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6 天枰（五）
天空中潑灑而下的雨水猶如斷珠一般瀰漫了眼前的田地，讓前方猶如怒潮般的戰場變得更加模糊不清，延綿數里範圍在一瞬間猶如籠罩上了一層水霧
魯提亞子堡上，普達米婭手中緊握著教宗權杖，整個人站在瓢潑大雨中，代表教宗的十字旗被雨水打的濕透，教宗普達米婭蒼白而俏麗的臉上，順着濕透的長發朝下流淌，曾經明媚無比的雙眸，此刻卻是呈現出絕望的死灰之色，為什麼，為什麼會在此刻下雨，眼看就要天亮了，已經打了五個小時，只要堅持到天亮，埃羅軍隊就會因為勢疲而停止攻擊，可是偏偏此刻，上天去如此厚此薄彼
這場雨，對於教團軍來說絕對是致命的，因為雷神被雨水澆淋而無法發射，已經精疲力盡的教團軍將陷入最為艱苦的階段，而對於埃羅軍隊來說，還有什麼比這場大雨來的更加足以激勵起埃羅全軍士氣的天賜之恩，好不容易打到了這裏，距離埃羅王都不過一步之遙，眼看就要擊破埃羅王都，卻是這樣的結果，，激戰五個小時，大軍咬牙切齒的撕咬，拼殺，都是傷亡已經過半，超過十萬具屍體躺在這裏，人血早已經將地面的泥塵變成了泥濘！
如此慘烈的戰鬥，如此長的交戰時間，在整個歐巴羅的戰爭史上都是罕見的，而此刻的這場雨，卻正在成為壓垮教團軍的最後一根稻草，廝殺的聲音在這場雨水中變得模糊不清，從前面回撤下來的教團軍士兵一個個也是失魂落魄一般的臉色
「不過是一些雨點就把你們擊垮了嗎？沒有帝國雷神就不會作戰了嗎？」一名教團軍的騎士長策馬奔跑在雨幕中，聲音凄厲的吶喊著，但是士兵們的表情大多都是麻木的，形勢比人強，雷神轟擊的聲音已經完全停止，對於教團軍上下來說，猶如是喪鐘哀鳴，
」唰唰「
空氣中完全是雨點落在地上，打在身上的嘩嘩聲音，雨滴散落，猶如一片片的白色小花綻放，教團軍上下的心更是一片寒冷，前線在動搖，軍心在動搖，，能夠堅持到現在，完全是因為相信雷神能夠讓他們堅持到最後，而且他們已經是背水一戰，要麼死，要麼堅持，仗打到這份上已經是死局，要麼擊潰對面的敵人取得整個戰爭的勝利，要麼被打的崩盤，在對方的全線掩殺之下葬送一個國家的國運，一名教團軍的騎士神色悲憤的跪在地上，手中的十字劍插在他的面前，血戰五小時，兄弟們死的就剩下這麼多了，就快要天亮了，為什麼，為什麼在這個時候下雨！「沒有了雷神的支撐，面對士氣再次高漲的埃羅軍隊，這場仗還怎麼打
轟隆隆的聲音，海潮一般延綿的轟響在頭頂
「必勝，埃羅」
對面再次傳來埃羅軍隊整齊開進的吶喊聲，無數的盾牌和長矛猶如一片森林在移動，昂揚的士氣就像是一股熱浪在冰冷雨水之下，傷亡同樣過半的埃羅軍隊在激勵之下，整齊劃一的腳步踩着腳下吱吱發響的血腥土地，各種呼喊聲響成一片
「前進，埃羅萬歲！」
在接近的一瞬間，無數的長槍開始朝着前方整排放下，瘋狂吶喊，槍鋒抽刺，第二排的人撞了上來。接着是第三排，結實的腳步不斷地朝後蹬，往前推啊！盾陣僵持了片刻時間，所有人都在這一瞬間用力！前方，盾牌和盾牌后的敵人被推飛開了，這一刻，衝擊的埃羅第八軍幾乎清楚地感受到了教團軍被徹底擊潰散的感覺，轟的一聲木屑飛濺，無數挺刺向前的長槍扎進了人體里，粘稠的紅色蔓延開來。取得優勢的埃羅軍隊一方發出了來自心底最野蠻之處的吼聲，
」殺殺殺殺啊！「
蔓延如怒潮般廝殺的鋒線上傳來，猶如滾滾浪潮擴散開去，崩散的地段，教團軍士兵在奔跑逃命，即使是身後的聖殿騎士用劍砍殺逃兵，也無法阻擋住這種逃亡的勢頭，教團軍徹底被殺透了！
一名埃羅禁衛軍軍官臉色悲滄的看着前方雨幕中，兩軍相互交錯廝殺的上千米戰線上那如同彎曲到極點最終折斷的一角，轉過身來向因為體力不支終於暈厥才剛剛醒來的埃羅皇帝稟報「陛下，經過苦戰，第八軍打崩了教團軍的左翼，現在正在擴大優勢，相信不用多久，教團軍就會全線崩盤！」
」打崩了嗎，哈哈，我就知道，今天我埃羅要。。。。。。！「埃羅皇帝法魯克慘白無比臉上想要發笑，卻一下劇烈的乾咳起來，法魯克皇帝再次臉色發黑的暈厥過去，御前醫生連忙跑上去，遠處傳來排山倒海一般的吶喊和歡呼聲，天空中響起一連串的炸雷，猶如是上天在響應下方埃羅人的歡呼一般，
魯提亞子堡
百餘名身穿重甲的聖殿騎士騎在戰馬上，整列肅然，出於隨時都可以出發的狀態，在子堡的台階位置，十幾名教團軍的將軍們雙膝跪在教宗普達米婭面前，大騎士長隆德右手放在胸口，厲聲說道」殿下，全軍崩潰已經是定局，我等已經召集聖殿騎士團護衛殿下突圍，還請殿下立即啟程，我等願意在這裏為殿下奮戰至死，必然為殿下拖住埃羅軍的注意力！「
「隆德大騎士長，我不會走的！」
大雨中狼狽不堪的普達米婭轉過身來，已經換上了一身作戰用的鎧甲，即使被雨水淋濕，依然顯現出一份從容不迫，目光冷冽的掃過面前跪在前方請求自己突圍撤離的教團國將軍們，神色無比嚴肅道」諸位都是我教團國的重臣，應該還記得當初成為聖殿騎士時的誓言，在汝等為吾贏得榮耀之時，吾必不會吝嗇封賞，在別人譏諷汝等之時，吾必將率領汝等用火與鐵做為回應，以鮮血洗刷這番屈辱，吾於敵人被圍攻即將殞命之時，依靠汝等拯救性命，吾面對不可戰勝強敵之時，期待汝等與吾一起以鮮血將大十字架染為赤紅……汝等如果皆死戰與此，吾必也在此為汝等祈禱，身為教團國教宗，在教眾與敵人死戰之時，如何談論什麼突圍逃亡，我已經做好了準備，今夜就讓我與諸位一起見證這份誓言時刻「
」殿下，我等死在這裏不算什麼，殿下身系教團安危，如果也隕落在這裏，國內局面怕是就難以壓制了！「大騎士長隆德神色急切說道」戰局糜爛，隨時都可能是崩盤，殿下此刻多耽誤一分鐘，突圍的難度就要大許多，還請殿下立即上馬！「
」請殿下立即上馬！「其他將軍整齊說道
」我不會逃跑的！「普達米婭的臉上透出一股決然，淡藍色如珍珠一般的雙眸中，映照着前方慘烈的戰場
」殿下！請聽從屬下一句真話！「大騎士隆德抬起頭，深吸了一口，知道此時此刻，如果不能打動這位倔強的想要跟大家一起赴死的教宗殿下，那就真的在沒有突圍出去的機會了，也管不了那麼多了，當即將頭盔脫下來，腦袋重重的壓在地上，沉聲說道」此戰已經無力回天，但是殿下不能死在這裏啊，要說諸位將軍們都是無比忠誠也不見得，只是此時此刻，更多了一份覺悟，大軍崩盤，我等戰死是職責所在，但如果殿下也身死在魯提亞子堡，那麼所引起的後果就不僅僅只是一場戰敗那麼簡單了，而是教團國內的大洗牌！「
」你是什麼意思？「普達米婭俏臉一愣
大騎士長隆德嘴角苦笑，暗自嘲諷自己可能算是教團歷代大騎士長裏邊唯一用這種方式勸說教宗殿下的人，凝聲說道」殿下可曾想過，作為前任教宗的心腹將軍們，與前任教宗戰死在魯提亞子堡，固然算是一種榮耀，但是也必然會遭到後繼新教宗的清洗，所牽連的可能就是已經佔據了相當位置的各個家族，對於元氣大傷的教團國來說，只怕就是一場浩劫，甚至有亡國之危！只有保住殿下，大家才算是死的有價值！」
「隆德大騎士長所說的，正是我等內心之言，還請殿下考慮！」其他將軍們紛紛點頭，齊齊跪在地上
「好吧，我跟隨聖殿騎士團突圍！」
普達米婭目光閃動着一絲水澤，白玉般的牙齒在紅潤的嘴唇上咬出了血，話都說到這樣了，自己還有什麼好說的，在將軍們一個個殷切的目光下，自己還怎麼能夠搖頭！自己又不是傻子，如何會不知道，隆德大騎士長這是為了讓自己能夠安心離開，不惜自身的最後榮耀，一直都是以公正廉潔著稱的隆德，雖然是一名大騎士長，但卻一直都是過着苦修騎士的標準，兩個兒子都已經戰死，剩下的一個小女兒就在11月定親，但是看來，身為父親的隆德大騎士長是看不到女兒出嫁的那一天，說出那樣的話，不就是想要讓自己突圍逃命嗎，
或者隆德說的不錯，將軍戰死是職責，但是教宗要是死在這裏，對於教團國內絕對是一場災難
作為三胞胎裏邊的老二，普達米婭深知留在國內的大姐是何等手段狠辣的人物，南方的叛亂就是這位大姐的強硬政策逼出來的，一旦自己死在埃羅境內，另外一個普達米婭就會成為新的教宗，為了迅速確立自己的威信和籠絡親信，向這些戰死在埃羅的將軍們的家族開刀無疑是成本最小，而且效果顯著的手段之一
大雨傾盆，打在身上冷冽的令人感到天地之威，黑暗中，凝視着遠處大軍傾泄一般在雨水中廝殺，近乎崩盤的戰場局面，胖子的手輕輕安撫著胯下戰馬爆裂的情緒，來自戰場方向慘烈的廝殺聲對於一匹優秀的戰馬來說，就像是一針興奮劑，不滿主人的懶惰和緊緊勒住的韁繩，黑色的戰馬重重的悶噴了一聲
「陛下，教團軍的左翼被突破了，我軍是否需要出擊？「帝國大將瓦里西恩小心翼翼的在旁邊說道
「依我們三萬騎兵的戰力，想要一舉擊潰埃羅軍很難，但是如果只是將目標放在埃羅軍的本陣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如果埃羅軍隊都去追擊教團軍的潰軍，本陣方面就是空隙，對於我們而言，並不是一件壞事」帝國皇帝嘴角微撇了一下，黑色的瞳孔內閃動着星芒一般的光澤，一股強大的氣息讓帝國名將的瓦里西恩不自覺的縮了一下脖子，在被譽為軍神的皇帝面前，瓦里西恩的呼吸都有些壓抑，這完全是一種被強大者壓制的本能反應，
皇帝一身黑甲騎在戰馬上，一人的氣息便是猶如魔神一般令人畏懼
瓦里西恩麾下的中央軍第八軍三萬三千人，散成了略不整齊的四邊形在皇帝身後靜立，雨水淌濕了頭盔，順着冰冷頭盔的縫隙進去，從中央軍騎兵堅毅挺拔身姿處流淌下來，嘩嘩的雨水濺落在盔甲的鐵片上密集的滴水聲，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皇帝那偉岸的身形上，毫不動搖的期待、忠誠、信賴、熱誠，數萬大軍沉默的氣勢，整齊排列的盔甲和刺槍一眼望不到盡頭，在瓢潑的大雨中就像一把被洗刷的錚亮的利劍，只要皇帝一聲令下，他們立即就會不顧一切，將任何阻擋在面前的目標撕碎
時間在靜默中流逝，戰馬在不安地踢打着地面，低聲地輕叫兩聲，連它們也被那沉寂中孕育的殺氣所壓抑。
遠處，一名帝國斥候騎兵飛馳而來，在帝國皇帝的面前猛力勒住戰馬，並報說道」陛下，剛剛就在埃羅本陣方向似乎起了騷亂，通過瞭望鏡，我們發覺埃羅皇帝已經不在本陣前列了！「
」時間也應該差不多了，六個小時，就算是正常人都熬不住，何況是如此大雨下，一個重病之人！「
帝國皇帝嘴角露出一抹猙獰笑意，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似乎早已經知道了答案，目光從前方飄了飄去的白色雨幕籠罩下的戰場收回來，這場雨改變了戰局，但壓垮的可不僅僅只是教團軍！還有那位生性堅強的埃羅皇帝
胖子所等的就是這一刻，就算埃羅軍已經取得勝利之勢又如何，皇帝如果身死或者失蹤，突然發現本應該是援軍的本陣方向，冒出大批的帝國的騎兵，對於一支激戰了五個小時，將一切潛力和意志力都已經榨乾的疲憊之軍，除了軍心動蕩下全線崩潰，還能是什麼！
「目標，埃羅軍本陣，尋找目標，殺無赦！」
帝國皇帝在風雨肅殺中發出讓所有人心神一振的指令，轟隆隆，悶雷一般的聲音，雨幕中的一道黑線，在埃羅人毫無察覺的情況下，猛地浮現出來，無數的帝國騎兵整列向前，馬蹄重重踩入眼前滿是泥濘和血水的低洼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