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費安安坐在位子上考慮了一會兒，下定決心，站起身來理了理儀容，翻了一下價目表，向d4座走去。

高漸離靠在椅背上，基本無視對面女人的嬌笑淺語，興緻乏乏地翻看着雜誌，卻也是讓人賞心悅目的模樣。

聽見腳步聲，他懶懶地抬眼看了費安安一眼，便合上了雜誌，嘴角扯了扯，劍眉向上輕輕一揚，什麼也不說，就是饒有興趣地看着她。

方靜芸見狀，停住了話頭，順着高漸離的視線看過去，一回頭見是費安安，語氣強硬，不悅地問道，小姐你還有什麼事嗎？

費安安沒理她，盯着高漸離笑着說，我仔細想了想，高先生，我們確實見過面。

高漸離沒說話，露出一絲興味的神色看着她。

不等他開口，費安安就繼續說道，高先生大學念的是xx大學，七年前留學美國常春藤名校哥倫比亞大學，對吧？

一旁的方靜芸嘲諷地笑了一聲，說道，小姐，你現在是在拿網上查到的資料來套近乎嗎？

高漸離卻是一臉難測的表情，依舊看着她不語。

費安安面帶微笑，不理會方靜芸，繼續顧自說道，我還記得高先生你在大學時候很受女孩子歡迎呢，出國留學前不是還有女孩子特意騙你到天台告白嗎？高先生不會都不記得了吧？

高漸離的眉頭輕輕皺了起來，如炬的目光緊緊鎖著費安安。的確有這件事情，不過高漸離因為覺得自己被騙實在不大光彩，什麼都沒對旁人提過，應該沒多少人知道才對，……

他看着費安安，聲音低沉，問道，你是x大的學生？

費安安表情嬌俏，點頭笑道，說起來，高先生還是大我兩屆的學長呢，只是大家都說學長空有一副臭皮囊，又愛損人，脾氣還臭的很，嘖嘖，名聲可真是不好聽！對了。費安安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低頭掏出錢包，抽了三張大鈔，放在桌上，笑道，剛剛坐錯位子，點了一杯咖啡，差點忘記付錢了，另外，如果不介意的話，不如我請兩位喝杯咖啡。

高漸離陰鬱地看着她，滿臉都是風雨欲來的危機重重，這樣當面被人奚落的感受讓他很是不悅，另一面，他在腦子裏不停地搜索眼前這個女孩子的記憶，他應該是認識她的，但偏偏就是怎麼都想不起來，這更加讓他懊惱。

費安安繼續說道，要不是學長曬了我一中午，我還不知道挑男人不能光看外表呢。現在想想，還要多謝學長的教誨。沒有停頓，她扭頭對方靜芸巧笑嫣然道，方小姐眼光不錯，兩位很般配。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了。說罷，不等他們反應，便施施然地走出了咖啡廳。

方靜芸呆愣許久，才緊皺起眉頭，偷偷用眼睛打量著高漸離的神色，只見高漸離什麼也沒說，嘴角慢慢漾起一縷淡淡地笑，扭頭看着窗外，費安安正在攔住一輛計程車，明知他看着自己，卻也不回頭。

原來如此，高漸離心想，她是費安安，當年那個在正午陽光下等他等到汗流浹背，最後被自己無意關在天台的費安安……

即使高漸離只見過費安安幾面，不過費安安明目張膽地追着他那麼久，他也見過她的照片，天台一面讓他印象異常深刻，就連高漸離在國外留學的時候，偶爾也會不經意地想起費安安可笑的樣子，隔了這麼多年再見到她，她早已不是多年前的那個樣子，可是高漸離竟然還會對她有熟悉感，這一點連他自己也有點難以置信。

明亮的陽光層層地灑在高漸離身上，嘴角的笑意越是明亮，他長得本就好看，這樣一笑，更顯得俊逸傲然，方靜芸不禁有些看呆了過去，咖啡廳里的不少女性也是紛紛側目。

費安安剛打開門，就見商婷迎面沖了過來，嚇了她一大跳，趕緊往邊上躲。

結果商婷卻不是沖她而來，一腳跨出門外，大半個身子探了出去，扒著門框扯開嗓子高聲喊了起來，白榆清！費費回來了！

沒過幾秒，對面的屋子裏傳來了另一個清冷高亢的女聲，馬上來！

隨即隔壁1502室又傳出一個明顯大了幾歲的女人聲音，1501，1503，你們再喊我罰款了啊。

商婷嘻嘻一笑說道，知道啦林阿姨。

費安安看她活蹦亂跳的樣子，只好無奈的搖搖頭，不管她，顧自坐到沙發上休息。

她與商婷的孽緣是從大學開學日開始的。

費安安記得自己進宿舍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商婷，一頭柔順的長直發，齊劉海，小巧的鼻子嘴巴耳朵，卻有一雙十分漂亮的大眼睛，看見自己進來，大眼睛就咕嚕咕嚕轉了幾圈，跑過來一點不認生地幫她接過行李，沖她嘻嘻的笑，我第一次見女孩子頭髮剪那麼短。

費安安來學校前幾天，頭髮讓隔壁家的小孩給燒了一截，只能理得比平時更短一些，開學那天，她早上睡遲了，隨便套了件t恤，一條七分破牛仔褲就出來了，再加上跟男生差不多短的頭髮，費安安一路上來就有不少人側目了，商婷的反應也屬正常。

費安安找到自己的床位，放下東西，才回頭笑道，我剛剛上來的時候不少人以為我是男生呢。

商婷撇嘴道，哪有男生一個人拉着行李箱上女生宿舍樓的？

即便是第一次見面，她們卻絲毫沒有不自在的感覺，由此，兩人就奠定了往後深厚的革命情誼基礎。

八年的閨蜜時光，費安安早就看透了商婷的真面目。她長了一副甜美清純的長相，平時對着外人總能裝出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事實上內心卻是個大老爺們，在親近的人面前經常肆無忌憚地口出成臟，因為學過兩年散打，言行動作總透著一些颯爽英姿，性格有些活潑暴躁，偶爾卻又喜歡撒嬌，總的來說，其實算是個比較分裂的人，用八個字形容她最為恰當，靜若處子，動若脫兔！對於她的反應費安安早已習慣了。

不多時，對面的門開了，走出一個身材纖細的大美女，穿着一身隨意的家居服，披散著一頭及腰長發，趿拉着拖鞋走進來，就是這麼隨便不修邊幅的樣子，卻還是要命的水靈。

只見她順手關上門，又熟門熟路地打開鞋櫃，換上另一雙拖鞋。

費安安嘆氣道，你們天天這麼喊也不怕為難林阿姨，她可是小區居委會主任。

商婷盤腿坐到她身邊，一邊剝橙子一邊笑說，你怕什麼，這層樓就咱們三戶人家住，1504空着呢，不會有人告狀的，哎，別管這個了，快說說你相親怎麼樣？

白榆清一屁股在費安安另一邊坐下，伸手彈了彈衣服上的灰塵，一邊挑眉詢問道，這次是離異失足的青年才俊還是沉穩大氣的風情老男人啊？

費安安看看他們兩個八卦的樣子，不禁感到好笑。

白榆清是費安安在萬彩面試的時候認識的，當時她來b市不過幾個月的時間，身體並沒有好徹底，精神還有些恍惚，走着路一不小心撞了白榆清，費安安慌亂地道歉，一邊後退，白榆清一邊清清淡淡地說沒關係，一邊伸手拉住她。

費安安詫異地抬頭，就看見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烏漆漆的眼珠子盯着費安安，直望到她心裏去。費安安當時只是想，真是漂亮的眼睛。

有時候，你看見一個人，你心裏就會有一個聲音說，她會是你朋友，費安安在商婷之後只對一個人有過這種感覺，當費安安看到白榆清那雙眼睛，她就覺得如果有機會，她和白榆清會成為朋友。

白榆清看着她，說道，你很緊張，需要水嗎？

那時候因為等了太久，商婷出去幫她買吃的去了，費安安一個人對着人群有些不太舒服，看到白榆清，她卻有些不那麼難受了。她從她手裏接過水，對她笑了笑，說道，謝謝。

白榆清淡淡地說，不客氣。說罷，便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費安安想了想，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沒過一會，面試室有人出來喊，215號白榆清。

費安安看着她起身走了進去，她在心裏念了一遍，白榆清，真好聽。

去萬彩報道上班的那天，費安安第二次見到了白榆清，而沒過幾天，她和商婷找房子的時候，第三次在1501門口遇見了白榆清。

這麼多次的偶遇，儘管是白榆清這樣清冷的人都覺得神奇，她臉上驚訝的神情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笑意，這麼巧，我住1503。

費安安和商婷在華林公寓要租的房子不大不小，兩室一廳，房租便宜。開門進去就是一個寬敞的客廳，一個開放式的廚房，兩個房間正對着門口，都有別緻的大落地窗。房子朝南，陽台上幾乎全天都有燦爛的陽光。費安安對這房子十分滿意，商婷又沒什麼要求，兩人便在1501住了下來，正對面就是白榆清的1503，三人也就這麼成了朋友，彼此很快熟稔起來。

一段時間的相處之後，費安安也知道了白榆清是個黑白綜合體，表面上潔白無瑕，漂亮清冷氣質佳，其實內里是一肚子黑水，不僅腹黑，嘴巴還不饒人。

她瞪了一眼白榆清，嗔道，你就不能盼我點好嗎？

商婷敏銳地嗅出了八卦的味道，嘻嘻地湊上來，笑道，哎呦！看來有戲哦！怎麼樣？真有乾媽說的那麼好啊？

費安安喝了口水，想了想，轉過身來，得意地揚眉，長相不錯，脾氣也好，紳士又不造作，算是有史以來質量最好的一個了。

商婷立刻眼冒桃心，叫道，現在還有這麼好的單身男人？我怎麼遇不到？！

費安安揚眉道，這就叫苦盡甘來。

商婷嫌棄地瞥她，呦呦呦，給你點顏色就開染坊啦，看你得意的。

白榆清慢悠悠地補上一句，小心人家有什麼先天缺陷賴上你。

費安安瞪眼，呸呸呸，你們兩個少烏鴉嘴，我周末還要跟他去聽音樂會呢！

商婷吃着水果的空當，回頭看她，眼神極度懷疑，聽！音樂會？你確定不是去睡音樂會的？她特意加重了聽這個字。作為費安安最親近的人，商婷自然知道她所有弱點及習慣。

費安安就是個受不了高雅藝術的人，商婷跟她有過幾次一起聽音樂會的經歷，從開始睡到結束，全程睡得無比香甜，完全不受打擾。她嚴重失眠的那段時間，就是靠樂曲和安眠藥來解決的。

費安安狡黠一笑，我可以帶耳塞，聽不見不就不會睡了。

白榆清一邊翻著電視節目，一邊搖頭道，這年頭會請你這種人去聽音樂會的，不是你太能裝，就是他眼瞎腦子缺根筋，果然有先天缺陷。

商婷在一旁笑的直不起腰，費安安只是撅撅嘴，直接過濾。

費安安回房間換了身衣服，突然想起來遇見高漸離的事，帶着些炫耀的意味說道，我碰到高漸離了。

話剛說完，商婷便瞪大了眼睛，開始上下查看費安安的身體，費安安怕癢，被她摸了幾下便咯咯直笑，倒在沙發上直躲。

商婷用力拍她一下，教訓道，別鬧，我看看哪裏受傷了！

費安安笑着說，誰說我受傷了？！

白榆清斜睨她，不是說遇到高漸離了？！你沒撲上去咬他？！他沒打你？

費安安不滿地皺眉抗議，我又不是狗，幹嘛咬他？！

兩人狐疑地盯着她，費安安便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一邊，一朝大仇得報，中間不免稍微添油加醋了一些。

白榆清摸著下巴，懷疑地眯眼道，你真那麼義無反顧？

費安安眼神遊離，支吾道，呃……稍微誇張了那麼一點，但我確實這麼做了。

商婷興奮地用力拍了一下費安安的後背，叫道，哈哈，嘴巴挺利索啊，高漸離被你噎的夠嗆吧？

費安安穩住自己差點被拍亂的胃，托著下巴，想了想，嘻嘻笑道，表情是不大好看。

嬉鬧一陣后，正在看電視的商婷突然「啊呀」叫了一聲。

白榆清正端著切好的水果走來，被她這麼一嚇，果盤差點摔到地上。

商婷回頭緊張地問道，你今天在人前這麼擠兌他，他會不會來報復你啊？

費安安捏了片蘋果，塞進嘴裏，含糊地問道，誰啊？高漸離？

商婷點點頭，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費安安咽下蘋果后，轉了轉漆黑的眼珠，狡黠地一笑，說道，我今天跟他是偶遇，我的電話、地址、作單位他都不知道，上哪找我去啊。

商婷聽了，佩服道，高！實在是高！原來你出手前就算好了他以後找不到你。

白榆清也讚賞道，沒想到你看着傻乎乎的，關鍵時候還是有點心眼兒的。

費安安汗顏，其實她在咖啡廳敢上去跟高漸離嗆聲，完全是一時衝動，根本沒有想到後果，只是回來的路上仔細想想他應該找不着自己，才放心下來的，現在被商婷兩人這麼一說，她也有點飄飄然起來了。

不過沒等她飄多久，白榆清迎頭一個棒槌把她拍到了地上，她咔擦咔嚓地嚼著蘋果道，不過你小心，孽緣也算緣分，萬一哪天你倆碰上了，小心吃不了兜著走了。

費安安不以為然，碰見了又怎麼樣？這事錯在高漸離，她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高漸離還能不講道理吃了她不成？再說了，b市那麼大，哪那麼容易碰到？

費安安想不到的是白榆清一語成讖，她和高漸離沒過幾天就碰上了，從此吃不了兜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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