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說書

永安城乃大周皇城，天子腳下，國泰民安，百姓過着寧靜卻又乏味的生活，除了偶爾有個什麼番邦使節朝拜，街上會圍觀許多人對其長相品頭論足稍顯熱鬧以外，全城就數八寶茶樓最有生機了。

茶樓里有個說書的，經常說些什麼平常老百姓不知道的前朝野史，比如某某皇帝身世之謎，後宮某某傳。若是在動蕩期間，還能第一時間得到某些方面的消息，比如說某某將軍在戰場上殺敵的時候用鞋底子抽人啊，又比如說晉國某某王爺征戰三年未歸，家裏的小妾跟管家私奔了啊等等。所以每日茶樓里都是座無虛席，若是非得說最最熱鬧的時候，那就是一年前了。

「啪！」醒木一拍，沸沸嚷嚷的茶樓漸漸安靜下來。

「話說……」說書人頓了頓，目光在人群里掃了一圈，故作神秘道：「諸位可知一月前發生了何等了不得的大事么？」

「是什麼啊？」眾人好奇地問，說書人微笑着摸著自己的山羊鬍不說話，作高深莫測狀。

「您老莫不是說的晉國與陳國的那場大戰？」人群里一個聲音陡然冒出，眾人全都看向聲音的方向看去，說書人也看了他一眼，那個出聲的大漢見眾人都用詢問的目光看着他，縮了縮脖子吶吶道：「我有個親戚從晉國做買賣回來，我……我聽他說的，別的就不知道了。」

眾人又回頭看向說書人，有性子急的連忙催他。說書人也不再賣關子，清了清喉嚨道：「話說一個月之前，陳國和晉國的那場大戰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暫且不說那戰場上的屍體堆得有多高，單單就說那陳王宮外護城河，已經不見了水，為什麼呀？裏面全是陳國將士的屍體啊！」

眾人嘩然。

「說到這，諸位應該已經猜到這場戰爭的結局了，陳國大敗，晉國雖勝，卻也是慘勝。」說書人像是看到了戰爭的殘酷場面，不禁連連搖頭嘆息，引得眾人更加好奇。

「您老這次這麼爽快地告訴我們結果，難道您要說的不是這事？」有人就開始問了。

「沒錯，小老兒今日要跟大家說的是一個人！」

「一個人？」

「是晉國太子吧？我聽聞晉國太子是這次伐陳的主帥。您老是要講太子是如何攻下陳國的么？」

眾人一聽頓時七嘴八舌了起來，只見說書人搖了搖頭，輕聲嘆道：「我要說的，是個女人！」

場內一片嘩然，怎麼是女人？

「這個女人有着十分尊貴的身份，卻有着有史以來最悲慘的結局。」還沒等台下的人再次發問，說書人接着道：「諸位莫急，請聽小老兒一一道來！」

「話說十八年前，陳王后產下一名女嬰，嬰兒哭啼聲一出，一直陰雨纏綿的陳王宮上空突然出現一道霞光，直直投向陳王后所在宮殿，本因暴雨在鬧洪災的陳國終於迎來了第一個晴天，且接連幾日都是萬里無雲。眾人皆道上天降下祥瑞，此嬰必能開創陳國的開元盛世！陳王大悅，賜名驕陽，得陳國第一公主封號，驕陽百日時，陳王下召，封其為王太女，待陳王百歲后，將成為陳國有史以來第一位女王，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此詔一下，百姓彈冠相慶。

「當然，也有反對此事的人，陳王有一胞弟，號南寧王，以他為首的一部分臣子日日遞上摺子請求陳王收回成名，陳王不理，南寧王一怒之下搬離王宮，回到自己的屬地，直至去年才回到朝堂之上。」

「驕陽公主一歲習字，三歲習文，五歲習武，可謂文武雙全，十二歲入軍營學習軍政事務，歷練五年歸來。天之驕子，莫過於此。且在這十七年，陳國幾乎沒再遇到什麼災害，上下呈現出一片繁榮昌盛之氣。」

「只可惜，女子終究是女子，若是男兒身，一個僅千里土地，十座城池的陳國怕是與我大周和晉國並駕齊驅也說不定啊。你道我為何這樣說，且聽小老兒接着往下說。」

「就在三個月前，陳王宮內一片喜慶，為什麼呀？因為驕陽公主要納夫，您肯定要說嫁人就嫁人唄，為何要說成納夫？這您可就得想想驕陽公主的另一個身份了，陳國王太女，也就是陳國未來的女王，有哪個稱王的沒有後宮三千？這驕陽公主肯定也是少不了後宮佳麗三千，至於這第一位要入後宮的男佳麗是何方神聖？小老兒就不得而知了，為何？因為驕陽公主沒能與這位神秘的未婚夫君完婚，從沒露面的人，小老兒怎麼可能得知其來歷？」

「且放下對此人的疑慮，咱接着說驕陽公主。就在驕陽公主成婚前一日，晉軍一路暢通無阻地殺到了王城外，陳國上下人人自危，驕陽公主挺身而出，一身金甲，一柄長劍，連續三日挑翻了晉軍數十位將領，陳軍一時氣勢大盛。可要說晉太子也不是泛泛之輩，一聲令下，將陳國守關將領的頭顱掛在高桿上，足足有三百多個，就連伍長級別的都被掛了上去，一時間陳王城內萬人痛哭，陳軍士氣一落千丈，這晉太子的計謀不可謂不高明。諸位以為這就算完了嗎？沒有，不知晉軍用何手段，居然活捉了前去偷襲晉軍糧倉的驕陽公主，並將她懸掛在軍旗上暴晒三日，這驕陽公主倒是個有骨氣的，硬是一聲不吭，直到第十日……」

「唉……那一日便是陳國的末日。」

「第十日，晉軍對陳國發起總攻，八萬人馬排成方隊，整整齊齊列在王城城下，卻不急着進攻，陳軍正在納悶時，突然見一輛木車被四個士兵緩緩推到隊伍最前方，只見那木車上豎着一根高達十米的長木，長木最頂端吊著一個人，蓬頭垢面，赤身果體，身上傷痕纍纍，看不清模樣，也不知死活，有眼尖的也能分辨出是個女人，是個受盡凌辱的女人。陳軍還在猜測晉軍此意是何目的，就見一個晉國將軍在城下大喊，此人便是陳國大名鼎鼎的王太女，陳驕陽！並亮出了驕陽公主那身標誌性的金甲和配劍。」

「這次，對陳國的衝擊可想而知，可這還不是致命的，就在大家憤怒地想要出城與晉軍決一死戰時，陳王宮內濃煙滾滾，有人來報陳王**……唉……陳國的氣數，徹底是盡了。如今陳國已成為晉國屬地，原南寧王為陳王，可此王非彼王，陳國終究是滅了。」

說書人聽了下來，整個茶樓鴉雀無聲，似乎有一種淡淡的悲傷縈繞，過了一會，有人小聲問道：「那真的是驕陽公主么？她死了么？」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茶樓又恢復了熱鬧氣氛。

說書人喝了口茶道：「晉軍說是那便是吧，至於死沒死，小老兒卻不得而知，因為在晉軍攻進城后，發現驕陽公主不見了，那根木頭上只剩下半截繩子。」

「那肯定是死了，說不定掉了下來被馬蹄給踩成肉泥了。」

「你說她怎麼被抓到的啊！」

「你說陳王怎麼想的？也不知道生個兒子立為儲君，偏偏相信什麼祥瑞，這女人根本不是祥瑞，而是災星！」

「就是，爺爺我之前當過兵，軍營里是禁止女人進入的！有些有的也只是軍妓，女人進軍營是要被殺頭的，你看吧，被人抓了還不知道被多少人……嘿嘿，要知道軍營里都是男人。」

……

說書人看着下面亂鬨哄討論的人，整了整衣袍，想着這幾日光靠這個段子收到的賞錢，忍不住笑了起來，腳步輕快邁下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