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9.第1066章 香消玉殞夜無聲

1069.第1066章 香消玉殞夜無聲

第1066章香消玉殞夜無聲

「瑩瑩,你在跟誰說話?」

聽病房裏的胡溪醒了,叫瑩瑩的女孩說:「你們進來吧。」

穆龍走在前頭,邊學道跟着進門,李兵守在門口。

穿過小走廊,邊學道看見了病床上的胡溪,胡溪也看見了邊學道,儘管邊學道臉上戴着大號墨鏡,胡溪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胡溪側着頭,努力露出一絲笑容:「你來了。」

邊學道摘下墨鏡說:「我來看看你。」

直直地看着邊學道,胡溪眼睛裏浮現出異常複雜的情緒,說:「我沒想到你會來。」

胡溪說這句話時,叫瑩瑩的女孩瞪大眼睛,指著邊學道說:「你是……你是邊……」

沖女孩微微點了一下頭,邊學道走到病床前說:「我覺得我應該來。」

胡溪聽了,先是明媚一笑,接着眼淚唰地一下流了下來。

把臉側到枕頭另一邊,胡溪哽咽地說:「瑩瑩,你帶另一位大哥去餐廳吃點東西。」

邊學道聽了,沖穆龍點點頭。

穆龍跟女孩走出病房,他沒去餐廳,而是和李兵一起守在門口。

女孩見了,也沒走,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盯着站在病房門口左右的李兵和穆龍看。

到現在叫瑩瑩的女孩還有點不敢相信來醫院看望姐姐的人是邊學道。

姐姐竟然認識邊學道!

邊學道竟然親自到醫院來看望姐姐!!

難怪姐姐這麼幾年就賺了這麼多錢!!!

病房裏。

胡溪側着頭流淚,邊學道把椅子搬到床頭,坐下,看着病床上胡溪的側臉,不言不語。

哭了幾分鐘,胡溪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扭回頭,看着邊學道說:「讓你看笑話了。」

看着胡溪哭紅的眼睛,邊學道平靜地說:「我若是你,可能哭得比你還慘。」

恢復了幾分往日的神采,胡溪輕聲說:「謝謝你來看我。」

打量一眼病床旁的三台監控病人體征的電子儀器,邊學道說:「我住院時你去看過我,就當我是在回人情,所以你不用跟我說謝字。」

聽邊學道說起往事,胡溪悠悠地說:「真想回到幾年前啊,可惜永遠都回不去了。」

看着擺在窗台上的一瓶黃白花色的馬蹄蓮,邊學道說:「不到最後,永遠不要放棄。」

胡溪幽幽一笑,說:「你知道嗎?最近一段時間,我每天都在想,如果世上的人一出生就知道自己能活多少歲,人是會活得更痛苦?還是會活得更快樂?」

邊學道模稜兩可地說:「有人會更痛苦,有人會更快樂。」

沖邊學道皺了一下鼻子,胡溪說:「滑頭。」

邊學道說:「我說的是事實。」

「我不是這麼想的。」胡溪搖頭說:「人都會死,這一點大家心知肚明。可是如果一個人一出生就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他就會更合理地分配自己的時間。比如說,10年壽命的人,快快樂樂地玩就好。20年壽命的人,就別上學了,別把短暫的人生浪費在死板的課堂里,多在家陪陪父母,或者出去旅遊,看一看世界。」

「30年壽命的人,就別結婚,也別努力賺錢攢錢買車買房了。30年時間,想成就一番事業很難,所以不如做點自己感興趣的事,做最真的自己。」

「40歲壽命的人……」

能聽出來,胡溪確實仔細想過這個問題,不然她也不會從10年壽命一直說到70年壽命,把各「壽命段」的人生規劃得井井有條。

等胡溪說完,邊學道問道:「如果你知道自己的壽命,你會怎麼活?」

「我?」胡溪扭頭看着窗外的天空說:「那會是另一個胡溪。」

半晌。

胡溪輕聲問邊學道:「如果你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死,你又會怎麼活?」

沉默幾秒,邊學道說:「應該跟現在差不多。」

胡溪聽了,笑着說:「我也真是病糊塗了,你活得這麼成功,哪裏還會想換個活法。」

邊學道不接話,正色問道:「我能幫你做點什麼?」

以邊學道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這句話分量極重。

胡溪看着邊學道問:「真的?」

邊學道點頭:「真的。」

胡溪問:「為什麼?」

邊學道說:「當還你幫我撞死向斌的人情。」

「這樣啊……」胡溪想了想,忽然問道:「你會做菜嗎?」

邊學道被問得一愣,點頭說:「會一點。」

「會一點?」胡溪接着問:「你會做鍋包肉嗎?」

呃……

想了足有十多秒鐘,邊學道說:「看別人做過,沒實踐過。」

胡溪說:「那也行,你幫我做一份鍋包肉吧。快一個月了,我特別饞這個菜,可是溫哥華這邊的中餐館沒幾家會做,說會做的幾家手藝和味道還都不正宗。」

鍋包肉……

邊學道看着胡溪問:「你只要這個?」

胡溪看着窗台上的馬蹄蓮說:「我現在這個樣子,除了口腹之慾,其他都是浮雲了。」

邊學道:「……」

看着邊學道的眼睛,胡溪接着說:「如果你覺得我只要一個菜太簡單了,那我再提一個要求好了。」

邊學道沉聲說:「你說吧。」

看見邊學道一本正經的樣子,胡溪莞爾一笑:「現在不說,過幾天再告訴你。」

……

……

第二天上午9點,邊學道三人再次來到聖保羅醫院。

下車時,李兵手裏拎着一個飯盒,飯盒裏裝着邊學道親手做的松江名菜——鍋包肉。

為了這一盒菜,昨晚邊學道打了半個多小時國際長途,做了四鍋練手,才掌握外酥里嫩的技巧和火候。

這還多虧他有廚藝基礎,不然學這道菜會更難。

病房裏還是邊學道和胡溪兩個人,叫瑩瑩的小姑娘很識相地出去了。

看着胡溪吃東西,邊學道問:「陪你的小姑娘是你什麼人?」

胡溪拿起水杯說:「她是我同母異父的妹妹,姓陳,叫陳瑩。」

邊學道聽了,點點頭,沒說什麼。

胡溪接着說:「從小我跟家裏關係就很不好,跟陳瑩也不親,本來是打算老死不相往來的,可沒想到我……人之將死,很多事情也就都看開了,到底是這一世人的血緣至親,只要她們還念著親情,我帶不走的,就都留給她們了。」

邊學道說:「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沒見過你父親,那你母親呢?」

嘆了一口氣,胡溪紅着眼眶說:「我媽在國內得知我……急火攻心,心臟病發,一病不起,現在還在醫院住着呢。」

邊學道說:「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胡溪淚中帶笑地說:「說不出為什麼,看見你,我覺得心裏特別安定。」

邊學道沖胡溪微笑了一下。

胡溪繼續說:「能吃到你親手為我做的菜,你能在這裏這樣陪我說話,我已經死而無憾了。」

邊學道說:「我們是朋友。」

胡溪說:「你是在可憐我。」

邊學道說:「不是可憐你,我是真的把你當朋友。」

胡溪笑着說:「好吧,朋友,如果你一年前跟我說這樣的話,我一定想盡辦法把你推倒在床上,跟你愛愛一次。」

邊學道:「……」

胡溪說:「可惜啊,當時我以為我在你眼裏就是一個沒教養的不太正經的花痴,再怎麼樣,也摸不上你的床。」

覺得這個話題有點尷尬,邊學道轉移話題說:「我生病住院那次,你在病房裏都跟我說什麼了?」

胡溪看着邊學道問:「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邊學道說:「一點都不知道。」

胡溪臉上露出俏皮的表情,問:「真想知道?」

邊學道點頭。

胡溪說:「我說……我聽你的話,在最美的時候歸隱。」

……

……

第三天。

邊學道中午來到醫院時,胡溪正在病床上疼得死去活來。

醫生處置完,看見走進病房的邊學道,胡溪伸出手,虛弱地抓着邊學道的胳膊,有氣無力地說:「我不想繼續留在這裏,我想回家,你送我回家吧,我想死在自己家裏,我想死在自己床上。」

扭頭看了一眼邊流淚邊跟自己搖頭的陳瑩,邊學道說:「不到最後,不要放棄。」

胡溪直直地看着天花板說:「我這一生,有求而不得,有求而得之,有失而復得,有得而復失……我做的每一件事,無論外人怎麼看,我都是為了讓自己更獨立,更自由,更加被愛……我負別人,別人負我,浮華世界紛紛擾擾,到最後,偏偏一個人也恨不起來……」

深吸幾口氣,胡溪繼續說:「終究是命比紙薄,不惜代價換來好生活,一共沒享受幾天……從小我姥姥就不喜歡我這對眉毛,說女孩長這樣的眉毛沒福氣,趁我睡覺偷偷刮過幾次,每次我都跟她鬧,沒想到,她是對的,我是真的沒福氣……」

聽着胡溪的話,看着胡溪黑黑的高挑的眉毛,邊學道說:「我覺得你的眉毛很漂亮,很好看。」

胡溪微微勾了一下嘴角,說:「我知道你喜歡看我的眉毛,每次見面你第一眼看的都是我的眉毛。」

邊學道承認說:「是,我喜歡你的眉毛。」

胡溪看着邊學道說:「我沒告訴過你,我也喜歡你的眉毛,我覺得你的眉毛很男人……我能摸摸它嗎?」

陳瑩擦着眼淚出去了。

邊學道俯身湊到胡溪面前,胡溪抬手輕輕撫摸邊學道的眼眉,然後摸他的耳朵,摸他的臉頰,他的鼻子,他的下巴……

一邊摸,胡溪一邊流淚:「好了,我記住你了。下輩子我會做個好女人,然後去找你,跟你滾床單,為你做飯洗衣服,給你生孩子……」

……

……

第四天。

胡溪的病情似乎穩定了一些,人的精神頭也好了很多,就連臉上都有了光澤。

拉着邊學道上到平時偷偷抽煙的樓頂天台,胡溪問邊學道:「你這輩子有遺憾嗎?」

邊學道乾脆地說:「有。」

沒想到邊學道說的這麼痛快,胡溪問:「你也有遺憾?」

邊學道說:「人這輩子不可能事事如意,錯過了什麼,什麼就是遺憾。」

看着遠方的天空,胡溪說:「我這輩子有很多遺憾,其中一個就是你,如果可以重新選擇,我要麼選擇從未相識,要麼選擇死纏爛打。」

邊學道:「……」

胡溪接着說:「不過還好,你是個重情的男人,經歷這幾天,你的記憶里應該會有一個角落屬於我,這就夠了。」

回到病房。

胡溪變戲法一樣從枕頭底下摸出一瓶紅色指甲油,交到邊學道手裏,說:「現在我正式跟你提出我的第二個要求,幫我把我的十個手指甲全塗上指甲油,不,我改主意了,腳趾甲也塗。」

邊學道沒有拒絕。

對一個生命按小時計算的女人,他不忍拒絕,也不想拒絕。

相比於他離魂時為了幫他胡溪付出的巨大代價,塗指甲油又算得了什麼呢?

胡溪是個怕癢的。

邊學道握着她的腳給她塗指甲油時,胡溪全程像個小女孩一樣笑個不停。

20個指甲全塗完了,胡溪也笑得沒力氣了,她自然而然地靠在邊學道的肩膀上,說:「你來之前,每天稍微一發獃就是黃昏,只有這幾天,我感覺到了時間的流逝,很不舍,真的很不舍,我不想死,我想陪在你身邊,哪怕做一個無名無份卑微的女人。」

猶豫幾秒,邊學道伸手摟着胡溪的肩膀,說:「你不要放棄,等挺過這一關,有很多項目咱倆可以合作,你會成為一個非常成功的女人。」

「成功的女人……」胡溪喃喃念叨了一遍,忽然說:「我給你唱首歌吧。」

邊學道說:「你現在的身體……」

胡溪抬頭在邊學道臉上輕輕親了一口,說:「沒事的,我今天狀態很好。」

邊學道說:「那好吧,幾句就行。」

稍稍清了清嗓子,胡溪輕聲唱:

「為何心不死,這份愛先化灰,

但願你莫再等再問。

讓烈火幹掉我淚痕,熊熊燒清幾多恨,

求讓我變淡然一片白雲。

為何海不枯,這份愛先已干,

但願你莫再想再恨。

讓大海洗凈了俗塵,狂潮沖走幾多恨,

誰願意再做情海里罪人……」

唱了幾句,胡溪的氣息就不太夠用了,停了10幾秒,她接着唱:

「莫讓創傷的心,鋪滿淚與吻,

不應不應再相近,

請帶走這一生悔恨,舊夢不必不必再覓尋。

莫讓變灰的心,因你又再痛,

不該不該再追問,

休痛哭,可知這叫做緣分。」

唱完一首《緣分》,胡溪說:「還有一首歌,我想讓你陪我一起唱。」

邊學道說:「好。」

胡溪問:「你知道是哪首歌嗎?」

邊學道說:「知道。」

胡溪勾著邊學道的脖子說:「你不要這樣,你越這樣明白我,我越捨不得走。」

兩人誰也沒說歌名,胡溪用手指在邊學道腿上打了幾下拍子,兩人同時開口唱:

「一生起伏,浮沉雲雨里,

誰願長伴相隨。

一生的夢,若隨時間去,

誰願留在我夢中。

真的心假的意,

假的心真的意,

朦朧俗塵世事……」

唱完《血像火》,胡溪挽著邊學道的胳膊說:「我還要唱《來生緣》。」

邊學道說:「好,一起唱。」

一男一女,坐在醫院病床上,對着灑滿夕陽的窗戶輕聲哼唱,既默契又哀傷。

「情深緣淺不得已,

你我也知道去珍惜,

只好等在來生里,

再踏上彼此故事的開始。」

感性的李兵站在門口,隔着門聽見病房裏邊學道和胡溪在唱《來生緣》,鼻子莫名一酸,扭頭跟穆龍說:「我去趟衛生間。」

穆龍看着李兵,平靜地說:「你去吧,我還扛得住。」

……

……

溫哥華時間9月26日凌晨4點07分,陳瑩哭着撥通了邊學道的電話。

40分鐘后,邊學道一行人趕到聖保羅醫院,看到了躺在病床上已經停止呼吸的胡溪。

癱坐在病房的椅子上,陳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看見邊學道,無助的小姑娘抹着眼淚和鼻涕說:「昨天還好好的,沒想到突然就……突然就……」

邊學道忍着悲痛問:「她有什麼話留下嗎?」

陳瑩抽泣著說:「有……她好像知道自己不……不行了……昨晚跟我說了好多話……還……還讓我把一樣東西轉交給你……」

說着話,陳瑩走到病床前,拉開抽屜,從裏面拿出一個小木盒。

打開木盒,裏面放着一塊玉佩和一個打火機。

玉佩邊學道認識,是胡溪掛在脖子上,說要從她這代往下傳,當「傳家寶」的那塊玉佩。

至於打火機……

陳瑩把打火機從木盒裏拿出來,遞給邊學道:「她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接過打火機,只看了一眼,城府甚深的邊學道再也忍不住,當眾落淚。

手裏這個打火機跟沈馥送他那個打火機一模一樣,正是胡溪第一次跟他借火的那款打火機。

讓邊學道落淚的是,不知道胡溪用什麼東西在打火機上刻了四個字母——HuXi。

走到病床旁,深深凝望胡溪的遺容,看見胡溪手裏攥著昨天那瓶紅色指甲油,邊學道抖著聲音說:「你們都出去,讓我單獨陪她待一會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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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人回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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