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忘川

陰風四起，颳起幾片枯黑落葉。

眼前，已是一片的荒蕪，裸露的地面深黃髮黑，乾枯開裂，絲絲熱氣自縫隙之中溢出，偏偏又叫人周身陣陣寒冷。遠處，依稀間，有些水聲傳來。

「啪！」一腳沒踏穩，無心微微搖晃了一下，低頭看去，卻是一截枯骨。心中微微一凜，雙手合十，輕聲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師兄！」無止正要上來扶他，見到著一副情形，也是有些凜然，合十一拜，說道：「事情越來越蹊蹺了，此地陰氣明明滲人的緊，又有陰雲護佑，只是走了著許久，卻偏偏沒有見着鬼靈出現。若說鬼靈穩固，可看這枯骨，陰氣褪盡，顯然鬼靈不在了。」

「的確是這樣。」無心念了一會兒佛經，轉頭看向無止道：「這情形，有些鬼修居所的模樣。若是前方真是個鬼修，今日就要多費些手腳了。」

「鬼修……」一聲沉吟，無止眉頭皺了起來。

「鬼修如何！」無妄又是輕狂的嚷嚷起來道：「管他是什麼，邪魔外道，廢了便是！」

「無妄，不是跟你說過不要魯莽了嗎？」無心微微搖了搖頭道：「你可知道，這幽靈怪物，死者為大，咱們佛門，便是要渡化這些在凡間煎熬的亡者重入輪迴。若是此地的鬼靈叫那鬼修泯滅了生性，輪迴缺損，報應不爽。」

「並且！」無止接過話頭，神色凝重道：「依此地的陰氣而論，鬼靈不下千數，煉化之後，對修為的補益不堪想像，一個心術不正的鬼修，這份功力……」

「哼！」一聲嗤笑，卻是上前來的無傲。只看他面帶輕蔑，冷笑道：「今日我們到這了，還能叫他走了不成？」

「鬼修大多有一套特意的脫身功法，只怕咱們留不下來。」無止搖了搖頭，想無傲說道：「無傲，你對鬼修者了解太少，到時候你便知道了。「

「二師兄，鬼修就那麼厲害，我們五人還不能留下？」無傲盯住無止，有些詫異的問道。

「那到不盡然。」無止搖了搖頭。

「鬼修一類人，術法詭秘，若是一樣的修為，他們很難對我等造成傷害，但是，卻完全可以從數十人手下逃逸。」無心詳細解釋了一番，又說道：「若是這裏的陰靈盡數被煉化了，那對方的的修為，比起我來怕是只高不低。」

「這般說法，那我們又當如何？」無妄摸了摸光光的腦袋，疑惑道。

「且上前看看，上千鬼靈，可不是那麼好煉化的。」無心說道：「若是尚未被煉化的，咱們儘力將他們釋放出去，日後再行渡化，還有更要緊的事。」

「知道了，師兄！」幾人點頭應道。

「你們看！」前方的無念突地冒出來了一句，方才幾人的說道他又是一句沒聽，只在前方一人探看找尋。悠悠站上了一塊高地，遠遠一望，便有了發現。

「嗯？」聽到他叫喚，說話的幾人回過神來，問道：「怎麼了？」

腳下一彈，上了無念站立的高地。

「看那邊！」無念將手往前方一指。

順着他的指向看去：微微水聲響動，蜿蜒環繞，一道細長流水。那水，分明是黑的！一座木橋橫亘其上，看橋那邊，藍霧籠罩，不甚分明，微微散開了一點，模模糊糊間，便有飛檐樑柱映入眼中。陰陰森森，時時傳出尖利喊叫，叫人頭皮發麻。

「過去！」對視了幾眼，無心點頭說道。

「唔~」碧玉瓶子浮空，五人先後跳了上去，「嗖！」破空而去。

透過重重煙霧，絲絲陰氣叫人毛骨悚然：

呀！！！

幽暗陰森，赤地千里……

「嗤！」半空之中一點響動，一個琉璃瓶子迅疾飄來，正是言梵寺的五人。

「額！」控著玉瓶的無心突入藍霧之中，突地察覺到了一陣意識模糊，心神失守，琉璃瓶震顫了一陣，向著下方墜去。

「師兄！」幾聲驚呼，只聽無妄大呼道：「師兄你怎麼了！」

慌亂一陣，無止扶住無心向著一邊跳去，幾人反應過來，簌簌幾下跳了開來。琉璃瓶落地，叮噹當一陣清脆響聲，灰煙涌動。

「師兄！」煙塵退開，無止關心向無心一看，喚道。

「沒事！」無心重重甩了下頭，靈智回復回來，微微笑了笑，示意無止不用擔心，只聽他道：「空中有股強大的禁制，不能動用內息。」手一揮，琉璃瓶倏地回到他懷裏。

一會兒工夫，跳開的幾人急忙圍攏了來，目中都是有些擔憂，看出他們的不安，無心搖了搖頭止住了他們就要出口的問詢，示意不要緊，幾人才放下心來。

水聲入耳，一條深黑小河迂迴曲折，水滴飛濺，腥臭不堪。無心微不可覺的皺了皺眉，在黑水河前方停住了腳。無妄已經不耐的捏住了鼻子，還用另一隻手虛虛扇了扇。

「呱！」一聲嘶啞怪叫。

「什麼東西！」無傲大喝一聲，手中金光一現，一根禪杖伸長，「嗡」一聲風響，指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撲愣愣！」一陣羽翼扇動。看那光景，一棵枯黑好似被火燒焦了的老樹，瘦削羸弱，好似風吹就倒，偏偏盤根錯節，沉穩非常。遠遠一點黑影飛開，卻是一隻老鴉。

「嚇我一跳！」無妄將無傲握著禪杖的手重重一拍，埋怨道：「一驚一乍的，真是！」

「去！」無傲撇了撇嘴，將伏魔禪杖變小收起。

「不要鬧了。」無止回頭看了看作怪的兩個大和尚，將頭往前面一點道：「有橋。」

幾人向著無止示意的方向看去，黑水流動，一座木橋躍然其上。看那木橋，上中下赫然三層，上層細細小小，側身方能通過。中層便大了許多，可叫三人並肩行進，只是細看，卻可以看去，那橋板甚是腐朽，都不知哪一腳踩下去會斷裂開來。再看下層，卻更是誇張了，貼著河面，水流劃過，叮噹作響，卻是一排的粗鐵鏈！

「過橋吧。」無心點了點頭，向著四個師弟說道。

「嗯！」幾人應了聲，隨着無心踏上了木橋，只聽見「嘎吱嘎吱」叫人不能忍受的摩擦聲，已經走過了一半。

「啪嚓！」木板斷裂聲響起。

「誒，哎呀！」一聲驚叫，卻是無妄，一腳踏得重了，身形不穩，另一隻腳一點，惶惶投到了對岸，咕嚕嚕打了幾個滾，堪堪站起，心有餘悸道：「這橋真是！若是掉下去了，也不知要帶出什麼毛病！」又瞟了一眼那渾黑的河水，冷不丁的打了個冷顫。

「哼哼！」其他四人慢騰騰的從橋上走下，卻是無傲嗤笑了一聲。

「笑什麼！」無妄濃眉一豎，做勃然狀對無傲吼道：「不就是一時沒注意嗎，你笑這麼開心做什麼？」

「哼哼！」無傲也不做反駁，卻又是冷笑了一聲。

「你！」無妄只覺一陣火往頭上衝起，就要發作了。

「好了！」無止將他重重一扯，拉到了一邊，不滿道：「都不要鬧了，平心靜氣，平心靜氣！你們兩個，怎麼就是這麼點臭脾氣改不了！」

在言梵寺年輕一代中，五人是翹楚，而猶以無心無止最為出色，因此，兩人對無止也是比較恭敬地，聽道無止斥責，也不好再喋喋不休了，便相視一眼，俱是「哼「了一聲將頭轉向了一邊。

「有古怪。」看二人消停了下來，一邊沉默的無念撇了撇嘴，輕聲說道。

「你們多跟無念學學。」無心盯着渾黑河水看了好一陣，這會兒回頭說道：「有心思在那慪氣，不如想着怎麼把事情做好，免得出了差錯跟師長不好交代。」

「是，師兄！」兩人被無心說道了，都是蔫蔫的應了一聲，比起無止來，他的哥哥無心才是大師兄。

「這地方……」無止也回頭看了一眼，扶著下巴說道：「果真有古怪！」

「很熟悉吧……」無心笑了笑，轉過身來道：「這裏咱們從未來過，卻很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你們是不是也這麼覺得？」

「師兄這麼一說……」無妄摸了摸後腦勺，憨憨說着：「確實有這種感覺……」

「到底是怎麼回事？」無傲疑惑道：「師兄，為什麼會這樣？」

「地藏經！」無念搖了搖頭，幽幽的嗓音又響了起來，只聽他道：「真像地藏經里說的，你們該認真的誦讀點經書了。」

「啊！」無妄一聲驚呼，與無傲對視一眼，終於明白了這種感覺從哪來。

輪迴百轉，亡者入陰間，須過黃泉之路，有三疊之橋，名曰奈何。

諸惡所成，污水流轉。

長河忘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