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再回頭已百年身

趙旭這一下驚得忘了呼叫，只覺得耳邊呼呼作響，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麼。他在下落的時候，身體碰斷了崖邊伸出來的無數樹枝，火辣辣地痛。不過這種感覺只持續了幾秒鐘，就被一種更為強烈的痛楚代替了，他也很快就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的時候，趙旭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山洞裏的一塊石頭上。山洞裏光線很充足，他能看清楚洞頂上的石頭。

這是什麼地方？

趙旭想起身看看，剛一動，卻發現全身痛得不行，忍不住「啊」地叫了一聲。

完了，自己肯定殘廢了。手和腳都不能動了，這樣活着還有什麼意思？趙旭現在真的想要自殺，可他發現自己連自殺的力氣都沒有。

老天啊，為什麼要這麼對待我趙旭？我趙旭上輩子究竟做了什麼缺德的事，讓我現在遭受這麼大的痛苦？一幕幕的往事閃過腦海，趙旭的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趙旭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不過這段時間他一直渾渾噩噩的。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突然從公元2010年的4月，一下子穿越到了八百多年前的北宋末年。

趙旭是一所理工科大學的畢業生，可他偏偏在學校讀了文科。也怪他那時根本不懂學校的專業設置，填報志願的時候看到這所大學招收的文科專業挺多，就以為這是一所綜合實力很強的大學。進了大學后，他才知道這所大學的文科真的只是學校的雞肋。學校一共就只有九個文科專業，偏偏在他參加高考那年九個文科專業都在他家鄉招收學生，這才給了他學校文科實力很強的錯覺。大三的時候，他藉著老鄉會的名義，前去迎接新生，發現新生裏面有一個女生，叫張芳芳，學的是跟自己一樣的專業——漢語言文學專業。其實，像這樣的專業只要稍微有些實力的學校都是開設了的，實在是沒什麼特色。老鄉會經常搞些聚會活動什麼的，趙旭恰好是那一屆老鄉會的會長，就經常和這些新生聯繫。

趙旭就讀的這所大學男女比例相當失調，是全國有名的光棍學校。趙旭有時就在想，這所大學開設那些文科專業，恐怕就是為了平衡男女比例的需要吧。

在交往中，趙旭和張芳芳互相產生了好感，兩人也就談起了戀愛。兩人其實都是第一次正式談戀愛，所以很快深陷其中，都覺得彼此是對方的惟一。

趙旭家在農村，是家中長子長孫，從小受到家人溺愛，上學讀書也一直很順利，根本沒有經歷過什麼挫折。和張芳芳談戀愛，他就把全部心思放在了張芳芳身上，只覺得她就是他的一切，兩個人在一起就是生活的全部了。

張芳芳的家也是農村的，兩家相聚不過幾十里。不過，張芳芳顯然比趙旭更明白一些事，在談戀愛的時候，她心裏一直有些隱憂，因為她發現趙旭身上有些缺點，讓她不安心。但她心裏也是愛着趙旭的，希望他可以自己發現他的缺點，然後改掉。

但趙旭沉浸於愛情之中，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大學里好多談戀愛的學生都是如此，由於是第一次戀愛，把戀愛當成的生活中的全部，其他一切都忘記了。忘記了父母的期望，忘記了自己的責任，只是享受着美好的愛情，覺得有了愛情就有了一切。殊不知，愛情也是需要滋養的。

張芳芳心裏愛着趙旭，所以不忍心明確指出趙旭那些缺點，只是偶爾旁敲側擊地提到一些。但趙旭這人實在是笨了一點，根本就沒朝這方面想，有時看到張芳芳生氣還覺得她是無理取鬧。而張芳芳怕傷害趙旭，一次次隱瞞了事情的真相。

也許是年輕人都沒學會愛和珍惜吧。其實，兩個人在一起，看到對方身上有什麼缺點，坦誠說出來並不是什麼壞事。趙旭也知道自己身上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張芳芳沒有明確地指出來，他就以為張芳芳是可以接受他這些缺點的，也就沒有想過去改掉那些缺點。

趙旭是一個對感情忠貞的人，能和張芳芳相愛，他覺得是最幸福的事，所以從來沒有想過愛上其他的人。他甚至相信，其他的女人哪怕脫了衣服站在他面前，也引誘不了他。

兩個人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形影不離，恩愛得如油里調蜜。趙旭什麼話都給張芳芳說，雖然他感覺到張芳芳對他有所隱瞞，但他只是以為兩個人的感情還沒有到達那種無話不談的地步。

只是，快樂的時光往往很短暫。很快，趙旭就畢業了。儘管兩人都很不舍，但還是必須暫時分開。還有兩年時間張芳芳才畢業，兩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趙旭認為這恰恰可以考驗一下他們之間的感情。如果能經受住考驗，那麼他們就可以考慮結婚的事情。他甚至開始幻想着以後在一起的生活，夫唱婦隨，一家人和和美美。

然而，張芳芳心裏卻更加擔心了。在學校的時候，趙旭身上那些毛病就沒有改掉，比如說一日三餐按時吃飯，早晚都刷一次牙這些小事情趙旭都做不到。還有，遇到事情就容易變得退縮，沒有主見等等。她也不知道委婉提過多少次了，但趙旭一直沒有放在心上。她甚至在想：趙旭能給她帶來穩定的幸福嗎？趙旭太脆弱了，讓她感覺不到安全感。好多時候，她覺得自己心好累，因為她一直在擔心着趙旭。

離開的時候，兩人依依淚別。趙旭到了公司上班后，卻根本不能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天天都想着張芳芳。張芳芳心裏也很想趙旭，但她更希望趙旭能放下兒女私情，好好工作，好好鍛煉，以後才能面對生活中更多的挫折。

趙旭天天都在訴說着他的相思之情，這讓張芳芳更為擔心，也讓她覺得身心都很疲憊。在三月里一個陽光明媚的星期天，大學里一個張芳芳並不太熟悉的男生邀請她一塊兒出去遊玩。她覺得自己好久都沒出去好好玩了，正想放鬆一下，也就點頭答應了那個男生的要求。

但這其實是那個男生的預謀。他早已經打聽到張芳芳的情況，知道他和男朋友兩地分開，見上一面根本不容易。他是在一個社團認識張芳芳的，彼此並無多少交談。大學四年，這個男生沒有交到一個女朋友，臨畢業了突然很想嘗嘗戀愛的滋味。他也多少了解到趙旭的一些情況，處處表現出成熟穩重來，對張芳芳照顧得無微不至。遊玩回來之後，張芳芳心裏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了，因為她對那個男生竟然產生了一絲好感，她發現那個男生身上的優點正是趙旭所欠缺的。而就在幾天後，那個男生突然提出讓她做他女朋友。

張芳芳心裏有些猶豫，卻突然想到了一個主意：那就是利用這個男生來磨礪趙旭。張芳芳猶豫了幾天，還是向趙旭說有個男生追她，這個男生身上有這樣那樣的優點，她對這個男生也頗有好感。後面的話沒有再說了，但趙旭聽到這裏已經是五雷轟頂了，連續幾天都坐立不安，心裏痛苦得要死。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今天這麼一件事發生，他沒有詢問為什麼，只是覺得自己做人真的太失敗了。他和張芳芳有兩年的感情，卻比不過人家認識才兩天的感情。

趙旭沒有哭着挽求什麼，因為他知道感情出現裂隙了靠挽求是毫無作用的，只會讓對方覺得自己軟弱。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熬了半個月的。到了四月，他心裏實在難受，想要見張芳芳最後一面。

這段時間，張芳芳心裏也很矛盾、痛苦。她心裏清楚地知道，趙旭是愛自己的，甚至是這個世界上最愛自己的一個人了。自己也是愛趙旭的，但為什麼卻愛得這麼累呢？她真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挺不下去了。她多麼希望趙旭成長起來，給她溫暖可靠的港灣。

見到趙旭，張芳芳發現趙旭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她心都碎了，但卻沒有說出真相來。那個男生雖然提出讓張芳芳做他的女朋友，但張芳芳並沒有同意，因為她的心一直放在趙旭身上。趙旭來學校找她，她一直陪着趙旭，兩個人還是像親密的情侶一樣。趙旭準備離開的那天，張芳芳終於還是說出了類似分手的話來。她說她希望找一個更成熟一些的人來愛，這樣可以不用愛得那麼累。說出這番話來，張芳芳的心都在滴血，她是多麼希望趙旭能明白她一番苦心啊。

趙旭擁抱了張芳芳，流着眼淚離開了。他知道走到今天一切都該結束了，芳芳為他付出了太多，是自己讓芳芳活得太累了。他滿懷悲傷地走在校幹道上，對身邊的一切都充耳不聞。

那一刻，他真的想去死。他掏出手機，給張芳芳發了一條短訊去：芳芳，我心裏好痛苦。我怕自己承受不了這種痛苦，想永遠離開你了，希望你永遠幸福。

短訊發出去后，他茫然地走在路上。

而此時，能源學院的大一輔導員馬雪松正騎着電瓶車，風馳電掣般在主幹道上行使——他得馬上去見他女朋友。他的女朋友是這所大學的一個收銀員，也是多方介紹才成的。大學四年，馬雪松也沒有交到一個女朋友，正常的生理需要都是交給溫暖的左手和潮濕的右手來完成的。馬雪松人長得比較對不起父母，但成績很好，大學直接保研本校，本科畢業后參加了學校的輔導員培訓，成了能源學院的一名輔導員。她和女朋友商量好今天中午在學校外的一個餐館吃飯，但馬雪松在路上碰到了他的一個大學老師，聊了一會兒，把吃飯的事情暫時給忘了。等到告別老師的時候他才想起吃飯的事情，於是匆匆騎上電瓶車，在校幹道上狂奔起來。這個女朋友雖然是個超市收銀員，但脾氣並不小，馬雪松在她面前一向是低聲下氣的，這時讓她等自己，不知道會給自己什麼臉色看呢。這個時候是吃飯時間，加上又是星期六，校幹道上的人並不多，馬雪松把車的速度一下子提大了最大。正在拐彎處，路中間突然出現了一個人，無精打采地走着。馬雪松根本來不及剎車，一下子撞了上去。

和馬雪松撞在一起的正是趙旭。他只覺得一股大力襲來，整個人都飛了起來。一瞬間，他只覺得自己輕盈無比。然後是「砰」、「啪」兩聲之後，趙旭完全失去了知覺。不過，在他完全失去知覺之前，他聽到了一聲短促而尖利的慘叫，聽起來像是個女孩子的聲音。難道和自己相撞的人是女生？

這個問題趙旭已經無從知道，等他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地來到了北宋末年的西北戰場之上，而且成了什麼行軍司馬，還是一個郡王身份。

趙旭在上大學的時候也看過一些穿越小說，知道那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但沒想到現在竟然發生在了自己身上。

趙旭在高中的時候看過衛斯理的科幻小說，其中有個故事說到一個飛機員在駕駛一架飛機飛過一個磁場很強的地方的時候，飛機下面有個人，在瞬間，兩個人的記憶交換了。在衛斯理的小說中，還說到人是有靈魂的，但靈魂是一種人捕捉不到的腦電波，是可以傳播的，也是可以接受的，所以有些人老是感到有某人的靈魂存在。如果這種腦電波被一個人的身體完全接受了，那這具身體就擁有了腦電波主人的全部記憶和思想，腦電波的主人也就藉此復活了。

但怎樣才能全部接受這種腦電波，沒有人可以解答。一種通俗的說法也許可以讓人更明白：借屍還魂。但即使可以借屍還魂，那也應該是轉移到同時代的人身上，而不應該轉移到幾百年前的人的身上才對。

趙旭想到愛因斯坦的一句話：當速度超過光速的時候，時間可以倒流。難道是自己的腦袋因為撞擊得太猛烈了，以致於自己的意識在一瞬間以超過光速的速度傳遞，然後穿越時空轉移到了現在這個人身上，用他的意識完全覆蓋了這具身體的主人的意識，成了這個所謂的郡王？

趙旭只能接受這樣的解釋，不然他想不通自己的意識為什麼可以穿越千年。

可惜，他這個穿越者並是像其他穿越者那樣富可敵國，妻妾成群，而是被幾個西夏士兵追得無路可逃，差點就摔死了。這次墜下懸崖，雖然撿得一條性命，但現在自己和一個廢人何異？這樣活着，真的還不如死了算了。

芳芳，你在哪裏呢？好想你，真的好愛你，不要離開我好嗎？趙旭不自覺地想到了張芳芳，更覺得心裏充滿了悲傷。

就在趙旭獨自傷神的時候，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你醒了啊？」聲音清脆，看樣子是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