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0 烈火燎原（十二）
遠處作為燕州與代州分界線的山脈缺口猶如一道巨龍被懶腰截斷
一座位於此地的石堡火光煙塵騰空，哪怕相距這般距離，也將一處小丘上的帝國大將兀木冷峻的面目映照得清晰可辨，山風撲面而來，將遠處的廝殺聲也隱隱帶來，自從西南之戰結束，東庭八萬騎兵除了兩萬人暫時在西南一線，對西南龍家形成軍事上的壓制力，剩下的六萬草原騎兵並沒有返回，而是在皇帝的佈置下，從荒涼無比的西北潛入燕州，這兩地，因為龍家和草原耶律家的戰爭，原來的中比亞人要麼跟隨龍家逃亡，要麼就是凍死在上個冬季，
而燕州群山，本就是最利於藏兵的地區，六萬東庭騎兵抵達燕州足足半個多月，知道著寥寥無幾，其中自然包括帝國負責燕州地區的前燕州軍大將岳山，岳山本就是燕州體系的高級將領，對於燕州大大小小的地理環境可謂是相當熟悉，否則當初也不會在草原人的團團困殺下，愣是帶着上萬部下從草原人裏邊一路殺出來，沿途還帶走了三四萬的燕州軍家眷，最終逃入北面荒野，抵達岳山谷地，算是燕州軍分支裏邊，殘存人數最大的一支
這次岳山從新回到燕州，上萬部下中，除了部分已經在帝國區域定居下來的，依然有五千多人跟隨岳山回到燕州，正是這些人，還有部分從帝國西北遷入的草原人，岳山在這幾月里，對燕州戰略核心的上京進行全力修葺整理，這座燕州核心經歷過累次大戰，特別是龍陽與耶律家的那一次決死戰，幾乎是半個上京都被打成了廢墟，就算是後來草原王庭入主燕州，都刻意避開了燕州上京，根本就沒有修復的意思，
燕州屏障已經有名無實，撤退時，草原王庭還對燕州防禦體系進行相當程度的破壞，斷壁殘垣，枯荒壁壘，大段的坍塌條石映照在血色一般的夕陽下，沒有足夠的人力，短時間內根本無法將防禦體系恢復到可以用的狀態
想要全面修復談何容易，但是不修復，燕州夾在鳳台部與北面王庭之間，隨時都可能面臨南北夾擊的危險幾個月下來，岳山已經是竭盡全力，所能做的的，也就是將原來的上京城牆修補壘砌，但是進度之緩慢，怕是沒有三五年是不可能完成的
沒有人力，這是岳山感到最苦逼的地方，西北人死完了，燕州人也死完了，帝國雖然佔領了這兩塊地區，卻是在人力上沒有絲毫的增長，光有土地有什麼用，修殘補缺需要的是人力，工匠，
在上呈給皇帝的報告裏，岳山稱如果手中能夠有十萬人，他夠保證在一年之內，讓燕州上京恢復重現，如果有二十萬，岳山自信可以在半年內，將燕州疊嶂數十里的堡壘體系再次建立起來，對整個燕州之南的草原人，形成居高臨下的攔閘之勢，到時候，整個燕州之南，就是在帝國鼻翼之下，
設想很好，可是時機不對
胖子就是這樣回復的，帝國的重心還放在穩控帝京西路上，根本抽不出多餘的精力來遷徙人口去燕州，而且既然要遷徙，也要有能夠遷徙的地區，燕州位於四戰之地，上臨北草原，下面是鳳台部燕州，西面是已經死光了的中比亞西北，東面是群山疊嶂，就算帝國肯投入財力，附近根本就沒有人口可以遷徙
當然燕州並不是完全沒有遷徙的可能，人力在燕州下方的代州就有，，而且相當多，岳山早就眼饞很久了
龍家入代州，驅趕上百萬流民衝擊龍石堡，震動天下，最後龍家悄然回撤，一口氣帶走了其中規定二十萬青壯，剩下的幾十萬中比亞人，最終還是落到鳳台部手中，對於這些龍家留下的中比亞人，鳳台部一反常態，並沒有完全將其作為奴隸驅策，而是少有的將這些中比亞人集中到幾座固定的城市內，然後任命其中的中比亞人為管理官員，每個月都從這幾個城市抽取大量的物資和財物，只要這些中比亞人不逃跑，不反抗，就不會出兵鎮壓，看來應該是與龍家達成了什麼秘密協議，
這些被固定在幾座城市內的中比亞人，也不是沒有逃跑的人，但是在絕望的發現四周都是草原人後，最後還是不得不逃回城裏，雖然被草原人剝削嚴重，但至少相比於那些被草原人當成奴隸的中比亞人要強多了，這數十萬的中比亞人，在地位上甚至已經快跟那些草原部族中最底層的僕從們相等，這些中比亞人對於鳳台部統治，也就相對的默認了，
突然，前面傳來攻下要塞的歡呼聲音，
岳山深吸了一口氣，從遠處收回目光，說「看來情報是真的，蒙古羅已經抽空了代州的兵力，否則絕對不會如此輕鬆的，這座林古隘口當年還是我親自督造，花了整整兩年時間，五千民工才算是完成，位於這處山脈缺口，全部是就地取材的堅固石塊壘砌，足以抵擋投石器的攻擊，雖然算不上一夫當關的雄關重地，但也不是一擊就破，蒙古羅竟然連如此隘口的防守兵力都抽空了，此次攻入代州后，還請兀木總督能夠看在我的面子上，對我中比亞人寬容一些，如果能夠將那些俘獲的中比亞人賣給我燕州，我願意出足額的價錢買下他們「
「岳山總督的意思是說，願意為這些中比亞人出贖身錢嗎？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的錢啊！「兀木眼睛眨了眨，握著馬鞭的手也忍不住緊了一下，故作姿態的擺了一下頭『眼前的隘口已經拿下，輕鬆的確實是讓兀木也感到意外，如果不是知道鳳台部的蒙古羅已經鼓動十萬大軍殺向帝京，兀木都要懷疑眼前的是不是一個陷阱，不過來自岳山的話，還是讓他心動了一下
「可以那麼說吧，兀木大人不要忘了，我岳山行省出產的瓷器可是暢銷整個帝國的，除掉一半上交帝國內務部，剩下的，也應該足夠支付了！「岳山咬了咬牙，聳了一下肩膀說道。雖然兀木是東庭人，但是在岳山的眼裏，東庭草原人其實和北面草原人是沒什麼區別的，都是草原人，而且都是嗜殺成性，屠城什麼的更是家常便飯，也只有獵鷹皇帝那樣雄才偉略的人物，才能夠駕馭這些嗜血吃肉的鷹犬，在燕州，岳山可謂是跟草原人作戰了一輩子，自然很清楚，要想要讓這些屠夫肯放下到口的肥肉，唯一的辦法就是買下這塊肥肉，草原人在契約精神上還是很有幾分原始時代的誠懇的，答應了的事，基本都能辦到
岳山嘴角發出一聲苦笑，繼續說道「相信兀木大人也看見了，陛下將燕州交給我，可是燕州之地幾乎就是無人之地，沒有足夠的勞力，甚至連基本的勞作都無法，所以我需要人，大量的人，越多越好，我相信就算是陛下知道，也不會太過於追究這件事」
「明白了，對於岳山總督的提議，你們的意見呢？」兀木沉默了一下，目光如鷹一般看向身後的東庭部族族長們，
「既然是戰俘，那麼應該是可以這樣處理的吧」一名東庭族長目光閃爍的回答
「萬一要是汗王問起來怎麼辦？」也有人表示擔心
「汗王要的是我們在三天之內擊破代州，至於說代州的中比亞人，倒是沒有特別說過什麼！」有人斬釘截鐵的說道「而且不要忘了，帝國曆來都有戰俘贖身的慣例，既然岳山總督願意幫他們出贖身錢，那麼這些中比亞人交給岳山總督，也就合情合理」
「看來大家是沒有意見了？」兀木目光閃動，再次詢問了一次，對於岳山的提議，各部族長明顯是動心了，據說代州有數百萬的中比亞人，哪怕按照最普通的戰俘贖身錢一個人一枚銀幣計算，那也是數十萬的金幣，這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反正都是要打代州的，戰俘也就是順手的事，能夠有錢拿，何樂而不為，
「那就這麼辦吧！」兀木目光冷冽的一撇，他作為這次東庭軍的總指揮，本身又是帝國總督的身份，在不觸及皇帝底線的情況下，他認為將這些中比亞人交給岳山並沒有什麼大問題，，就算是皇帝知道，頂多就是努努嘴而已，難道還真的會去追究不成！如果岳山真的有什麼殘暴的舉動，自然會有帝國監察部去料理這些，輪不到自己一個地區總督來操心
而且兀木很清楚，東庭各部在被皇帝壓抑了一年的時間，對於戰利品的渴望有多麼迫切。好不容易盼來了這次與中比亞西南作戰，雖然有所斬獲，但是還遠沒有達到各部所期望的水平，正是在各部的強烈要求下，皇帝才將他們秘密調入燕州，雖然猜到必然是要對代州動手，但是到底能夠有多少油水，誰也不知道，而且這些東庭族長們來到中比亞也有兩三個月之久，對於中比亞局面不再是剛來時的完全睜眼瞎，代州時草原鳳台部的本營所在，而鳳台部正是最近崛起風頭最盛的草原大部
據說騎兵戰力超過十萬，隱隱已經超過原來的帝京耶律家，成為草原人在中比亞地區最大的一支軍事集團，如果帝國開戰代州，草原騎兵對戰草原騎兵，誰也不會有太多的便宜可站，這會是一場惡戰！大戰之前，如果能夠提升一下士氣更好
看見兀木答應，各部族長們緊張的臉上一下露出了笑容，
「好了，代州大門已經打開，大家能夠獲取多少，就看各自的本事了！」兀木拔出腰上的佩刀，指向前面已經陷落的堡壘，八萬東庭鐵騎如潮水一般湧向前方，大地猙獰，蔓草飛揚，蒙古羅這次確實是將整個鳳台部的兵力都抽掉了大半，加上其他匯聚而來的部族，超過十萬的騎兵南下，剩下留在代州也就是兩萬人不到，對於帝國，鳳台部不是沒有防範，兩萬鳳台部騎兵中的一萬人，就壓在燕州線上，根據情報，鳳台部知道燕州只有岳山的數千人，能夠自保都很勉強，更不要強行南下，誰也沒想到，會突然由八萬草原精銳騎兵一下冒出來，
八萬東庭鐵騎湧入代州，更有兀木這樣的大將指揮，只是一天時間，兀木帶領的八萬東庭騎兵，就猶如摧枯拉朽一樣的直接擊垮了鳳台部的北線，沒來及反應的鳳台部各城守軍，幾乎是在同一時刻遭到了東庭騎兵的猛攻，頃刻間就被覆滅在了防線上
東庭弓騎兵的強弓硬弩壓，密如螞蟥，不但射程要比他們的草原弓，而且破甲更是顯著，留守代州的鳳台部兵力本就不是精銳，他們已經習慣了用弓箭去欺負中比亞人，現在一下遇到比他們還要強悍的東庭人，頓時就被打蒙了，
在箭簇之下，無數如螞蟻一樣多的東庭步兵攀爬城牆，雖然草原人不擅長攻城，但是東庭人在帝國數次戰爭中，早已經將攻城掠地當成了家常便飯，代州本只是燕州屏障的後方補給中心，除了防禦重心龍石堡，其他城市的城牆都並不高大，加上龍家與鳳台部在代州的拉鋸戰，更是對代州的不少城牆都造成了損壞
鳳台部入主代州后，根本就沒想過會有一天被人打入代州，自然也不願意花費財力人力去修補這些殘缺，
「對付敵人，自然是彎刀和長弓最好，城牆只是中比亞懦夫才使用的東西」
自傲的鳳台部人，從來就沒有將中比亞人所修葺的城牆放在眼裏過，他們認為如果城牆有用，中比亞人的帝京就不會被連續攻破兩次，上千萬的中比亞人也就不會淪為草原的奴隸，而現在，面對大批湧入的東庭騎兵，鳳台部守軍才發現錯的有多離譜，
沒有堅固城牆的掩護，他們在對方如烈火燎原一般的推進面前，完全就沒有抵抗的機會，對方的弓騎兵就像是一片雲彩飄來，無數的箭簇橫空而來，衝車，配弓弩壓制，輕步兵沖城，在這些東庭族長的手中，配合起來更是毫無絲毫生疏，東庭弓騎兵就算是在帝京軍內，都是公認的第一弓騎兵，而身穿重甲的東庭弓騎，更是所有遠程射手的剋星，在歐巴羅地區，更加堅固高聳的要塞也不是沒打過，早就已經不是那個不擅長攻城的東庭軍了，
第二天中午，當作為分界線的龍石堡以北的第四座城市魯鐸陷落，帝國對代州發動侵襲戰的消息才從代州傳出去
凝視着眼前雄偉高大的城壁上那略帶暗紅的顏色，兀木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他知道眼前這座猶如巨龍橫卧一般的要塞的名字，龍石堡，自從龍破以百萬中比亞流民在這裏擊破鳳台部之後，龍石堡之名也隨之傳遍整個中比亞，就算是兀木也聽到過，眼前的這座高大壁壘，也逐漸與兀木心中的龍石堡相吻合在一起，背靠山壁，向前形成的前沿向兩線伸展，猶如巨龍之口，所以才有了龍石堡之名，可以想像，當日龍破驅動百萬流民衝擊時來自兩側前沿而出的兩線，有多少箭簇飛出，又有多少流民死在這座城壁之下，屍橫遍野，據說屍體從城牆上一直堆到了城下，一種說法是二十萬流民，還有一種說法是十五萬，甚至導致了鳳台部射手的箭簇射光，不得不與攻上來的中比人肉搏近戰
無論是那一種，都證明了這座城壁，是一座真正能吞噬敵人血肉的堅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