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養生之道（下）
舞赤虎和蒲得盧登時眼前一黑，險些吐血。已經賠付了耶律部族這般許多，雖是承了好大恩德，實在已經是超出了自己所能夠承受的範圍。說不得要撕破麵皮，在周遭一帶狠狠地勒索廝搶一番才能湊集。原以為出了這般多血，總算可以揭過自家的禍殃，誰知宋人也要上來插上一腳。
在有記憶之中，什麼時候向宋人賠償過？便是自家部落之中，還有不少宋人奴隸和女子，誰曾正眼看過？都已經習慣了在邊境之上，領了自家兒郎越境劫掠。無論錢財人口，直如自家的一般。可是今日，居然有宋人開口向自己討要賠償？
若不是怕了耶律部族身後的勢力，若不是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便是耶律部族也不敢指了鼻子和我們說話。這宋人如何這般可惡，竟然借了眼前形勢，趁機也要在自家身上割上一刀？
舞赤虎陰沉着臉說道：「我們草原上的事情，與你們宋人何干？若不是今日承了耶律家的恩德，只是你這般和我說話，我便要砍了你的頭顱。」蒲得盧也縱聲說道：「便是我們今日落魄，也輪不到你們宋人說話。若不是你們不肯和我們交易貨物，哪裏惹來這般許多事情？」
林定也不著惱，笑眯眯地說道：「這般說來，你們是不願和我商談了？這種事情我倒無所謂，左右我們也沒有什麼損傷，就是受了點驚嚇而已。既然你們不願賠償，也不願與我說話，那便算了，我們也不能勉強。」
鐵翅雄此時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不由分說，望着林定便撲下身去，竟是用了五體投地這般大禮。這種禮節只有在最尊貴的賓客之前才會使用，便是鐵翅雄一生之中也沒有用過幾次。
「我們野狼部落情願與你們賠償，萬不敢心存僥倖。只要你們願意，只要我們野狼能夠付出，無論你們想要怎樣賠償，我們野狼部落都無二話。即便要了我的性命，鐵翅雄也心甘情願雙手奉上。」鐵翅雄竟是擺明車馬，任由林定開具條件，簡直比在耶律部族面前還要恭敬。
舞赤虎和蒲得盧的心登時便沉了下去。千算萬算，還是讓這卑鄙小人擺了一道。沒有絕對的好處，鐵翅雄哪裏會這般恭敬。還未等反應過來，耶律旺等人便已撲了過來，拳打腳踢將他們二人按到，口中喝道：「連林將軍也不放在眼裏，不想活了么？」
林定微笑着將鐵翅雄扶起，口中說道：「識時務者為俊傑，鐵族長如此客氣，倒教林某生受了。既是明事理，萬事都好商量。不如鐵族長替林某勸勸那兩位如何？左右你們都是草原同族，總要幫了他們懂些道理才好。」
鐵翅雄大喜過望，口中歡聲叫道：「林將軍放心，小可定要勸得他們通曉天下間一切事理，從此數十年中再也糊塗不得。」便是滿面血污也顧不得擦拭，擼起袖子便走了過去。草原之人哪裏知道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手段。鐵翅雄將臂膊掄得直如風車一般，耳光脆響之聲直如疾風暴雨。
舞赤虎和蒲得盧被按住了手腳，哪裏能夠躲避？頃刻之間便已是鼻青臉腫，口角流血，連牙齒都打脫了數顆。二人直恨得眼中冒火，惡毒地盯住鐵翅雄，死死不肯放過。只是心知事情必有怪異，誰也不敢再出口辱罵。
鐵翅雄哪裏還理會他們心中所想。在他的眼中，得罪了耶律部族可能還有活路，但是得罪了林定，必然是絕無生望。那日自家遭遇大軍，什麼事情都探得明白，便是耶律旺也在林定面前小心翼翼，更何況其他？如今天賜良機，活活將兩隻替罪羔羊送到自家面前。倘若不好好用了，豈不辜負了上天眷顧？
想到攻殺之時兩人的卑鄙，鐵翅雄愈發出手兇狠，幾乎處處都用了死力。不到片刻，舞赤虎和蒲得盧便已是癱做一團稀泥一般，奄奄一息。鐵翅雄心中痛快淋漓，故意湊了上去，附在他們耳邊輕聲說道：「你知道那位林將軍是何等來路么？」
舞赤虎和蒲得盧聞聽此言，立時提上了心思，勉勵掙扎細聽。鐵翅雄快活地幾乎要笑出聲來，口中說道：「林將軍乃是宋人邊卒王少的手下。那王少是韓德讓韓大人的結拜兄弟，還是當今太子殿下親認的叔父。本來事情敗露，說不得要倒上大霉，偏偏你們兩個替我擋了禍殃，你們說我該如何感激你們？」
舞赤虎和蒲得盧直驚得險些昏死過去。原以為是耶律部族搭上了韓德讓的門路，誰曾想到竟是這般大人物竟親自到了這裏，偏偏自己還不曾將人家放在眼中。便是自家找死，還有比這般做法更慘痛的么？
林定也踱步走了過來，俯身輕聲問道：「如何？如今可願意和林某說話了么？」舞赤虎和蒲得盧哪裏還敢支吾，滿面驚懼，拚命地點頭。鐵翅雄卻是猛然眼前一黑，難道這位林大人竟不是要置他們於死地么？如今已將他們得罪到了死處。一旦讓他們緩過氣來，還不活活撕了他。不由得心中惶急，卻不敢開口攔阻。
林定擺了擺手，示意將他們放開，微笑說道：「既是願意說了，不妨痛快一些。在商討賠償之前，我這裏正需要人手，你們三個部落之中的所有漢人都給我送了來，以示交好之意，沒有問題吧？」
還能有問題么？舞赤虎和蒲得盧全身僅有的氣力都用來點頭了。只要林定肯放過一馬，便是要了他們性命也要毫不猶豫地送了上去。這次非但惹了韓德讓，竟是連皇叔也惹上了。媽的，便是自家找死，也能找的這般乾脆徹底么？
林定滿意地點頭說道：「我們的牛羊雖是圈在院中沒有損耗，可是受了一夜的驚嚇，想必也要弄壞了肉質。你們三家每人給我們再準備上一份賠償，也沒有問題吧？」這次連鐵翅雄也一併捎帶上了，竟是又要三傢俱賠。
三人的心臟便如被人握在手中一般，擰了又擰，撕了再撕。賠償耶律部族的牲畜已經是超出了部落承擔能力。如今林定又生生加了一記重碼，自己部落還能活么？便是所有人都出去劫掠，能湊出這般天文巨數么？
三人心中均是忍不住破口大罵。人可以無恥，但是怎樣也不能無恥到如耶律部族這般地步。怪道那位大叔如此良善，還一門心思地替我們着想。媽的，根本就是借了宋人的背景訛詐我們。
林定漫不經心的說道：「鐵族長既是最先明白事理的。少不得我這裏要幫扶一把，不如將你的戰士挑了三百人出來。我夫人要在這裏主持郵局，總要有個護持的手下才好。少不得還要有鐵族長好處的。」
鐵翅雄喜出望外，連聲應諾。給林將軍的夫人充作衛隊，那不是自家族人成了親近之人了么？只要用心巴結，還用懼怕舞赤虎兩人的報復么？莫說自家部落他們不敢招惹，便是將來有了好處，也是近水樓台先得了月去。不但要挑武藝精強的戰士，便是相貌也要細細篩過。給夫人做衛隊，弄些粗蠻大漢過來，拿得出手么？
林定也有自家考慮。如今雖是和耶律部族交好，可是自家娘子畢竟身處敵國，萬一有了事情，豈不是救援不及？便是耶律部族有了異樣心思，自家也不好着落手腳。如今鐵翅雄已將能夠得罪的人都得罪到了死處，除過自家能夠護持，再無生路。必是死心塌地地用心護持的。多一份制衡，總是多一份萬全。
眼見舞赤虎二人眼中儘是羨慕之色，林定忽然嘆了口氣，口中說道：「如今你們賠償的牲畜財物如此巨大，便是你們舉族劫掠，也未必能夠湊集這般許多。況且自家部落也要存活，卻不知要受了多少艱難。」
「便是你們劫掠到手，卻到哪裏去換得這般許多錢財？偏生林某最是心軟，見不得旁人受苦，索性便將你們都幫扶一把。」林定笑吟吟地說道：「如今林某做主，若是你們劫掠所得，不妨都與我們交易，換了貨物。縱是價錢低些，也好過空握了許多牲畜毫無用處。倘若得了貨物，便是轉手售賣，也是頗有賺頭，豈不是一舉數得？」
三人不由大喜，這倒當真是個好法子。便是林定說得，縱是在宋人吃了再大的虧去，只消手中有了貨物，轉手還是有不少賺頭。不但可以快些恢復元氣，便是部落之中日子也要好過了不少。
耶律旺在一旁卻是聽了膽寒，竟是不由的有些哆嗦起來。宋人卑鄙，當真是陰毒到了極點。我們不過痛宰了一刀，權當是養了牲畜。你們卻是生生地不費半點氣力，竟養了草原上最大的一群劫匪為自己收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