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簡・芬恩的故事

第二十五章 簡・芬恩的故事

塔彭絲拉着簡的胳膊,拖着她向車站走去。她敏銳的耳朵聽到了徐徐駛來的火車。

「快點,」她喘著氣催促道,「不然,我們就趕不上火車了。」

火車停下時,兩個姑娘正好來到站台上。塔彭絲拉開一間空着的一等房間的門,她們上氣不接下氣地躍坐在鬆軟的座位上。

一個男人走過來朝她們看了看,又轉到另一個車廂去了。簡開始緊張起來,驚恐的雙眼睜得大大的,心神不安地盯着塔彭絲。

「你說,這人是不是他們一夥的?」她喘著氣問道。

塔彭絲搖搖頭。「不,不,沒事。」她握著簡的手安慰道,「湯米不會叫我們去干他沒把握的事。」

「可是我比他更了解這些人,」簡顫抖著,「你不知道,五年了!多漫長的五年啊!有時一想起,我就會發瘋的。」

「別放在心上,一切都過去了。」

「真的過去了嗎?」

籠罩在夜色中的火車逐漸加快速度向前急駛着。突然,簡·芬恩跳了起來。

「那是什麼?我想我看到了一張臉,正從窗外朝我們看呢。」

「不,什麼也沒有,瞧。」說着,塔彭絲走到窗前,把窗子關上。

「你能肯定?」

「非常肯定。」

簡覺得似乎應當解釋一下:「我真有點草木皆兵了,但是我沒辦法,如果他們現在抓住我,他們會……」她的兩眼睜很大大地凝視着前方。

「不會的,快躺下別去想它了。」塔彭絲懇求道,「你該知道,如果不安全,湯米就不會說安全。」

「我的表兄可不這麼看,他不支持我們這麼干。」

「那倒不假。」塔彭絲說,顯得相當難堪。

「你在想什麼?」簡突然地問道。

「怎麼了?」

「你的聲音如此——古怪。」

「我在想一些事,」塔彭絲承認道,「但我現在還不敢告訴你。我也許錯了,但我不這麼認為。這只是我腦海中存在很久的一個想法。湯米也知道,我幾乎可以肯定他知道。不過你別擔心,以後有的是時間。也許根本就不是這回事。現在照我說的去做——躺下,什麼也別想。」

「我試試看。」說着,簡閉上了雙眼,長長的睫毛蓋住了那雙淡褐色的眼睛。

塔彭絲卻直直地坐着,一付高度警惕的神態。雖然她不斷地勸慰簡,但她自己也感到緊張,她的眼睛不停地從一扇窗子移到另一扇。她並非不相信湯米,而是偶爾也因懷疑而產生動搖。對手是如此兇殘和狡詐,像湯米這樣單純而誠實的人如何能與之相抗衡。

如果她們能安全到達詹姆斯·皮爾·埃傑頓爵士那兒,一切都將平安無事,但是她們能如願以償嗎?布朗那無聲的威力時刻在威脅着她們,即便塔彭絲回憶起最後一次見到手握左輪手槍的場米,也無法給她帶來任何安慰。何況,湯米現在可能已喪失了武力,可能已被無數的重拳所擊倒……塔彭絲在頭腦中醞釀着自己的行動計劃。

火車終於駛進查林街,簡·芬恩一下子坐了起來。「到了嗎?我還以為到不了呢。」

「哦,我想,我們得到倫敦去。快,下車吧,快鑽進計程車里。」

兩人以最快的速度下了車,穿過剪票口,叫了一輛計程車。

「國王十字街。」塔彭絲指示說,邊說着邊跳上了車。』車子正在啟動時,一個男人在窗外朝里窺視了一下。她幾乎可以肯定,這就是她們在火車上碰到的那個人,她不禁不寒而慄,一絲恐懼感從心底蔓延到全身。

「你瞧,」她對簡解釋說,「如果他們認為我們打算去詹姆斯爵士那兒,就會使他們失去線索,現在他們會想像我們去找卡特先生,他的鄉間別墅就在倫敦北部某個地方。」

穿過霍爾博恩時遇到了路障,車子被迫停了下來,這正是塔彭絲所期望的。

「快!」她悄聲說,「打開右邊車門!」

兩個姑娘悄然溜下了車,匯入川流的車輛與人群中。兩分鐘后,她們已坐在另一輛計程車里,朝着來的方向駛去,這次她們是駛往卡爾頓·豪斯街。

「不錯吧?」塔彭絲不無得意地說,「這下夠他們忙一陣了。我認為自己還是相當聰明的,那位計程車司機不知會怎樣罵我們呢。不過,我記下了他的車牌號,明天我會寄給他一張匯票,他不會因此而損失什麼的。咦!怎麼轉彎了?」

話音未落,隨着一陣刺耳的聲音,另一輛車與她們的車結結實實地撞在一起。

塔彭絲很快鑽出車,站在了行人路上,看到一個警察正朝她們走來,塔彭絲迅速塞了五個先令給司機,然後拉着簡疾步混入了人群中。

「馬上就到了。」塔彭絲氣喘吁吁地說,事故發生在特拉法爾加廣場。

「你認為撞車是一次事故還是陰謀?」

「我不知道,也許兼而有之。」

兩個姑娘手挽着手向前走着,塔彭絲突然說:「我總感到有人在跟蹤我們。」

「快,」簡低語道,「快。」

來到卡爾頓·豪斯街的拐角處,她們頓覺有了精神。這時,一個酪酐大醉的人擋住了她們的去路。

「晚上好,女士們,」他一邊說一邊打着飽嗝,「這麼匆匆忙忙是到哪兒去呀?」

「請讓我們過去。」塔彭絲的話中帶着幾分威嚴。

「我跟你的朋友就說一句話。」醉漢伸出搖搖晃晃的手,一把抓住簡的肩膀。這時塔彭絲聽到身後愈漸走近的腳步聲,她已沒有時間判斷到底是朋友還是敵人。她迅速低下頭,用盡全身氣力向醉漢頂去。這種兒時淘氣時不正規的作法居然將醉漢頂倒,使他一屁股跌坐在行人路上。塔彭絲和簡拔腿就跑,她們要找的房子就在不遠處。當她們跑到詹姆斯爵士房門前時,兩人都已氣喘得如要窒息一般。塔彭絲一下按住了門鈴,簡也迫不及待地揮拳擊門。

那個尾隨在她們後面的腳步聲也停在了不遠處。那人猶豫了一下,就在他猶豫的片刻,兩個姑娘跌跌撞撞地衝進了大門,詹姆斯爵士從書房裏迎了出來。

「你們好,這是怎麼了?」

他快步上前,伸手扶住招搖晃晃的簡,把她攙扶進書房,安置在長沙發上。他從酒櫃里倒了一點白蘭地,強迫簡喝了下去。隨着一聲嘆息,簡坐了起來,眼裏仍然充滿著恐懼。

「沒事了,我的孩子們,別害怕,你們已經安全了。」

簡的呼吸逐漸恢復正常,臉上也開始現出往日的紅暈。

詹姆斯疑惑地看着塔彭絲。

「原來你還活着,塔彭絲小姐,這可比你的朋友湯米想像的要好得多。」

「但青年冒險家都經歷了太多的殺身之禍。」塔彭絲略帶誇張地說。

「如此看來,我認為你們的合夥企業最終會成功是不會錯的。」詹姆斯爵土乾巴巴地說,然後轉向沙發上的簡,「這位就是簡·芬恩小姐吧?」

簡坐了起來,平靜地回答道:「是的,我就是簡·芬恩,我有許多事要告訴你。」

「等你身體好些再——」

「不,就現在,」簡稍稍提高了嗓門,「只有告訴你一切之後,我才會感到安全。」

「隨你吧,」詹姆斯爵土說道,在一張面對長沙發的大扶手椅上坐了下來。簡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

「我乘盧熱塔尼亞號客輪到巴黎找一份工作,我非常渴望能為戰爭作點力所能及的事,在此之前,我一直在學法語。我的老師告訴我巴黎的一所醫院需要人手,這樣我就給他們寫了信,提出願意去醫院工作的請求,他們接受了我的請求。我孤身一人,不論幹什麼事都方便一些。

「盧西塔尼亞號遭魚雷襲擊時,一個男人走到我跟前,問我是不是一個具有愛國心的美國人。這個人我已注意他不只一次——我曾在心裏猜想,他是在擔心什麼人或什麼事,他告訴我,他身上帶着對同盟國生死悠關的文件。他要我為他保存這些文件,過些時候再到《泰晤時報》上尋找他登的廣告。如果報上沒出現廣告,我就將文件直接交給美國大使。

「接下來發生的事至今仍像惡夢一般,我常常在夢中為之驚醒……我真不願意再重述它。丹弗斯先生曾要我多加小心,他可能從紐約就被人盯梢了,但他不這麼看。我開始也沒有懷疑,但在去霍利黑德的船上,我開始感到不安了。

有一位叫范德邁耶的婦女對我特別關照,並和我結成了朋友。起初我對她的好意非常感激,但後來,我逐漸覺得她身上總有些什麼我不喜歡的東西。在愛爾蘭船上,我看見她和一些神色詭秘的人交談,看他們那樣子,似乎是在談論我。

我頓時想起在盧熱塔尼亞號上,當丹弗斯先生把包交給我時,她就想方設法地開始接近我了。在此之前,她曾對丹弗斯先生套近乎,我開始感到害怕,但我又無能為力。

「我產生了一個近乎瘋狂的想法——在霍利黑德下船,那天不去倫敦了。不過,我很快發現這是非常愚蠢的。我只能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現,願上帝保佑我。我想如果多加留意,他們也不能把我怎麼樣。出於謹慎,我撕開裝文件的油布包,取出文件換成空白紙,再重新包好。這樣,即使有人搶走它,也沒有什麼關係。

「對那東西怎麼辦一直讓我擔心,其實那就是兩張紙,最後我把它夾在一本雜誌的兩頁廣告之間,再用膠水把兩頁廣告粘在一起,然後把雜誌塞進我的風衣口袋裏。

「在霍利黑德,我想找一問乘客看上去沒有異樣的車廂。但奇怪的是,總有那麼一些人在我的周圍拉拉扯扯。我感到有些不妙,好不容易上了車,卻發現又與范德邁耶太大在一個車廂里,我到走廊上,發現其它車廂都坐滿了人,只好又回到原處坐下。我安慰自己說,車廂里除了范德邁耶太大,還有其他人呢。我的對面坐着一對看上去非常恩愛的夫婦,對此,我感到寬慰多了。我靠在座椅上,微閉雙眼,讓別人以為我睡著了。其實我時刻處於高度警惕狀態。就在火車離倫敦不遠時,我從眼縫中看到那個男人從包里拿出了什麼遞給范德邁耶太大,一邊遞,一邊使着眼色……

「我無法形容那個眼色有多麼可怕,它幾乎把我嚇呆了。我當時唯一的想法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到走廊上去。我站起來,盡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也許他們發現了什麼——這我不知道——就聽見范德邁耶太大突然說了一聲『就現在』,接着她迅速用什麼東西蒙住我的嘴和鼻子,我使勁掙扎也喊不出聲音來。與此同時,我感到腦後遭到了重重的一擊……」

簡額栗著說不出話來,詹姆斯輕聲安慰著,說了一些同情話。過了幾分鐘。簡又接着說:「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恢復了知覺。我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很髒的床上,感到非常虛弱。周圍有一層帘子,隔着帘子聽到有兩個人在說話,其中一個是范德邁耶太大的聲音。我儘力想聽聽他們說些什麼,但開始時聽不大清楚。後來,在聽清楚后我真伯極了,我真驚訝當時競沒有喊出來。

「他們沒有找到文件,發現油布包里全是白紙,氣得他們像發瘋一樣。他們不知道我已經偷梁換柱,或許以為丹弗斯帶的是假文件,真的文件已由另一條線送走了,他們說」,說到這兒,簡閉上了眼睛,「要對我用刑才能知道文件的下落。」

「我以前不知道什麼叫恐懼,什麼叫不寒而慄。當時我真是嚇怕了。他們來我床前看過一次,我閉上眼睛,假裝仍處於昏迷之中,但我擔心他們會聽到我心臟砰砰的跳動聲。

幸好他們沒呆多久就走開了,我開始苦苦思索該怎麼辦。我知道,如果用刑我是支持不了多久的。

「突然我想起可以裝作喪失了記憶,這個想法以前就讓我非常感興趣,我還讀過有關喪失記憶的精彩情節。要是我能成功地扮演這個角色,或許我就有救了。我在心裏默默地祈禱后,長長地出了口氣,似乎剛從昏迷中蘇醒過來,我睜開眼睛,用法語在那兒喃喃自語——就像小孩呀呀學語一樣。

「范德邁耶太太走了過來,她一臉的邪惡,使我怕得要命,但我還是面帶疑惑地對她微笑着,並用法語問她我這是在哪兒。

「看得出,我這一招迷惑了她。她把剛才和她談話的那個人叫了過來,那個人站在簾於邊,看不清楚他躲藏在暗處的臉。他用法語跟我說話,聲音平靜而普通,但不知為什麼總叫我感到害怕。我繼續着我的表演,問他我在哪裏,告訴他我的頭腦里一片空白,什麼都忘得乾乾淨淨,什麼都回憶不起來了,我盡量顯得如此而感到痛苦。他問我叫什麼名字,我說我記不起來了。

「突然他抓住了我的手腕,使勁地擰,那痛苦真是苦不堪言。我尖叫了起來,但他仍不放手,還一個勁地繼續擰。我發出一陣陣的尖叫,儘管如此,我還是沒忘了用法語來尖叫。不知道這一切持續了多久,幸運的是,我暈了過去。我聽到那男人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這不像裝的,像她這種年齡的孩子裝不成這樣。』我想,他一定忘了美國女孩與英國女孩相比要早熟得多,並且對科學技術更加有興趣。

「等我蘇醒過來時,范德邁耶太太對我的態度格外親熱。我想,她一定是奉命而行的,她用法語告訴我,剛才我休克了,病得不輕,不過很快就會好的。我裝作十分糊塗的樣子,還一邊喃喃不清地說醫生弄傷了我的手腕。聽見我這麼說,她感到很放心。

「過了一會兒,她走了出去,完全走出了房間,我仍然心存芥蒂,靜靜地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不過,最後我還是起來了。我在房間里轉了轉,環視了一下。因為我想,即使有人在暗處監視,就目前的狀況做出這番舉動也是很自然的。

這是一個骯髒不堪的地方,奇怪的是沒有宙子。我猜想門肯定是鎖上的,我沒有去試着開門。牆上有一些破舊的畫,畫的都是《浮士德》中的場景。」

塔彭絲和詹姆斯爵士幾乎同時「啊」了一聲,簡點了點頭。

「是的,這個地方在索霍區,貝雷斯福德曾在那兒被關押過。當然,我當時並不知道我已經到了倫敦。只有一件事使我非常焦慮,但當我看到風衣搭在椅背上,那本雜誌仍卷放在風衣口袋裏時,我那懸著的心才落了下來。

「我想證實一下自己是否被監視,於是仔細察看了一下四周牆壁,牆上沒有任何可供窺視的洞。不過,直覺告訴我,一定有什麼人在偷偷監視着我。我又坐回桌邊,用手捧著臉,抽泣著:『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同時豎起耳朵聽着周圍的動靜。果然,我清楚地聽到裙子的息索聲和輕微的嘎吱嘎吱的響聲,確實有人在監視着我。

「我又躺回到床上去。過了一會兒,范德邁耶太大給我送來了晚飯,奉命行事的她對我仍舊是甜言蜜語,我猜想,一定是她的上司要她取得我的信任吧。她拿出油布包問我是否還認識,一邊像貪婪的貓一樣觀察我的表情。

「我接過包,裝作努力回憶什麼似的在手裏翻轉着看了看,最後還是搖了搖頭說,實在想不起來,好像是有什麼事和這包有關,可是剛要想起來,還沒來得及抓住,它又溜走了,後來她告訴我,我是她的侄女,得叫她麗塔嬸嬸。我照辦了,她又安慰我說,我的記憶很快會恢復的,別太擔心。

「那一晚太難熬了。我一邊想着他們會怎樣對待我,一邊在心裏盤算著自己的計劃。雖然文件暫時還是安全的,但我不敢冒險讓文件繼續放在那兒。他們隨時都可能把那本雜誌扔掉。在床上輾轉到凌晨兩點左右,我悄悄爬起來,順着左手那面牆在黑暗中摸索,摸到那幅《瑪格麗特與她的珠寶盒》。我輕輕地從釘子上取下畫,躡手躡腳地走到放風衣的地方,取出雜誌和一兩個信封(我的口袋裏經常放有信封),將粘在一起的兩頁廣告撕開,取出那兩頁寶貴的、使我遭受磨難的文件。我用洗臉盆里的水將畫背面又變成褐色的紙弄濕,沒多久,就可以把那層紙揭開了。我把文件夾在畫與這張紙之間,再藉助信封上少許的膠水將褐色紙與畫重新粘好,這一切做完后,我再把畫掛回原處,把雜誌重新放迴風衣口袋裏,然後悄悄地回到床上。我對這個藏匿地點感到十分滿意,誰也不會想到這幅畫給人弄過了,他們也絕不會想到把自己的畫撕碎。我希望他們最終得出的結論是丹弗斯帶的是假情報,這樣我就會得到自由了。

「事實上,他們剛抓我時可能產生過放我的想法,可以後情況變得對我十分危險了,放我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後來聽說他們幾乎想就地除掉我,只是他們的頭兒,也就是他們的老闆主張讓我活着,因為他寄希望於我可能將文件藏起來了,而一旦我恢復了記憶,就可以將文件的下落告訴他們。在以後的幾周里,他們對我嚴加看管,一次又一次地審問我。在逼供拷問方面他們真算得上行家裏手。但不管怎樣,我始終控制住自己,儘管這種精神上的自控力對我來說實在太難了。

「他們又把我弄回到愛爾蘭,一路上從沒有放鬆過對我的監視,生怕我將文件藏在了什麼地方。范德邁耶太太和另一個女人一刻也沒有離開過我,她們把我說成是范德邁耶太大的年輕親戚,一個由於盧熱塔尼亞號被魚雷擊中而使大腦受傷的親戚。一路上我孤立無援,如果冒險找人求助,我敢肯定不會有什麼好下場,那個看上去非常富有、穿着人時的范德邁耶太太會讓人們認為我是大腦受傷才使自認為是受了『迫害』。我感覺到,一旦他們識破了我的謊言,我那曠日已久的恐怖感肯定會使我徹底崩潰。」

詹姆斯爵士充滿理解地點點頭。

「范德邁耶太大是個能說會道的女人,正是由於這一點以及她的社會地位,人們一般都願聽信她的,儘管你有真憑實據指責她,也很難讓人相信。

「事情果然如我想像那樣,他們最後把我送進了伯恩茅斯一家療養院。開始我不敢斷定這是一次騙局還是真的要給我治療,有位護士專門負責照料我這個特殊病人,她待我很好,也沒有什麼異常的舉動,就在我決定要信任她,告訴她實情時,仁慈的上帝及時地拯救了我,使我沒有落人預設的陷阱中。那天,我的房門碰巧半掩著,我聽到她在過道里跟什麼人在講話,原來她也是他們一夥的:她被安排來看護我是為了證實我是否真的喪失了記憶。經過這事以後,我變得異常敏感和神經質,不敢相信任何人。

「現在想起來,我那時是在自我麻痹。沒過多久,我幾乎忘記我是真正的簡·芬恩。我太刻意去扮演珍妮特·范德邁耶這個角色,以致於神經開始出了毛病。我真的病倒了,一連幾個月都處於麻木恍惚的狀態,我肯定自己活不了多久,既然如此,一切都顯得不重要了。我們都知道,一個神志清醒的人一旦送進了瘋人院,結果常常是變成瘋子。我想,當時的情形就是如此。我又不在乎扮演什麼角色了,到了最後,已經不知道喜怒哀樂,有的只是冷漠和麻木不仁。就這樣,幾年過去了。

「後來事情突然有了變化,范德邁耶太太從倫敦來到療養院,她和醫生問了我一些問題,進行了各種治療實驗。他們有時談到要把我送到巴黎的專家那兒,但最終還是沒冒這個險。我偶爾聽到一些談話,似乎是說一些其他人——我的朋友,在四處尋找我。後來聽說那個曾經照料我的護士假扮我去了巴黎,找那位專家診治。專家讓她接受了一些嚴格的測試。並揭露了她偽裝喪失記憶。她記下了專家的測試方法,回來對我進行同樣的測試。我敢說,要矇騙一位一生都在從事這項研究的專家實在太困難了,但我還是再一次迎接考驗,好在我很長時間都不記得自己就是簡·芬恩,記憶神經確實有點問題,才使得測試比較容易通過。

「一天晚上,他們接到命令把我匆匆弄到倫敦,又把我帶到索霍區的那間屋子裏。一旦離開療養院,我的感覺就不一樣了,似乎那些早已被埋沒多年的東西又開始復甦了。

「他們帶我去見貝雷斯福德先生(當然,我當時並不知道他的名字)。我懷疑這是否又是一個圈套。但他看上去挺誠實,我幾乎不敢相信這一點。然而,我對自己所說的一切仍然十分謹慎,因為我知道談話的內容會被偷聽,在牆的上方有一個小孔。

「在那個星期日下午,不知道他們得到了什麼消息,引起了一場騷動,趁他們不注意,我偷聽到有命令要將他殺掉。以後發生的事我就不用告訴你們了,你們都是知道的,我當時想衝出去把文件從藏匿處取出來,但是我被人抓住了,我大聲尖叫着,好讓他逃跑,一邊還喊著要回到瑪格麗特那兒去。這名字我有意喊了三遍。我知道別人一定以為我指的是范德邁耶太太,但我希望能提醒貝雷斯福德先生注意到那幅面,他在第一天就取下了一幅,這也正是我遲遲不敢相信他的原因。」

簡·芬恩停了下來。

「這麼說,」詹姆斯爵士侵吞吞地說道,「文件還在房間里那幅面的背後啰。」

「是的。」說完,簡倒在了沙發上,疲憊地結束了她漫長而緊張的故事,詹姆斯爵士站起來,看了看錶。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企圖推論出什麼?你是在暗示布朗就是朱利葉斯?朱利葉斯——我的表兄:「「不,芬恩小姐,」詹姆斯爵士出乎意料地說道,「他不是你的表兄,這個自稱朱利葉斯·赫謝默的人與你沒有任何親戚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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