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40 雷動(六)

2340 雷動(六)

夜晚星空如掛,無數閃爍的光線,映照在一片黑色籠罩的大幕中,帝國軍營地西角位置的一處普通帳篷,一名穿着中比亞宮裝的女子,正昂着頭看向天空,

「公主,外面風大,還是。。。。。」一名面容清麗,年紀在二十歲左右的中比亞侍女小心翼翼的走上來,目光帶着恐懼往左右鋪天蓋地如月翼的大營看了看,牙齒緊張的咬到了嘴唇上,

「你我不過是個附送品,何必那麼緊張!」

宮裝美女嘴角苦笑着轉過身來,星光照在她清麗無比的臉上,容貌算是是一等一的美女,只是那種冷冰冰的神態,令人望而生畏,她眉毛比一般女子更長,就像一對飛揚的黑羽,眼睛大而空明,雖然在看着人,視線卻彷佛透過一直望到虛空盡頭,迷離動人,

「這是因為這些西人不知道殿下是誰,否則怎麼敢如此安置我們!」

說到這裏,那名中比亞侍女反到有了幾分不甘心,目光看見遠處營地外一對返回的帝國鐵騎,頓時又嚇的不敢說下去,這些西人一個個都是彪悍的很,身體強壯,有的手臂比自己的大腿都粗,鐵甲錚錚,殺氣逼迫的人不敢正視,騎在戰馬就像是一個個鐵塔在移動,這樣的士兵,已經不能稱為士兵了,而是野獸,難怪連兇殘無比的草原人也被他們打敗了,

兩天前的那場大戰,她們沒有親眼看到,但是東庭狼銳軍戰死的屍體那麼多,她們在被送來的途中看見了不少

凌晨漂浮的白霧裏,這些屠殺了無數中比亞人的噩夢,趴在泥土裏,飄浮在湖泊上,發白髮脹,同樣被人如同秋風掃落葉一樣殺的滿地都是,斷肢殘體,血染紅的沿途的土壤,直到靠近了這座不知名的大營,眼前的一字排開的數十個大土丘,一下就把她們嚇傻了,

數萬具人屍和馬屍,就算是全部掩蓋,也不是一個土堆就能夠完成的,本來胖子是要下令燒掉的,但是根據草原人的風俗,認為侵染了人血的土地才能夠帶來吉利,而且作為外來者,對於長升天也要祭獻貢品,還有什麼貢品比這個更好的,應這些東庭族長的強烈要求,加上春季的天氣還遠沒到容易腐爛的程度,所以胖子就勉為其難的答應將這些屍體全部土埋,於是就出現了如此壯觀的一幕,

兩女強忍着恐懼,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暗自數了數,六十七座高十幾米如同小山的土壘,不知道裏邊埋了多少屍體,但是能夠看見覆在上面的土都還是紅色的,甚至草籽混著血從裏邊冒出來,太可怕了,簡直是地獄才應該有的景象,都說草原人野蠻,眼前這些西人還要野蠻血腥,實在是想讓人不往哪方面想都不可能,

東庭狼銳軍就這樣埋在了這些土堆里,那個屠殺了無數中比亞人的屠夫安納寧哥的頭顱,也被草原人畢恭畢敬的送到了這裏,

可想而知,這裏的西人比草原人更加強大,自己落到了這些完全不知根底的西人手裏,估計還不如草原人那邊呢,至少草原人還不敢對自己太過分,但是這裏就不同了,西人,這些西方的蠻夷,在中比亞的傳聞中,可是渾身發臭的大猴子,一個個長的跟猴子一樣,落到比草原人還兇殘的猴子手裏,還能有好果子吃?

兩女本來都商量好了,如果西人有什麼企圖,就用藏起來的頭簪自殺,

可是西人的反應完全出乎兩女的意料,竟然只是隨便找了一個帳篷安置了事,然後就是不管不問了,每天定時送來食物,連哨兵崗哨什麼的都一律沒有,自由方便的簡直比路邊撿的小貓小狗還不如。

明月公主一開始還不確定,直到特意假裝觀賞風景,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百米外的大營門口,西人的哨兵竟然就這樣大大咧咧的讓自己走出去了,天見可憐,如果不是顧慮沒有馬,沒法穿越着數百米的大草原,加上不忍心丟下相依為命的侍女夏悅兒,明月公主早就激動的狂奔逃跑了,

發覺西人對自己沒什麼企圖,兩女反倒是安心下來,連續兩天的平靜,反倒是數個月動亂流離以來少有的平和,身為帝女貴胄,在這樣的國難中,未必就比普通人家的女兒多幾分優待,遙望同一片璀璨星空,卻不知道身處在何地何鄉,

回去,怕是很難,整個北方都被草原人殺成了白地,被扣押北上的所見,已經讓她們見識到了什麼叫人間地獄,中比亞帝京五十里胭脂河上,無數屍體堆疊翻滾,激浪堵塞河道的慘烈,帝宮烈焰飛灰中坍塌的,不僅僅是中比亞帝國百年繁華,還有人心,

」你去取食物的時候,聽到那些西人說會在這裏待幾天?「明月公主轉過身,目光不自覺就看見了遠處巨大營盤最中心的一處巨大營帳,目光透出幾份凝重,那裏是整個營地的和核心,一面巨大的金色鷹旗飄揚在上空,

無數的西人軍馬就是以那座營帳為核心往四周鋪散而開,戰旗飄展而出,騎兵,弓隊,篝火如星光,照亮四野,一座座的營盤構成蛛網一樣的格局,到了自己這裏,已經是三四千多米外的邊角,可想而知,哪裏才是西人統帥所在的地方,就算現在,也是燈火通明,照耀着四周廣袤無邊的荒原,告訴四周的所有生靈,那裏才是一切的主宰,與自己這個不起眼的小角落相比,完全就是兩個世界,即使是遠遠的看着,也能夠感受到一股莫名的衝天殺氣盤踞在那裏,

」那些西人說的話,我聽不懂!「侍女夏悅兒低下頭,臉色尷尬

」今天是多少日子了?」

「四月七日,距離春祭還有三天!」

侍女夏悅耳目光頓時開始變得有些迷離,更帶着幾分無法掩飾的哀傷,她知道,公主想到了一個人,

春秋祭是中比亞最重要的節日,每年的春祭四月的第一個十日,街巷間的燈光與夜空裏的繁星相映璀璨,數不清的小燈船順着河水向下游緩緩飄着,猶如漫天銀河落入長波隨浪,岸邊青石板上站着少年男女們,或親手施放燈船入河,或默默地祈願,或喜悅地拍手,稚嫩的臉龐與華美的衣衫被燈光照耀,遠處帝宮燈火通明,近處水光粼粼,分清究竟是人間的燈,還是夜空裏的星,到處都是光明的海洋,百里長庭最有名的五十里胭脂河,寬十六米,長五十九里,繞城一圈后灌入城外浩蕩長曲江,蜿蜒從如環抱城市中心區域而過,水波蕩漾,碧波如鏡,沿河兩岸明亮至極,聚滿了看燈火熱鬧的人,

胭脂河,自然是有了胭脂才有河

各色精緻畫舫上,美人如畫,各展才藝,吟唱着帝國平安,威服四海的文人才子聚會,文臣武將的朗朗頌歌,清酒論豪傑,手指天下雄,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站在這裏,便如站在了世界的中心,看向四周的目光都帶着幾分不屑的輕蔑,這是帝國多少年才聚集起來的底氣,自從千年前那個代表着整個中比亞巔峰的帝國覆滅,已經有多少年沒有見過如此盛世,去年春祭,就在這片水都是粉色的胭脂河上,以青草四集錄而聞名南方的才子翹首,秦禮,放出了那首令人拍案叫絕的《春濃》,詩成技壓全場,一夜傳遍帝京八百里,

帝國四大門閥之一的李閥當家主宰相李太親自寫的推薦書,唐閥當家主唐笑笑手遞的文曲履歷,皇帝哥哥特批開例。將這個帝國百年才氣聚一身的大才子不經歷練就招入了了帝京軍部閣堂,也就是在去年春祭大宴上,自己看見了他,

雖然是侍女,夏悅兒作為公主心腹,同樣也是帝京有名的才女,所以特別對此人上了幾分心,

有兩大閥主的看重,有陛下的青眼,就有了出席這中半皇家半豪門的春宴資格,果然,在宴會上看見了他,略帶幾分清秀的臉,即使座位四周全閥門顯貴子弟,依然孤傲的就像是一隻仙鶴,不卑不亢,即使見到了明月公主,依然只是微微一個躬身,但在自己眼中,卻是如水流青澀與萌動的君子之風,因為他,那一夜的曲水如鈴鐺一樣悅耳的輕快水聲都好聽了不少,就是這樣的人,就是如此令所有人都感到有些恃才傲物,身體贏弱的才子,

如果不出意外,十年後或者能夠有望進入帝京六部閣的前途無量的人物,

卻在帝京大門被無數草原蠻族鐵蹄踏破的前夜,在數萬帝京所有貴族門閥爭相棄城逃跑的那一刻,一個人逆行而上,衝破三道攔阻線,打開了滿地屍體後面雕刻着三十三隻威嚴獠牙飛虎的軍部堂門,蓬頭散發,衣裳破碎,渾身血污,身上還插著六支狼牙倒鈎箭,每一步,血都在地上流,在身後拖出了上百米的血痕,不知道是從那裏得到的力氣,用火點燃了軍部存放的大批機密資料和整個帝國重要地區的佈防圖,最終與那座代表着中比亞軍事標識的閣樓一起化為了飛灰,

隨後入城的草原大殿下,因此事氣的連砍了四個提前嵌入城內的草原千刀帳的腦袋,事後傳出,此人再次名動天下,

秦禮,千年前不可一世大秦王朝的秦,千年後任重如山克己復禮的禮,如果不是此人拚命一把火燒掉了整個中比亞的軍部堂閣,誰知道草原人最後能打到什麼地方,就算是臨時撤走,下次風雲席捲南下,有了那些各地重鎮佈防圖在手,草原數十萬馬蹄下,中比亞帝國又拿什麼來抵擋?

『既然西人放任我們自由,明天和我去一趟土丘吧,鞠上一把染有血的土帶走,也算是提前祭奠「

明月公主長長的嘆息了一聲,轉身走向幽暗的帳篷,沒有燈,因為西人沒有送來,夏悅兒也不好意思取要,只有星光從頭頂的帳篷頂端照下來,一塊塊的銀色斑塊落在地上,本就是無根浮萍,未來茫茫不可知,本就是一片黑暗,有沒有亮,有什麼區別,

天亮時,兩女一身素服走向整隊西人軍隊守衛的軍營大門,雖然知道西人不會管自己,但是內心終究還是忍不住有些揣測不安,隨着距離越來越近,夏悅兒感覺自己的腿腳發軟,如果不是明月公主拉着,可能在半路就跑回去了,西人會放任我們出營,這怎可能!

」公主,如果西人不讓我們出去怎麼辦?「夏悅兒感覺自己快要哭了

」不讓出去,我們就回去「明月公主臉色鎮定說道,目光對着營地門口的衛兵抬了抬脖子,一隊西人騎兵的馬隊捲起煙塵,正從營地出去,衛兵的目光都在馬隊上面,

」公主,如果西人把我們抓起來怎麼辦?「

」不會的,上次就沒有抓我「明月公主咬牙切齒的說道,營地門口的衛兵臉轉了過來,看見了她們,目光不知道是好奇還是冰冷

「可是,我怕。。。。。」

「怕什麼,大不了就是一個死,你要是還這樣,我就自己出去,不管你了!」明月公主惡狠狠的掐了自己的侍女腰一下,擦了擦手上的泥土,太丟臉了,在出了營地大門五六米的地方還跌了一交,讓這些西人的衛兵看了一個笑話

兩個中比亞女人扯扯拉拉的艱難挪出了營門,確實讓門口的衛兵感到好笑,上面早就下了命令,如果這兩個女想走,就讓她們走好了,不走的話,就管飯管住,

營地外,六十幾個大土丘,上面已經開始有了綠色的小點,看起來沒有那麼猙獰可怕了

雖然帝國士兵並不懼怕什麼,但是也不會對這些埋滿了屍體的土堆感興趣,所以整個土丘前面,除了明月公主和夏悅兒就沒有其他人,想到整個土丘裏邊都是死人,膽大如明月公主也是頭皮發麻,戰戰慄栗的磨蹭了幾分鐘,才靠近土堆,

用着最大的忍耐,小心翼翼的掘了一把土,粘乎乎的,風帶着一股子噁心的腐臭就吹在臉上,冷到了心裏,帝京浩劫,這氣息,讓兩女一下就想到了帝京被破那一夜的場景,那一夜,數十萬人被屠殺,就是這樣的氣息和味道,瀰漫了整個百年帝京,

明月公主突然感到身邊的夏悅兒一下倒在了地上,竟然是昏死過去了,明月公主也慌了,在這樣數十個滿是死人的大土堆前面,陰風森森,不要說女人了,就是男人也受不住,何況這些草原人生前那麼兇悍,死了變成厲鬼也是凶神啊,早知道就不該把夏悅兒推來的!

茫然無措,驚恐的明月公主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轟隆的聲音,那是一隊西人的騎兵從營地開出來,黑甲如墨,馬蹄揚起大地風塵,紅色的大披風被風吹得飄擺,最前面的是一個年輕人,與其他西人完全不同的黑色頭髮一下就吸引住了明月公主的眼睛,

」中。。。。中比亞人!「

明月公主就像是看見了救星,瘋了一樣朝着遠處大喊起來

沒辦法,營地內全是西人,根本聽不懂中比亞話,好不容易見到一個中比亞人,還不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怎麼也要試一試了,不知道是蒼天保佑,還是緊急間用了撕破嗓子的大聲音,那隊騎兵開始轉向,朝着土丘的方向轟隆奔來

」你是什麼人?「那名中比亞年輕人在十幾米的地方停住了戰馬,目光閃爍,身後的西人騎兵如扇一樣將明月公主和昏死的夏悅兒圍在中間,殺氣壓得明月公主渾身發顫,

」我是中比亞帝國的明月公主,只要你送我回中比亞,我可以給你想要的一切,高官厚祿,金銀財寶,隨君選擇!「明月公主用王室貴胄的尊嚴強自撐著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有些凌亂的衣服,身上的王室氣息一下散發出來,傲然說道「閣下既然是中比亞人,就應該知道我在中比亞的身份,也知道我絕對能夠做到這一點!」

」明月公主?「中比亞年輕人眨了眨眼睛,一口略帶西南口音的中比亞語,讓明月激動的眼淚都快出來了,對方果然是中比亞人,但是年輕人神色古怪的又說了一句「我都放了你了,你為什麼不跑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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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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