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96章

詔獄

「咱倆都這種境況了,你能不能告訴我,這回到底發哪門子瘋?」隨仁不死心,又扒著欄桿問閉着雙眼的湛然。

「我竟不知道你這般啰嗦。」湛然無奈的往旁邊挪了挪,離隨仁遠了些。

「你也不想想,這些日子可就我一人待在這兒,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這不你來了,我激動的么。」隨仁解釋道。

「我只知道,若不是這欄桿隔着,你早把我掐死了。」湛然涼涼的道。

「那是必然的。」隨仁直接承認了。

「我懶得搭理你,你走開。」湛然將身子翻過去。

「那我猜猜?」隨仁不死心,見湛然不應他,就真的認真思索起來,片刻后,靈光一閃,道,「是為了那個臭小子?」

湛然掀開眼皮,似是想說什麼,最終又將眼睛閉上了。

「不對啊,你後面不是跟那小子鬧的很僵么?」隨仁又陷入了苦思,俄頃,好奇的道,「你究竟是討厭他還是喜歡他?你告訴我,我不會泄露出去的。」

「你都要死的人了,泄露給閻王爺么?」湛然好笑的回道。

「難道說……」隨仁眼珠轉了轉,道,「你知道自己不是個東西,早晚不得善終,所以才故意跟他鬧騰?怕連累他?」

湛然被他煩怕了,索性坐起來,鐵鏈「嘩啦啦」一通亂響。

「我猜的對不對?」隨仁只關心這個。

「對個屁。」湛然煩躁起來。

「真粗魯。」隨仁直搖頭,又道,「你就直接告訴我嘛,你究竟喜不喜歡……」

「別吵。」湛然忽然打斷他,薄唇綻出一抹笑,道,「有人來了。」

隨仁瞪他一眼,道:「有人來又如何?」

「對了。」湛然忽然頓了一下,對着隨仁道,「我從未穿過這種衣服,你幫我看看,可還瀟灑?」

隨仁看了看他,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別吵,來了。」

隨仁扭頭一看,便看見了站在一排人前面的瘦弱少年。

「這不是你心上人么……」隨仁轉過頭去看湛然,卻見他收斂了表情,一副懶懶散散的模樣。

沐小木立在牢籠外,視線卻直直的落在湛然身上,昨夜才見過,卻彷彿分離很久。

「開鎖。」

「是,沐大人。」稀稀落落的聲響過後,鐵門嘎吱一聲被推開了,沐小木遣散了身後的人,跨進了牢門。

湛然的手腕和腳腕上都扣著鎖鏈,但縱使他淪為階下囚,那副討人厭的囂張氣焰還是不曾減退。

「湛大人。」沐小木往前走了兩步,在他身前站定。

「小御史。」湛然緩慢的抬了抬眼睛,那副笑容比起諷刺更像是欣慰,他晃了晃鐵鏈,道,「沒想到,我們的境況真有逆轉的一天,我當年打你的時候,你痛不痛?」

「自然是極痛的。」沐小木面無表情,完全看不透想法。

「那你現在,報仇的機會可來了。」湛然笑道,無論何種境況,他都笑的出來,彷彿從來不為未來擔心,彷彿,從來沒有未來一樣。

「是啊,大人沒瞧出我的激動么?」沐小木站在他的身前,驀然彎下腰去,伸出小手,抬起他的臉,道,「我也好看看大人,在這等逆境下,是如何保持風骨的。」

「膽子大了許多啊。」湛然被她捏著下頜,看她強裝的鎮定,倒是笑出聲來。

「大人教的好。」沐小木聲音平靜。

「那是必然。」

「大人這些日子,鬧的天怒人怨,怕是早就有了覺悟吧?」沐小木的手指從他臉頰上滑過,輾轉落在他的喉間。

「你是來奚落我的?」湛然看着她纖細的手臂,道,「做的不錯。」

「大人這樣任性妄為,葬送了自己不說,可想過給別人留條活路?可想過……我……」沐小木的語氣略顯激動。

「我還沒教會你么?做事要不留餘地。」

「好一個不留餘地。」沐小木收緊手指,卻消不掉他臉上那從容而可惡的笑容。

「你若是恨我,也該用些力道,這般輕柔,同我那隻貓兒有何分別?」

那頭沐小木沒說話,只是忽然咬住了嘴唇。

「怎麼了?被我一說,害怕了?」湛然有些奇怪,驀然一點水珠跌在了他的臉上,滾燙滾燙的,湛然手指一握,笑意立刻消散了。一滴一滴的水珠掉下來,順着他的臉頰滑落,又跌進他的領口,片刻后,便是一片濡濕與冰涼。

湛然一頓,便握住了她的手,將她一拽,她便跌進他懷裏,淚流滿面的看着他,十足十的傷心。

「怎麼了?」湛然難得有些無措。

「大人……」沐小木一邊掉眼淚,一邊道,「你為何不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

「告訴我你要用這麼極端的方法。」

「你又聽什麼人胡說……」

「大人……我全都知道了。」沐小木打斷他,氣道,「你果然不留餘地。」

「皇帝不是答應我過,不說出去么?怎麼一國之君也不守信用。」湛然無奈道。

「為何不肯告訴我?」

「我告訴你了,你會讓我去么?」湛然伸手擦掉她的眼淚,可是絲毫沒用,反倒叫她哭的更凶了。

「我們肯定可以尋到穩妥的方法……」

「你不明白。」湛然將她抱在懷裏,「我的存在就是這個國家最大的阻礙,當然,旁邊那位也是。我的聲勢地位,不是一蹴而就,這麼多年,枝葉血脈,根根相連,即便是我,也無法肅清。」

「那你就要去……送死么?」沐小木捉着他的衣領,用紅腫的眼睛看着他。

「我死了,才有未來。」湛然輕描淡寫的道,說完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微微笑起來。

「你是什麼時候做的這個決定?是那一晚么?」

「是啊。」湛然點點頭,「本打算多陪你幾日,可是既然已經分開,又何苦再循環往複。」

「你同阮糖聯手,扶持雲王即位,又令隨仁入獄,都是你一早便決定好的吧?」

「不錯。」湛然看着面前哭的通紅的臉,笑道,「你聰明了。」

「你一早,便打算採用這種方式……這種絲毫後路都不留的方式……」小御史的聲音微微發抖,甚至帶上了一絲憤怒,「那大人又何苦招惹我,叫我受這生離死別的苦。」

「我若是能控制的了自己,便定然不忍心叫你受苦。」湛然聲音低而緩慢,壓抑過久的思念終於將他的理智淹沒,他手腕處扣住鎖鏈,連抱她也變得艱難,他俯□,將腦袋擱上她的肩膀,「有生之年,唯有這樁事,超出了我的掌控範圍。」

「你可以告訴我。」沐小木察覺到久違的溫度與暖意,泣不成聲。

「說了,你就必須陪我一起死。新帝再宅心仁厚,也是個皇帝,他不會留有後患。」

「我寧願陪你一起死。」

「可我不願意。」湛然低聲笑了笑,「我更願意,跟我隔壁鄰居一起死。」

沐小木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只覺得無盡的傷心都朝她湧來,湛然的懷抱熟悉又溫暖,一想到再也見不到這人,比他叫自己滾還要難過心碎,一顆心空落落的,彷彿什麼都不復存在了。她伏在他胸口,哭的十分厲害。

「看來最後一回也未能倖免,我終究又把你惹哭了。」湛然蹭上她的纖細脖頸,呼出的氣息纏繞在她耳邊,「我做出決定之後,便不能再靠近你,也不能再放縱自己的情感,唯有那夜,你變幻了樣貌,我自欺欺人,才終於又抱到了你。我知道阮糖去接你,我等也不過徒留傷心,可我邁不開步子,我就想看一看,你變回小姑娘的真實模樣。」

「為何每次都這樣,什麼事都將我蒙在鼓裏,連真相都是我最後一個得知。」沐小木抬起頭,不甘的道,「你可知道,我有多傷心。」

「是我不好。」索性雙手間鐵鏈夠長,他才勉強能拍拍她的肩膀。

「如今這樣說,又有何用?」

「對不起。」

兩人都沒再說話,白燭暗牢,沐小木一身素衣撲在湛然懷裏,手臂伸上去,攬住了他的脖子。

「大人,我有一個問題,你能不能老實回答我。」沐小木抽泣著,忽而開口。

「你說。」

「依你的性子,不是會做這事兒的人,可是你為何,願意這麼去做?」

湛然一頓,按著沐小木的腦袋,將她按進自己的懷裏,片刻后,他的聲音帶着一絲期許響了起來。

「你睜眼看看,這可是你想要的……盛世?你那麼努力,可是想看到如此景象?我知道你沒本事,可是我有。」

沐小木一震,滿臉的不可置信。

「只要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沐小木感受到男人的氣息,眼淚再一次洶湧而出。

「誰叫我,只喜歡你一個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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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要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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