妻是東辰公主,如果不是由他來繼位,歐陽烈還會那麼安份嗎?絕對不可能!玉鈴蘭都不會答應讓夜君睿繼位。

他也怕他當攝政王,重蹈父王的後塵,到時候兄弟反目,那不是他願意看到的。

還有大曆國也在盯着,上官平給他送來了輜重,並沒有馬上回國,估計是等着他登基,而大曆新帝更是盯緊了帝都的動靜,一旦登基的人不是他,大曆也會有所動作。大星經歷了外戰,內戰,早就元氣大傷,實在不宜再戰。

「我知道你不適合當一個皇帝。」寒初藍也很老實地說着,「你也不是當皇帝的料,你的外表陰柔邪美,內心卻純凈,你渴望的不是高高在上,不是大權在握,而是平平淡淡。但如今這個形勢,千澤,你是非登基不可的。先不管睿兒登基,你為攝政王,將來會不會重蹈今日之事,我相信睿兒不會那般誤會你,他是一路看着你打到今天的,那孩子聰明得很,也被周妃教得很好。但他與你終不是一母所生,由他繼位,我父皇怕會不悅,大曆國也會不悅。大星是什麼局面,你也很清楚。千澤,我不是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只是走到今天,這一切都是你的責任了,你必須杠起來,也只有你能杠起來。」

東辰會支持夜千澤,都是沖着她這個東辰公主身份,父皇疼她如命,才會支持夜千澤的。

大曆國會讓上官平給他們運來輜重,在他們最困難的時候拉了他們一把,也都是沖着夜千澤是上官紫的親生兒子。夜君睿很好,與夜千澤是兄弟,可惜不是一母所生。

夜千澤沉默著。

她想到的也是他想到的。

「藍兒,我登基為帝,會很忙,你會寂寞的。」

寒初藍笑,靠在他的肩上,柔聲說道:「千澤,你娘子我是那種不明事理的女人嗎?國家大事與陪我相比較,輕重我還是分得清的。你也別擔心我會寂寞,會無聊,我還有彤兒,還要我的生意要打理的。這幾年把母妃積聚下來的銀兩都花了個精光,我總得去賺回來。食福酒樓當初被查封,我也要重新開業,交給星月夫妻去打理。這幾年,他們跟着我也是東奔西跑的,吃了不少的苦,如今成了親,算是有家有室了,讓他們打理酒樓,至少安個家。」

夜千澤寵溺地親了她一口,「藍兒,謝謝你。」

寒初藍笑着回親他一記,「說過多少次了,咱們是夫妻,別說謝謝的話。」

「好。」夜千澤含住她的唇瓣,給她一記深情的吻,直到彼此氣喘,才結束這一吻。

「對了,千澤,你要不要去看看太皇太后?」

寒初藍忽然問道。

夫妻倆被迎進宮后,還不曾去慈慶宮看過太皇太后。

夜千澤沉默著。

良久,他才說道:「藍兒,你陪我走一趟慈慶宮吧。」

寒初藍點頭。

對太皇太后,他還有心結,當年害死上官紫的人,都死了,只有太皇太后還活着,但太皇太后始終是他的皇祖母,他不可能殺了太皇太后。

夜千澤站起來,寒初藍問他:「你不先休息?」

把她拉起來,夜千澤又愛憐地戳吻一下她的紅唇,啞聲說道:「藍兒,你太小看你的相公了。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算得了什麼。走吧,她應該也在等著咱們去見她的。」

寒初藍點頭,任他拉着她走出了議政大殿。

在殿外等著的玉鈴蘭他們,看到夜千澤走出了大殿,都鬆了一口氣。他們想向夜千澤行禮,夜千澤阻止了他們行禮,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準備登基大典吧。」

眾人大喜,不約而同地跪下,齊呼:「臣等遵旨。」

他們在殿外等了那麼長時間,就是擔心夜千澤不願意登基。

拉着寒初藍漸行遠去,夜千澤輕淡的聲音飄回來:「起來吧。」

第一次,可以自由自在,不用擔心有橫禍飛出來地走在皇宮裏,夫妻倆都感慨萬千。穿過御花園,不經意看到了惠太妃當年住的宮殿,經過那血腥的一夜,那座宮殿已經變成了宮中禁地,再也沒有人打理,更不許人進來,成了一座廢宮。

不約而同,夫妻倆都頓住了腳步。

「千澤,我想惠太妃了。」

握緊她的手,夜千澤低低地答著:「我也想她了。藍兒,咱們進去看看她老人家吧。」寒初藍點頭后,他便拉着寒初藍走向惠太妃的宮殿。

有宮人路過,見到夫妻倆,嚇得趕緊搶上前來叩拜。

皇宮被圍困時,宮人一個都沒有逃出去,但也沒有受到傷害。在元太后自刎之後,慈壽宮有些奴才也跟着自盡而亡,除此之外,再無傷亡。只有夜無極能調動的斗笠殺手,在莊嚴死後,夜無極重新安排了首領,但亦無法扭轉乾坤,在新城一戰中,未能救夜無極於危難之中,夜無極也不需要他們救,他打定注意戰死的。

如今,斗笠殺手的新首領在宮外待命,等待着新君即位,他們再重新回到皇帝的身邊。

夜千澤對斗笠殺手卻有着另樣的安排,打算取消斗笠殺手這個組織,或者把裏面的殺手全都換上自己的暗衛。

「都起來吧。」

夜千澤淡淡地說了一句,看都沒有看那些宮人,拉着寒初藍走進惠太妃的宮中,進去后,忽然又沉聲喚著宮人入內,沉聲吩咐著:「把惠太妃的宮殿清掃乾淨,保持着太妃生前的樣子,太妃以前的宮人如今何在?都調回這裏陪着她老人家。」

那些宮人恭惶地應着。

惠太妃此生最悔的便是成了皇家媳婦,夜千澤答應過了代青,不會把惠太妃的靈骨移回帝都的,准許代青帶着惠太妃歸隱山田,讓惠太妃的靈魂過上她生前渴望的清靜平淡生活。

但在宮裏,他還是用着他的方式去緬懷着惠太妃。

在惠太妃的宮裏呆了一會兒,夫妻倆才去了慈慶宮。

太皇太后老了很多,夜無極的死,她也傷心難過,怎麼說都是自己的孫兒,哪怕夜無極曾經對她無情過。

這個尊貴一生的女人,沒有了以往的囂張,回到慈慶宮后,變得格外的安靜,整天足不出戶,呆在慈慶宮。

「榮親王到,榮親王妃到。」

夜千澤還沒有登基,宮裏人還是稱呼他為榮親王,這是夜千澤封的王爵。

在屋裏坐着的太皇太后微微地抖了抖,手裏的一杯熱茶差點被她抖落,屋外的奴才們趕緊去迎接夜千澤夫婦,她還坐在桌前不動,慢慢地喝了兩口茶后,放下了茶杯,望向屋門口,剛好看到十指緊扣地走進來的夫妻倆。

夫妻倆站在屋門口處,沒有再前進,望着太皇太后也沒有行禮。

太皇太后坐在桌前也是不動,誰都沒有說話。

婆孫倆對望了很長時間,太皇太后動了動嘴皮子,卻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又等了一段時間,她才說道:「哀家想阻止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這皇位終是回到你的手裏。」

夜千澤慢慢地從衣袖裏取出了先皇祖的那道遺詔,用力地擲到了太皇太後面前的桌子上,也不說話。

太皇太后拿起了那道遺詔,展開來看,認出那是自己夫皇的筆跡,看着遺詔裏面的內容,她苦笑着:「原來一切都是真的。哀家不是不想讓沐兒繼位,哀家就是想着你是大曆國的外孫,哀家就是不明白他為什麼非要指定你為皇太子。」

夜千澤只是淡冷地看着她,依舊一句話都不說。

就是因為太皇太后這種思想,才導致他母妃的死,才有他的遠走他鄉,才有後來的一切一切。

如果不是太皇太后,或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先帝就謀奪不了帝位,夜千澤是不知道先帝如何謀奪的帝位,在看到遺詔那一刻,也知道先帝是通過手段登基為帝的,先帝不會登基,夜無極也不會死,他們都不用為了那張龍椅打生打死的。

可以說這一切都是因為太皇太后而起。

寒初藍看看夜千澤,又看向到了現在還是不明白的太皇太后,鬆開了與夜千澤緊扣著的手指,走向了太皇太后,從太皇太后的手裏拿回了那道遺詔,夜千澤登基還需要用到這道遺詔的。

「太皇太后是否願意聽我說幾句?」

太皇太后望向寒初藍,苦笑着:「如今這個天下都是你們夫妻的,你想說什麼,哀家這個老太婆還能阻止嗎?」

當年以那種手段逼着寒初藍離開帝都,但寒初藍還是回來了。

回來后,寒初藍的身份也會改變,會成為尊貴的皇后,母儀天下!

「太皇太后想不明白皇爺爺為什麼非要立千澤為皇太子,甚至布下步步棋,促成千澤成為帝君,初藍倒是想明白了。」

寒初藍輕輕地說道,在太皇太后錯愕的眼神中,輕輕地解說着:「皇爺爺不過是想讓大星與大曆永修百年之好,所以皇爺爺疼愛母妃這個兒媳婦,疼愛千澤這個嫡長孫,要傳位給父王,要立千澤為皇太子。太皇太后的想法恰恰與皇爺爺背道而馳。太皇太后與皇爺爺做了一輩子的夫妻,皇爺爺又是個那麼精明的皇帝,太皇太后以為皇爺爺就願意把大星拱手送人嗎?為什麼不往另一方面去想?」

太皇太后渾身一震。

是呀,她與夫皇當了一輩子的夫妻,他又是個精明的皇帝,怎麼可能願意把大星拱手送人呀,她怎麼就不信任他,怎麼就在暗地裏做出那麼多拖他後腿的事?

「如果太皇太后沒有這樣的想法,父王順利繼位,還會有後面這些事發生嗎?太皇太后,今天的結局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這種短淺的目光,狹隘的思想,害了你的兒子,害了你的孫兒,也害了大星。」

太皇太后臉色瞬間慘白。

經寒初藍這樣一說,她才頓悟,這一切還真是她一手造成的。

想當年,上官紫還沒有和親的時候,大星與大曆也是時常發生戰爭的,上官紫和親后,兩國才休戰,結成了秦晉之好,大星與東辰發生戰爭的時候,大曆還給予過幫助的,歐陽烈佈下的大局不僅僅是因為玉鈴蘭而破壞,還有大曆的幫助。後來上官紫死,大曆國便蠢蠢欲動,是夜沐致力保持着兩國的關係,才拖到了夜千澤成長。

先皇祖就是希望大星與大曆國永世修好,至少能保持在百年內不會發生戰事,才會立下那道遺詔,不僅僅因為他疼愛夜沐,更多的是為了大星的未來而考慮。

「後來,千澤並非貪戀帝位,你們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對他步步緊逼,逼着他一步一步地強大,一步步地走到今天。狗急了會跳牆,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千澤都是為了自保,才揭竿而起。遺詔找到了,他都沒有在自立為帝,便可以說明千澤並非要帝位。他要的,不過是一家人都能在一起,和和睦睦的。可他的家,愣是給你們破壞了,讓他年紀小小就要遠走他鄉,吃窮挨苦,只為了活命。」

寒初藍拿着遺詔走回到夜千澤的身邊,心疼地拉起了夜千澤的手,把遺詔放回他的大掌中,再心疼地拉起他另一隻手,認真又溫柔地與他相握,用她的柔情去撫平他心底的痛。

他站在這裏,面對着害死他母妃的皇祖母,什麼都不說,可那股痛,還在,她知道。

「千澤,咱們回去吧,彤兒又該哭鬧了。」

寒初藍柔聲地說道。

夜千澤深深地看了一眼臉色慘白,顫抖著嘴唇想說什麼的太皇太后,再側頭看向愛妻,輕輕地點了點頭,便拉着寒初藍,轉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慈慶宮。

身後傳來了太皇太後悔恨不已的嚎啕大哭。

寒初藍暫時住在月華殿。

夜千澤跟着她一起回到了月華殿,星月抱着哭鬧着要找娘的夜彤在院子裏來回走動着,她自己也有了三個月的身孕,肚子還沒有明顯隆起來,也讓小七緊張不已,要不是星月堅持着要跟在寒初藍的身邊,小七會像牛皮糖一樣粘著星月。

「哇哇……」

見到爹娘了,夜彤伸出白嫩嫩的雙手,哭得更大聲,在星月的懷裏不停地掙扎著,要寒初藍抱。

「好了,娘回來了,不過是轉身一會兒,哭得像殺豬似的,像極了你哥哥。」寒初藍上前從星月懷裏接抱過女兒,嘴裏嘀嘀咕咕的。

生了兩個孩子,都是這麼愛哭。

夜彤三個月前都不怎麼哭的,很好帶的,現在長大了點,又是和夜璃一個樣子。

回到娘親的懷抱,夜彤立即摟住了娘親的脖子,眼淚鼻涕一股腦兒地就往娘親肩上擦去,夜千澤連忙從星月手裏接過一條帕子,替女兒拭去了眼淚鼻涕,與寒初藍一起鬨著女兒,同時往屋裏走進去。

爹娘回來了,又在娘親的懷裏,夜彤慢慢地停止了哭泣,又手長長的,要夜千澤抱,夜千澤只得把這個寶貝蛋抱過去,親了兩口,逗得寶貝蛋咯咯地笑着。

「星月,彤兒吃過了嗎?」

寒初藍問了一句給夫妻倆送上茶水的星月。

「吃過了,奶娘餵過了。就是久不見夫人,才會哭鬧不止的。」星月笑着回答。

生這個孩子時,寒初藍很忙,雖然也親自餵奶,但還是請了奶娘,她有空時亦會親自照料著孩子,讓孩子與父母培養出感情,免得只認奶娘不識親娘。

孩子大都是粘著娘的。

更何況夜彤不過是八個月大的女娃兒。

星月站在一旁,看看夜千澤,瞧見夜千澤的黑眼圈,想說什麼又不好說。

「星月,我帶着彤兒便是,你下去休息吧,記住你自己也是個當娘的人了,得為孩子着想,要是累著了,小七又得怪我讓你受累了。」寒初藍端起茶喝了一口,笑着讓星月下去,不用再侍候。

星月紅了紅臉,「他敢這樣說夫人,我扒了他的皮。」

寒初藍呵呵地笑,「星月,你別拿着小七的寵來欺負他,他那是愛你愛得要死,才會由着你,寵着你,包容着你,真打起來,你們誰輸誰贏還是個未知數呢。」

楊庭軒對懷雲很好,小七對星月很好,歐陽易對夜錦英更是寵在心尖上,她身邊有一個到如今依舊寵着她的千澤,她身邊的人也跟着她一樣,都找到了幸福。

就是懷真至今還沒有成親,她讓懷雲夫妻給懷真留意一下,替懷真尋一門好親事。

星月的臉更紅了,嗔了寒初藍一記,就趕緊跑出屋去。

「千澤,回房裏休息吧。」寒初藍望着玩得正歡的父女倆,再一次提醒著夜千澤該去休息了。

「藍兒,你能陪着我一起嗎?」夜千澤柔柔地望着她。

寒初藍笑了笑,柔順地點了點頭。

夜千澤抱着女兒站起來,又伸手拉起了寒初藍,夫妻倆並肩走出了主屋,一邊逗著女兒,一邊沿着長廊走,直到身影沒入了一間房裏。

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

這一覺,是夜千澤這麼多年來最為安穩的。

有妻有女陪着他,睡個天昏地暗,他也知足了。

等到夜千澤休息好了,夫妻倆也回了一趟沐親王府。

那天是除夕。

去學藝的夜君睿兄弟倆都被接了回來。

傍晚,寒初藍親自下廚,給大家做了一桌子的飯菜,一家老小圍桌而坐,打算吃一頓團圓飯。

夜千澤一旦登基為帝,想再肆無忌憚地圍桌而坐,肆無忌憚地吃着飯,那是不可能的事了。

「王爺,陳王帶着一家子來了。」

李公公走進屋裏向夜沐稟報著。

兩年前那血腥的一夜,夜沐沒有來得及帶上李公公,因為太匆忙了,李公公是隨同府里的奴才們一起逃出王府的,還有受傷后雖然好轉,卻身體變得極差,經常大病小病不斷的無塵。

在夜千澤攜家帶小逃亡之時,李公公帶着無塵隱姓埋名,提心弔膽地活了兩年。

夜千澤被迎回帝都時,他才敢帶着無塵回沐王府找夜沐,主僕再相見,都有一種仿若隔世,抱頭痛哭了一場。他依舊是夜沐的近侍,無塵卻無法再勝任夜沐暗衛的首領了,再說夜沐的暗衛都跟了夜千澤,在這兩年的戰爭中,也死的死,傷的傷,還活着跟夜千澤回京的並不多。

夜沐便讓無塵留在王府里養病,不用他再做什麼,並讓周妃教導兩個兒子,以後要把無塵當成父親一般來孝敬著,給無塵養老送終。

夜沐看向了夜千澤,夜千澤溫淡地對李公公說道:「讓他們進來吧。」在沐王府落難的時候,陳王雖然沒有伸出援助之手,倒是沒有落井下石。陳王當年也愛上官紫,那一場大火,陳王卻是後來才知道的,他只是隱瞞了真相,當然也算幫凶,就是沒有軒轅徹他們那般可恨。

「是。」

李公公得到了夜千澤的應允,連忙到王府外面去把陳王一家老小迎進了沐王府。

陳王妃沒有了往日的趾高氣揚,靜寧更是惶恐不安的,害怕寒初藍會對她不利。

一家老小進了屋裏,便要向夜千澤請安,被夜千澤阻止了。

「三皇伯既然來了,就一起吃年夜飯吧。」

夜千澤淡冷地說了一句。

他淡冷的態度讓陳王一家懸著的心更是高高地懸了起來。

他們不知道夜千澤會如何對付他們。

陳王小心地看向了夜沐,夜沐神色也是淡淡的,倒是比夜千澤的淡中帶着點點冷要好一些,他說不了話,便用眼神示意陳王一家子坐下。

望着不分男女,圍桌而坐的一家子,陳王他們顯得很拘謹,這是不合禮數的,哪怕是一家人,他們也要分桌的,不能男女同桌。但人家未來的帝君都不在乎這禮數了,他們也不好強調,便小心地坐了下來。

「昊兒,對不起。」

陳王忽然對夜千澤說了一句,並倒了一杯酒,敬著夜千澤,愧疚地說道:「三皇伯對不起你們,特別是對不起你,你母妃……」

「三皇伯,請叫我千澤,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三皇伯休再提。」夜千澤淡冷地打斷了陳王的話,不想讓陳王提起自己的母妃,免得勾出他的恨意,本不想對陳王府不利的他,說不定也會為難為難陳王府呢。

陳王妃趕緊扯了陳王一下,陳王訕笑兩聲,也不敢再說什麼。

「今天是大年三十,除夕夜,大家舉筷吧,這可是團圓飯,吃飽了,咱們放煙花去,哦,還有一件事,大家記得準備紅包哈。」寒初藍說話了,她俏皮的話打破了餐桌上尷尬的氣氛。

陳王妃連忙從自己的袖裏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荷包,塞了最大的一個給夜彤,夜彤第一次見到荷包這東西睛,拿在手裏把玩著,很開心的樣子。

陳王也送了一件厚禮給夜彤。

夫妻倆都很清楚,夜彤是夜千澤夫妻的心肝寶貝。

周妃和寒初藍都讓人拿來了準備好的荷包,給了幾個小輩,氣氛便被調出來,年夜飯才開吃。

晚膳后,陳王還想與夜千澤說什麼,夜千澤卻拉着寒初藍,抱着夜彤出去了,說要去放煙花給夜彤看。陳王夫妻對視一眼后,只得留下來陪着夜沐夫妻。

夜沐口不能言,瞟一眼還是懸著一顆心的兄嫂,再看向周妃,周妃明白他的意思,命下人撤了碗筷,換上了茶水點心,周妃替陳王夫妻各倒了一杯茶,卻讓夫妻倆受寵若驚。

夜千澤還沒有登基,文武百官卻在準備着登基大典了,他手裏又有先皇祖的遺詔,登上帝位便順理成章,理所當然的事了。周妃雖不是他的親母,這兩年來陪着夜沐,跟着他們的軍隊吃苦,擔驚受怕的,又把夜沐照顧得很好,已經讓他從心裏面認可了周妃的身份,周妃將來就算不能被封為太后,也會是太妃之類的,陳王夫婦對周妃也就不敢再像從前那般平起平坐,頓時有了高低之分。

「王兄,王嫂,都是自家人,別太拘謹,過去的事,都不要提了,免得澤兒真的一怒之下對你們不利。」周妃把夜沐想對兄嫂說的話,代替他說了出來。

夜沐一母所生的親兄弟四人,如今只餘下夜沐和陳王了,陳王對上官紫沒有直接的加害,最多只能說是知情不報,倒是陳王妃有着間接的傷害,夜沐不想再殺這個兄弟,夜千澤的意思是也不會再深究,就算把所有人都殺光,上官紫都無法復活了。

上官紫肯定也不希望夜千澤一直活在仇恨之中。

有時候,對仇人的懲罰,不是殺了他們償命,而是讓他們活着,承受着良心的折磨,這比死更痛苦。

夜千澤對陳王夫婦以及太皇太后的懲罰便是如此。

太皇太后經寒初藍那般一說,悔恨不已,恨不得立即死去,偏偏夜千澤不殺她,讓她活着面對她自己一手造成的後果,日也悔,夜也悔,備受煎熬。

今晨,宮人就稟報了夜千澤,太皇太后再次搬出了慈慶宮,住到了皇宮裏的佛堂里,開始吃齋念佛,身邊的奴才也僅帶了一位嬤嬤,從此不問世事,用她的餘生向老天爺懺悔。

夜千澤知道后,沒有多說什麼,只說了一句:「隨她去吧。」

等於放任了太皇太后在佛堂里度過餘生。

「錦英那孩子幫了藍兒很多,看在她的份上,澤兒才會不想再與你們計較下去,王兄該慶幸自己生了一個好女兒。」這句話是周妃自己想對陳王夫妻說的,她格外地多看了陳王妃幾眼。

陳王妃在過去沒少虐待夜錦英,讓夜錦英像個下人一般,又在年歲漸大時都不幫她尋親事,好在寒初藍喜歡她,因為寒初藍的關係,夜錦英才能與歐陽易結為連理,如今在東辰國那邊當着洛王妃,集王府三千寵愛於一身。

歐陽易成親后,一如他對寒初藍承諾的一般,只有夜錦英一個正妃,再無其他姬妾,不少王公大臣想把女兒送給他當側妃,都被他拒絕了。

聞言,陳王妃錯愕地望着周妃。

就連靜寧都白著臉,在他們的心裏,夜錦英早就死了。

只有陳王神色里多了一抹溫和。

「弟妹,你說錦英?」

陳王妃忍不住發問。

周妃的口吻告訴她,夜錦英沒死。

周妃也不再隱瞞,把夜錦英沒死,還嫁到了東辰國去當了洛王府的小王妃,告訴了陳王妃,陳王妃聽完后,神色變了又變,再看陳王沒有半點意外的樣子,記起夜錦英的生母被抬升為姨娘,擺脫了通房丫頭的身份,陳王妃明白了,自家夫君是早就知道夜錦英還活着的。

「王爺早就知道大郡主還活着?」

陳王妃問著陳王,臉上有幾分怒意。

陳王老實地點頭,「本王是知道,錦英與洛小王爺來見過本王,本王與她娘都允了他們的親事,還讓她娘給她備了嫁妝。王妃,這件事,沒有讓你知道,是因為時局不對,所以才沒有告訴你的。」以前怕少帝知道,會疑心他們勾結東辰國,對陳王府不利。現在少帝死了,夜千澤馬上就繼位,夜錦英嫁的人又是東辰國王爺,寒初藍的哥哥,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承認女兒遠嫁東辰了。

陳王妃的臉色變得很難看,覺得自己被陳王以及一個通房小妾耍了,她又不好當着周妃等人的面發作陳王,只得勉強嗔怪著:「王爺也真是的,大郡主還活着的事,還尋了一門好親事怎麼不讓妾身知曉,知道大郡主出事那會,妾身可是難過得要命。」

大家都看出陳王妃這些話說得很勉強。

周妃擔心陳王妃回府後會為難夜錦英的親娘,便拉着陳王妃的手,笑着:「王嫂,咱們到外面去看看孩子們放煙花吧。」

知道周妃有話要對自己說,陳王妃訕笑兩聲,沒有拒絕,跟着周妃走了出去。

出了屋外,妯娌兩人漫走於長廊下,只有兩名貼身的奴才跟隨着。

「王嫂,錦英這孩子我們在逃亡那時也見着了,也是那時候,我們才知道她還活着,而且一直都在帝都,幫初藍打理生意呢,如果不是初藍讓她打理生意,或許她真的死了。食福酒樓,王嫂可知道,那便是初藍的酒樓,一直交由錦英打理,她於初藍夫妻倆算是有恩的,又嫁了洛小王爺,小王爺對錦英的好就像千澤對初藍一般,嫁過去還是正妃,初藍如今是什麼身份,王嫂知道了吧。她是東辰帝君與咱們大星戰神的親生女兒,二十年前,戰神揚名天下那一戰,初藍便出生在戰場上,后被戰神的部屬抱走的,不知怎地就流落到了清水縣去。東辰國向來缺少公主,初藍這個公主可謂集三千寵愛於一身,還沒有認祖歸宗,就先給了公主的名份。」

說到這裏,周妃頓住腳步看着陳王妃,溫聲說道:「初藍的性子,王嫂也是知曉的,先不說她與錦英的交情,僅說錦英是她的嫂嫂,她就會向著錦英。千澤馬上就要登基了,錦英這孩子又是個實心人,以前對千澤也真心,自然不會虧待錦英。如果不是看在錦英的份上,紫靈公主的死,你們陳王府也脫不了關係的。當年加害紫靈公主的人,都是什麼下場?」

陳王妃臉色白了白。

在得知夜錦英還活着時,還嫁給東辰國的小王爺,自己竟然一點都不知情,陳王妃心裏是一肚子的火,想着回到府里再去收拾夜錦英的親娘。此刻聽了周妃的話,她頓時冒出了一身的冷汗,如果她再像以前那般虐待夜錦英的親娘,夜錦英會放過她嗎?寒初藍會放過她嗎?還有夜千澤。

「媚兒。」陳王妃訕笑着,抓住了周妃的手,感激地說道:「還好,你提醒了嫂子,否則嫂子真的會犯錯。」在夜千澤被迎回帝都,迎進皇宮的時候,整個陳王府的人都度日如年,特別是陳王妃夫妻倆,才會在今天晚上得知夜千澤夫妻倆從宮裏出來,回到沐親王府,帶着一家老小來請個安,問個好的。這種情況下,他們該做的是盡量讓夜千澤不要記恨於他們,而不是去招來夜千澤夫妻倆的怒意。

「王嫂能明白就好。」

陳王妃拚命點頭,「嫂子明白的。嫂子保證回府後不會為難她娘親的。」

點醒了陳王妃,周妃與她閑聊幾句,便重新回到夜沐的身邊陪着他。

雖然剛剛經歷了戰亂,除夕夜還是充滿了過年的氣氛。

當沐親王府上空燃起了煙花后,京城四處便陸陸續續有煙花燃放。

長風苑的屋頂之上,夜千澤與寒初藍並肩坐在那裏,夜彤交給了夜君睿兄弟倆,兄妹倆久不見面,夜彤竟然也不怕生,願意跟着兄弟倆玩。

「千澤,你不恨他們了?」寒初藍望着黑色夜空綻放着的煙花,輕輕地問著身邊的男人。她知道,婆母的死是千澤心底的最痛。害過婆母的人,除了太皇太后和陳王夫妻外,其他的都死了,包括被關在天牢裏,被人遺忘了的楚王妃母子女幾人。

天牢是什麼地方,他們都是嬌生慣養的,軒轅徹派人來救了數次都沒有救齣兒女,反而驚動了夜無極,夜無極加強了天牢的守兵,讓軒轅徹再無機會救齣兒女。經過一段時間的折磨,興寧他們便病死在天牢裏,被獄卒用一張破席捲出去,扔到了亂葬崗。

「怎麼能不怨不恨。」夜千澤低低地說道,俊朗的臉上閃過了寒意。「但他是錦英姐姐的親生父親,是我父王的親哥哥,看在錦英姐姐和我父王的份上,我只能這樣。現在我不需要做什麼,也足夠把他們嚇死,就讓他們一家子,這輩子都在惶恐不安中度過吧。」

他不會加封陳王府,也不會親近陳王府,會偶爾給他們幾分冷臉,什麼都不需要再做,就能讓陳王府整天提心弔膽。

寒初藍摟上他的腰肢,把自己的頭枕靠在他的肩膀上,溫聲說道:「千澤,你要是心裏有疙瘩,你就沖着這夜空大吼幾聲,把心裏的氣都吼出來吧。看在錦英姐姐的面子上,咱們也只能學着去寬恕了。」

扭頭,夜千澤也摟住了她,臉上的寒意收起,換上了柔和,臉湊過來貼了貼她的臉,輕聲說着:「藍兒,又過年了。」他們成親四年了。

他轉移了話題,寒初藍也識趣地不再在原話題打轉,不過他提到過年,又觸及了她心底那抹被藏得最深的思念,望望他,又望向夜空,神情變得飄緲起來,嘆著:「是呀,又過年了,我來到這裏也四年了。不知道爸媽可好,我這個不孝女,未能在他們膝前盡孝,還要讓他們傷心難過。」

夜千澤伸手就把她抱了起來,把她置放在自己的懷裏,幫她扯緊了身上披着的披風,她是個怕冷的人,每到冬天都穿得像個粽子似的。他的頭埋到她的后脖子處,親了親,下巴便抵在她的肩上,柔聲說道:「藍兒,他們都會很好的,也不會怪你的。」

寒初藍澀澀地笑了笑,忽然從他的懷裏站起來,夜千澤生怕她會掉下去,趕緊跟着站起來,緊張地拉住她,她卻是反身一頭扎入他的懷裏,緊緊地摟住他,「千澤,我真的很想他們,很想,很想,很想回去看看他們,告訴他們,我還活着,我只是換了一個地方生活,我還嫁人了,給他們找了一個好女婿,可是我再也回不去了。」

在這裏度過了四個年頭,也讓她明白,穿越之事,都是有來無回的。

夜千澤愛憐地撫着她的後背,愛憐地說道:「藍兒,他們會很好的,都會很好的。除了他們,你還有我,還有很多很多疼你愛你的人,藍兒,這裏就是你的家!」

寒初藍沒有說話,夜千澤也不再說話,依舊愛憐地輕撫着她的後背。每逢佳節,愛妻都會思念她真正的家人,他是知道的,也盡量避開着與她談論她真正親人的事,更怕她會離他而去。

這件事,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或許元缺會猜到些什麼,就是無法求證,這種怪異的事情,要不是自己遇上了,他也是怎麼都不會相信的。

他慶幸,他遇上了。

老天爺讓他擁有了她。

他要更加的愛她,疼她,寵她,讓她忘卻與真正家人的分離之苦。

……

夜千澤的登基大典在正月初六舉行的。

這天,天氣很冷,好在沒有風沒有雪沒有雨的,在帝都的冬天裏,算是一個極好的天氣。

夜千澤換上了明黃色的龍袍,本來就俊美非凡,尊貴無比的他,在龍袍的烘托之下,越發的尊貴耀眼。

文武百官都換上了嶄新的朝服,分左右而立,看着這位同樣年青的新君,一步一步地走來,所到之處,都跪倒一片。

當夜千澤走到了龍椅面前,轉過身來時,殿裏殿外所有人都跪下,齊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緩緩地坐下,夜千澤沉沉的聲音傳出九重宮殿:「眾卿平身!」

一代新主就此誕生。

寒初藍則穿着鳳冠霞帔,在宮人的簇擁下,走進大殿之中,然後頓住腳步,等著宣讀冊后的冊文。

「朕之嫡妃歐陽氏,祥鍾華胄,承歡致孝……以金冊金寶,立爾為皇后……」

寒初藍沒有細細地聽冊文,冊文不止這麼幾個字,她只聽進這幾個字,她的姓氏被改回歐陽,因為她是東辰國的公主。

最主要的是,她與夜千澤恩愛非常,夜千澤在她走上台階,來到他的身邊時,他沉聲地對着殿裏殿外的人說了幾句話:「朕與皇后少年結髮夫妻,情深似海,朕當年對皇后說過:一生一世一雙人。朕的後宮,獨皇后一人,今後眾卿休要議選秀納妃一事!」

眾臣面面相覷,他們都知道新帝與皇后感情深厚,新帝要寵皇后可以,以後都不再選秀納妃,似乎有點……

望着殿上那對極為般配的夫妻,兩個人當着眾臣的面,在殿上就那樣十指緊扣,眾臣想說什麼終是什麼都不再說,跪下齊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夜千澤登基了,寒初藍被封為皇后,正一品,遠在藥王谷的夜璃被封為東宮太子。夜沐被尊為太上皇,周妃為皇太妃,太后這個位置,夜千澤就算從心裏接納了她這位繼母,還是不願意給她,好在周妃不在乎這些,她能與夜沐共度餘生,安享晚年便已知足。

曾在夜沐的葯膳里動過手腳的御醫們,雖是奉著夜無極的旨意,還是被夜千澤問了罪,算是替父親報了仇雪了恨。

代青拒絕受封,只是去祭拜過上官紫,然後帶着惠太妃的靈骨,回張家村的後山去了。

楊庭軒夫妻也不願意受封,在夜千澤登基為帝后,他們打道回府,清水縣才是他們的家,只要一家子能團聚,不用再擔心會被別人加害為難,不為官不為爵也很幸福。

夜千澤選擇尊重他們的決定。

寒家的人,夜千澤倒是不願意給他們封官晉爵的,因為寒大川不是當官的料,他也怕改變了身份,顏氏又會死灰復燃,像以前那般可恨,那樣的話會在鄉親里為非作歹,所以他徵求過寒初藍的意見后,便賞賜了一些田地銀子,建了一座大屋給他們安度晚年。

星月被寒初藍「趕」離了身邊,深宮大院不適宜星月再獃著,她讓星月夫妻倆重新接管她的食福酒樓,給他們一些股份,算是讓夫妻倆在帝都安了家。

數天後。

咱們的東宮小太子夜璃迎來了他三周歲的生日。

藥王谷里雞飛狗跳,一抹小小的身影在追着雞鴨跑,追得那些雞鴨咯咯地叫着,撲騰撲騰地逃跑着,不肯讓小身影撲倒。

有抹白色的身影坐在不遠處的涼亭下面,優雅地彈著琴,曲子一直不變,反反覆復都是那曲《鳳求凰》,對於在追着雞鴨跑的小身影,白影無動於衷,倒是站在涼亭外面的凌青一臉的心疼地看着那道追逐著雞鴨的小身影。

瞄一眼反反覆復地彈著《鳳求凰》的少谷主,凌青數次張了嘴,都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在不遠處,還有好幾個男子隨着小身影的動作打轉。

他們一個人手裏拎着一把磨得閃閃發亮的菜刀,一個拎着滿滿的一桶燒得開了又開的開水,還有的手裏捧著一碗放了鹽的清水。

等。

他們在等著殺雞。

今天可是小太子的三周歲生辰,少谷主說了要給小太子慶祝生辰,所以要殺雞,給小太子吃雞腿,那是小太子的最愛,最愛雞腿,曾經有個女人對他們的少谷主說過:「記得雞腿留給我。」

不愧是母子呀,小太子是那個女人生的,所以愛吃雞腿。

可是讓他們頭痛的是,少谷主雖然說了要給小太子殺雞慶祝生辰,卻要求小太子自己去捉雞,捉到一隻就宰一隻,捉到兩隻就宰一雙,要是捉到會拍著翅膀飛到屋頂上去的鴨,再賞兩隻鴨腿。

讓一個大人去捉雞鴨倒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可讓一個今天才滿三周歲的孩子去捉雞鴨,卻很困難。

這不,夜璃已經追着谷主養著的雞鴨跑了半天,跑得小臉蛋都紅紅的,在大冷的天氣里甚至流着汗了,別說捉到雞,連雞毛都沒有扯到一根呢。

他們磨好了刀,燒好了水,準備了盛雞血的碗,就等著殺雞。

瞧著追着雞鴨跑,越跑越歡,似是不再為了捉雞鴨,而是在與雞鴨嬉戲的夜璃,幾個人在心裏一致地嘆著氣:雞,明年能殺嗎?

夜無極駕崩后,元缺離開了帝都,回到了藥王谷。

夜璃這個徒兒再次見到元缺時,依舊像嬰兒時一般,接納元缺接納得很快,不過數天時間,就師父長師父短地跟在元缺的屁股後面叫着。

三歲的他不像嬰兒時那般愛哭,或許是在谷主「殘酷」的愛撫下,被訓練得不敢隨便哭了吧。一哭,師祖可是會放蛇陪他睡的。被各種毒蛇咬過無數次,又被師祖解毒無數次,他倒是不怕那些毒蛇,現在所有藥王谷里的蛇都是他的玩具,他是怕再吃師祖那些解毒丸了。

苦得要命!

他的模樣發生了變化,才五個月大的時候,他既像夜千澤又像寒初藍,現在的他像極了寒初藍,卻依舊美得像個妖孽。

師祖老是說他有個妖孽爹,所以他就是小小的妖孽。

可他長這麼大,就沒有見過他的妖孽爹。

師父一回谷,瞧着他的時候,愣了很長時間,然後發狠地把他抓入懷裏,猛親他的小臉蛋,弄得他一臉都是口水,卻又愛極師父那寬大溫暖的懷抱。師祖對他說,這個總是一身白衣的叔叔便是他的師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他見不到妖孽爹,就把師父當成爹吧。

所以,夜璃喜歡元缺。

很喜歡。

在他小小的心靈里,元缺就是他的父親。

「少谷主。」

凌青看看天,快正午了。

他再也忍不住,走進了涼亭里,提醒著元缺:「快正午了。」

元缺不說話,待他一曲終罷,他才淡淡地問著:「璃兒捉到雞了嗎?」

「少谷主,太子年紀那麼小,怎麼可能捉得到雞呀,還是讓屬下幫忙吧。」

元缺瞟向了與雞鴨玩得正戲的夜璃,淡淡地笑道:「是你過生辰嗎?」

凌青立即噤聲。

站起來,元缺走到涼亭邊,笑着對夜璃說道:「璃兒,再跑快一點,動作要敏捷,出手要快要狠,否則你今天都吃不到雞腿了。」

讓夜璃自己捉雞,就是鍛煉夜璃的反應及速度。

夜璃已經三歲了,還有七年,就會回到父母的身邊,他這個師父只能教他七年了,七年很短,眨眼就過了,他不能把一生所學教給夜璃,至少也要讓夜璃把基礎打好。

他答應過她,他會善待教育好她的兒子的。

七年後,他要還給她一個優秀的兒子!

追雞鴨追得氣喘吁吁的夜璃,停了下來,跑了一個上午,跑得汗流浹背,他動手就自己脫衣服,別看他才三歲,有那麼殘酷的一個師祖,他早就學會了自己照顧自己。

脫掉了厚重的外套,僅著中衣,夜璃才揚起清脆的聲音回答著元缺:「師父,璃兒要吃所有雞腿。」

望着那張越來越像她的小臉,耳里彷彿又聽着她在說:「我要吃雞腿。」嘴裏便寵溺地應着:「好,只要你能把所有雞捉住,所有雞腿都給你吃。」

如果要說現在的夜璃還有哪裏像夜千澤的,便是他的胃。

夜千澤是個大胃王,很能吃,夜璃小小年紀,胃也很大,是個小大胃王。

「好!」

稚氣的童音豪氣地響了起來。

元缺笑着抬頭望了望天,提醒著:「璃兒,快到正午了,你別再玩了,抓緊時間,你瞧叔叔們都等著殺你的雞呢。」

「師父能幫我拎雞嗎?」夜璃稚氣地問著元缺。

元缺似是沒想到他有此一問,不過很快就寵溺地點了點頭,只要這小子能捉到雞,他願意幫忙拎雞。

得到元缺的首定,夜璃立即行動起來,放開了手腳,撲著雞。

剛才他追了半天都沒有捉到一隻雞,反而弄得雞飛狗跳的。這一次,他卻是一撲,就是一隻,再撲,又是一隻。

元缺手裏的雞越拎越多,夜璃還在繼續撲著雞。

凌青兩邊手也開始拎着雞了。

夜璃還在繼續。

從屋裏晃出來的谷主,瞧著這一幕,頓時就跳了起來,沖着夜璃叫嚷着:「小妖孽,你再撲下去,老夫養的雞都讓你撲完了。」

「師祖,師父答應過璃兒,讓璃兒吃所有雞腿的。」夜璃氣定神閑地把新捉到的雞拎到谷主的面前,待谷主彎下腰來與他對視時,把雞往谷主懷裏一塞,瞟向了元缺。師祖要是有意見,找他師父算帳去。

三歲的小鬼頭,心如明鏡似的,元缺一回來,就知道師祖最怕師父,應該說最疼師父。師祖也疼他,可與師父一比較,夜璃就覺得師祖更偏向師父。

「缺兒!」

谷主瞪向了那個以前寵著人家娘親,現在又寵著人家兒子的徒兒。

元缺淡淡地笑道:「師父,你該慶幸璃兒沒有說要吃所有雞鴨腿。」

谷主:……

一場雞宴生辰就這樣誕生了。

夜璃吃了六隻雞腿,並沒有真正吃完所有雞腿,元缺怕他撐著,不肯再讓他吃,以他三歲的年紀吃了六隻雞腿已經算多的了。

抱着吃飽喝足的小夜璃,元缺忽然把一道詔書拿出來,塞到了夜璃的手裏,夜璃好奇地展開那道明黃色的詔書,只認得自己的名字,師祖才教他寫自己的名字嘛。他仰起小臉,問著元缺:「師父,這是什麼?」

從懷裏掏出了一塊小手帕,也就是寒初藍當初撕下來給他拭汗用的內裙布碎,幾年了,他還是時常帶在身上,用小手帕幫夜璃拭了拭嘴邊的油漬,元缺才溫聲答著:「這是你爹娘給你的生辰禮物。」

冊立太子的詔書,夜千澤馬不停蹄地派人送來,他又派人馬不停蹄地去接,才能在今天接到。

「師父。」

夜璃抬眸看着元缺,好奇地問著:「璃兒的爹娘在哪裏?師祖老說璃兒有個妖孽爹,什麼叫做妖孽?是妖怪嗎?那麼璃兒不是小妖怪了?我娘呢?我娘也是妖孽娘嗎?師祖不提我娘的,偶爾提起,就說我娘欠師父的。」

他知道自己有爹有娘,可就是沒有見過,不知道爹娘長成怎樣的一副妖孽樣。

元缺撇了一眼還在啃著雞爪的谷主,耐心地向夜璃解釋著:「璃兒,你爹娘都很愛你,不過他們很忙,還沒有時間來接你,等璃兒再大一些,他們就會來接你的了。你爹不是妖怪,他只是長得很好看,你娘也很好看,你的樣子很像你娘,你要是想知道你娘長什麼樣子,就去照照鏡子。」頓了頓,他又柔聲說道:「你娘沒有欠師父的,師父做再多,都是心甘情願。」

谷主在那邊哼著,嘀咕著:「情痴!寵了老娘又來寵兒子!」

還都是別人的呢。

元缺不理谷主的嘀咕,摸著夜璃的頭,寵溺地說道;「或者,師父畫一幅你爹娘的畫像給你,你天天瞧著,就能記住他們的樣子了,將來見了面,也好相認。」

當年穀主抱走夜璃時,寒初藍痛苦的樣子還烙在他的心頭,要不是因為他,她也用不着骨肉分離。夜璃那會兒才五個多月,沒什麼記憶,記不住她的模樣,谷主又提了十年之約,她是擔心十年後,兒子不認她。

他怎麼忍心讓她骨肉重逢后再傷心?

他要讓夜璃記住她的樣子,不管隔多少年再相見,夜璃都會認她那個娘。

「謝謝師父。」

夜璃懂事地向元缺道謝。

元缺愛憐地親了親他的小臉,笑笑。

夜璃在他的懷裏把玩著那道詔書,不久后便在他的懷裏睡着。

望着懷裏睡着的小人兒,元缺的神情柔得都可以滴出水了。

谷主望着這對師徒,長嘆一聲,搖搖頭,繼續啃他的雞爪。

瞧著還有兩大盤的雞腿,他伸手就要去拿,元缺抱起睡着的小人兒站起來,淡淡的聲音飄到谷主的耳里:「璃兒說過要吃所有雞腿,少一個都不行。」

谷主頓時悻悻地縮回了手,嘀咕了幾句,無奈地啃雞爪。

……

大星新君繼立,待國事初定時,已經回國的歐陽烈派使者前來,請求大星的皇后也就是寒初藍,跟着使者回東辰國省親,其實就是正式認祖歸宗。

夜千澤准了使者的請求。

明天,寒初藍便要前往東辰國省親,回去認祖歸宗,回去見她的親人了。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是東辰公主,她卻是現在才回去認祖歸宗。

玉鈴蘭這位東辰內定的皇后,自然也是使者請求與寒初藍一起回東辰的,但玉鈴蘭拒絕去東辰。

夜千澤繼位,大星初定,大曆與東辰是派了人來祝賀,並沒有議定三國永世修好的協議,這樣三國隨時都還會有戰爭,東辰就還是她的敵國。

她還記着歐陽烈的背叛及傷害,還記着那數萬兄弟的亡魂。

雖然她知道寒初藍回國省親就是認祖歸宗,她這個親娘最好就是陪同著,免得再生枝節,她還是拒絕了。歐陽烈認準了寒初藍這個女兒,父女倆都滴過血了,而且整個歐陽家族都從心裏認可了寒初藍的公主身份,寒初藍回去,她認為不會再生枝節。

正陽宮。

再度異主的正陽宮,還是帝君的寢宮,夜千澤並沒有換宮殿。事實上,這座宮殿已經被好幾位帝君當成寢宮,成了帝君默認的寢宮了。

夜千澤合上了手裏的奏摺,望向在眼前默默地來回走動的寒初藍,寒初藍的手裏還捏著一封信,那是歐陽烈讓使者帶給寒初藍的私信,請求寒初藍務必要勸玉鈴蘭跟着寒初藍一起回國,歐陽烈想藉此機會把玉鈴蘭留在東辰,用他的餘生來向玉鈴蘭道歉。

三國雖然還沒有簽定協議,夜千澤與大曆新帝及歐陽烈私底下都有了共識,不想再交戰,戰爭太勞民傷財了,再者三國現在都有姻親關係,打起來,就是自家人打自家人,簽定協議,永世修好只差書面明辦而已。大星成東辰不會再戰,至少這百年內不會再戰,玉鈴蘭與歐陽烈這對可憐的情人,夜千澤覺得該放下一切包袱重新走到一起,共度餘生,畢竟他們都不再年輕了。

趁還活着,多相處一些時日,好過失去了再來悔恨。

可是固執的玉鈴蘭就像一頭牛,倔得很,說不去就不去。

寒初藍就是為了此事而煩惱,來來回回地走動已經不下百次了。

「藍兒,累了吧,來,先坐坐。」夜千澤溫聲朝寒初藍招了招手,示意愛妻別再來回地走動了。

旋身,寒初藍幾大步走到了夜千澤的身邊,煩惱地往夜千澤的身邊一坐,夜千澤主動地往旁邊挪了挪,把最大的空間位置讓給妻子。雖是一個為帝,一個為後,夫妻的相處模式並沒有變,夜千澤還叫着她藍兒,她也叫着千澤。在他們之間,沒有帝后之分。

「千澤,我都勸我娘勸了不下數百次了,我娘就是不肯跟着我一起回東辰國,你說我能不煩嗎?你瞧瞧我們身邊熟識的人,都成雙成對,倖幸福福的,就我娘還是孤零零一個,我爹還在天邊痴望着,我心疼呀。」

寒初藍為攝合父母也真的是煩透了。

遇着一個倔強得不能再倔的娘,她真的束手無策了。

「喝了嗎?」夜千澤溫笑地問著,寒初藍的煩惱並沒有傳染給他。

寒初藍隨便地點了點頭,答著:「有點渴了。」

「我讓人給你泡壺茶來。」

「不用了,就給我一杯白開水吧,對了,放點醋進去。」

寒初藍煩惱地說了一句,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夜千澤聽后,鳳眸一揚,似是想到了什麼,嘴角泛起了愉悅的笑。

夜千澤喚來了宮人,吩咐宮人給寒初藍倒杯溫開水來,但沒有加醋,只是讓宮人給寒初藍拿些腌梅子來。

不久后,寒初藍便煩惱地窩在夜千澤的懷裏吃着腌梅子,腦里還在想着勸玉鈴蘭跟着她一起回東辰國省親的事,腌梅子很酸,她吃了一顆又一顆,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藍兒,別煩了。」

夜千澤寵溺地親了親她的臉,大手有意無意地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眉眼更柔,她那裏又有了他們的孩兒。

夜彤才九個多月,她又懷上了。

嗯,都是他的功勞。

而她這個當娘的怕是還不知情吧。

或許是夜璃被抱走吧,夜千澤格外的想要擁有更多的孩子,他本來就是個喜歡孩子的。

「千澤,你幫我勸勸我娘吧。」

夜千澤笑,「不用勸。」

對他來說不過是小事一樁,連勸都用不上。

寒初藍一喜,仰臉望着他,歡喜地問著:「你有辦法?」

夜千澤還是笑,低首就戳吻一下她的紅唇,生了兩個孩子的她,也不過才滿二十歲,少了過去那份清澀,多了一分成熟及嫵媚,她不需要刻意地去賣弄風情,就能風情萬種,總是勾走他所有的心魂。

宮裏,雖無其他嬪妃,宮女們卻個個貌美如花,可謂美女如雲,他從不多看那些女人眼,寒初藍也不怕他會被其他女人搶走,自信得很呢。

或許就是她那股信任,那股自信吧,讓她這個皇后在任何時候,都是最矚目的。她不用擔心夜千澤身邊有其他女人,倒是夜千澤還時刻提防著那個遠在藥王谷給他們帶孩子的元缺會突然出現,把她帶走。

「娘是很固執,不過有時候她這種固執也是她的弱點。只要我陪着你一起出門,你還愁娘不主動跟隨嗎?」他是玉鈴蘭的主上,只要他去了東辰國,玉鈴蘭這位大將軍就會主動請求跟隨,以保護主上不被東辰國欺負。

寒初藍愣了愣,連眨數次眼。

她這個可愛的動作讓夜千澤忍不住低頭攫住她的唇,霸道地給她一記結實的深吻,吻得她氣喘吁吁,全身軟綿綿地窩在他的懷裏,他愛極了她在他懷裏這種充實的感覺。

成親第五個年頭了,他總算能給她安定的生活。

喘順了氣,寒初藍明白了夜千澤剛剛話里的意思,立即抓住了夜千澤的衣袖,問著:「你的意思是,你要陪着我一起去?」

「你是我娘子,第一次回娘家省親,我這個當相公的,怎麼可能讓你自己回去,那樣會讓你的娘家人誤以為你的相公不在乎你的。」

「可是,你走得開嗎?那些大臣會不會同意?」

寒初藍沒有忘記她家相公現在是一國之君,做着吃力不討好的工作,累得像騾呢。

夜千澤劍眉一揚,霸氣頓現,「我是皇帝,我說了算。」

他去東辰,不僅僅是陪着愛妻回去認祖歸宗,還因為歐陽烈請了大曆新君,就等着他帶妻趕到,三皇會面,正式會晤,商定三國永世修好的協議。

「千澤,要是國事繁忙,我自己去可以的。」寒初藍怕他陪着自己回去會被文武大臣說他,把愛情放在江山前面。

登基大典上,他就用兩句話堵死了大臣們要他選秀納妃充實後宮的路,與她恩愛如初,大臣們對她其實頗有微詞的,哪怕她也為千澤做了很多事。可是在這個年代裏,不管那個女人有多麼的能幹,她的光環都與她的男人息息相關,她都只能站在男人的背後。

「我去也是為了國之大計。藍兒,放心吧,我都有分寸的,大臣們也不會有意見的。你只要準備好一切,等著出門便是。不過……」他厚實的大掌覆在她的小腹處,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就是路上要聽我的話,小心肚裏的孩子。」

肚裏的孩子?

寒初藍一愣。

「我什麼時候又懷上了?」

她是來大姨媽了,這一次真怪,她還沒有斷掉夜彤的奶呢,就來大姨媽,以前夜璃還在喝奶,她都不會來大姨媽的。貌似,這個月的大姨媽是沒有來報到,她這幾天煩著勸娘親跟她去東辰的事,沒有注意到。

難道,她真的又懷上了?

夜彤還不足一周歲呢。

夜千澤笑着:「你剛才吃了很多腌制梅子,平時你可是不吃那小玩意兒的。你這不是懷上了,是什麼?」

「這也太快了吧,彤兒還沒有滿一周歲呢。」

寒初藍是又驚又喜,她又要當娘了。

后一想,她再生,便是三個孩子的娘了,頓時又垮下臉來,抱怨著夜千澤:「都怪你。」

夜千澤愛憐地用臉貼了貼她的臉,疼惜地承諾著:「生完這一胎,我們就不生了。」

「好吧,一個孩子太孤單,兩個孩子有伴玩,三個孩子好打架。平安不在,彤兒太孤單,就給彤兒生個弟妹陪陪她。」

夜千澤要陪着寒初藍去東辰國,寒初藍又再傳出喜訊,這下子玉鈴蘭是整顆心都懸到了心眼兒上,不用寒初藍再勸她,自己就請求帶兵跟隨帝后出京,一路上可以保護帝后平安到達東辰國。

文武大臣聽到皇后再傳喜訊,欣慰國之有后,太子是早立了,可他們都還沒有見過太子,見不著的,會被他們自動忽略,希望皇后再生一兒,能讓他們瞧得見的,才相信國之有后。皇後有喜,他們本想勸皇后暫時不要啟程去東辰,可他們的皇后說什麼孕婦要多走動,才利分娩,任他們說得天花亂墜,皇后一句話:本宮回國省親,鐵板釘釘的事!

寵妻上天的帝君又一句話都不說,只會寵溺地看着皇后。

文武大臣頓時死了再勸的心,這對帝后,他們左右不了。

在春暖花開之季,夜千澤帶着妻女踏上了前往東辰的路。

帝都距離宿城十萬八千里,夫妻倆一路走走停停玩玩,本來是三個月的行程,硬是讓他們走了五個月,才到達宿城。

離開帝都的時候,寒初藍的腹部還是平平坦坦的,到達宿城的時候,她的肚子隆了起來。

歐陽烈瞧着她隆起的肚子,先是愣了愣,后是狂喜,他又當外公了,最後卻是大怒,女兒有孕在身,竟然長途跋涉,萬一有什麼意外呢?他不客氣地把女兒女婿罵了個狗血淋頭,護主護女心切的玉鈴蘭當面就甩他一句:「是誰催著女兒趕緊回國認祖歸宗的?」

歐陽烈還有一連串未罵出口的話頓時咽在了喉嚨處,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了。

寒初藍的認祖歸宗很順利,事實上,文武大臣一瞧着她那張與歐陽烈八分相似的臉,就認準了她的公主身份,再經太醫當場滴血認親,寒初藍又拿出了她被寒爺爺撿到時穿着的小衣服,玉鈴蘭證實那是她當年給寒初藍穿上的,歐陽易又查證過這件事,寒初藍是歐陽烈與玉鈴蘭的親生女兒,無誤!

第一次,寒初藍見識到了陽盛陰衰的娘家親人,瞧著一個美男子,她叫哥,再瞧著一個美男子,她還得叫哥,就算不是叫哥,也是她的弟弟。

她這個公主被一群美男子圍寵著,個個都當她這個妹妹(姐姐)是寶貝蛋,連帶地夜彤這個小寶貝蛋也成了搶手貨,今天這個王爺抱出宮去帶兩天,明天那個王爺抱出宮去帶幾天,夜千澤吃了娘的醋還要吃女兒的醋。

到底有沒有人把他這個大星新君放在眼裏?

娘子是他的,女兒也是他的,幹嘛一個一個把他外往擠,讓他白天近不了娘的身,晚上見不到女兒的臉。

皇太后倒是抱着寒初藍哭了個天昏地暗,直說祖宗保佑,皇上總算有個后。

一個月後。

洛王府。

「公主到,大星帝君到。」

在東辰,夜千澤反倒被排到寒初藍後面去了。

洛王府瞬間雞飛狗跳。

夜錦英連正在哭嘀的兒子都不管不顧了,撇下歐陽易父子倆,就跑出去迎接寒初藍夫妻。

寒初藍回到宿城認祖歸宗,她僅是在寒初藍被封為公主的那天遠遠地見了寒初藍一面,到今天為止,姑嫂倆都還沒有時間好好地聚聚,她有很多話想對寒初藍說。

歐陽易抱着哭啼不止的兒子追了出來。

夜錦英的兒子才滿三個月,倒是生得白白胖胖的,很可愛,可惜太粘娘親,夜錦英一把他丟給奶娘或者歐陽易,小子就哭個不停。

寒初藍牽着一歲多一點,剛會走路說話的夜彤進來。

「藍兒。」

熟悉而久違的聲音傳來,寒初藍頓住腳步,隨即又撇下夜彤,快步迎上前去,夜千澤擔心她走得太快,也顧不上小夜彤,幾步就追上了她,一把拉住她的手,低聲說着:「藍兒,慢點,小心肚裏的孩子。」

太醫把脈,寒初藍這一胎是兒子。

歐陽家的男兒們本想着等寒初藍生完這一胎,把這個孩子留下來,一聽太醫說是兒子,個個都失望地走開,讓夜千澤鬱悶得不得了,他兒子,他疼著呢,還捨不得留下來陪這群見着蘿莉就發狂的舅父們呢,他們反倒嫌棄他兒子了。

「藍兒。」

夜錦英走到了夫妻面前,各自站定,夜錦英先要行禮,夫妻倆都阻止了她,之後,寒初藍給了夜錦英一個擁抱,笑問著:「錦英姐姐,你還好嗎?」

歐陽易抱着兒子在身後應着:「初藍,你放心,你錦英姐姐好得不得了,哥說過會給她幸福的。」

寒初藍略推開夜錦英,細細審視一番,或許是愛情的滋潤吧,夜錦英比起以前更加的容光煥發,嬌美動人。她信了歐陽易的話,夜錦英過得很好。

「藍兒,你們都還好吧。我聽說千澤還像以前一樣寵着你。」夜錦英看一眼自家弟弟,笑着拉寒初藍轉身走開,姑嫂倆說悄悄話去。

「我們還像以前一樣。」

寒初藍淺笑着回答。

這是她穿越后最大的收穫,收穫一個疼她愛她寵她的相公。

「姐姐看得出來。」

兩個人走到一個亭子下面坐下來,說了很多悄悄話。最後,夜錦英才試探地問著:「藍兒,我父王他們……千澤沒有為難吧?」

寒初藍拉住了夜錦英的手,安撫地拍了拍,「錦英姐姐,千澤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放心吧,他們都很好,千澤並沒有為難他們。」

夜錦英感激地道謝。

瞄向寒初藍隆起的肚子,她又歡笑地問:「幾個月了?」

「七個月了,挺安靜的小子,以後應該不會像平安那般愛哭鬧吧。父皇他們要求我在這裏待產,剛好千澤與父皇也有要事商議。」大曆國的新帝在這幾天就會到達,寒初藍雖不問政事,也知道三國帝君會晤為了什麼。

雖然他們無法實現母妃的遺願,一統天下,但能讓百姓休生養息,安居樂業,他們相信母妃在天之靈也會甚感欣慰。

公主和親這種事情,倒是夜千澤拒絕的,因為那是他母妃心底的最痛。

三國修好,無須再犧牲公主。

提到夜璃,夜錦英心疼地拍拍寒初藍的手,心疼地說道:「藍兒,平安還沒有消息嗎?」

寒初藍笑了笑,神色有幾分的黯然,「最近倒是收到了元缺差人送來的信,平安很好,就是見不到他的人。第四個年頭了,我還要再等六年,才能與平安見面。平安……錦英姐姐,我怕平安不認我這個娘。」

夜錦英連忙安撫着她,「骨肉情深,血濃於水,平安會認的,就算稍有點排斥,相處久了,都會融洽的。元缺對你情深如海,我相信他也會教好平安,告訴平安,你是他的親娘。」

寒初藍點頭。

她唯一能寄予希望的便是元缺了。

提到元缺,在情感上,夜錦英倒是挺同情的他,同情他為寒初藍付出了那麼多,那份情一點都不比夜千澤少,卻只能祝福着寒初藍與夜千澤。在私心上,夜錦英自然是向著自家弟弟。

只要夜千澤對寒初藍好,只要寒初藍幸福,夜錦英相信元缺也會好的。

你若安好,便是我的晴天!

……

同年九月,三國帝君在宿城會晤,商議三國永世修好之事,達成協議,百年之內不起戰事。

說永世修好不過好聽,誰都知道不可能永世修好,所以後面的百年之內不起戰事才是正道。

……

同年十一月,大星皇后歐陽初藍在宿城順利產下一子,大星舉國歡騰,東辰的王爺們越發爭搶著夜彤這位美麗的小公主,人人都想霸佔為女兒,急得夜千澤團團轉,要不是愛妻剛生產完,他會立即帶着妻女回國。

……

第二年開春后,大星帝君夜千澤總算帶着他的妻兒踏上了回國之路,大家拚命想留住的夜彤,當然留不住,人家就這麼一個女兒,怎麼可能留給他們這些當舅父的?不過有一個人倒是留了下來,便是玉鈴蘭。

她與歐陽烈之間的恩怨情仇,亦為世人津津樂道,至於歐陽烈能不能讓玉鈴蘭與他再續前緣,就看歐陽烈自己的了。

日復日,年復年。

春去秋來,日月如梭,轉眼間又過了七年。

藥王谷外面,大星的旗幟迎風飄揚。

夜千澤與寒初藍在藥王谷外面已經等了一個月。

他們與谷主的十年之約到期了,在這幾天,夜璃便會出谷,回到他們的身邊。

饒是身邊有一兒一女,夜璃終是夫妻倆心底最深的痛。

「千澤,怎麼還沒有動靜?谷主不會反悔吧?元缺說了,今天就讓平安出谷的。」寒初藍顯得特別的緊張,緊緊地握拉住夜千澤的手,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大山,那是藥王谷的入口,但他們不敢去,因為那些大山裏有瘴氣,山腳下聽說也有沼澤。

夜千澤安撫著愛妻,「你不相信谷主,總該相信元缺吧。」

聽他這樣說,寒初藍才慢慢地平靜下來。

元缺不會騙她的。

就算谷主要反悔,有元缺在,她今天都能見到平安,也能帶走平安。

「再等等,我們都等了十年,不在乎多等這幾天。」

寒初藍點頭。

夫妻倆從太陽東升等到正午,再等到下午,將近傍晚的時候,有幾道人影從前面的大山裏走了出來。

有一個人是凌青。

另外還有兩個人與凌青一起送夜璃出谷。

夜璃走在前面,已經十歲的他,長得很結實,比起同齡的孩子來說,他很高,遠遠目測著,寒初藍估算著夜璃已經有一米五。

他走得很慢,不是他不想快點出谷見爹娘,是他手裏還牽着一個才會走路的小女娃兒,小女娃兒自己走得不快,因為剛會走路,又喜歡自己走,出了谷,翻過這幾座大山,走在平地上了,小娃兒非要自己走,夜璃只得牽着她走。

「平安。」

寒初藍一躍,人就掠出幾米遠,很快就躍到了夜璃的面前。

夜千澤則是隨便地一閃身,就追上了妻子。

「平安。」寒初藍落地就把兒子摟入懷裏,夜璃僵了僵身子,俊美的臉上染上淡淡的一分紅潮,估計是不習慣被一個女人摟住,哪怕這個女人是他的親娘,但他還是溫順地讓寒初藍摟住他,直到寒初藍放開了他。

鬆開小女孩的手,夜璃恭恭敬敬地給父母見禮,沉着地說道:「兒臣見過父皇母后。」

出谷前,師父告訴他,他是大星的太子,未來的儲君,因為他的爹娘是大星當今的帝后,見了爹娘,他需要自稱兒臣。

一句請安問好,逼出了寒初藍的淚。

她生怕兒子不認她,兒子卻認得她,不用她多說什麼,兒子就叫了她母后。

她含淚扶起兒子,淚眼打量著長成了個結實小子的兒子,顫抖著的手指在夜璃的臉上來來回回地摸著,摸了一遍又一遍。

「母后別哭,璃兒很好。」夜璃內心其實是很激動的,但他沒有掉淚,他懂事又心疼地用自己的衣袖幫寒初藍拭淚。

「平安。」

寒初藍激動地再把兒子擁入懷。

一雙有力的手臂伸來,把母子倆都圈入他的懷裏。

「寒姑娘。」

改不了口的凌青叫了寒初藍一聲。

夜千澤鬆開了母子倆,讓寒初藍面對凌青。

「寒姑娘,少谷主托屬下送太子出谷,如今太子送到了,屬下告辭。」

凌青說着便把夜璃的行李遞給了寒初藍,一名宮人趕緊上前來接過夜璃的行李,凌青與另外兩名男子向寒初藍抱了抱拳,便轉身要走。

「凌先生。」

寒初藍連忙叫住了凌青,關心地問著:「元缺呢?他還好嗎?」

「師父沒有來,師父很好,師父說,相見易,離別苦,既然如此,何必相見。」答話的不是凌青,而是夜璃。

相見易,離別苦,既然如此,何必相見!

寒初藍默默地望着眼前的大山,山上草木扶疏,鬱鬱蔥蔥,還有煙霧瀰漫,她看不到元缺,憑直覺,她卻知道元缺肯定站在山頂之上,看着她們母子團聚。

抬手,寒初藍朝山頂上抱拳。

元缺,謝了!

凌青等人回去復命。

夜千澤這才問著夜璃,那個可愛的小女娃兒是誰?

夜璃彎腰抱起睜著大眼看着眼前一切的小女娃兒,眼底有着一片柔情,答案卻讓夜千澤傻了眼,「父皇,這是兒臣的太子妃。」

「啥?」

夜千澤嚴重地懷疑自己聽錯了。

夜璃望向自己的母后,又看看小女娃兒,輕聲解說:「師祖說,我們師門三代,無一人成親,都是孤獨終老,所以要在兒臣這一代打破,便給兒臣先娶了妻。」

寒初藍從兒子手裏抱過了可愛的小女娃兒,女娃兒有着明亮清澈的大眼,與她的眼睛倒是一樣的美,模樣也可愛,她敢說再過十幾年,此女必定傾城傾國,迷倒天男子。聽了兒子的解說,她問:「谷主要給你娶妻怎麼會找了這麼小的娃兒?」

夜璃又看向自己的母后,然後默默地從懷裏拿出一卷畫像,遞給了寒初藍,說道:「師父說,他與娘相差了九歲,所以兒臣與太子妃也就相差九歲。」

寒初藍接過畫像,把孩子還給兒子,她則展開畫像看,卻是她與夜千澤的合照,由元缺親手所畫。

夜璃的解說還在響起:「師父怕兒臣記不住父皇母后的樣子,親自繪畫父皇母后的畫像,讓兒臣天天看,天天看,記住父皇母后的模樣,以便今天相認。」

寒初藍怔怔地望着畫像,淚,滑落。

元缺實現了他當年的承諾,善待她的兒子,教好她的兒子。

元缺呀……

她此生只能欠着他的情他的愛。

……

一家子團聚,離開了藥王谷。

而藥王谷里那首《鳳求凰》則在反反覆復地彈奏著:

相遇是緣,相思漸纏,相見卻難。山高路遠,惟有千里共嬋娟。因不滿,鴛夢成空泛,故攝形相,托鴻雁,快捎傳。

喜開封,捧玉照,細端祥,但見櫻唇紅,柳眉黛,星眸水汪汪,情深意更長。無限愛慕怎生訴?款款東南望,一曲鳳求凰。

親們,《一品農家妻》到今天為止結文,歷時數月,是我寫文至今最長的一部文,我不擅長古風,不敢說把一品寫得很好,卻很用心地寫,謝謝親們一直的支持及包容。休息數天會更新新文,親們,咱們就新文里再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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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農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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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30 大結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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