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 64 章

64第 64 章

那天晚上我去小區門口的便利店裏買了點酒喝,我酒量不好,現在很需要酒精來麻痹自己。喝醉酒其實很痛苦,一點兒也不舒服,但至少不會清醒。有些東西不是清醒著足以承受的。柳無空沒有虧待過我,他給了我戀人應該給予的一切,甚至超水平發揮,畢竟他比人類要強大許多。但是如果這背後沒有感情這種東西,那我們的過去就完全變了味道。

雖然回頭看,他還是保護我,照顧我,哄我開心,和我親近……但是總覺得哪裏不一樣了。我也想過要不聞不問,乖乖呆在這裏,他覺得可以了的時候,我們再繼續好好過日子。但是下一秒,我內心深處就有個聲音再說,不要。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那麼矯情。我明明是喜歡他的。

所以到後來我完全放棄了思考,太難受了,我又不聰明,看不開,也想不通。我喝着酒蹲在洗手台上哭,希望能問問老柳這是不是真的,又怕他來了,卻連說謊都不會。他不會說謊,他是存真的,但是他會躲藏。現在我已經不能再裝糊塗了。

我佝僂著背蹲在那裏,又醉又餓,喝得都快彌留了,倒是在鏡子裏看到了他。他跟我一樣狼狽,大概是因為互為鏡中人的緣故。他看着我,跟任何一次一樣,靜靜的,彷彿憂傷。

「柳無空。」

他嗯了一次。

「你把我關在裏頭兩天了,還沒有回來。」

他說對不起。他說小朋友,我辦完事回來接你。

「有什麼大事不能跟我商量么?你總是這樣子。」

他不安地動了一下,把重心從左腳挪到右腳,篤定地說:「沒有拋棄。」

我喝進去的酒都變成眼淚嘩嘩往下掉,蹲得離鏡子近一點。「柳無空……」

他嗯,乖乖把手貼上來,和我扶著鏡子的手貼在一起。玻璃鏡面冰涼又堅硬。

「你不能說謊話。」

他愣了一下,然後請我別再往下說了。

我打斷了他的話,「你搖頭或者點頭。」

他梗著脖子站在那裏,最後輕輕點了一下頭。

「你是……把無用的感情,都給了我么?」

我湊得太近了,鏡面上起了霧,漸漸失卻了他的眉眼。可我卻清晰可見,他幾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他還想說:「但是……」

我搖搖頭,沒法救了。對於我來說,柳無空就等於整個世界加上整個世界的未來,但是現在整個世界都在他點一下頭的功夫里碎掉了,也沒什麼明天可以期待。他實在太欺負人了,讓我發覺自己只是倚著鏡子做了一個醉醺醺的夢。我做過太多太多的美夢,醒來的時候特別特別空虛,而且一旦醒來就沒法裝睡,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好了。

我發愣的時候,柳無空蹲在牆那邊,輕輕敲玻璃,叫我,小朋友。

我不理他,要走了。走出衛生間關上門的時候,看到柳無空貼在鏡子那邊,低聲說,「小朋友,我會在世間萬物背後等你的。」

我哭得更凶了。不要等我了你這個混蛋,我以為你只是eq低,敢情你連e都沒有,從前覺得再怎麼eq低總能慢慢教,但是現在已經完全沒辦法了……我都沒法想像柳無空是怎麼看我的。這是我太太,所以再蠢也能接受,要好好待他?

我胡思亂想頭痛欲裂地在床上躺了半晚上,早上起來又是重複的一天,不過我再也不打算去上學了,粗粗揀了幾件衣服,打算去火車站。雖然永遠都在過去的某一天中度過,但好歹世界夠大,打算去外面看看,散散心。

結果我打開家門的時候看到柳小於。

那個壞小孩,穿着兩天前失蹤的時候我給他套上的青綠色鱷魚衛衣,小書包拖在地上,渾身上下都是臟乎乎的,好像跟別人在泥地里打過架。換做以前我簡直要打他了,但是現在我趕着去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忘掉那個沒心沒肺又不負心完全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的前夫,所以一時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柳小於卻蹬鼻子上臉了。他居然撲上來就打我!他不到我腰高,一伸手就捶我小**!他還踹我脛骨!我趕緊把他兩隻手抓住,「幹什麼你,柳小於你幹什麼你。」

「你壞!」他咬牙切齒,要來咬我的手,「你害爸爸傷心!」

我艸他根本沒有心!沒有!他的心在我這兒呢你個小混蛋!還有,我是你媽媽好么!我果斷放下背包,把他提到膝蓋上扒下褲子就一頓胖揍,揍完就走。柳小於一路哭,一路叫罵,讓我滾滾滾,他們五個人才是幸福的一家,最後牽着我的衣角上了火車。我真是奇怪了,「你到底幹什麼來了!」

柳小於又開始滿嘴飆髒話,從他長達十分鐘的罵娘中總結出一句話的有效信息:「爸爸叫我來保護你。」

保護個屁,都把我鎖在鏡面世界裏,藏得還不夠深?

柳小於罵我的時候餐車推過,他看着速食麵眼睛很直,還吞口水。我給他買了盒泡麵,又買了那種五塊錢一杯的咖啡,裝在紙杯里只有半杯滿,給他喝。柳小於哼哼兩聲:「你賄賂我,我也不會跟你好的。」

我很奇怪,呼嚕他頭毛:「你為什麼從一出生就跟我不對付?」

柳小於哭了:「你居然要打掉我們!你不想要我們!大哥為了證明我們都是好孩子,還出主意讓大家努力擺出一張人臉,以為你會喜歡!結果你還是要打掉我們!我不要做你的兒子了,才不要!」說着一頭撲進了我懷裏哇哇大哭。他的小弟弟也怯怯地走過來,倚在我腿腳的影子邊,我感覺右腳踝有壓力,彷彿有個小孩坐在那裏。我按照靳穆的方法,掰了塊速食麵遞到影子的手邊,他一愣,興高采烈地接過去了,吃完蹭蹭我。

我有口無心地哄著柳小於,望着窗外。窗外是不下雨的陰天,動車經過山野,綠油油的農田中央點綴著農村小樓、窄窄的水流、成群經過的雞鴨,每一樣都如此鮮活;經過城市,就會看到小小的道路,車來車往,路邊有造型別緻的路燈,路燈上方有縱橫牽拉的電線;停站,許許多多陌生的、有自己故事的人拎着箱子上車,拎着箱子下車,站台上一錯肩從此再也不見。天上開始打雷,我覺得有點奇怪,前幾個重複的日子都是晴天,今天為什麼開始下雨……

「砰」地一聲,突然有人拉開了我們這節車廂的移門沖了進來,滿頭滿臉地血。我看到他嚇了一大跳,他卻鬆了口氣,「還好你沒事……」

我站起來:「老大,你這是怎麼了?!」

我家大公子抱過小於,牽着我往外走,「這裏不能再呆了,這個結界很脆弱,在徹底破裂之前我要把你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wtf!

「什麼意思?這個結界關着我是因為外面不安全?」

他慘笑了一聲:「你不會想看到外面的。」

我真是受不了。「他為什麼又要玩那麼拙劣的遊戲!既然外面很危險那就告訴我啊,哪怕擔心我要騙我……至少不要每天重複前一天,這樣也太容易戳穿了!」

話音剛落,老大牽着我的手突然一用力,回過頭來嚴厲地看着我,唇角綳得很緊。就在我以為他要說出什麼刻薄話的時候,他低下頭,低聲道,「你沒有感覺到么?他虛弱得甚至沒有辦法通過他自己設下的結界。昨天我發覺有其他神族通過的痕迹,幸好你沒事。」

我被他的話弄得心煩意亂的:「那個只是靳穆,沒事。你爸爸他怎麼了?」

「靳穆?」老大停下腳步,「他來做什麼?」

我漲紅了臉:「我請他幫忙離開這裏,他同情我的遭遇卻幫不了我,最後還問我要了一滴心血賦予他的雕塑靈魂。」

老大啪地一聲,把老三摔在了地上,整個人開始發抖。

「靳穆過去幾天都與我們並肩作戰。他知道父親把你封印在這裏是為了保護你!他不會說出同情這種話!」

我也一愣,「你說他是假的?一個假的靳穆來到這裏取走我的心血?」

老大雙目獃滯地搖搖頭:「也許從來沒有真過……天吶!他在調虎離山!現在父親跟他單獨在一起!」

說完他就跑了幾步變成一隻鳥急速地朝東方飛去。老三老四也一骨碌爬起來,變成一雙小鳥,想要起飛。這個時候天整個都陰了,頭頂雷鳴不止,聽起來十分可怕,像極了老柳任性要毀滅整個城市那天。老三飛到半空中,雨點就落了下來,那雨點如此沉重以至於一下子就將他打偏了。我跑過去把掉下來的老三接到手心裏。他又回到了小孩子的樣子,瞪圓了眼睛捂着手臂,「好疼啊!好重的雨。」

我看着站台外的傾盆大雨,整個人都驚呆了。

那雨是紅色的,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濃烈的血腥。

在這一場血雨中,偏遠的高鐵站台,遠處翠成一片的農田,通往城市的道路上忙碌的小車,來來往往拖着箱子的旅人,都被洗刷殆盡。他們的身體支離破碎,漸漸淡出,露出背後鋼青鐵冷的城市廢墟,殘缺**的人類屍體,寂靜的校園大門與躁動的群鴉。我不在車站,我就在寢室樓下。天是紅的,地是紅的,到處都是血與火,遠處有異獸的嘶鳴,但再沒有人哭喊。

末日。

我見到了末日。

我在鏡子裏自怨自艾的時候,柳無空用一面鏡子擋住了我的眼睛。我在那裏照舊上學,放學,考試,愁著愁那,而鏡子的那一面,早已世界末日。

血雨很快沒過了腳踝。我們全身上下都像是被血淋過一樣。血雨是溫熱的。我顫抖著問老大,「這是人的血么?」

他搖頭,整張臉都開始抽搐,然後流下了眼淚。他只是一直搖頭。

「這是神的血。」

有人在背後說。

我回頭,看到靳穆。

靳穆提着一柄長槍。那柄長槍看起來就像是骨骼,骨骼的尖端洇著血,血滲到骨子裏去,洗不掉。「傳說染上基督心血的長槍能撕裂一切,包括基督,因此被叫做』命運之矛』。但沒有人知道,它的另一個名字是『昆古尼爾』,意思是永恆。它的力量單純且強大,一擊必中。製作它的材料,是『世界樹的枝條』,主神本身的骨骼。看起來沒有人能得到它,但是,誰會想到,主神同時把他的肋骨與心血,放在一個人的身上。」他笑着,擦著槍尖。「你真該看看,我是怎麼,殺死他的。我還可以告訴你,我把他分成了八塊。看,連主神都沒有辦法戰勝命運和永恆。」

「你根本就不是靳穆,你是章立天……」老大咬牙切齒。

靳穆,或者說章立天,委婉地笑起來,「真有靳穆這麼個人,逃脫過我的精神攻擊么?真有靳穆這麼個人,反殺了我神進而得到神格么?你們都太天真了。」

他愉悅地鞠了個躬,像一個小丑。「我是騙子之神。」

然後,他舉起了命運之矛,對準我,「現在,輪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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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室友非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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