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遭遇瓶頸

第五回 遭遇瓶頸

爾乃在帳中研究那個稻草人很久,沒有悟出精髓。

她只好強打精神,繼續去訓練,結果毫無疑問,還是失敗。

大閼氏眯着眼睛「看來你仍舊沒有領會,回去吃飯吧。」然後揚長而去,馬蹄濺出的飛沙迷住了她的眼睛,酸澀、腫脹。

她反反覆復的看着稻草人,想像它就是自己的敵人。

於是···今天的她還是沒有搶到食物,婦人彷彿早有預料似的,很有先見性的給她藏了一包氂牛肉,遞過來時,爾乃可以看見婦人寬厚、有力的雙手,熱騰騰的食物將她的掌心燙得發紅。

爾乃有些感動,黃油紙里被撕成條狀的牛肉安靜地躺在那裏,油漬浸濕了黃油紙,露出斑斑駁駁的痕迹。

阿爾在她用完餐后很有禮貌的坐過來,在她旁邊問很多丁零的事。

「丁零的牛多麼?」「恩,很多。」「比月氏還多?」「恩,比月氏還多。」

「你們那裏真的是女人幹活?」「恩,我們平時都很忙碌,男人們那裏就很清閑,無非是鼓瑟唱曲兒,力爭多才多藝。」

「真的····有這麼好?」阿爾明顯有些不可置疑。

爾乃仔細端詳了下阿爾的臉:「像你這種姿色的,可以天天穿好看的裙子,在家裏被人養著,什麼雜活都不用干,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阿爾明顯漲紅了臉:「裙子···裙子?!」

爾乃歪了歪頭:「其實沒有要求必須穿,但這也代表了地位、財富,大多數人都巴不得穿呢!美麗是我們族男子最基本的標準,裙子可以增色不少。」

阿爾的嘴巴張大得可以吞下一整個雞蛋:「你···你沒有騙我吧······。」

爾乃躺在草地上,目光清和:「我委實沒有什麼騙你的理由。」

「你能不看···那個稻草人嗎?」阿爾一直瞧著爾乃直愣愣的盯着稻草人,心下有些不快。

「啊,對不起。」爾乃饒了饒頭,有些困擾的說:「可是若不研究它,我的任務就完不成啊。」阿爾於是湊近來「這有什麼好研究的?」

「嗯···如果我說···只是假如,這個稻草人是我的敵人···啊,別用奇怪眼神看我!!」「我會儘力剋制,你繼續說。」阿爾眉眼有些笑意。

「你說我要怎樣,才能致它於死地呢?」

阿爾的眼神突而凌厲起來,讓爾乃有些不適應。

「那還不簡單,分析它的每個部位,找到每個能致它死地的角度,反覆記住它的每個身形,即使在茫茫人海中都能嗅到它的氣息,只要你日日夜夜都拚命地仇恨着它,你就會更深地了解它,甚至連它的基本習性都洞察的一清二楚。」

「等到這份仇恨蓄勢待發的時候,你隨隨便便就可以殺掉它。」

爾乃心中一驚,而後有些后悸起來。

月氏的人果真是外在親和,而內在卻殘忍凶暴···抑或者是這是天性的殘忍·····

阿爾笑盈盈地看着她,彷彿是要等待她的誇讚,目光如清水一般乾淨澄澈。

爾乃旋即釋然,自己沒有資格評價月氏人,每個為了活在這個世界的人,誰又不是設法讓自己更現實又更冷酷呢?到底是為了活下去而已。

誰都沒有資格批評誰。

「謝謝你。」她很高興地沖着阿爾笑了笑。

「不客氣。」阿爾將頭高高昂起,努力不使自己更得意些。

這幾天,她已經完全熟知了人體的結構,標準模版的稻草人想來應該不是問題。

婦人依然很體貼地給她送來食物,阿爾也照例來找她聊天,可以說,她和這對母子混得很熟了。

每當她執箭遠距離攻擊稻草人時,基本上箭箭精準,而且力道也足,生生穿透了稻草人,雖不一定比得過「百步穿楊」「轅門射箭」,讓這對母子大驚小呼一下倒是綽綽有餘。

今天的排演時間,大閼氏仍舊遠遠地觀望。

而今日的她再抬起頭來,眼中的神采已經截然不同!

衝刺···掩護····躲避···獲得信息···她已經熟悉得如同行雲流水,做起來絲毫沒有難度,現在···就剩下最後一項最關鍵的步驟了···刺殺。

她深吸一口氣,向已知帳篷衝起。

這次只有一個小小的頭的側影印在帳篷外,而爾乃卻彷彿看透了帳篷,任何一個部位在她眼中都清晰可見,她謹慎地馭馬在帳篷外選取角度,爭取一次性射中其要害穴位。

她動了動拇指,讓手與烏金神弩間形成一個合適的角度,在瞳孔乍然收縮之時,箭鏃已離弦飛了出去。

這個過程,對於爾乃而言,第一次變得那樣漫長。

「哧!」重重刺入的聲音,帳篷內很安靜,沒有一隻鴿子受到驚嚇。

她成功了,大閼氏望來的眼神裏帶着明顯的讚賞,那是一種對她的肯定。

她聽着將士們的歡呼的聲音,草原寬廣,這一刻沒有狂熱的興奮,只感覺到心裏無比平靜。

「今天草原上的人都說你成功了,」阿爾給爾乃端來一碗烈酒「我不知道是什麼,但是他們都說你是英雄。值得慶賀一番。」

爾乃淡淡地嗅着酒的芳香,泉香酒洌。

「是你送給我的酒嗎?」

阿爾看着爾乃皺起的眉頭「恩···怎麼,你不喜歡?可是他們都說勇士喜歡喝酒,我忘了你是女孩子·····」阿爾就作勢要倒掉,爾乃伸手攔住了阿爾要倒酒的手。

「這樣好的酒,倒掉可惜,酒倒的確是好酒,只是如今喝來,有些傷情。」爾乃面容有些淡淡的悲愴,彷彿眼中膠着一碗化不開的濃重悲傷,難以言喻。

「你是想家嗎?」「是想啊,之前很痛苦的,總覺得沒有什麼事會更差勁了,但是痛著痛著也就習慣了。」

彷彿很是唏噓一般「原來什麼東西都是可以隨便的啊。」「什麼都可以變得習慣。」

「我···聽不懂···」阿爾面上有些困惑,爾乃看着他獃獃的樣子有些樂了。

「沒事,敬阿爾一杯。」爾乃仰頭灌下,清流順着喉管流下,所到之處帶着些滾燙的辛辣感,似要燒灼喉腔。

「你···」阿爾緩緩地吞吐著氣息,「完成任務后是不是有更多的時間陪我玩了啊?」

褒爾乃看着他,像是想起了若干多年前自己的小弟,一時間神緒紛亂。

等到那個時候····我就要離開這裏了····

她始終做不到當年那個人那般殘忍果絕,她微微眯起眼睛「你猜?」

「好狡猾···」阿爾明顯有些泄氣。

爾乃蜷在草地上,星子在天空中撲朔著,變換出不同的形態。

星空璀璨

若干年後,爾乃覺得那一幕很美,美得不可憶念。

她哼起歌來,神態安然。

「敕勒川,陰山下,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飯後,大閼氏找她詳細議事。

「對基本的掌握是一部分,而刺殺沈離又是另外一部分,我問你,你現在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殺掉沈離嗎?」大閼氏微闔着眼,漫不經心地問,似乎早已認準爾乃給不出肯定的答案。

「這·····」

「沈離此番破丁零立了大功為了,突厥大可汗為了犒勞小可汗,讓他心愛的妻子負責與中原的主要生意。這可是筆很大的油水,沈離會想要多留在中原撈些利益是顯而易見的,可是還是會有最大期限這麼一說。」「主要生意?」

「恩,絲綢、茶、良駒、武器、鹽,這些都是。」

「她最晚多久回來?」「至多不超過半個月了。」

「也就是說----」

「我的期限只有半個月了。」爾乃的臉色煞白。

「加油吧,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活着回到家鄉。」大閼氏眼波流轉,彷彿引起了她深處的共鳴。

爾乃不知這話中究竟幾分真,幾分假,只是盯着自己的腳尖,眼神遊離。

中場她出去休息喝點水時,無意間向阿爾提起這麼一筆。

「恩?沈離···那不是我····」阿爾有些驚訝於聽到這個名字。

「怎麼?你知道她?」「恩,知道的。」

「你認識她?」「···不認識。」

爾乃並沒有深究下去的意思,只是單刀直入地問了一句話,簡明扼要。

「告訴我為什麼大閼氏並不着急我的進程,現在仍不開始籌劃佈防。」

「為什麼問我這個問題·····」阿爾有些猶豫。

「我根本不相信你是一般人家子弟」「阿爾,你演技太差。」

「是月氏的大閼氏故意所為,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爾乃大徹大悟,像被人用棍子敲了一棒,神思清明起來。

對啊,她如此了解沈離,之前就可看出她根本不缺情報。既然她如此痛恨沈離,佈防可能在很久很久以前就開始策劃了,也許在剛至月氏時,目光仍舊陌生,就已悄無聲息地開始。也許——還在更久之前。

究竟要向誰了解沈離的情況,答案根本不言自明。

大閼氏正逗弄著窗邊一隻過來啄食的鴿子,神情悠然自得。

一婦人上前稟告:「丁零三公主來了。」大閼氏神色一動「放她進來。」

爾乃緩緩步於帳內,看見之前照料過她的婦人,神色一驚,但立馬歸於平靜,向那婦人點頭示意,那婦人也及禮貌的回了爾乃。

「她也是漢人,隨我來到這月氏荒涼之地,此處無人,你盡可喚她漢人的名諱,她叫雲容。」大閼氏在窗前瞧著,只是簡明地介紹了下。

爾乃還是懂得漢人的習俗,禮貌地回道:「雲姨好。」雲容仍舊含着笑意地看着爾乃「三公主萬萬不可這樣,這也算折煞老婦我了。」

「你來有什麼事?」「或者說···你想問什麼?」大閼氏仍舊懶懶地歪在窗前,任白鴿鮮艷如血的紅喙啄着她的手指。

「我為做我所做而來,我為問我所問而來。」

大閼氏靜靜的看着她,笑容瀰漫得像一場大霧。

「你能主動想到這一點,這很好。」大閼氏取過紅木犀角的鼻煙,輕輕嗅起來。

爾乃只是繼續盯着她,不說一句話。

「你既然來找我問罪,那自然也明白我的用意,這件事唯有你自己領悟出來,才能真正管用。」

「我不知道你的說究竟是真是假,我也沒有這個閑心去像漢人一樣猜忌,我把我的命交給你,是因為我相信了你所謂的共同目地之說。」

「我就喜歡你這點,直白,一點不拐彎抹角。」大閼氏動了動手指,鴿子受了驚,從她手上飛開來去。

「你想知道什麼」「作為你直白的回報,我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爾乃鎖住她的眼神,像要看進她的靈魂深處。

「那是你應該做的事。」

有了足夠的情報,接下來的事進展得十分順利。

大閼氏對沈離的了解,事無巨細,無一遺漏,月氏有很大的情報網,但爾乃不相信這些事來自於情報網,她更傾向於大閼氏對沈離偏激式的仇恨。

非常不理智····與她漢人的精明毫無關聯。

時隔這二月來的相處,給她送食物的婦人似乎對她青睞有加,開始給她送些女兒家用的飾物。爾乃看后淡淡的一笑,全部禮貌的拒絕了。

「你不喜歡嗎?」

「家仇國恨在身,顛沛流離在外,委實沒有什麼心思顧得上打扮。」

「女孩子打扮打扮到底還是必要的,畢竟將來-----」

「也對,還是可以當成和親的物件的。」爾乃恍然大悟般對着婦人笑笑。

她的笑容綻放在這遼闊的草原,滄桑得彷彿侵染了血淚的花朵,青草絲的斜影拍打在爾乃的臉上,每一道都有着淡淡的青草氣息。

她撥弄着腳邊的野草,忽而笑起來,她站起身來,因為她看到前方正有馬匹向她的方向滴滴嗒嗒地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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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晉之丁零帝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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