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大結局

第105章 大結局

北宮馳的唇角泛起一絲殘忍的冷笑,這才忍着滿頭大汗緩緩的扭頭看去。

就在方才他全神戒備展歡顏的同時,身後的台階那裏已經有一隊精兵突襲,上了這城樓,並且將去路整個兒堵死。

北宮烈著一身黑色輕裘被人擁簇著站在隊伍的最前方。

他是氣色一如往常這些年來一樣,並不是太好,被黑色的輕裘略一反襯,面色看上去就越發顯得蒼白,卻是於眉宇間展開一片凌厲又冷酷狂傲的氣勢,如是巨石壓頂,一道隨時可能劈開雲霧天幕的風雷一般,讓每個人都能感受到他身上銳氣的鋒芒。

這就是那個站在帝國之巔的男人,生來便註定擁有一切,心機深沉,手段了得的年輕帝王。

曾經一度,北宮馳甚至都不曾將他看在眼裏——

一個將死之人罷了!

是直到了今時今日的這一刻,他才不得不變換一個視角,重新來正視這個人的存在。

毫無疑問——

這一路走來,自己在他的面前已然的一敗塗地。

「哈——」心裏憤恨不甘到了極點,北宮馳卻是捧著鮮血直流的手腕失聲笑了起來,「一直以來我都都以為步步為營將一切大局在控的人是我自己,到頭來,卻全然不過一場笑話,真要跟你比起來,我到底也是沒能算計的過你!」

北宮烈的面容冷肅,漠然看着他,卻沒有接他的話茬。

北宮馳看着他,眼底焚燒的起來的憤恨情緒就越發濃烈了起來,忽而便是目光一寒,陰陽怪氣的說道:「敗了就是敗了,我技不如人,早該是這樣的下場,可是北宮烈,你真覺得你贏了嗎?就算你再如何的工於心計,算計到位又如何?到頭來你除了守住了這個本來就是在你手裏的皇位,你又得到了什麼?一副殘軀,隨時都可能性命不保,為了你的皇位你的江山,更是連你自己的女人孩子都能用作踏腳石,你真就覺得自己會比我更高尚幾分嗎?算起來,大家不過彼此彼此罷了!」

「願賭服輸,朕和你之間沒這麼多話說!」北宮烈卻是半分與他去逞口舌之快的心思也無,只就冷冷的看着他道:「你和單雪瑩,你們母子一生謀算,都是為了這江山天下,為了你們的野心抱負,你們殺了多少人怕是連你們自己也數不清了。誠如你方才所言,何人的王座之下不是屍橫遍野白骨堆壘?你也不用故意拿這些話來刺激朕,朕今日能坐在這個一國之君的位置上,但凡是有一丁點兒的心慈手軟,現在早就成為你腳下那些屍骨當中的一具了。現在擺在眼前的事實就只有一個——那便是成王敗寇!黎王一黨已經伏誅,你策動拉攏過去的那部分御林軍和步兵衙門的人馬,朕也叫他們提前下去,等著繼續給你這箇舊主效忠了。過往種種,你們欠我母后,欠廖家的債,就算斬殺你們千遍萬遍也都於事無補了,單氏一族的下場已經不容變更,至於你——朕還可以給你最後的一點體面,你自己了斷了吧!」

就是因為經歷生死的次數多了,現如今反而是讓他將很多的事情都看透了。

不是不恨,也不是忘了那些血海深仇,和北宮馳母子這些年加諸於他身上的痛苦,而是——

他已經不屑於和這樣的喪家之犬再去爭勇鬥狠了。

千刀萬剮,抑或是一刀結果,於他而言,都沒什麼分別。

最終的史書上留下的都只會是恢弘大氣的一筆——

武帝烈,誅叛賊梁王於城門樓頭。

勝利者的史書,無需過多妝點,那就是不敗的傳奇。

北宮烈此時這樣不慍不火的態度,着實是讓北宮馳覺得像是自己用盡最後力氣的一拳,只堪堪打在了棉花團上,胸中的每一處都跟着憋悶。

作為失敗者,他如今站在北宮烈的面前,已然是失去了話語權。

這一刻,心如死灰,一百荼毒,茫然無措的時候他才突然後知后覺的覺得方才展歡顏落下去之後,城樓下面的氣氛有些不對勁,並沒有聽到騷亂和驚叫聲。

心裏又憑空生出幾分窒悶的感覺,北宮馳忽而扭頭往下看去。

卻見下面兵臨城下,還是黑壓壓的一片人頭,輦車裏面的人跳下來,卻不過是為了分散他注意力,掩人耳目的一名暗衛罷了。

想來也是,宮裏出了這麼大的事,以北宮烈的個性,他一定是親自帶兵平亂了。

這也就怪不得之前展歡顏墜樓的時候,那輦車裏的人都全無反應。

而這一刻,城樓下面整齊劃一的隊伍,聲勢驚人,裴雲英端坐馬上壓陣,人海茫茫,卻是根本就沒有展歡顏的影子。

北宮馳並沒失神的太久,心裏已經明了——

就算最後他斬斷了繩索,可只就憑在半途中突然被拉拽了一瞬做緩衝的契機,已經足夠減輕展歡顏從高處墜落時候所受的衝擊力,給裴雲英創造時機,順利的救下她!

這個女人,也當真是狠絕了——

毫不姑息己身,在這樣的危局之下,竟是冒着九死一生的風險去死裏逃生。

要知道,但凡她計劃中的任何一個環節出現一丁點兒的紕漏,等待她的都是一屍兩命的下場。

或者那繩絲沒能掛住磚縫?或者裴雲英沒能及時接住她?

可是——

她就是敢做!

娘想着眼前這樣的局面,北宮馳就只覺得深深的無力。

他再抬頭的時候,展歡顏已經從那樓梯口的台階上走了上來。

這會兒她身上已經多披了一件素白的披風,人往高處一站,冷風獵獵,捲起她的衣袍翩飛,和身着一襲黑色輕裘的北宮烈相得益彰。

兩個人站在一起,面上是一樣高高在上,卻是冷厲高傲,並無半分悲憫之情流露的表情。

一帝一后,彷彿天生絕配,他們生而就該是這樣並肩站在一起的。

在這兩個人面前,遇到了這樣的對手——

好像除了一敗塗地,他也再不能指望別的了。

展歡顏出現之後,北宮烈也沒有刻意去看她,仍是面容冷肅看着前面失魂落魄的北宮馳道:「怎的?你還不動手?是要等到去大理寺過堂嗎?」

「呵——」北宮馳忽而便就又慘然的笑了出來,他看着北宮烈,那笑容之中帶了幾分玉石俱焚的惡意,道:「我大夏皇室的祖訓,最忌諱的就是同宗相殘,你這樣一再逼我動手,還不是心存顧忌?祖訓有雲,同宗相殘是要遭天譴的,怎麼樣?你還不是怕了?」

北宮烈面上表情全無半分鬆動,眼中卻有隱晦的一點微光一閃而逝。

展歡顏的心頭微微一動,忽而又再記起前世種種——

那個時候知道北宮馳要對北宮烈下殺手,她就為了這條祖訓心驚不已,勸說之下,卻是害的自己和腹中孩兒兩條性命。

她不知道那一世的後來,北宮馳和展歡雪他們都怎樣了,可真要說到報應——

和自己一起身死的那個孩子算不算?

那個時候的北宮馳是利欲熏心,完全的無所顧忌。

可顯然——

北宮烈對此卻是心有餘悸的。

她的手,下意識的撫上自己尚且平坦如初的小腹,心裏已經飛快的下了決定,越過北宮烈,一步走上前去,抬手一指,「梁王叛上作亂,意圖對皇上和本宮不利,此等亂臣賊子,罪無可恕,既然他死不悔改——皇上念及血脈之情,不忍對他下殺手,可是這樣不忠不孝又寡廉鮮恥的卑鄙小人,也已經不配存活於世,既然他不肯妥協,那就不用跟他們客氣,直接給本宮亂箭射死!」

北宮馳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瞪得老大,嘴唇動了動,卻是沒能說出話來。

他的目光游移不定的從展歡顏臉上掃過,又去看她身後面沉如水的北宮烈。

展歡顏卻是冷冷說道:「你幾次三番想要置本宮於死,風水輪流,今天就算皇上不追究你的謀逆大罪,本宮也還要和你了結私怨,今天下令要對你下殺手的是本宮,和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說話間她就是目色一厲,側目對嚴陣以待的陸行打了個手勢,然後就勢往後退了一步。

陸行自是不會手下留情的,馬上揮手示意侍衛們放箭。

「這裏風大,我們走吧!」展歡顏轉身,卻是頭也不回的攜了北宮烈的手,兩人轉身朝樓梯口走去。

「展歡顏——」北宮馳由喉嚨深處爆發出一聲天崩地裂一般的咆哮,搶著一步就要撲過去。

然則陸行卻沒給他近身的機會,直接冷聲下了命令:「放箭!」

「快!保護王爺!」孫遜驚慌失措的提劍撲過去。

可是這個時候,他們所做的也不過困獸之鬥。

箭雨如林,帶着凄厲的風聲呼嘯,鋪天蓋地的籠罩下來。

北宮馳被孫遜拽著後退一步,卻一直都是錯愕不定的盯着眼前那兩人相攜離去的背影。

他這一生,本該是運籌帷幄,坐擁天下的。

可是這一刻,卻是所有的算計落空,最終——

一敗塗地!

有那麼一瞬間,一個無比荒唐又無比滑稽的念頭忽而在腦海中浮現,直到了這一刻,他都不承認是自己技不如人輸給了北宮烈,反而是有一種鮮明的感覺——

他的失敗,只是敗在了——

北宮烈的身邊站了一個展歡顏!

那個女人曾經說過,是她要擋他的路,然後此時此刻的事實證明——

她做到了!

她毀了他唾手可得的一切。

他終於也沒能得到這個女人,同時——

也失去了自己籌謀算計了多年的皇位和江山。

自此——

一敗塗地!血光飛濺,萬箭穿心!

多年的籌謀算計,終於在這一刻,如血殘陽的籠罩下徹底的灰飛煙滅。

這座金碧輝煌的皇宮裏,剛剛經歷一場浩劫,到處都充斥瀰漫着濃烈的血腥味。

侍衛們往來清理枉死的宮人和叛軍的屍首。

裴雲英駐馬踟躕在城門外,微微仰起頭,看着高高的城門樓上那一男一女來了又去的身影,目光深沉,用力的抿著唇角,半晌不置一詞,也一直都沒有上前一步。

夜色慢慢籠罩,帶起的風聲有些微涼。

一隻穩健有力的手掌壓在他的肩頭,才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大哥!」裴雲默微微牽動嘴角對他露出一個笑容,那笑容之間帶了幾分不很明顯的愧疚之色。

裴雲英是個心思十分細密又睿智的人,曾經為了拆散他和展歡顏,他在背後做的那些小動作,裴雲英不可能全無所察。

只是一直以來,他都裝作不知道罷了。

可是對裴雲默而言,哪怕他是初衷再如何,這也始終是一件又欠光明磊落的事情。

「都過去了!」裴雲英說道,他先是低頭自嘲的露出一個笑容,重新再揚起臉來的時候,那張臉就還是一如往常那般溫和又平靜,「曾經我說過,只要是她自己的選擇,只要她絕對幸福——就都足夠了!」

言罷,他就是打馬錯開了裴雲默的身邊,抬手也是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然後從容的款步離開。

夕陽最後的一點餘暉,在他男子身上籠罩一層暖意融融的光暈。

多年以來的心愿未變,多年以來的心也沒有變,一切如故,所幸,他還是那個絕代風華的溫潤公子。

裴雲默看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也終於是在這一刻完全釋然。

情之為物,不是強取豪奪,只惟願她能夠遵循自己的本心去生活。

其實這麼久以來本就是自己杞人憂天了吧,裴雲英那樣的人,當初在他決意放手的時候,其實早就卸下了那一重非分之想。

這一刻,他也感激當初展歡顏再拒絕裴雲英時候的決絕——

的確,他們誰都不應該將就,那樣對裴雲英而言也是最大的不公平,總有一天他會擁有一個全心全意愛慕他的妻子。

至於展歡顏——

這一生,本就註定了是屬於別人的傳奇。

微微一笑,裴雲默就自遠處收回了視線,翻身下馬進了宮門。

黎王的叛軍已經被盡數斬殺,而整個御林軍卻是交由陸行,再進行一次徹底的清洗,一舉要將北宮馳的勢力掃蕩乾淨。

展歡顏和北宮烈並沒有馬上去前朝安撫朝臣,而是在展歡顏的堅持下一起先回了重華宮。

裴雲默隨後趕來,當着展歡顏的面又給北宮烈請了一次脈。

展歡顏的面色沉靜,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特殊的感情流露,守在一旁看着。

北宮烈靠在一張榻上,一邊由裴雲默給他把脈,一邊眼角的餘光卻一直停留在展歡顏的身上,忐忑不已。

這一次的局做得很大,除了開始時候對展歡顏交代了兩句之後,後面還有很多事都是他後來臨時起意的安排,並沒有提前通知展歡顏知道。

雖然不過短短數日的功夫,也雖然他一直都做了安排,有人在暗中注意着她的一舉一動,可以在危難之間保障她的安全。

可是他的欺瞞卻也是事實。

讓她一個人在這血色渲染的後宮中獨自和單太后還有北宮馳這對居心叵測的母子周旋,讓她為了他的安危擔心,讓她身處險境又勞心勞力的佈局算計——

這些,終究都是他所虧欠她的。

北宮烈的心裏是前所未有的心虛,本來他連朝臣都沒見,先跟着展歡顏回來,就是要跟她的解釋的,可展歡顏卻是一點獨處的機會都沒給他,直接就宣了裴雲默進宮。

雖然自始至終她的態度都平和很冷靜,可她越是這樣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就越是叫北宮烈的心裏覺得不安。

只奈何,當着裴雲默的面,他又什麼都不能說。

強壓着脾氣等裴雲默給他診完脈,北宮烈就坐直了身子整理衣袖。

展歡顏也不說話,只就朝裴雲默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裴雲默笑了一笑,卻是很識時務的回道:「表姐不必擔心,陛下身上的寒毒如今已經清了大半了,回頭再用幾服藥,後面雖然毒素化解的速度會相對要慢上一些,至多三個月,也應該可以完全肅清了。」

北宮烈身上的寒毒原是單太后中在他身上的蠱轉化而成,大婚之前她曾特意找裴雲默詢問過,那個時候裴雲默還一籌莫展的告訴她無藥可救。

就在幾天前,她都還以為北宮烈可能真的就要那麼去了。

這突然之間的一個轉折,着實是讓展歡顏很不放心,哪怕是再好的消息,也不能立刻接受。

裴雲默見她仍是神色謹慎的看着自己,多少也是有點兒心虛,掩嘴乾咳一聲,然後才道:「表姐你也別怪我自作主張,本來也是死馬當作活馬醫了,其實是上回陛下身上的寒毒發作時,我給他下了一劑以毒攻毒的猛葯,後來他一再吐血,看似是傷情惡化,實則也是體內沉積多年的毒素也伴着那些殘血給一起吐出來了。這幾次下來,效果還算是不錯的,也算意外收穫了。」

之前北宮烈一次次的吐血,險些就讓展歡顏以為他是撐不下去了。

現在裴雲默卻來告訴她,那是他置之死地而後生,所下的一劑猛葯。

雖然有他保證,北宮烈一定是沒事了,此刻展歡顏心中也唯有一股子火氣衝天而起。

「顏兒——」北宮烈見勢不妙,就起身過去扶了她的肩膀,才要解釋什麼,裴雲默卻是有恃無恐的揚眉一笑,繼續沒心沒肺的說道:「表姐你也別怪陛下,不是他有意瞞着你的,而是當初用藥之時,我自己也都不知道這一劑葯下去到底會是怎樣的結果,所以也就沒跟他說,省的你們彼此都還抱了希望,最後卻是空歡喜嘛!現在這裏多好,全是意外驚喜!」

裴雲默這人,外表看似放蕩不羈,內里心思卻最是個通透又細緻的。

他這是算準了北宮烈和展歡顏之間為了這事兒會有一場官司要打,便嬉皮笑臉的出來和稀泥了,不得不說——

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展歡顏看着他笑嘻嘻的一張臉,心裏就是有再大的火氣也一時發泄不出,只就神色不善的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一轉身進了內殿,道:「姚閣老還帶着朝臣們在前朝等候呢,皇上早些過去吧!」

說完就頭也不回的在層層疊疊的幔帳後頭隱沒了蹤影。

裴雲默的面上帶着等看好戲的表親,沖着北宮烈擠眉弄眼道:「這事兒雖然都是我的不是,不過運氣好,這會兒我也是儘力將功補過了,皇上也就不用再追究我自作主張的罪責了吧?」

北宮烈深深的看一眼,唇角卻是難得牽起一抹清淺的笑容來。

自從得知自己中蠱以後,他本來就沒再抱着還能夠壽終正寢的期望,而到後來把自己的安危整個兒交付給裴雲默之後,他也都沒再存妄想。

的確是如裴雲默所言——

現在這樣的結局,於他而言,已經是意外的驚喜。

「你先去吧!」劫後餘生,北宮烈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卻沒有口頭言謝。

裴雲默自是知道他這會兒沒心思搭理自己,於是就很識趣的躬身告退。

簡方從外面將殿門帶上。

北宮烈轉身就迫不及待的進了內殿。

彼時那裏展歡顏正拿着火摺子,從容自在的挨着牆根一路走過,把宮燈一一點燃。

燭火晃動,落在她素來平靜的面孔上,襯出她眸子裏似是水波蕩漾的一層柔柔的微光。

明明是極其平淡又普通的一個表情,可是只看着她這樣的一張側臉,北宮烈卻還是嚴以壓制的心跳加快。

他快步走上前去。

展歡顏是早就聽到他進殿的腳步聲了,卻是一直都沒拿正眼看他,只當是完全的視而不見。

「顏兒——」北宮烈從背後擁她入懷,把臉深埋進她的頸窩裏,嗅着她發間熟悉的馨香,開口的聲音卻是澀啞異常,「對不起——」

千言萬語,哪怕是劫後餘生的喜悅也都來不及表達,只是——

滿心都是深深的愧疚。

在他最後昏睡過去的那一刻,他已然是體會到了她的傷心和絕望。

可他就是無能為力,就那樣的看着這一切發生,短短數日之內,讓她一個人承受了那麼多,那麼多——

曾經,他曾戲言,要給她依靠,替她撐腰。

那一刻,所以的承諾卻都煙消雲散。

他甚至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她,只剩下深深的不舍和愧疚。

這一刻,能夠再一次擁她入懷,是慶幸,卻也更多的——

都是無法言說的愧疚和心疼。

北宮烈的聲音澀啞的厲害,短短的幾個字之後,後面卻是欲言又止的不知道該是如何再開口。

展歡顏並沒有如他料想當中的掙扎或者發怒,相反的,她卻是很安靜,一動不動的任由他圈在懷裏。

不動,也不說話。

殿中的氛圍寂靜異常,甚至是連最細微的一點聲響也沒有,除了彼此的呼吸,天地彷彿都在這一瞬靜止了起來。

北宮烈貪婪的嗅着她鬢間的發香,突然之間卻是覺得環在她腰間的手背上被什麼溫熱的液體打濕。

突如其來的陌生觸感,他先是怔愣了一瞬,然後有些茫然的緩緩抬頭,有些畏懼,又有些小心翼翼的扳過展歡顏的肩膀,試着開口道:「顏兒——」

展歡顏一直低着頭,他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

卻能看到有更多,更大滴的液體,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斷的墜落在了地面的金磚上,然後支離破碎的四下濺開。

「顏兒!」北宮烈突然就慌了,心裏莫名的憋悶和刺痛,她慌亂的抬手去抹她眼角的水汽。

展歡顏終於抬頭看向他的時候,早已淚流滿面。

她在哭,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只是眉目之中帶着一種濃厚的叫人心驚的悲戚情緒,隔着眼前的一層水汽默然的望着他。

四目相對的那一瞬,北宮烈就直覺心臟似是被什麼狠狠的揉搓著,一則憋悶,一則疼痛的厲害。

他幾乎是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裏,咫尺的距離之下,竟是完全不敢去碰觸她。

彷彿此刻站在眼前的是一件易碎的琉璃寶貝,也或是隨時可能被戳破的夢幻泡影。

「顏兒你別哭,朕知道都是朕不好!」北宮烈道,語氣慌亂,手指在空氣里探出去幾次,卻都還是沒有勇氣再去碰觸她,「我知道是我不對,我不該讓你擔心,我讓你傷心難過,我——」

「呵——」展歡顏看着眼前那男子孩子一樣茫然無措的表情,卻是突然就忍不住的破涕為笑,上前一步,撲在他懷裏,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氣,真實而牢靠的抱住了這個男人。

她的臉,埋沒在他的胸膛,聽着他強勁有力的心跳聲,那一瞬本來就泛濫不止的眼淚就越發洶湧的滾落了出來。

這一次新生,這一次捲土重來,耗盡了她所有的感情和心力。

所有人看到的都是她的堅強狠辣,可是沒有人知道,那一夜,在擁着她的這個男人無聲無息沉睡過去的時候,她的整個人生和信念都在無止境的轟然崩塌。

惶恐不安,身心俱疲。

她是用了自最後的意念在和北宮馳那些人抗衡,如果今天北宮烈回不來,也或者他回來,卻是帶着一個不久以後終將再次從她生命中淡出離去的消息,那麼——

她定然已經再沒有多餘的力氣繼續支撐下去了。

上一世活在了一個滿是謊言的噩夢裏,這一生她是用了多大的努力才說服了自己,讓自己重新敞開了心懷去接納一個人的靠近,如果到頭來還是一場虛無的幻境——

那麼,她又該是以怎樣的信念支撐,可以再讓自己做回那個無情無心的冷硬軀殼?

「謝謝你!謝謝你最終還是信守承諾,留在我的身邊。」展歡顏道,聲音哽咽的不像樣子,「你答應我的話是不能不作數的,你答應我的話,永遠都不可以失言。」

終於聽到她的聲音,北宮烈懸了許久的心,終於在那一刻徹底的放下。

他抬手,將她顫抖抽搐不住的身子用力的鎖在懷裏。

他對她說的是「對不起」,而她對他說的——

是「謝謝你!」

如果不是將他真的放在了心上,她怎會因為她的歸來而帶有這麼多的歡喜?

是啊!

謝謝你,謝謝你展歡顏,謝謝你讓我知道了生命的美好,謝謝你讓我一再體驗到人生在世的種種驚喜和感情。

過去的一切都不重要了,那些仇恨,那些過往,都會隨着這夜色的蕩滌煙消雲散,我能真實感受到的,就唯有此時擁你在懷時候的真實體溫。

這感覺——

真好!

能夠活着——

真好!

北宮烈的唇角牽起一抹笑,雙手小心翼翼的捧起展歡顏的臉,自眼角到腮邊,再到唇畔,一點一點將她臉上沾染的那些咸澀的水汽吻掉,最後噙住她的唇瓣,用一個最熱忱又最虔誠的吻宣告了他在她生命里的回歸。

展歡顏亦是同了同樣的熱情回應。

燈影綽綽,將兩人的影子打落在屏風上,融為一體。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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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后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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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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