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柳嫵端坐在殿前的軟榻上，聲色未動，周身散發出高貴清冷的氣勢已叫人不敢直視。人如其名，是個嫵媚到凌厲的女子。

茗霜欠身行禮，「茗霜見過皇後娘娘。」

柳嫵點點頭，差人搬了把椅子過來，便吩咐宮娥太監都退了下去。

茗霜低着頭，不敢正視柳嫵的視線。柳嫵美目泛著熠光，嘴角微彎，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很是迷人。而茗霜卻心中不由一陣莫名慌亂，一晃神竟連她剛說的話也沒聽見。

「坐下吧。」柳嫵不厭其煩地又說了一遍，見茗霜有些拘謹，笑道：「你是本宮娘家的侄女，來本宮殿裏大可不必拘束。」

柳嫵這句話中含了多少真意茗霜不知，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句話確實起到了安撫人心的作用。

「霜兒謝姑姑厚愛。」茗霜微微欠身，在身後的紫藤椅中坐下。

稱謂變了，那就意味着對話的身份也會相應的改變……是嗎？確實是個會察顏觀色的聰明人，如若好好栽培……柳嫵的臉上逐漸流露出讚許的笑容，杏眼流轉，道：「即是一家人，我也就有話直說了。」

「姑姑請講。」茗霜心中不由一陣莫名的不安，莫非這次皇后召見她不是為了陪親之事，而是別的事情？

柳嫵不動聲色地揮袖起身，挪步至茗霜身邊。茗霜見狀趕忙起身相陪，卻被她一隻手按回了座位上。

「姑……」玉手芊芊，卻蘊含着令人生畏的力氣。茗霜心悸，卻仍硬著頭皮試探性地喚道：「娘娘？」

「其實陪親之人，本宮心裏早有合適人選。只是戎玲那丫頭固執，嚷着非讓你陪着去不可。」柳嫵突然開口，說着一些看似不着邊際的話，實則字字珠璣。「殿閣大學士商卯之女，商久寧。此女才冠東湘名揚四海，想必你也是認識的。」

「原來是她……」茗霜這才恍然，難怪一向喜愛冷眼旁觀的商久寧這次會那麼主動出謀劃策。如今再回想起那聲抑揚頓挫的「鳳陽郡主」，茗霜不由好笑，想必那是商久寧心中定是五味陳雜，滋味難言吧。茗霜心中冷笑，面上卻流露出一抹為難之色，醞釀着說道：「其實霜兒此番入宮正想同娘娘商議這陪親之事……」

「本宮會找人代替你去陪親。」柳嫵突然打斷了茗霜的話，一字一句，咬字清晰且擲地有聲，「而相應的，本宮希望你能代替吟秋，嫁給太子。」

茗霜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着柳嫵。

「本宮知道你可能一時之間難以接受，但是本宮看得出來，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柳嫵斂了鋒芒，笑得溫婉，湊近低聲道：「再說，一切不都還有姑姑替你擔着呢嗎。」

「吟秋是因為這個才離家出走的？」茗霜的神情有些獃滯，失神地問道：「可是，吟秋又不是不回來了……」突然之間，茗霜竟有些羨慕柳吟秋了。羨慕她擁有的一切，羨慕她有爹爹，有娘親，有一個大門永遠為她敞開的家……而此刻，更羨慕她這份不顧一切的勇氣。

柳嫵冷哼了一聲，「柳家的大門向來都是出去容易，想再進來可是就難了。她既然敢忤逆本宮的意思，那就得做好失去一切的覺悟。包括柳吟秋這個名字所承載的殊榮與身份。」柳嫵看了一眼茗霜，又道：「你既是柳家的一份子，就有義務維護柳家的名譽。」

「娘娘的意思要讓茗霜來繼承這個名字嗎？」茗霜此刻竟有些哭笑不得，她試圖用柳家的名譽來孤注一擲搏一把，卻不想最後竟被柳嫵以維護柳家的名譽之由禁錮在另一座巨大的監牢中。茗霜的心頓時像是落入了深淵，盈滿了冰冷刺骨的海水的深淵。窒息、恐懼、嘶喊、絕望以及……

「恨嗎？」柳嫵突然問道。

茗霜冰涼的心微微顫動了一下。是的，她恨！她恨這個只會逆來順受，無力抗爭的自己。

柳嫵沒有錯過茗霜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她轉身跨上台階走回到自己的金絲軟榻上坐下，唇角凝出一絲嫵媚的笑容，用最低柔的聲音蠱惑著人心，「那就往上爬，爬到沒有人敢對你指手畫腳的地方，一瞰天下。」

不知是不是柳嫵那高貴繁複的髮髻上金釵玉環恍了茗霜的眼，她彷彿看見柳嫵身後藏匿的另一個世界，一個流光溢彩、斑駁陸離的雲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