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說你逢人便說愛（2）

我想可能是我想多了，點過名之後簡尉就和班上的男生鬧成了一團，根本沒有注意到我。準確的說，是沒有注意班上的任何一個女生。而李貝貝擼著袖子，大叫着混進男生團體中，去扯簡尉的手臂和耳朵，待的簡尉一臉慍怒說了一句「你瘋了嗎」，她又嚴肅地講起話來。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的眼角眉梢都是甜蜜的笑意。

恍惚間，我似乎看見了龍煦和曾經那個笨拙的我。

再一恍惚，我又好像看見了開學才一兩天時李貝貝和聰再遇的情景。

但可惜，我現在依然喜歡著龍煦，可是李貝貝……我的目光緊緊地鎖在那對男女身上，關注着他們的每一個表情變化，心裏那個小憤青大喊著：「李貝貝，愛對於你而言只值一個星期嗎？」

「……你人氣多高啊我們班這些粗人當然高攀不起，連直視你都不敢呢。」

不知道李貝貝說了一句什麼話，簡尉的表情忽然一變，顯得極為的輕蔑：「我和你那個學長還是蠻熟的，放心吧，你準備出軌這種事我不會告訴他的。」

男生群體中響起一聲聲已經被壓低了很多的悶笑聲，更有甚者見李貝貝的臉已經有些發白了，索性吹起了口哨，高呼著諸如「猴子班長威武」「只能男人花心不準女人花心」的話。

雖然我不了解事情的緣由，但是這些男生太過分了吧？我正準備問同桌要不要去支援李貝貝，卻看見同桌直接趴在桌子上裝死。看來她是不會管這種事了。

「你如果想當她朋友，倒還是可以去幫幫她。但是作為一個有良心的人，我奉勸你一句——」同桌的一隻手突然搭上了我的肩膀，面無表情地吐出一個又一個字詞，「你把感情理解得太純粹了，說明你這個人就很單純，所以為了不扭曲你的三觀，在某些時候離李貝貝遠一點總是對的。」

「就像現在這樣嗎？」我有些尷尬的抿起唇角，又看了一眼李貝貝和簡尉那邊。簡尉似乎被李貝貝打攪了好興緻，一邊抱怨一邊坐回他的位置；李貝貝則是用牙齒咬着唇，剛才還面如死灰的臉現在又露出了一點點不甘心的味道，面對着簡尉的背影。對於女生對她投去的意味不明的眼神毫不在意。

感覺李貝貝是得了公主病，而不是喜歡上簡尉了啊……我撓撓頭，仔細想了想還是決定把自己的思想立場劃歸到大眾那一塊兒——彷彿這樣我就能融入他們的圈子一樣。

「同桌啊……」我捅了捅攤在桌子上的「死屍」。

「怎麼了？」

「李貝貝是多久喜歡上簡尉的呢？」

我想了想，覺得問題還不夠全面，又補充了一個問題：「你說那個聰知道了會怎麼樣？」

「他還能怎麼樣？」同桌將臉轉了一個方向，面向牆壁，但聲音依舊清楚地傳進我的耳朵裏面，「反正已經被踢過一次了還害怕第二次嗎？再說了，用手指頭都能想到簡尉是絕對不會喜歡上她的。」

「難道是因為簡尉有感情潔癖嗎？」我腦洞瞬間大開，冷不丁地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誰知同桌默默地沖我豎了大拇指：「不愧是寫小說的。」

這和我寫小說有什麼直接關係嗎？我的表情有些微妙，但是我也不得不承認：雖然說在某些人心中感情已經貶價，到了跳樓價大甩賣的地步，可是還是有人把它當做最珍貴的部分，不容許上面落一粒塵埃。能對感情秉持着這種態度的人現在似乎不多了。

李貝貝和簡尉沒吵架了，我和同桌也沒什麼話好說了，於是她自己默默地睡覺，我自己默默地拿出本子繼續更新，直到八點一刻的放學鈴聲響起那嶄新的一頁上也已經洋洋洒洒寫了將近一千多字的內容。見同學們都收拾書包走出了教室，聞中學部大樓一片歡呼聲，我鬼使神差地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心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動着。

同桌站起來，沒有叫我，也沒有說再見就去了教室門口，而教室門口李貝貝似乎又和一個男生聊起天來了。同桌走過去后，李貝貝笑笑，挽著同桌，帶着那個男生一起就離開了。

漸漸地，明亮的教室里就只有我一個人了。天花板上還「呼呼」轉着的風扇恰到好處的掩飾住了我故意放輕的呼吸聲。白熾燈光下，我只覺得眼睛有點脹脹的，整個人都很疲倦。

我是我們班的異類，因為我是全班唯一一個走讀生。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我和班上的人之間確實已經開始產生隔閡。我不清楚女生們的卧談會聊些什麼，我不知道晨練他們需要做什麼，我不了解和同學面對面在一張桌子上吃早餐的感覺是怎麼樣的，我不明白老師第一次查寢時他們悲痛的表情是為什麼。不論做什麼事，我都是最遲鈍的、最沒有存在感的人。

可我還是在努力，雖然才幾天，但是我在試着迎合他們的說法，就算我不明白這個事物。我小心翼翼地為「友誼」這塊漂浮在海洋里的薄冰護航，不讓它過早的崩壞，可我還是等到了它開始融化的那一刻。我再怎麼接下話頭參與話題，我再怎麼笑得像傻瓜，我再怎麼樣盡我所能去幫助她們，我還是避免不了孤單一人的生活。

我在這一刻想到了故鄉的死黨，嘴角微微動了動，一種無法呼吸的感覺在胸膛里發瘋般地擴散開來。

我記得以前阿遠愛拿着娛樂明星的雜誌給我指哪一個是她最喜歡的，並且喜歡在教室里一圈一圈地追着我跑，喋喋不休地說她的偶像。

我記得以前葵因為了等下午放學后被數學老師留下做作業的我而一直在教室里呆到了將近六點三十分，而她回家的時間得是六點以前。

我記得以前小蕊總喜歡在我拿着零食的時候從我的面前突然冒出來，露出一副可憐的小狗的神情，甚至還要撒嬌，就為了嘗一口我手裏的東西。

可是現在你們都不在我身邊了，我只有一個人了。我只能靠着回憶，來支撐起我這具脆弱無比的軀殼，讓它像正常人一樣哭哭笑笑，戴着面具不知疲倦的表演。

肩負着父母的殷切希望，我來到了這所大城市裏的學校，臨行前被她們批評了好久。現在想起她們還有些稚氣的面容，我一下子撲在了桌面上，發出「嘭」的聲音。

——我終於明白了，別人對我說的「越長大越孤單」這句話了。

我緩緩抬起手，看着還未修建的手指甲，我忽然覺得我非要把面具卸下來不可，我也想要看看面具之後的我到底露出了什麼表情。

在我的手指甲陷進了我的皮膚里時，教室里忽然響起了淡淡的男聲——「還不走啊？要鎖樓了哦。」

我的手立馬順着臉滑下落到了桌面上，我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了一眼發聲處，居然是簡尉。他背了一個黑色雙肩包，左手還拿着一個萬能充電器，右手已經覆蓋在了電燈開關上。

我瞬間有種不吉祥的感覺，然後趕緊收拾書包，這時候電燈被關上了。

「喂！簡尉，快打開！」我看着已經退到走廊上的他，叫道。

「有本事自己開啊。對了，記得關風扇啊。」他在走廊昏暗的光芒下笑得一臉欠扁，朝我招了招手以示再見。我卻在黑暗的教室里陷入了暴走狀態。

該死的！我對這個教室構造不熟悉，我的東西還沒有收拾完，而且我是近視眼會看不清路，這個簡尉絕對是獅子座的！如此的以自我為中心！

在我摸索著收拾好書包以後，我頭上那盞電燈閃了兩下又亮了起來。我的動作頓了一下，看向開關——又是簡尉的右手。只是這次他是直接在燈開了之後朝我這邊走了過來。

「明明也算是班委的一員，還不清楚規矩是什麼。」他的動作很迅速，走來走去很快就關掉了三盞電風扇。而他在關了最後一盞電風扇后，用一種很看不起的表情對我說了這一句話。

我從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沒有答話。

「看吧，我是個好人吧，看着教室還亮着燈，就回來看看，順便給那個負責開關門的老頭說了情況，不然你必須在教室里睡一晚上。那感覺，真的不錯。」

看不清梯級的樓梯上，我低着頭沉默不語，而簡尉一直在說話，但總是圍繞着他自己多麼多麼偉大，笑得像是快找不到東南西北了。我卻一點都不覺得他煩，因為有人把我當做垃圾桶的話，我也不用想那麼多負面的東西。再者說了，他也對台階步數熟悉得很，幾乎不用看路都能走對，所以我也樂意低着頭觀察他的腳步。

走下最後一級台階，林蔭道上方投射下來的慘淡燈光居然讓我感覺很溫暖。

在我還在打量那一圈圈光暈時，簡尉斂去了笑容，問：「你這時候回去安全吧？」

「啊？」我愣了愣，然後點點頭，「嗯！家人來接我了。」

「那就好。女孩子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雖然你這種貨色也不像會出事的那種……」簡尉燦爛地笑起來，像是怕我打他，立馬拔腿就往男生宿舍跑。但跑了幾步他又叫了一句，「再見啊！」

現在，我是整個人都被封印在了原地，一直沒有從剛才的道別回過神來。直到巡邏的學校領導到來，我才如夢初醒，落荒而逃。

*

「さよならなんて/おわりだなんて/うそだといって/……」

我仍然還留連在夢中的那場大雨里時，被我設成手機鈴聲的山下智久的《loveless》用它悲傷的格調成功地喚醒了我。

本來夢就不好了，這首歌這時候響起來還真是神補刀啊……我打了個呵欠，隨意地抓了把估計已經如同雞窩一般亂的頭髮，將手機粗魯的抓過來，想要看看是哪個天殺的要死在有起床氣的冷婷大人的手上！

但是來電顯示是——「藍正煥」。

現在的時間是7：20。我簡直忍無可忍，接通電話后劈頭就罵了過去：「藍正煥學長請你體諒一個為了結局徹夜難眠的作者的苦逼日子！現在就打電話來你是想被我一炮轟回火星去嗎？」

「我才不要回你的故鄉去旅遊觀光。我熱愛我的地球母親。」電話那頭藍正煥不咸不淡的聲音傳過來，但語氣里確實有明顯的笑意，「好了，你的結局大致方向我幫你敲了……三個版本出來。」

我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

「學長，我知道，你一直都不是人。我想得這麼苦痛，你卻這麼高效率。」

「嗯，我把它當做一個誇獎收下啦。」

和他又繼續聊了一會兒別的事，我才心滿意足地掛了電話。好了，等會兒就上郵箱，看看大結局，激發一下靈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