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碎夢

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小女孩，穿着一身髒兮兮的公主裙站在別墅的草坪上，純黑色的頭髮剛剛垂到肩膀，發梢處略微有些蓬亂，肉乎乎的臉蛋兒顯得有些蒼白，眼淚在眼眶裏打着轉，怕眼淚流下大睜著圓眼睛不肯眨一下，嘴唇抿的緊緊的，委屈的模樣我見猶憐。

平日裏安安靜靜的別墅在今天顯得有些吵鬧，穿着統一物流服的人扛着傢具進進出出，一個穿着黑色西裝的男人在大廳里四處貼著標籤。

露天的陽台上有個身影，頹然的斜倚在藤椅上，腳邊散落着幾個空酒瓶。「黑西裝」在大廳轉悠了幾圈，終於是貼上了樓。這時候本來一動不動像死在椅子上的身影突然立了起來，發出了像困獸一樣的嘶吼：「不許碰我的東西——不許碰我的家——你給我滾！滾——」

空瓶子被一個個的扔了出去，有的砸在牆上碎的乾淨，有的跌落在地毯上又滾落到木地板上，滴溜溜的打着轉兒。「黑西裝」被嚇了一大跳，不過並沒有逃走，他顫巍巍的站在樓梯的轉角，沖着那個身影抖著嗓子喊：「先生，您已經破產了，請您認清現實保持理智。」

「我讓你滾——你——啊——」身影站起來的太猛，晃了一下，結果一腳踩空從陽台上跌了下去。

「爸爸——」

小女孩所站的地方正好完全看得到那個身影從樓上跌落下來，掉在樓前的草坪上，彈了幾下，胳膊和腿以一種詭異的形狀攤在地上，人再也不動了。

眼看着人已經基本沒有活着的氣息了，剛才還在忙忙碌碌搬著東西的物流人員馬上做了鳥獸散，那個「黑西裝」也緊張的喊著「不關我的事」，一溜煙兒的跑了出去。只留一個孩子慢慢的走着、絆倒、爬著……最後爬到了已經了無生息的那個男人的身邊，蜷縮著偎依進了正在趨向冰冷的懷抱……

閔堯堯，十歲，原閔式集團首席執行官的獨生女，自從三年前閔式集團大勢傾頹之後，小姑娘被所有的親朋好友拒之門外，走投無路的她最後被陽光孤兒院收養，改名為莫離，意為永遠都不會再有離別。

今天是陽光孤兒院存在的最後一天，所有的孤兒們都在小院子裏站成一排，等待最後一次被領養的機會。

孤兒們的年齡從五六歲到十六七歲不等，各自穿着自己最拿得出手的衣服，不約而同的帶着期盼而怯懦的眼神盯着門口唯一的鐘錶。開院時間就要到了，過了今天，沒被領走的小朋友就要淪為徹底的「流浪小狗」，當地的政府已經負債纍纍，再沒有精力去管這群沒人疼沒人愛的小鬼們。

院長王媽媽一個人坐在院子門口的矮樹墩上，定定的看着院門發獃，眼淚無聲的沿着臉頰滑下。

不過，並不是所有的孤兒們都在翹首以盼，院子角落的老槐樹下邊還蹲著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帶着滿身泥土和青草混合著的清新氣息，與整個孤兒院的氣氛格格不入。

「邊哥哥，你怎麼不去跟他們在一起？你不想找到新家么？」小個子那個是莫離，她現在正在奮力的摳著一塊潮濕的泥土。

「因為我想保護小離啊~如果我們能被一起領養的話最好，如果沒有人要我，我就陪小離一起去流浪。」大個子的是個十六歲男孩，名字叫左邊。

「可是，如果是我被人領養了，那你怎麼辦？」

「那哥哥就祝你幸福。」

「不行！我一定要和邊哥哥在一起！」

「好好，在一起，我們一定會在一起的。」

像是哄孩子一樣的寵溺語氣從男孩兒的嘴裏流出，得到了滿意回答的女孩兒又開始挖土，直到開院時間到了兩人都沒挪地方。

準點打開孤兒院的門之後，王媽媽把所有的孩子都點數了一遍，發現少了平常最讓人頭痛兩個小鬼。雖然知道不太可能，但是她仍然希望今天所有的孩子都能被領走，所以這個時候，最好是一整天每個孩子都以最整潔乖巧的模樣出現在院裏最顯眼的地方，這樣被領走的機會就會大一些。於是，她開始焦急的找了起來。

「左邊——莫離——你們去哪了？」

聽到了王媽媽喊聲，左邊趕緊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的泥土，從槐樹後邊探出了頭。

「媽媽，我們在這——」

看到一身髒兮兮的左邊，王媽媽頓時火冒三丈。她氣呼呼的快步走過去，先給了左邊的腦袋一個大爆栗子，敲得後者疼的直吸涼氣。

「你這臭小子，不是讓你們今天打扮的乾淨整潔一點么，居然給我搞成這個樣子！你還想不想找到新家了！一個小孩子怎麼可能獨自在這個社會上生存，我辛辛苦苦把你們養大是為了讓你們活下去！你懂不懂！」

王媽媽一開始還只是嚴詞厲色的訓斥，說着說着就開始帶起了哭腔。這裏的每一個孩子都是她看着長大的，孤兒院的取締就相當於判了他們的死刑，她的生氣，不僅僅是痛心左邊的無動於衷，更是懊惱自己的無能為力。

「媽媽，您別生氣了，看，這是我挖到的金子，您拿去換錢，我們的家就不會散了。」

稚嫩的女娃聲止住了王媽媽傷心的斥訴，她詫異的低下頭，看見了已經完全變成的小泥人的莫離正朝自己舉著幾塊黃色的碎石頭，滿臉的期待。

「金子？這石頭……」

王媽媽自己看了一下，發現這根本就是早年當做圍欄的大理石台，因為樹漸漸長大粗壯了之後，破舊不堪的石台就碎掉埋在了樹下。

「為什麼說這是金子啊，小離？」剛才還沉浸在悲傷里的王媽媽被成功的轉移了注意力。

「丫丫姐說，金子就是黃色的小塊，很值錢的，可以買很大的一座院子，這樣我和邊哥哥、丫丫姐、小虎弟弟……」其實只是說想跟大家在一起的意思，不過現在莫離已經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數人名的事業中。

「好孩子……」王媽媽本來已經幹掉的眼淚又一次奪眶而出。

「媽媽，你別哭，金子您先拿着，小離馬上就把自己洗乾淨乖乖去前邊站隊，走啦邊哥哥。」

看着莫離和左邊閃身跑進了裏屋，王媽媽扶著樹榦含淚看着莫離臨走前塞在她手裏的那幾塊黃石頭，慢慢的蹲了下來。

……

十點鐘，望眼欲穿的孩子們終於盼來了第一批領養人，是一對年近六旬的老夫妻，看起來慈眉善目好像很好說話的樣子。

沒有親人的孩子總會成熟的特別早，一看到老夫妻進了院門，所有孩子不論大小都一窩蜂的涌了過去，一個個「爺爺、奶奶」叫的又甜又勤。

老夫妻大概是真的很想要個孩子，這麼多孩子圍過來，他們摸摸這個的頭，拉拉那個的手，從進門開始就笑的合不攏嘴。等莫離拉着左邊到了前院的時候，老夫妻已經開始拉着小虎問東問西了。

「邊哥哥，你先去，我鞋帶開了。」左邊看了一眼莫離，又看了看身後正在往這邊走着的王媽媽，就先走了過去。

左邊這麼一過去，老夫妻的眼睛突然亮了，他們忙不迭的撒開小虎的手就去拉左邊，而左邊則皺着眉頭不留痕迹的避開了兩人的突然襲擊。

「啊呀，你們好你們好，兩位是來看孩子們的么，快先進屋裏坐坐。」王媽媽緊隨其後，一下子跑到了老夫妻的面前。

「不用客氣不用客氣，我們先看看，看看。」

老先生嘴裏隨口應和著，兩隻眼睛就像黏在了左邊的身上一樣，連正眼都不看王媽媽一下，老婆婆更是連話都不答，上上下下打量著左邊滿意的不得了。

這個孤兒院的院長王媽媽畢竟是做了好幾年了，這點眼色還是有的，眼看着老夫妻明顯已經有要收養左邊的意思，她也就沒有再堅持，並且主動把左邊朝兩人面前推了推。老婆婆趁機一把拉住了左邊，頓時笑的合不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