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結局下(新文已發,求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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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結局下

肖姒最終還是鼓起勇氣爬上了那張她跟白瑞康同床共枕睡了十幾年的大床,除非他開口趕她,不然,她今晚就賴在這裏不走了!

要說肖姒為什麼這麼猶豫,其實並不怪她。

自從離婚之後,白瑞康偶爾回白銘家,兩人為了掩人耳目而住在同一間卧室里,實在,卻是同屋不同床,每次,白瑞康都是睡上沙發上,把床讓給她一個人。

今天,這裏除了床,根本沒其他地方可以睡,既然他膽敢讓她進房,那是不是代表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今晚要一起睡?

肖姒雖是鼓起了勇氣爬了上床,卻有點不敢掀開被子,彷彿,怕掀開之後會發現一些她不願看到的秘密。

畢竟,這張床上的兩個枕頭的主人,其中一個,在一年多前,已經不是她。她不知道,這一年多以來,枕頭的男主人,有沒有給他的枕頭找到新的女主人,如果有,哪她,該如何去面對?

她靜靜地跪坐在床上,不吭聲,也不躺下睡覺。

白瑞康似乎終於察覺她的異常,微微側頭瞥她一眼,見她跪坐在被子上發獃,皺皺眉。

「你先睡,我要把這文件看完。」

肖姒又是一愣,這句話,她坐在這張床上聽了不知多少次,但沒有一次,會像現在這樣既想哭又想笑,既覺得開心又覺得難過!

「我……」

肖姒想說什麼,但千言萬語根本無從說起,只用微紅的眼看着他花白的後腦勺發獃。

白瑞康扭頭默默用審視的眼神看她一眼,片刻,才說,「睡吧!」說完,極快的把視線挪回到文件上。

肖姒咬咬牙,爬到床頭的位置,閉着眼伸手猛地一掀,被子下的枕頭,竟還是套着她最喜歡的那套黑白條紋的枕頭套。

她猛地撲到他的枕頭上面,把臉埋在枕頭裏面,屬於他的氣息立即從她的鼻孔鑽進她的身心,熟悉的氣息一如既往地讓她安心、放心。

她像鴕鳥般執意把頭埋在枕頭,過了很久很久,直到她心口傳來缺癢的悶痛,她才把頭抬起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然後,小心翼翼地爬到屬於自己的位置上,躺下。

這個曾經屬於她的枕頭,沒有任何人的氣息,有的,只是淡淡的屬於洗滌劑和柔順劑的清香。這麼說來,這枕頭套,是他才換上去的?

他為什麼要換?是因為有另外一個人用過,所以才換上這個?抑或是,原本根本就只剩一個枕頭,因為她,才重新放多一個枕頭?

就在肖姒覺得自己快要被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給弄瘋了的時候,床邊的椅子朝後挪了一下,白瑞康站了起來。

肖姒本是閉着眼胡思亂想,這下,也不敢睜眼,豎起耳朵聽着他走了幾步,接着是衣櫃門打開的聲音,數秒后,門關上,一陣腳步聲后,是浴室門關上的聲音。

肖姒猛地睜開眼,像憋著氣潛在水底的人一樣,狠命地深吸了幾口氣。

浴室的燈亮着,嘩嘩水聲傳來,他還像以前一樣,討厭泡澡,喜歡快捷方便的淋浴。

十幾分鐘后,水聲停了,裏面傳來吹風機的聲音,聽着吹風機聲停了,肖姒趕緊閉上了眼睛。

聽着門打開,腳步聲朝床邊挪近,像過去無數次一樣,「啪」的一聲,男人把床頭燈關了,輕輕地爬上床,那股讓她安心的熟悉氣息像巨浪一般朝她涌了過來。

男人躺上,蓋好被子,臉向上躺着,沒幾分鐘,肖姒便聽見男人微微的鼾聲。

肖姒懊惱地翻轉身,用背對着男人,暗暗罵自己沒出息,明明知道不可能,卻偷偷期待着會有一些事情發生!

肖姒什麼時候睡着的,她自己都不太清楚,只知道,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

她坐起來,視線正好對上從浴室里走出來的白瑞康,對方穿着整齊的西褲襯衣,手臂上,挽著換下來的睡衣。

肖姒這下更加無地自容,自己都什麼年紀了,居然還會發自作多情的美夢,幾十年夫妻,早就習慣了在對方面前從容地換衣服,這下他要躲在浴室里換衣服,說明了什麼?

不就說明自己跟他,早已不是那種可以當着面換衣服的關係了嗎?

他現在對自己,是好了很多,但那是為了掩人耳目的好。

或者,他現在已經可以平心靜氣地當她是朋友一樣看待,見面聊聊天,偶爾也會打個電話問候一下冷暖,他對她,還是挺好的,但那些,絕不是她所以為的那種好!

「再睡會吧,還早。你和小悅白天想帶孩子去哪裏玩,直接跟小方說就行了,我把車子留給他,我叫找司機來載我和小銘去會堂。」

白瑞康難得說這麼長一段話,只不過,卻是些毫無營養的話,根本沒哪一句是能讓肖姒心情變好的。

「嗯,你們路上小心。」

肖姒賭氣般重新倒回床上,翻轉身,用背對着房門。

白瑞康若有所思地望她一眼,提起放在桌子上的公文包,走了出去。

接下來一整天,肖姒和裴悅帶着小包子和小饅頭逛了一天,晚上,幾乎就是前一晚情節的重演。

第二天一早,大家都起得很早,吃過早餐,白瑞康抱着孫子孫女狠狠地親了幾口,在家門口笑眯眯地跟孫子孫女道別。

白銘開車把她們送到機場,中午,肖姒和裴悅帶着兩個孩子回到了g市機場。

「小悅,你帶兩個孩子回家,我想回基金會處理些事情。」

肖姒臉上帶着笑意,但裴悅總覺得她這笑容十分牽強,好像是刻意想要掩飾什麼一樣。

裴悅沒說什麼,只執意讓小方送她,自己和孩子,則攔了輛計程車回家。

回到家,把小包子和小饅頭交給老媽照看着,裴悅便躲到書房給白銘發信息。

「媽好像有點不太對勁,你那邊情況如何?」

白銘過了好久才復回來,大概,是才開完會。

「很正常。」

裴悅差點吐血三升,果然跟感情遲鈍的男人是沒辦法好好溝通的。

「怎麼了?」

白銘很快又發了一條信息過來追問。

「我覺得你媽的心情好像不太好,會不會是你爸對她說了什麼?!」

「別亂猜了,由他們自己處理吧。」

這一年多來,白銘似乎已經習慣了父母以客客氣氣方式相處。在他看來,這總比老死不相往來要好得多。

「嗯,你哪天回來,記得提早給我發個信息。」

不過才分開一早上,裴悅就開始惦記他回來的日子了。

「嗯,愛你!」

說白銘不解風情卻不盡然,愛你想你這類甜膩膩的話,他可是隨時掛在嘴邊,當然,對象只針對裴悅。

反觀裴悅,反倒很少把這類肉麻的話說出來。

白銘對裴悅,似乎總是保持着熱戀時期那種既然霸道又不失溫柔的愛,熾熱而明媚。

而裴悅對白銘,則更像是老夫老妻那種不溫不火卻又舒服自然的愛,和熙而自在。

裴悅把電話擱書桌上,準備打開電腦把這兩天落下的工作補一補。

「媽咪……你快來看,小饅頭坐起來了!媽咪……媽咪……」

小包子的叫聲從遠近,慢慢接近書房。

裴悅聽到這消息,也顧不得開電腦,打開門跟着兒子身後跑下樓。

「小饅頭,來,給哥哥笑一個!」

小包子剛才跑上樓,除了通知裴悅之外,還上去拿了相機,這下把鏡頭對着坐在沙發搖來晃去的小饅頭咔嚓咔嚓地連着照了好幾張相。

小饅頭最喜歡的人就是小包子哥哥了,聽見哥哥的叫她,歪著頭望向小包子,手舞足蹈依依呀呀地不知跟小包子交流什麼,嘴巴咧開,露出還沒長出牙齒的牙床,透明的口水一串串地往下掉。

「哈哈,小饅頭流口水了……」

小包子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指著妹妹大笑,小饅頭不知道哥哥是在笑她,也咧開嘴「咯咯咯」笑,坐在一旁用手攔在一小饅頭身側以防她摔倒的胡欣,用毛巾把小饅頭臉上的口水擦乾淨,抬頭對裴悅說。

「小饅頭可能要長牙齒了,這幾天流口水特別厲害。」

裴悅這當媽的當然也發現了,「是的,昨晚睡覺一直咬牙切齒,估計是牙床癢,我出門去買兩個牙膠回來。」

裴悅說着撈了車鑰匙和錢包就出了門。

換了以前,小包子肯定會像個跟屁蟲一樣非要跟着裴悅出門,眼下,卻對媽咪的行蹤毫無興趣,放下相機跑過去摟着小饅頭,把頭湊到她嘴邊。

「小饅頭,乖,張大嘴巴給哥哥看看是不是長牙齒了!」

胡欣笑着摸摸小包子的頭,「你把手洗乾淨,將手指伸到小饅頭的嘴巴里試試,如果痛,就是要長牙齒了。」

胡欣本是逗逗外孫,豈知,小包子屁顛屁顛地跑去洗漱間把手洗乾淨,將食指遞到小饅頭嘴邊。

小饅頭先是眨巴着眼睛瞅著小包子,又依依呀呀地不知說什麼,見小包子沒有拿走的意思,胖胖的小手一把抓住小包子的手指,張開嘴毫不客氣地一口咬在小包子的食指上。

「哎呀呀,痛啊……」

小包子皺着臉誇張地大叫,卻沒有把手抽走,小饅頭以為哥哥這誇張的更加逗她玩呢,於是咬得賣力。

小饅頭終於肯放開他的手指,小包子看看上面小綠豆般大的幾粒齒痕,把手指朝胡欣眼前一伸。

「外婆,你看,妹妹真的長牙齒了!」

看他那興奮勁,似乎沒感覺到手指痛,而是覺得妹妹長牙齒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嗯,等小饅頭的真牙齒長出來,你再讓她咬你一口。」

小包子到現在還沒意識到外婆是在逗他,只以為外婆交給他的是一項頂光榮的任務,十分負責地點點頭,「嗯!我知道了!」

坐在沙發上的小饅頭大概真的覺得牙床發癢,小手又伸過來,抓起小包子另一個手送進嘴裏。

於是,等裴悅買了牙膠回來,便看見自己寶貝兒子兩個手背上都有些紅紅的像綠豆大小的印痕。

這可把裴悅嚇了一大跳,本是準備把牙膠洗凈給小饅頭,現在也不顧得那麼多了,抓起兒子的手研究。

「愷愷,你這手癢不癢?」

最近手足口病在各學校蔓延,裴悅收了幾次學校方面的信息,都是提醒家長要注意孩子的身體狀況,慎防染上手足口病。

「不癢,不過,有點點痛……」

小包子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比了比,他這一比,裴悅臉都灰了,扯著兒子就往外走。

「走,媽咪帶你去看醫生。」

手足口病具有極強的傳染性,而且病情可大可少,難怪裴悅會這麼緊張。

「小悅,你着急什麼,愷愷沒事!」胡欣搭過話。

「媽,最近手足口病例很多,我還是帶愷愷去看看醫生比較保險。」

小包子這才領悟過來,「媽咪,我這不是手足口病,這是小饅頭咬的!」

裴悅猛地轉頭,蹲下身再次認真看他手上的印痕,呃,這的確像是牙齒印。

裴悅鬆了一口氣,也不再過問兒子怎麼會被小饅頭咬成這樣,拿了牙膠去洗。反正她自己聰明的兒子在小饅頭面前的傻樣,她是見多了,幾個月下來,是見怪不怪了。

……

胡欣現在基本都住在裴悅家,裴揚每天晚上下班過來吃晚飯,有時會留下來逗外甥和外甥女玩,有時,吃完飯就回自己家。

裴揚二十六歲了,白爺爺和白奶奶在飯桌上半真半假地提了幾次,今兒說某個戰友的孫女漂亮,明兒說某個老朋友的孫女知書達禮。

每每這時,裴悅便以同情的眼光望着弟弟,因為,這種非人的折磨煎熬,她也曾經受過幾年。

不過,裴揚的道幸明顯比她高了許多倍,太極也耍得極好,總是笑眯眯地應着,然後不著痕迹地脫身。

裴悅問他,「小揚,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沒有,絕對沒有!」裴揚這頭搖得十分堅決。

「好吧,我不說什麼,也不催你。但你得應承老姐,如果你交女朋友,一定要帶回來給我看看。」

裴悅十分寶貝這個弟弟,有時也挺納悶的,自己這弟弟既帥性格又好,可這麼多年,她從沒聽過他說喜歡誰。

「老姐,如果有喜歡的人,我一定會帶回來給你看。」

裴悅敏感地發現,他說喜歡的人,而不是女朋友。她不是老古董,知道愛情,不一定發生在男女之間。

「好,只要是你喜歡的人,我都會喜歡!」

裴悅只以為自己接受力十分強大,卻不知道自己完全想錯了方向!

這個答案,沒過多久就得以揭曉。

裴悅用十幾天時間考慮,要不要幫寶貝弟弟先跟老媽打打預防針,在她還沒下定決心之前,她家裏來了一個不速之客。不,確切來說,是兩個不速之客。

先說第一個不速之客。

這天是周六,裴揚前一晚陪白爺爺下棋下到很晚,索性便住了下來,反正,他在這裏有專屬他的房間,裏面全是他自己塞滿的一堆東西應有盡有。

周六對裴揚來說就是難得的睡懶覺的日子,以前,小饅頭沒出生,小包子還時不時來騷擾他,說自己的省長老爸沒空陪他,讓舅舅陪他去游泳打球攀岩……

可自從小饅頭出生之後,小包子的全部興趣,只剩了一個,就是陪小饅頭公主。

因而,現在的周六,對裴揚來說是個大好日子,睡覺睡到自然醒,無論什麼時候醒來都有美味可口的食物可以吃,吃完可以去打打球放鬆一下筋骨,或者陪小狗狗去溜溜圈,溜累了,就隨便在草地上躺着晒晒太陽。

這天下午,裴揚選擇了帶狗狗去溜圈,小饅頭也依依呀呀叫着,於是小包子把小饅頭放在寶寶車上,裴揚牽着狗狗,小包子推著小饅頭,三人一狗一車就這樣在花園的草坪上漫無目的地溜達。

裴揚對假日的概念,就是遠離網絡遠離手機,因而,他出門並沒有帶手機的習慣,反正,白銘家的花園大歸大,但每個角落都有監控錄像,若真有急事要找他們,其實也是很容易的。

他不知道,就是因為他沒帶手機,這個不速之客,在等待他的漫長幾個小時里,把他的她和他的事都全抖了出來!

裴悅現在周六基本不會加班,全職留在家裏陪一雙兒女。雖然,大多數時候,小饅頭都由小包子霸著照顧,根本沒她這個當媽的什麼事。

就像這天下午就是這樣,裴揚帶着兩個小傢伙和狗狗出去,白爺爺和白奶奶起床之後,也去花園溜達了,胡欣今天去基金會幫忙,剩裴悅自己在家,她是閑不得的主,坐了一會,跑書房裏處理飛躍的事務。

內線電話響起,裴悅接了起來。

「三少奶,有位邵小姐找舅少爺。」

裴悅奇怪了,弟弟的朋友怎麼會找到這裏來?

「一個人?」

「嗯,一個人。」

「你把電話給她。」

裴悅聽着話筒里傳來瑟瑟沙沙的聲音,然後,女人的嗓音傳過來。

「你好,我叫邵悠,是裴揚的同學。」

女人的中文不太流利,一字一句說得十分生硬。

「你好,請問你找裴揚什麼事?如果你是他的同學,你應該有他的聯繫方式才對!」

裴悅的職業敏感性讓她不會輕易相信一個人,那怕對方可能只是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

「我是他留學時的同學,他回家后就換了電話號碼,所以,我聯繫不上他!」

裴悅又問了幾個跟裴揚相關的問題,對方竟是一字不差地給出準確的回答。裴悅讓守衛把人送過屋裏來。

裴悅把手上的事處理一下才下樓,迎面,正好看見走進來的邵悠。

「你好我是裴揚的姐姐裴悅。」

裴悅朝眼前這個帶點羞澀的嬌小女人伸出手。

「你好,我是裴揚的同學邵悠。」

邵悠的語速很慢,跟她給人的感覺差不多。裴悅不知她這是個性使然,還是因為中文不流利。

招呼邵悠坐下,傭人端上茶和點心水果。

裴悅打量眼前的女人,女人十分拘緊地坐在沙發上,是一張仍帶着羞澀的娃娃臉,如果不是她說她是裴揚的同學,單從她這張臉和比裴悅矮了大半個頭的身高,裴悅會以為她是個高中生。

「裴揚領我兩個寶寶去散步了,他沒帶手機,一時半刻估計不會回來。」裴悅解釋。

「我知道你!」

邵悠有點突兀地說,說完,眼睛肆無忌憚地打量起裴悅來,這下,她的那股羞澀感徹底消失了。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天使臉孔魔鬼心的女人?

「哦?」裴悅挑挑眉。

邵悠似是被裴悅的眼神嚇了一下,斂下眼帘收起剛才的放肆,一秒間迅速變回剛才的羞澀少女。

「裴揚說過他有個姐姐,我在網上看過不少關於你的報道。」

邵悠解釋。

「哦!裴揚的聯繫地址是我家?」

裴悅對她是如何知道自己這個人沒有興趣,但對她為什麼會來這裏找裴揚感興趣。

「不是……我沒有他的聯繫地址,我只是想,找到你就能找到他……」邵悠又變成乖乖牌,有點慌亂地交代。

等裴揚以手裏抱着小饅頭背上趴着小包子的狀態哼著歌兒走進門的時候,他的老姐,裴悅已經把他跟這邵悠小姐的那點事扒了個一清二楚。

邵悠坐在玄關擋着的地方,因而裴揚進門的時候,只看見裴悅。

「老姐我跟你說啊,小饅頭剛才居然騎狗!這小丫頭一點不怕,還咯咯咯笑得歡!」裴揚一邊換鞋一邊說。

裴悅臉帶鄙視瞪他一眼,「奇怪的不是小饅頭居然不怕,奇怪的是你這個當舅舅的,居然讓六個月大的外甥女騎狗!」

這小子,天馬行空的思維果然一直沒變。

「怕什麼,狗狗好乖,再說,我可是拎着她的胳膊一路跟着跑的,小饅頭和小包子玩得可嗨了。」

裴悅雖然對他的層出不窮的創新玩意不敢苟同,但卻不能否認,他就是個孩子王,兩個孩子跟着他玩總是特別開心特別盡興。

裴悅沒再搭理裴揚,把視線轉到自從聽見裴揚的聲音就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的邵悠,對方正垂著頭專心地玩弄著自己的幾根手指。

「喂,白羿愷你快下來,都背了你一路了,還賴著不下來。」

換好鞋的裴揚向客廳走過來,一邊走還一邊吼像個樹袋熊一樣纏着他背後的小包子。

小饅頭原本挨在裴揚懷裏心地吮着手指,瞧見裴悅,伸出雙手朝裴悅迎過去。

裴悅抱小饅頭接過來,裴揚這才看見沙發上坐着的邵悠,開始以為是裴悅的朋友,待看清是邵悠時,頓時露出見了鬼般的神情。

「yoyo?!」怪叫着,朝後退了兩步。

「裴揚,我……」邵悠站起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小心翼翼又可憐兮兮地看着裴揚。

「你來幹什麼,我不是都跟你說清楚了?」那個在裴悅面前從來都是笑容滿臉的裴揚,臉色倏地陰了下來。

「可是……」邵悠有點着急。

「沒有可是,我說是那樣就那樣。」裴揚不耐煩地打斷她。

一直抱着小饅頭站在一邊的裴悅終於看不下去了,朝還趴在裴揚背後不肯下來的小包子使使眼色,「愷愷,抱小饅頭到花園去玩。」

「ok!」小包子利索蹦下來,抱着小饅頭飛一般跑了出去。

黑了臉的裴揚也不看邵悠轉身就要上樓,「小揚,過來,坐下。」

裴悅叫住他,對老姐,裴揚向來是言聽計從,無可奈何地轉身慢吞吞地走到客廳,坐下。

「姐,我跟她沒什麼好說的,你讓她走。」

裴揚皺着眉,十分苦惱的樣子。

「我都知道了!」

裴悅瞪他一眼,她怎麼就沒想到,自己寶貝弟弟竟是玩弄感情的壞男人?

「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反正你別管!」

裴揚一副拿裴悅沒辦法的表情,說完,轉向邵悠,卻是重新又換上惡狠狠的臉孔。

「你走吧,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

裴悅銳利的眸光落在自己弟弟臉上,寶貝弟弟這語氣和表情,她分明聽過見過。

那是他看到很喜歡但很貴的玩具時的語氣和表情,明明是喜歡,但卻知道太貴,媽媽買不起,因而故意裝出一臉厭惡說「切,這破玩意我才不喜歡!」

邵悠說,裴揚追了她三年,她才答應交往,但正式交往了一周,他卻說要分手,理由是,他不過是跟人打賭追着玩的,追到了,打賭就算贏了,自然不需要交往下去。

裴悅自認對寶貝弟弟很了解,以他的條件,若他是個喜歡玩感情遊戲的男人,他的女朋友數至少可以組成一支足球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花三年去追一個女生。

而且,邵悠會從美國追過來,也說明,連邵悠都不相信裴揚追她是因為打賭。

這之中,肯定是有些誤會或者隱情。

「裴揚,我不相信。」

邵悠的話,證實了裴悅的猜想。

本來,這個時候她該把空間留給兩人才對。但從弟弟的反應來看,自己離開之後,他絕對會架著邵悠把她打包送回美國。

「小揚,我很清楚,你不是會因為打賭這種無聊事而傷害別人的男人。邵悠是你的初戀吧?花三年追自己喜歡的女生,這才是你會幹的事。」

裴悅一針見血地戳穿裴揚的面具,她不知道裴揚為什麼以那樣的狗血理由分手,但卻很肯定,他是愛邵悠的。

「姐!你別聽她亂說!」

裴揚一臉懊惱,煩躁地站起來想要離開。大門處傳來開門聲,然後,聽見胡欣說,「咦?家裏來客人了?」

大概,是看到邵悠換下的那雙靴子。

裴揚臉色又變了變,倏地朝玄關衝去,裴悅被他突兀的動靜弄得莫名其妙,胡欣已經走了進來。

「媽,愷愷和小饅頭在外面玩,你去看看。」

裴揚攔著胡欣,想把她往外推,看來,是不想她與邵瑜見面,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阿姨好,我是裴揚的同學邵悠。」之前一直規規矩矩坐在沙發上的邵瑜,主動走了過來跟胡欣打招呼。

「啊,悠悠你好,快坐快坐!」

裴悅越加困惑,看樣子,邵悠是第一次見老媽,這也符合裴揚的個性,不輕易帶女生見家人。但老媽對邵悠卻是極親切,似乎,早就知道了這個人存在一樣。

「媽,我晚上想吃燉羊排!去給我做吧!」

裴揚突然要求,分明,是想支開胡欣。

胡欣看他一眼,「你去吩咐廚師做。」

「媽,我想吃你做的。」裴揚耍賴。

胡欣不理他,推開他的手臂徑自走到邵瑜對面坐下。

「悠悠,你這次是回來找工作?」

裴悅一聽老媽這口氣,更加確認老媽在今天之前就認識邵悠。

「阿姨,我回來找裴揚。如果可以,我會留下來找工作的。」

邵悠的中文似乎流利了很多,語氣亦十分誠懇,乖乖地坐在那裏溫柔的應答,是極容易得到長輩歡的那種類型。

「你快回美國,留在這裏幹嘛?」

聽裴揚那口吻,是恨不得立即把她打包扔回美國去。

「小揚,悠悠是成年人,她要留下關你什麼事?」

胡欣不幫兒子反倒幫起邵悠這個外人來,這在裴悅看來,老媽分明是把邵悠當自己人來護著了,這麼說來,老媽也是知道那臭小子追了別人三年的事?

「媽,你和老姐今天是抽什麼瘋,怎麼都幫起外人來對付我了?」

裴揚忿忿不平地控訴著,重新在裴悅身邊坐下,癱倒在沙發上,一副你們愛咋的就咋的態勢。

就在這時,連接大門外的可視對講機響了。

「三少奶,有位邵義先生找舅少爺。」

邵義?同樣是找裴揚的,同樣姓邵,這人跟邵悠是什麼關係?

「領他進來!」

裴悅望望邵悠,又看看裴揚。「小揚,有位邵義先生找你。」

「哈?!」

裴揚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與此同時,邵悠的表情也跟裴揚差不多。只不過,裴悅只留意裴揚和邵悠,卻沒發現,老媽的臉色也變了。

「我去做羊排……」胡欣突然站起來,轉身就要往廚房走去。

裴悅這下是徹底糊塗了,按她推測,這邵義不過是邵悠的親人,按理來說,應該跟老媽沒什麼關係吧?

但老媽的臉色極難看,突然說要去做羊排的舉動也十分可疑及慌亂,難道說,老媽曾私下干預過小揚和邵悠的事,就像她當年反對自己和白銘一樣?

就在她極力想要理清這四人之間的關係時,裴揚一把扯著胡欣,「媽,你留下,我跟yoyo去樓上談。」

胡欣身體一僵,想說什麼,卻被兒子強行扯住按坐在沙發上。

「yoyo,你跟我來!」裴揚說着,走過去拉着邵悠想要上樓。

裴悅的視線逐個掃過老媽弟弟邵悠,「媽,小揚,你們都留下。」

裴悅的直覺告訴她,眼前這三人加上那個邵義之間一定存在些瓜葛,既然四個人碰到了一起,就該四人坐下來好好談,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裴揚無可奈何地放開邵悠,挑了離邵悠挺遠的位置坐下。

幾個人沉默地坐着,門衛很快領着邵義進來,六十歲出頭的男人,站在客廳里,沒有看向他要找的裴揚,而是欣喜地看着胡欣。

「阿欣!」

裴悅的想像力縱是再豐富,也沒想到事情竟是往這樣神奇的方向發展。老媽認識邵義!而且,從老媽的反常舉動及男人的欣喜程度可以看出,兩人關係匪淺。

「邵教授!」

「爸!」

裴揚和邵悠異口同聲跟男人打招呼。

裴悅算是明白了,邵義邵悠是父女,邵義是裴揚的導師,而且,應該就是裴揚口中所說那個喜歡老媽的導師。

迅速理清幾個人的關係之後,裴悅朝男人迎了過去。

「邵教授你好,我是裴揚的姐姐裴悅!」

裴悅微笑着朝男人伸出手,眼前的男人慈眉善目氣質溫文儒雅,估計,小包子說跟外婆聊天的老伯伯就是他了。

「你好,我常聽阿欣提起你,叫你小悅不介意吧?」

裴悅偷偷望老媽一眼,對方正別開臉,這是在鬧彆扭?

裴悅心裏好笑,「當然不介意,邵教授請坐!」

原來,狗血的事真的不只在電視劇上能看到,生活中有太多事比電視劇還狗血,比如眼前這四個人看似錯綜複雜的故事……

「邵教授,你是小揚的導師吧?你認識我媽?」

裴悅決定今天非把這比電視劇還狗血的事弄清不可,既然老媽不肯說,就由另一個當事人來說也行。

「沒錯,我是裴揚的導師。我跟你媽是好朋友!」

邵義人挺爽快,對裴悅好奇的打探也十分樂意配合。

「好朋友?」

裴悅假裝不懂,給邵義倒了杯茶遞到他面前。

「哦,或者這樣說你更容易明白,我喜歡你媽,是你媽的追求者。」

邵義坦率得可愛,就憑這一句,他在裴悅心裏的分數已經由待考察的五十分蹭蹭地往上竄到九十分。

「邵義!別亂說!」一直別開臉表示沒眼看的胡欣終於忍不住低斥了一句。

老媽的反應,越來越證明裴悅心裏的猜想是靠譜的。

「我沒亂說,喜歡你又不是不見得人的事,對吧小悅。」

裴悅笑着點點頭,「沒錯,喜歡我媽很正常,我媽這麼好!」

裴悅愈加欣賞眼前這男人了,也只有這樣磊落坦蕩的男人才能給老媽真正的幸福。覺得此人可靠之後,裴悅便毫不掩飾地推銷起自己的老媽來。

「是的,阿欣真的很好!」邵義點頭表示認同。

裴悅想說什麼,坐一旁的邵悠突然問,「爸,你怎麼回國了?」

邵義轉而望她,一臉無奈狀,「女兒被拐跑了,我當然要去追。」

「邵教授,我沒有!我跟邵悠沒什麼,不是你想的那樣!」裴揚極力撇清,看他那緊張的模樣,他應該是蠻尊重這位教授的。

邵義轉向裴揚,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臉好一會,「裴揚,你跟悠悠沒什麼,那你幹嘛明目張膽地花三年時間追她?為了好玩?」

「我……」

面對瞬間擺出長輩威嚴的邵義,裴揚詞窮,窘迫地動了動嘴唇。

邵義定定的望着他,似是在給他機會找合適的理由為他自己開脫。

胡欣望一眼兒子,見他答不上話,於是開口道。

「小揚,你喜歡誰媽都不反對!媽也很喜歡悠悠!」胡欣清晰地表達了自己的立場。

裴揚蹭地站起來,走到胡欣身邊坐下,一把摟着她的肩膀。

「媽,我不喜歡yoyo,倒是你,明明喜歡邵教授,為什麼不肯承認?」

「小揚,你這孩子,別亂說!」

胡欣不悅,拍拍兒子的頭,臉上卻有幾分尷尬。

「什麼,阿欣你喜歡我?」

看邵義驚愕的表情,似乎才知道自己追求的人原來也喜歡自己!

「我不喜歡你!」

胡欣瞪他一眼,斬釘截鐵地說。

裴悅冷眼看着他們,這四個人

「允許我說幾句嗎?不知我的猜測對不對,邵教授和我媽是互相喜歡,悠悠和小揚也是互相喜歡,然後我媽為了小揚而不願接受邵教授,而小揚也為了我媽而與悠悠分手,是這樣嗎?」

胡欣和裴揚異口同聲地矢口否認,「我不喜歡他/她!」

因為不喜歡,所以,因為誰而不接受或分手的推理便不存在。到現在,裴悅基本可以肯定,老媽和弟弟,是因為想要對方得到幸福而拒絕自己喜歡的人!

「為什麼?」邵義一臉不解,「阿欣為什麼要為了小揚而拒絕我?小揚不喜歡我嗎?」

「是啊,裴揚為什麼會為了阿姨而拒絕我?阿姨明明說了喜歡我啊!」

邵悠同樣一臉不解,說這兩人不是父女還真沒人相信,不僅表情相似,連思考問題的思路都是一樣的。

「因為你們是父女啊,假如我媽跟你結婚,小揚跟悠悠結婚,這就是**。我想,我媽和小揚應該是這樣理解的!」旁觀者清的裴悅耐心地對滿臉疑惑的父女解釋道。

邵義愕然,「啊?我和悠悠不是親生父女啊!」

邵義這話一出,胡欣和裴揚立即用驚訝萬分的眼神盯着他。

「呃!」

「什麼?!邵教授,你說yoyo不是你的親生女兒?」裴揚只當是自己聽錯了。

邵義也很意外,「不是啊,這事又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我以為你也知道!yoyo是我朋友的女兒,她的父母因為意外去世,我單身一人又沒其他負擔,就辦了手續收養她,yoyo沒跟你提過嗎?」

從裴揚那想殺人的表情來看,邵悠確實沒跟他提過這回事。

邵義看看女兒又看看裴揚,哭笑不得,「你追了她三年,居然連這事都沒打探清楚?」

裴揚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黑,抿著唇不說話。

裴悅知道,這時已沒她這個旁觀者什麼事,該讓他們各自獨處去溝通解釋了。

「小揚,你帶悠悠去參觀一下我們家的花園,我去陪愷愷和小饅頭玩!」

說着,左右手齊開把裴揚和邵悠都拉了出門。

「那邊的薔薇花開得很漂亮,你們走那邊去瞧瞧。」

裴悅把兩個年輕人往另一個方向推,待扭扭捏捏的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往她指定的方向走去,她才轉身朝小包子和小饅頭玩耍的草地跑過去。

才跑近,小包子便湊過來蹭蹭她,神秘兮兮地問。

「媽咪,剛才那個漂亮的姐姐是愷愷和小饅頭的舅媽嗎?」

裴悅笑眯眯地摸摸他的頭,甚感欣慰!幸好,在感情方面,他不像他老爸那麼遲鈍!

「這你得問舅舅!」

能不能走到一起,是他們兩人的事,別人,誰也無法代替他們做決定。

小包子哪懂得那麼多,抱着妹妹開開心心地逗她,「哈哈,小饅頭,我們很快就會多一個舅媽了!」

裴悅腹誹:或者,不止多一個舅媽,還很快會多一個外公!

裴悅陪兩個孩子在草坪里玩耍到差不多晚飯的時間才帶着兩個寶貝回到家,客廳里沒人,傭人說,親家夫人帶着男客人上了樓,後來,舅少爺也帶着女客人上了樓。

七點是晚飯時間,白爺爺和白奶奶在吃飯前一刻散步回來,等他們坐好,胡欣也領着邵義下來,給兩位長輩介紹。

「白叔,雪姨,這位是我在美國認識的朋友,邵義。」

她沒說邵義是裴揚的導師,卻說是自己的朋友,二老相視一笑,沒有多問,親切地跟邵義攀談起來。

說了幾句,裴揚也領着邵悠走了下來。

「爺爺,奶奶,這是我女朋友,悠悠。」比起胡欣,裴揚更直接快捷。

「爺爺奶奶好!」邵悠用不太純正的中文跟二老打招呼。

裴悅這時正在給手舞足蹈玩得極嗨的小饅頭喂米糊,這事,平時都是老媽搶著做的,但今天,老媽一高興,就把寶貝外孫女給忘了!

裴悅倒是一點也不介意,相反,還一邊把米糊喂到小饅頭嘴裏,一邊在心裏盤算,乾脆,慫恿老媽和老弟一起把婚禮辦了得了!

既節省人力物力財力,又熱鬧!

……

白家那位可愛的小饅頭公主,跟其他孩子一樣,大概從七個多月開始,漸漸不再願意坐在沙發上或坐在車子上,而是喜歡在地上玩耍亂爬。

初時,她是從客廳爬到廚房,坐在廚房門口靜靜看外婆做飯。沒幾天,她就從客廳爬去露台,扶著護欄踮著小腳站起來,扯了露台上種著的小花扔了一地,外婆看到自己的花遭了殃,卻是不捨得罵小饅頭,只把她的小手小腳細細察看,直到確認沒有蹭傷才鬆了一口氣。

好幾次,趁著別人一不留神她又悄悄地爬到盆栽或柜子後去,自個靜靜地坐在那玩,弄得大家一通好找,嚇破了膽。

隨着小饅頭慢慢成長,天真頑皮好動的本性漸漸暴露無遺。

眨眼功夫,已是初夏,南方的五月,天氣已經漸顯炎熱,

小饅頭換上了清涼的小背心小褲丫,於是,白家上下經常可以見到露出又白又嫩小胳膊小腳的小妞,撅著小屁股到處亂爬。

這天,放學回來的小包子被她依依呀呀地指使著跑開去幫她撿球,她終於朝她嚮往了很久的樓梯爬了過去,在樓梯口仰著頭猶豫了片刻,手腳扒拉着哼唧哼唧沿着台階往上爬,等小包子撿了球轉過身,遠遠看見小饅頭已經爬到了三四級台階上,而且,小手小腳還持續努力地朝上抬,那架勢擺明是要繼續往上爬。

這可把小包子給嚇壞了,把球一扔大聲叫着,「小饅頭,不許爬樓梯,危險!」

隨着叫聲,人已像風一樣衝過去大步邁上樓梯,一把抱了小饅頭跑回客廳里,重重放在沙發上。

小饅頭在家幾乎沒受過這種待遇,窩在沙發上莫名其妙地瞅著小包子。

「以後再敢偷偷爬樓梯哥哥就打你小屁屁!」小包子氣勢洶洶地叉著腰嚇唬小饅頭。

這是小饅頭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挨哥哥「罵」,平時都是被家人捧在手裏哄著、揣在懷裏護著的小寶貝,對「罵」這事根本毫無自覺。

小包子凶她,她只眨巴著無辜的大眼睛瞅著小包子,嘴裏仍舊在吧唧吧唧地吮著小手指,說白了,就是無動於衷的樣子,完全把小包子一番教育及警告當成了放屁!

小包子被小饅頭類似於不屑一顧的樣子氣到,氣呼呼地指著小饅頭的鼻子說道。

「哼!小饅頭,你如果再敢偷偷爬樓梯,哥哥就不理你了!」

要知道,對小孩子來說,「不理你!」可是極嚴重的懲罰,甚至比打和罵還要嚴重!

小饅頭又眨了幾下眼睛,似乎明白了什麼,終於把手指拿了出來,朝小包子舉起雙手,意思,是想要哥哥抱抱。

小包子這下得瑟了,「哼,哥哥就不理你了!」

說着,還故意微微扭轉身,作勢要離開。

小饅頭舉起雙手「呀呀……」地說着,見小包子真不理她,也有些急了,長睫毛扇了兩,眼眶就紅了。

「哥哥……」

小包子以為自己幻聽,猛地轉身瞪着小饅頭。

小饅頭朝他拚命揚着手,眼睛眨着眼淚「撲哧撲哧」地流了下來。

「哥哥……」帶着哭腔的叫喚,卻清晰得很。

這是小饅頭第一次清晰且有特定對象的發音,軟糯糯帶着哭腔的童音,讓小包子的心倏地軟了下來,撲過去一把將小饅頭抱進懷裏,「小饅頭乖,哥哥再也不凶你了,哥哥再也不會不理你了!」

「哥哥……哥哥……」

小饅頭摟着小包子的脖子一邊抽泣一邊叫,哭得那叫梨花帶雨,嘴裏卻不停地斷斷續續叫着哥哥。

看來,是真的被小包子一句「不理你」給嚇到了!

從小饅頭開始叫第一聲哥哥起,很快,就陸陸續續地能叫喚家裏的親人。

媽媽……爸爸……婆婆……奶奶……爺爺……舅舅……

把疼她的親人都叫齊了之後,小饅頭開始說「狗狗……花花……」

小包子指着她的鼻子,教她說,「小饅頭,暄暄。」

她就跟着說,「小小,暄暄。」

小包子把臉湊過去用鼻尖蹭著小饅頭的鼻子,「哥哥愛暄暄!哥哥愛暄暄……」

幾天之後,一家人吃完晚飯坐在客廳里看電視聊天品茶,小包子跪着地板上陪小饅頭玩疊積木,單純地把積木一塊一塊的朝上疊,裴揚在一旁看着,跟小包子打賭,說到疊到一定的高度,明天就帶他和小饅頭出去玩。

小包子聚精會神地把木頭疊到幾十公分高,眼看就要達到裴揚限定的高度了,一旁觀看的小饅頭突然惡作劇地把小手一掃,「嘩啦」一下,小包子辛苦的成果成了一攤木頭。

「嘩啦……嘩啦……」

小饅頭猶自開心地拍着手掌嘴裏興奮地叫着,小包子的臉卻垮了下來。

小饅頭獨樂樂了一會,才發現自己哥哥好撅著小嘴跪趴在地上生悶氣,伸出小手扯扯他的衣袖。

「哥哥……哥哥……」

小包子氣呼呼地瞪她一眼,「都怪你!我們明天不能出去玩了!」

白銘很忙,很少有時間陪兒女出去玩,於是,裴揚就攬下這個任務,時常和邵悠一起,拎着這兩個小鬼頭一起去玩樂園動物園玩。

小饅頭被小包子嗆了,眨幾下眼睛,一邊坐着的裴揚以為她要哭了,正想開口打圓場,小饅頭卻突然把臉湊到小包子臉前,小手親密地攬住小包子的脖子,秀氣的鼻子蹭在小包子鼻尖上,奶聲奶氣地說道。

「暄暄愛哥哥……暄暄愛哥哥……」

本來還在生悶氣的小包子,很不爭氣地一把攬著寶貝妹妹,「嘿嘿,哥哥也愛暄暄!」

這是小饅頭說的第一句句子。

白銘這當爹的,終於有點吃味了。

「小悅,不都說女兒是爸爸的小情人嗎?可我們小饅頭,第一個叫的人是哥哥,說的第一句完整句子,是暄暄愛哥哥,我這當爸真是心酸啊!」

裴悅毫無同情心地瞟他一眼,「你還吃醋,我這當媽的都沒聽過她說愛我呢!」

小饅頭跟她的哥哥膩歪完,大概是聞到充斥滿客廳濃烈酸味,扭頭看看爸爸媽咪,眼睛滴溜溜地轉了幾下,毫無留戀地扔下哥哥朝白銘和裴悅爬了過來。

爬到白銘腳邊,小饅頭扯着他的褲管站起來,然後使出她哥哥教她的攀爬絕招,手巴著白銘的衣服,小腿死勁地蹭在他的小腿,掙扎著爬到了白銘懷裏。

「爸爸!」小饅頭站了起來,用小臉蹭著白銘的臉,甜甜地叫着。

白銘的心早在寶貝女兒爬過來時已經化掉了,哪還記得吃醋的事,這下笑眯眯地看着女兒,「啵」地一下狠狠在粉嫩的小臉蛋上親了一下,「爸爸愛暄暄!」

白銘發誓,這絕對是肺腑之言。

小饅頭咯咯笑了幾聲,用她白嫩嫩的小臉貼在白銘的臉上,「暄暄愛爸爸!」

白銘得此美妙的宣言,勾起唇笑得那叫一個燦爛。

反觀裴悅則是滿臉憂傷,「得,我哭死算了。」

當然,小饅頭絕對也是很愛很愛她偉大的媽咪的,裴悅話音剛落,小饅頭便用她軟綿綿的手兒摸上裴悅的臉,然後嬌聲嬌氣地說,「暄暄愛媽媽!」

於是,在那幾天裏,白家上到白爺爺下到白羿愷小朋友,都陷入了爭奪小饅頭最愛的戰爭當中。

自然,我們的小饅頭公主,是個一視同仁的好孩子,以相同的格式「暄暄愛……」套入不同的稱呼,輕而易舉地把白家上上下下的心都擄獲了。

最後獲得小公主愛的宣言的人,是在京城上班一個月才回來一次的白瑞康。

當他聽到寶貝孫女用甜糯糯的聲調說「暄暄愛爺爺」的時候,望着小饅頭活潑可愛的小臉,一直以來猶豫不決的心,終於下了某個重要的決定。

而他和肖姒之間的關係,自從那次肖姒陪着裴悅一家三口去一趟京城回來之後,就開始膠着在某種狀態。

白瑞康倒是沒顯出異常,照舊一個月回來g市一趟,也照舊偶爾主動打一次電話給肖姒,傳遞幾句簡單而毫無營養的問候。

但肖姒這方面,卻是從原來慢慢持續朝沸騰溫度靠攏的狀態,變成現在慢慢變涼的狀態。就好比原來是放在火上的一壺水,現在,火滅了,水溫便慢慢降了。

表面上,她也依舊在白家人面前跟白瑞康維持着恩愛夫妻的假像,但心裏,卻是不敢再有任何奢望。

既然明知不可能,她就寧願死了那份心。心死,其實要比不斷期待卻得不到回應要舒服自在很多!

敏感的裴悅很快就察覺到了肖姒的變化,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着肖姒一天比一天拚命地投入到基金會的工作中去。

因為肖姒的廣闊人脈和巨大的號召力,基金會的各種募捐會或拍賣會都運作十分順利,到了這年夏季,有了足夠資金支持的愛心事務所開始籌備在h省d省各開一間隸屬事務所的分支機構。

裴悅和肖姒與桑小媟夫婦商量,大家都一致認為,是時候把愛心慈善基金會與愛心律師事務所合併了。

七月五日,由基金會和事務所合併為一的愛心慈善機構正式成立。

機構成立當天,安排了剪綵儀式及祝賀酒會,白銘作為l省省長,帶着秘書親臨現場參與剪綵,隨後,白銘又在祝賀酒會率先以個人名義捐贈一千萬。

白銘此舉為來參加酒會的一眾賓客作了表率,一時間,眾賓客紛紛慷慨解囊,酒會接近尾聲時,司儀在台上致了一番感謝詞,然後宣佈。

「……酒會募捐到的善款總值為三千二百六八萬五千元正……」

話音剛落,酒會大堂入口處傳來一個男人的嗓音,「我代表某神秘人以個人名義捐贈一千萬!」

眾人紛紛回頭,都以為此人必是大家常見的富商,卻見此人面容甚是陌生絕非名人。看來,確如他說,他僅是某代表神秘人物出現在此地而已。

肖姒作為愛心慈善機構的負責人,在眾賓客之間周旋了一整個晚上,酒自是喝了不少,這時已經有點醉,走路呈小s型,裴悅和桑小媟於是一左一右攙扶著,避免她走起路來磕磕碰碰。

但她的神志仍舊清醒,於是好奇,「這人會是誰?不僅不留名還留到最後壓軸出場!」

裴悅湊在她耳邊說,「媽,你放心。他不留名,我們也有辦法知道他是誰。」

肖姒微微一笑,如果當初裴悅不去查那兩筆捐款的來源,今天,自己大概不會如此幸福地站在這裏。

因為神秘人物的捐贈,當晚募捐到的善款總值為四千二百六八萬五千元正。

機構成立之後,這些捐贈款,有一部分繼續用作事務所的支出,另一部分,則作為善款,針對某類需要救助的特定人群實行資助。

酒會正式結束,裴悅等幾個主要負責人等到眾賓客都散去才離開,白銘早就看出自己老媽醉了,於是等人一散,連忙過來與攙着她。

小方把車開到酒店門口等他們,從大門裏走出來,門口一溜車排了一長行,桑小媟夫婦攔了輛計程車走了,裴悅認得小方的車,排在車隊前排,於是與白銘攙著肖姒便要朝自家的車走去。

誰知道白銘卻指指車隊末尾,「在那邊。」

裴悅很是納悶,「我們的車明明在前面啊!」

白銘卻不解釋,強行攙著肖姒朝他所指方向走過去。

裴悅拗不過他,只得跟着他的腳步走過去。

白銘在某輛車旁停下,打開後座門,幾乎是用抱的,把肖姒塞了進去,然後,在裴悅以為輪到她上車的時候,白銘卻站直身,扶在車門的手一甩「呯」一下把車門關上。

沒等裴悅反應過來,車子已經拐出去呼地開走,裴悅這才看清車牌號,那也是自已家車,但不常用。

「我們要去哪?」裴悅伸手挽在白銘的臂彎上,勾起唇問。

她只以為白銘還要帶她去別的地方,所以才叫司機開另一台車為接肖姒。

「你想去哪?」

白銘知道她誤會了,但卻不解釋,想想也覺得自己這老公當得非常不稱職,什麼燭光晚餐什麼浪漫約會,似乎從來沒有過?

「哼,哪有人像你這麼不解風情?我說,你去做,不覺得很奇怪嗎?」

裴悅並不是真要責怪白銘什麼,雖然,她心裏確實有期待過,偶爾,他也能給自己一些小驚喜。

比如,偶爾晚歸,他會給她帶上一枝清雅的鬱金香;

又比如,偶爾在早上,他會體貼地給自己端上一份熱騰騰的早餐;

又比如,偶爾經過一家店,他會買下一條絲巾,並告訴她,配着她明天穿的洋裝一定很漂亮……

當然,這些小驚喜,從來不曾在她的生活出現過。

而她,即使早就知道這個男人不浪漫、更不懂變着花款哄自己開心,卻從未覺得遺憾!

「我帶你去哪兒你都喜歡?」白銘的話裏帶着笑意。

「嗯!」

裴悅沒一絲猶豫,因為,只要有他的地方,就有幸福。

白銘微微低頭看她一眼,回應他的是充滿期待和希翼的目光,捏捏她挽在自己臂上的手,邁著闊步朝車隊前列走去。

「小方,你打計程車回去。」

白銘對已經站在車外打開車門等候的小方說道,小方什麼也沒問,趕緊撒開手,跑一邊去攔車。

白銘輕扶著裴悅上了車,等她坐好,彎身幫她扣上安全帶,這才繞過車頭跑到另一邊坐到了駕駛座上。

車子平穩駛出馬路中心,白銘騰出一手拂開她額上的發,摸摸她的臉,「累了吧,先閉着眼歇一會,到了我叫你。」

「嗯!」裴悅沒再問接下來要去哪裏,安心地閉上眼作短暫的休憩。

夜色之下華燈璀璨,五光十色的閃爍霓虹下是邁著匆匆腳步的行人,沿途繁華奪目,卻沒幾個人真正停下腳步細心欣賞。

白銘想,自己和裴悅,大概也跟路上那些行人一樣,只顧著加快步伐往前走,以為這樣才能追上心中所想,殊不知,沿途看似一樣的風光,才是自己最需要珍惜的美好。

就像現在,他要的,其實,僅僅是安靜地閉着眼靠在車椅上陪着他一路向前的這個女人。

車子沒有駛向多高級多浪漫的地方,而是停在了電影院裏。

自己並不是一個浪漫的人,他向來知道,因而,他也學不來,也不想絞盡腦汁去想一些奇怪的行程來給她所謂的驚喜。

對他來說,只要跟她在一起,那怕是一件簡單的事都會覺得幸福無比。

比如,晚歸的時候,倚在廚房門邊看着她圍着圍裙為自己熱上一份飯菜;

比如,齊齊坐在書房裏加班,累了伸伸懶腰,抬起頭,正好看見也在做同一動作的她,彼此相視一笑;

比如,靜靜地陪她坐在草地上,看着帥氣的小包子牽着學步的可愛小饅頭一步深一步淺地蹣跚前行;

……

在他看來,真正的幸福,大多垂手可得。

它並不像人們所形容的那般高冷,它其實一直極親和地你身邊轉悠,並不需要你刻意追着它跑,你只需要伸出手,緊緊,握住你所看到的。

就像現在,緊緊牽着她微涼的手,看着她睜著略微惺忪的眼仰頭看着電子屏上五花八門的電影名稱,頭微微靠在他的肩上,柔軟的髮絲在他頸上輕拂,痒痒的,屬於她的清香氣息鑽進鼻尖,淡淡的。

「看這個好不好?」

她柔和的嗓音在耳邊拂過,仿是他聽過最動聽的悠揚樂曲。

「你想看這個?那就看這個!」

牽着她來到售票窗口,順利地買到兩張票,跟着人潮牽着她的手走向一旁的便利店,學着別人的樣子,買了飲料買了爆米花買了薯片,摟着一懷抱的零食,終於,牽着她在座位上坐了下來。

大屏幕上正在放字幕,聲音沙啞的歌手低吟淺唱哼著片頭曲,白銘的手心微微滲著汗,而她的指尖,依舊帶着微涼。

捏着她的指尖輕輕揉搓了幾下,低頭問她,「冷嗎?」這電影院裏的冷氣開得也太低了!

裴悅搖頭,頭卻又往他肩上靠攏了一些。

「叫媽給你多燉些補品補補身體。」白銘在她發梢上輕吻了一下。

「嗯。」

裴悅今天乖巧得過份,白銘讓她上車,她乖乖上車;白銘牽着她下了車走進電影院,她就興高采烈地挑影片;白銘問買爆米花好嗎,她說好……

這個女人,不是那個在飛躍領導萬千精英拼搏的裴總裁。

她只是,他白銘平凡又乖巧的妻子!

電影是部溫馨的愛情文藝片,對大多數男人來說,這就跟讀書時老師那沓長繁複的課題一般枯燥無味催人入眠。

裴悅看得入迷,偶爾分神,掃一眼四周,果然百分之九十的男人都垂著頭睡覺,她的目光轉回自己男人臉上,昏暗的光影上,她家男人過份帥氣的側臉,看得她突然熱血沸騰了。

男人意外地沒有睡,而是聚精會神地看着大屏幕,感應到她的目光,垂眼看她,目光對上,瞬間變得柔和溫柔,湊過來在她鼻尖上親了一下。

「怎麼不看電影?嗯?!」

裴悅抬起手摸摸他的臉,「你的臉比較好看……」

「呵……傻瓜……」

裴悅聽着他低笑,手臂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腹肌肉在微微顫動,摸在他臉的手伸向他後腦勺,勾勾手,把他的臉拉過來,唇,印在他的唇上。

本是淺吻,卻被男人化被動為主動,瘋狂地回應她並霸道地撬開她的唇齒,唇舌交纏的輾轉吸吮深吻,似是要把她嘴裏、肺里的空氣都吸光了才肯罷休。

這個吻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等他終於捨得放開她,她只能癱在他懷裏大口大口地喘氣。

裴悅摸著自己發燙的臉撐直身子重新坐好,目不斜視地盯着大屏幕,吶吶說道,「以後看電影,不能看你的臉……」

身側的男人「噗」地笑了!

……

再說被白銘塞進車裏的肖姒,暈暈乎乎間,藉著車內昏暗的光線,看到靠車窗的另一邊,有個坐得極之端正的身影。

淡淡的氣息在車裏繚繞,隱約間,卻是令她熟悉的安心感。

這份熟悉讓她完全放鬆了下來,她毫無警惕意識地閉上眼仰靠在椅背上。

有力的手從她脖后探了過來,手扶着她的頭,帶點粗糙的指腹有意無意地碰觸到她臉上的肌膚,這種感覺太舒服,太熟悉,讓她以為只是夢,她不敢睜開眼睛去探究,生怕睜開之後,所有的一切就會消失。

大手扶着她的頭,以適合的力度把她扳了下來,半推半就間,她已躺了下來,頭,枕在緊繃的大腿上。

男人的體溫隔着褲子傳到她的臉頰上,她這才確信,這不是夢,是現實!

「她醉了,開慢點!」

男人亮起低沉的嗓音,話不是對她說的,卻是為她說的。

她想說,我沒醉。

嘴唇動了兩下,卻終究沒有說出來。

是啊,為什麼要否認呢?這種久違到她差點忘了的親密接觸,他的關懷備至,都是因為她醉了才有的待遇。

如果她否認了,這些,就通通都不屬於她了!

這樣想着,她便真當自己醉了一樣,一動不動地枕在他大腿上。

車子如男人所吩咐那般放緩了速度,車窗外,緩緩掠過的街景,明明跟他來時所走的路徑是一樣的,但看到的景色,卻跟來時完全不一樣。

原因,不過是,這是道路的另一邊。

就跟人一樣,無論是誰,都會有兩面性,好的,壞的。

兩年多前,她讓他看到了她很多壞的方面,那樣的她,把他的心傷透了。

現在,她又讓他看到了她很多好的方面,這樣的她,讓他難以再裝作視而不見。

聽兒子說,她喝了很多酒。初時他還以為兒子騙他,但她進來之後就一直沒吭過聲,看來,是真的醉得厲害。

男人低頭盯着那個一動不動地窩在自己大腿上沉睡的腦袋,手遞起來,又放下,反覆幾次,最後,還是忍不住把手放在她因喝了酒而變得微燙的臉。

她的皮膚還是保養得很好,一年的牢獄生涯,除了讓她性情變了之外,外貌卻沒怎麼改變,六十多歲的皮膚,仍舊細膩皺紋並不多。

手指從鼻樑滑過,落在眉心上,手指觸及微微擰起的眉峰,他的心顫了顫。

她是醉得難受嗎?

「去藥店買點醒酒藥。」

男人低沉的嗓音又再響起,沒過多久,車子停了下來,司機打開門正準備下車,又聽得後座的男人說。

「買水劑,再買點胃藥。」

很快,司機把男人指定的藥物買了回來,順便,還買了一包麵包遞給他。

「部長,你還沒吃晚飯,我順便買了麵包。」司機是男人的貼身護衛加司機,去到哪到跟着他。

司機話音剛落,在他大腿上枕着的頭微微動了一下。

男人把麵包塞到後面,打開那包藥物,如他吩咐那般,買的是解酒口服液和養胃劑。

男人把吸管插到藥瓶,托着她的後頸讓她微微仰起頭,把吸管塞到她嘴裏,「阿姒,這是解酒藥,把它喝了。」

肖姒配合地吸吮了幾口,瓶子很快見了底,男人又換了另一管。

「這是養胃劑。」

肖姒照舊又乖乖地吸吮了幾口,等她喝完,男人重新把她放平,頭仍舊枕在他腿上。

「麵包……」

肖姒意識雖然清醒,但嗓音都是沙啞且極飄忽的,一聽就是醉酒的嗓音。

「嗯?!」

男人沒聽清她說什麼,把頭湊近。

「麵包……」肖姒又說。

男人只以為她餓了,反手在後面把司機買給他的那包麵包摸出來。

「你要吃?」

「你吃……」

肖姒說得有些含糊,但男人還是聽清楚了。

「嗯。」男人唇角微微揚起,撕了一塊麵包塞進嘴裏。

不知那些解酒藥具體是什麼成份,又或者是肖姒的心安定了下來,喝了葯之後,肖姒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等她醒過來的時候,自己的身體已被男人扶了起來,男人先下了車,她睜開眼,手撐著車椅想要跟着下車。

男人的手伸了過來,一手繞過她的腰,一手繞過她的腿間。

男人這架勢,是要抱她?

肖姒嚇了一跳,酒幾乎全醒了,原本還有點暈乎乎的腦袋倏地清醒了過來。

「我自己能走……」

她掙扎着想要掙脫開他的懷抱,他卻固執地抱着她,「別亂動!」

六十多歲的男人,臂彎竟然還是一樣有力,安穩地抱着肖姒邁進了家門。

客廳里亮着小夜燈,這個時間,各人都回自己卧室休息了。

但縱然是這樣,進了門之後,肖姒還是怕自己的動靜會驚動別人,不再吭聲,任由男人抱着上了樓進了屬於他們的卧室。

男人把她放到床上,從門外抱着她爬上樓來,向來穩重如山的男人,氣息終於有點混亂。

肖姒的耳邊傳來男人微微喘著氣的聲音,眼前的男人,兩鬢漸漸花白,但他剛毅凜然的面容,卻從來沒有改變半分。

「能洗澡嗎?」

男人手還扶在肖姒的肩膀上。

「能。」

「嗯,我幫你放水,你先去洗個澡。」

「嗯。」

男人轉身進了浴室,很快,浴室里傳來了嘩嘩的水聲,男人又折了出來,在衣櫃里拿了她的衣服放在浴缸旁,見水放得差不多了,把水關了,走出來想要扶她進去。

「我沒事了,我自己能行!」

這次,他沒有勉強,看着她扶著額慢吞吞地走進浴室。

肖姒洗完澡出來,茶几上放着兩碟點心和一壺茶。

「你如果餓了就吃些點心再睡了。」

男人說完,拿起衣服進了浴室。肖姒晚上沒吃多少東西,但喝了酒看着茶几上的點心並沒什麼胃口,可想到這些是他特意讓人準備的,便逼着自己吃了兩個小籠包。

吃完去刷了牙,爬上床躺下,浴室門恰好在這時打開。

「我吃過了,剩下的你全吃了吧。」

以他的飯量,那一個麵包吃下去,大概還沒佔到他胃的十分一位置。

「嗯。」

男人話依舊不多,把擦頭髮的毛巾扔在沙發扶手上,坐下來,只一會功夫,便把肖姒剩下的點心全吃光。

「睡吧,時間不早了。」

男人說完,進了洗漱間刷牙。

肖姒聽着他刷完,匆匆閉上眼。

這兩年多來,她都是這樣,在他快要睡的時候裝睡,因為,她沒勇氣看着他從衣櫃里拿出被子在沙發上睡下的樣子。

她閉着眼,屏住呼吸,豎起耳朵聽着他的動靜。

今天有點奇怪,他從洗漱室出來之後,似乎並沒有走去衣櫃,而是走至了床邊,「啪」,床頭燈被關掉,肖姒感覺身邊的床墊突然陷了下去。

肖姒的心臟差點跳到了嗓子眼上,似乎連呼吸都停了。

男人掀開被子鑽進來,在她腦袋裏還是一團糊漿的時候,有力的手臂伸了過來,輕輕,把她摟進了懷裏。

肖姒被這突如其來的幸福敲得腦瓜「嗡嗡」響,某句藏在她心底深處很久,但以為絕對沒機會說出口的話,不經大腦就蹦了出來。

「瑞康……你可不可以考慮一下,和我復婚?」

她的手緊緊地攥着他胸前的衣服,話說出來后,卻連抬頭看他的勇氣都沒有!

男人靜靜地摟着她,仿是想了很久很久,在她快要崩潰的時候,聽到他說,「我考慮一下,下次回來答覆你。睡吧!」

說完,幫她掖好被角,不再吭聲。

……

白瑞康的一句考慮,給了肖姒無盡的希望,之前那壺快要冷卻到常溫狀態的水,現在又開始慢慢升溫,白瑞康打電話來說下個周六會回來一趟,肖姒那壺水便開始冒着泡泡,只差最後添上一把火,就能徹底沸騰了。

肖姒現在越來越多時間住在白銘家,一是因為基金會的事時常要和裴悅交流溝通,二是因為捨不得小包子和小饅頭這對寶貝孫兒。

比起冬冬和霜霜和另一個孫兒,小包子和小饅頭其實更調皮,小饅頭現在正在學走路,兄妹二人經常滿屋子亂竄亂跑,嬉哈打鬧像能把整個家都掀翻。

但白家的人一致認為這是小孩子天性,只要不危險,幾乎是放任這兩個孩子打鬧玩耍,因為正是這種無傷大雅的活潑,最能讓成年人忘卻工作的辛勞,在小傢伙的玩鬧中得到放鬆。

這也是為什麼相比於呆在兩個大兒子家裏,肖姒更喜歡呆在小兒子家裏的原因。

轉眼,小包子放暑假了,再過一個月,小饅頭就滿一周歲。

十一個月大的小饅頭,蹣跚著能走一小段路,簡單簡短的話也能說不少。

這天是周六,按理說裴悅肯定會在家陪着一雙兒女,但因為一個非常重要的合約了些問題需要裴悅親自前往京城洽談協商,胡欣這兩天恰好又與邵義去了渡假,裴悅只得拜託肖姒幫忙照顧兩個小傢伙。

肖姒在客廳里獃著,說是照顧兩個小傢伙,其實,不過就是在一邊看着以防有什麼意外。小包子已經快六歲,比起白家任何人,他更懂得如何去照顧和哄逗小饅頭。

吃了午飯,小包子這個當哥哥的背着昏昏欲睡的小饅頭去他卧室里睡午覺,肖姒沒有睡午覺的習慣,於是從樓下客廳轉移到二樓的客廳,坐在沙發上翻看雜誌。

兄妹二人約莫睡到兩點多,開門聲傳來,一高一矮卻同樣睡眼惺忪的兩個小傢伙手牽着手赤着腳站在門口可憐巴巴地望着肖姒。

「奶奶,小饅頭吵著要吃披薩。」小包子委屈地投訴。

小孩子的**多數都是很簡單的,但這些簡單的**,卻往往十分強烈。

「奶奶打電話叫外賣吧!」

肖姒沒覺得要吃披薩是什麼難題,拿起電話正要拔號,小饅頭卻突然「哇」地大聲哭起來。

「要吃披薩……要吃披薩……」一邊哭,一邊用白白嫩嫩的小手擦着眼淚。

小包子慌了神,連忙俯身摟着妹妹哄道,「小饅頭乖,哥哥帶你去吃披薩。」

肖姒看這兩個小傢伙的陣勢,確實是出去吃比較靠譜,於是站起來抱起小饅頭。

「小饅頭乖,不哭啊!奶奶現在馬上就帶小饅頭去吃披薩!」

小饅頭這才止了哭,那邊,小方已接了命令去準備車子,小包子自己跑去換衣服,肖姒給小饅頭換了小背心小短褲穿上鞋子,匆匆便出了門。

最近的一家披薩店離白銘家大概只有十分鐘的車程,小饅頭遠遠看見披薩店的招牌,趴在車窗邊開心地拍着手掌大叫,「披薩披薩……披薩披薩!」

肖姒瞧著寶貝孫女那燦爛的笑臉,心裏開始盤算,家裏要不要多請一個意大利廚師?

坐在披薩店內,小饅頭知道很快就有披薩吃,顯得十分開心,吱吱喳喳地說過不停。

很快,侍應把冒着熱氣的披薩送上來,小饅頭兩眼放光,嘴裏一邊念叨「披薩披薩……」小手伸出去就想要抓起披薩。

小包子知道自己這寶貝妹妹跟自己一樣,也是小吃貨一名,眼明手快地擋住她的手。

「小饅頭,小心燙,哥哥幫你切,你別亂動。」

小包子拿起刀叉,把披薩切成小塊小塊,裝了一小碟子推到已經忍無可忍正拚命流口水的小饅頭面前。

「吃吧!小吃貨!」

小吃貨這幾個字,小包子很沒出息地說得特別小聲,因為,小饅頭不太喜歡這幾個字眼。

小饅頭也不客氣,伸手抓起披薩就吃,眨眼功夫,嘴巴里已經塞滿了披薩,本就圓嘟嘟的臉蛋現在更鼓更圓了。

「好吃嗎?」小包子自己沒顧得吃,給小饅頭切好披薩,又忙着用紙巾幫小饅頭擦去沾在嘴角的醬汁。

「好吃!好好吃!」小饅頭嘴裏塞滿了披薩,仍不忘感嘆!

坐在對面的肖姒一直眯着眼微笑,她要了杯咖啡,悠然地坐在兄妹二人對面,一邊喝咖啡,一邊欣賞這兄妹二人有愛溫馨又好笑的場面。

小包子給小饅頭切一小碟之後,又用另一個碟子裝了幾塊大一點的遞到肖姒面前,「奶奶,你也快吃!」

肖姒伸手揉揉小包子的頭,笑得更加開心欣慰。「謝謝愷愷!」

小包子朝她眨眼笑笑,這才抓起一塊披薩大口吃起來!

三個人吃完披薩出來,肖姒見才三點多,就提議附近的超市走走,順便給孩子隨便買點吃的玩的。

小包子和小饅頭都很開心,因為平時家裏的物品多數是傭人或廚師去採購,大人們都是大忙人鮮少有時間陪他倆去超市。

但對小包子和小饅頭來說,超市那一排排縱擺放的自選架看起來就像迷宮,而架上琳琅滿目的商品,更是五花八門極之吸引眼球。因而,對他們來說,超市差不多等同遊樂園一般好玩。

肖姒把超市裏人來人往會撞到小饅頭,讓小方從車廂里把嬰兒車拿出來,將小饅頭放在上面。

開始,是由小包子推著小饅頭,後來,小包子看中了一輛玩具車,小方陪着他在後面看,肖姒於是推著小饅頭在離他們不遠的貨架旁邊等待。

眼前的貨架正好陳列著花花綠綠的玩具,小饅頭扶著車身踮着腳站了起來,小手在半空裏拚命朝前伸,「暄暄要球球……暄暄要球球……」

肖姒看看自選架上五顏六色的小皮球,會心一笑,彎下身指著其中一個七色的花皮球問孫女,「小暄暄,是要這個小皮球嗎?」

「恩恩……暄暄要小皮球……」小饅頭眨着眼睛,重重地點着頭。

肖姒捧起皮球遞給小饅頭,小妞兒開開心心地一把將小皮球抱在懷裏。

肖姒見孫女笑得可愛,伸手捏捏小饅頭胖嘟嘟的臉。

「姒姨!」身後傳來女人的嗓音,肖姒身體一僵,這嗓音,是她非常,非常熟悉的嗓音!

肖姒只希望這是幻覺,於是低着頭,不肯回頭。

「姒姨!」微微加大了音量的聲音伴隨着腳步聲漸近。

肖姒硬著頭皮轉了身,身後,站着正是近兩年沒見的人。

「麗娜,好久不見!」肖姒朝眼前的鄺麗娜牽強地笑笑。

鄺麗娜也回以她一笑,「姒姨,好久不見!」

肖姒潛意識地把小饅頭朝自己身後藏,雖然不太可能,但她希望鄺麗娜沒注意到活潑小饅頭。

小饅頭這時抱着她喜歡的小皮球坐在嬰兒車上,胖乎乎的小手一下一下地拍著球玩,根本沒留意自己奶奶和眼前的女人。

「你最近還好吧?」

肖姒一邊隨便應付鄺麗娜,一邊反手推著車緩緩往後退。雖然鄺麗娜看起來很正常,但肖姒還是隱隱有些不安。

「我挺好的,姒姨你呢?」

鄺麗娜的語氣跟以前並沒有明顯的不同。

「我也挺好的!」

肖姒心裏的不安越來越強烈,說完猛地轉身,想要推著小饅頭離開。

哪知道,鄺麗娜的動作比她更快,在她轉過身面向嬰兒車的時候,原本在嬰兒車上玩著皮球的小饅頭,已經被鄺麗娜抱在了懷裏。

「麗娜,把孩子還給我!」肖姒急了,撲過去想要把小饅頭搶回來。

原本沒有任何異常的鄺麗娜,不知何時手裏已多了一把鋒利的刀子,亮閃閃的刀刃,刺得肖姒眼發痛。

「你別過來!過來我就把她殺了!」

鄺麗娜的臉面不復溫柔,猙獰地說着,她一手攔腰抱着小饅頭,另一個手握著刀子往小饅頭脖子上緊了緊。

小饅頭依舊抱着她的新歡小皮球,本來正玩得很入迷,被鄺麗大聲一吼,猛地抬起頭,看見自己被陌生的女人抱在懷裏,「哇」地一聲大聲哭了起來。對自己正身處危險當中一無所知。

鄺麗娜突然提高了的聲音和小饅頭的大哭,終於驚動了周圍的人,包括小包子和陪着小包子在選玩具車的小方。

「小饅……」小包子見自己寶貝妹妹被人抱着,大叫一聲想要撲過去。

小方手快,一把捂着他的嘴拎着他的衣領將他扯到一邊,把手機交給他壓低聲音急急對他說。

「小少爺,馬上打電話你爸爸,告訴他那女人姓鄺。」

小方匆匆交待完,立即從另外閃進另一邊貨架,準備從後面襲擊鄺麗娜營救小饅頭。

小包子回白家已經兩年多,出入有保鏢接送的同時亦被白爺爺白銘等人灌輸了關於綁架關於突襲的常識。

知道想救寶貝妹妹,必須要依賴有能力的大人,比如小方叔叔,比如爸爸。

他拿着手機一邊拔通白銘的電話,一邊四處張望尋找經理辦公室的標示。

小包子一聽見電話被接通,沒等對方說話,就急匆匆說道。

「爸爸,我在家附近的益盛超市,妹妹被一個姓鄺的女人搶了,那個女人拿刀子架在妹妹脖子上。現在小方叔叔去救妹妹,奶奶正在跟那女人說話。」

小包子一口氣把自己所在的時間地點事件都交待清楚,然後,聽見話筒里傳來讓他安心的聲音。

「愷愷你現在立即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著,不要怕,爸爸馬上趕過去救妹妹!」

「嗯,爸爸我找到經理室了。」

「好,電話帶好,有事馬上打電話給爸爸,知道嗎?」

「好!」

父子二人同時掛了電話。

小包子將電話收進牛仔短褲的褲袋裏,一手推開經理室的門。

經理室內的男人聽見門響,抬起頭,正想罵這不懂事的孩子。

「經理叔叔你好,我是白銘省長的兒子白羿愷。我妹妹被壞人搶了,那個壞人有刀子!」

小包子平時從來不會用自己是省長兒子的身份來示人,但現在是非常時期,讓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或許能得到更多的幫助。

果然那位經理聽了這話,也不及去考究太多,立即拿起對講機命令超市的保安緊急疏散客流。

小包子見那經理吩咐過保安之後又拿起電話,他趕緊又說。

「叔叔,我爸爸已經報警了。」

雖然爸爸沒說如何救妹妹,但小包子相信,爸爸肯定會安排最好最厲害的警察來救妹妹。

那位經理驚訝地望着白羿愷,如果說之前還有些懷疑這小男孩的身份,現在,他已經深信不疑了。

經理站起來想要出去看看情況,小包子扯着他的手腕。

「叔叔,我跟着你!」

小包子想要出去看看妹妹的情況,但他得確保自己的安全,他很清楚,這個時候,就算他不能救妹妹,也不能給小方叔叔和爸爸添亂。

「好,我會保護你的!」

經理很上道,一下就明白了小包子的意圖。

小包子跟在經理後面走了出去,「我妹妹在買玩具的自選區。」

小包子給經理報路,經理低頭讚賞地看他一眼,牽着他的手邁著大步走過去。

玩具區里的顧客並不多,僅稀疏的幾個顧客都早被嚇跑了。

肖姒這時與鄺麗娜保持着好幾米的距離,因為只要她試圖走近一點,對方就用把刀子壓緊一些小饅頭的脖子。

小饅頭仍然在哭,只不過,聲音已經不再像原來那麼大聲,但即使是哭得這麼凄厲,她仍舊不肯放開懷裏的皮球。

「奶奶……奶奶……」

小饅頭一邊哭一邊叫着前面的肖姒。

肖姒被孫女哭得心都碎了,卻不敢開口說話,因為她怕自己一說話,會進一步激怒鄺麗娜,然後傷害小饅頭。

鄺麗娜很警惕,抱着小饅頭背貼在貨架上慢慢往貨架中間移,那邊原本想在貨架後面繞過來從背後襲擊她的小方,這時只站在貨架另一端不敢輕舉妄動。

肖姒看到小方在貨架那頭出現,稍稍鬆了一口氣。

卻聽到鄺麗娜說,「肖姒,放了我爸,我就把她還給你!」

肖姒舔了舔唇,明知鄺非同的事已是板上釘釘誰也改變不了結果,誰都沒辦法救得到他。但還是裝傻試着跟鄺麗娜周旋,以安撫她的情緒並拖延時間。

「麗娜,你爸的事我們可以慢慢說。」

那邊,小方趁著鄺麗娜跟肖姒對話,開始貼著貨架朝鄺麗娜方向慢慢移過去。

「慢慢?我爸下個月就要執行死刑了!」

鄺麗娜情緒很是激動,倏地收緊勒著小饅頭的手。

情緒本來已經平復了一些的小饅頭,再次受到驚嚇,哭得更加大聲,連她心愛的小皮球,也鬆了手,雙手拚命朝肖姒方向揮舞。

「哇哇……奶奶……奶奶……」

肖姒看着孫女哭得凄厲,心疼得要命。

「好,我現在馬上讓人去辦,給我點時間,好不好?」

肖姒誇下海口,只想穩定鄺麗娜的情緒,以免她發起瘋來傷害小饅頭。

鄺麗娜半信半疑地望着肖姒,似在審度她的可信程度,片刻,她將刀口在小饅頭脖子上微微劃了一下,小饅頭雪白的脖子上立即出現一條血痕。

「哇哇……好痛……奶奶……好痛……」

小饅頭徹底嚇壞了,手腳亂蹭亂竄,鄺麗娜卻不管這麼多,大聲對着肖姒說。

「我給你一天時間,把我爸放了送出國,不然,我就把她殺了!」

鄺麗娜說着,又一抬手,小饅頭脖子上又多了一條紅閃閃的血痕,原先那條血痕上,開始慢慢地滲出血珠。

小饅頭聲嘶力竭地哭,站在不遠處的暗處偷偷看着妹妹的小包子,死死咬着唇,拳頭緊握,眼裏的淚珠也跟着小饅頭的哭聲無聲地流了下來。

肖姒只恨不能把自己作為人質去換回小孫女,那劃在小饅頭脖子上的兩刀,也同時劃在了她的心上。

「好,我現在立即打電話!你別傷害孩子!」

肖姒拿出電話,「給我開免提!」鄺麗娜大聲吼過來!

肖姒估計小方肯定已經想辦法通知兒子了,於是想要拔給兒子,但鄺麗娜卻不讓她選擇。

「打給白瑞康!」

無論職位還是資歷,白瑞康都要比白銘高,影響力及能力,自然也更高一些。

肖姒沒辦法,只好拔着她的要求拔給白瑞康。

「喂,阿姒?」

免提電話傳出白瑞康的聲音。

「瑞康,你快快想辦法把鄺非同弄出來。」

肖姒只得按鄺麗娜的要求說,當然,她心裏清楚得行,白瑞康根本沒有能力救鄺非同。

「什麼?阿姒,你瘋了?!」白瑞康低吼。

肖姒不管那麼多了,因為,她看見小方離鄺麗娜已經越來越近,而鄺麗娜現在的所有注意力都被這個電話吸引住了,現在自己能做的,就是盡量跟白瑞康聊久一點,為小方爭取多一點時間。

「瑞康,拜託你了,快快想想辦法,無論如何,今天就要把他弄出來!」

肖姒盡量說得逼切一些誠懇一些,好讓鄺麗娜相信自己的誠意。

「肖姒,告訴他啊,你們的寶貝孫女在我手上,他不想辦法把我爸弄出來,就別想孫女活着回去!」

紅了眼的鄺麗娜對着肖姒的方向大吼,小饅頭的哭聲更多大,估計,白瑞康那邊隱約也能聽清個大概。

「肖姒,是真的?」白瑞康言簡意賅。

「是真的!」肖姒也沒再多說廢話,反正,現在凡事以孫女的安全為重。

「好,我現在立即去辦!」

話筒那邊的白瑞康,竟十分爽快地應承了下來,他這句話鄺麗娜清清楚楚地聽在耳里,愣了一下,臉上,有了剎那的放鬆。

就在她愣神的那一剎那,不知何時已靠近她身邊的小方,瞧准她飛撲了過去,一手扳過她握著刀的手,一手扣住她的脖子。

鄺麗娜畢竟只是個弱女子,若說她的武力值是五,那小方的武力值就是一百。扳着她手腕的手一捏一拽,她手上的刀隨即摔了出去。

肖姒看着小方撲過去,她也卯足勁衝過去,趁著鄺麗娜慌張失措的瞬間,一把將大哭着的小饅頭搶了回來。

遠處的小包子見兇徒已經被小方叔叔控制住了,連忙甩開經理的手朝肖姒沖了過去。

「小饅頭,小饅頭!」

小包子一邊跑一邊猛地用手臂擦眼淚,他是哥哥,絕不可以流淚。

肖姒卻忘了小包子了,抱着哇哇哭個不停的小饅頭朝超市門口跑去,小包子只得一路追着出去。

「奶奶,奶奶……」

超市裏,小方鉗制着鄺麗娜,示意經理過來。

經理帶着幾個保安走了過來,小方將鄺麗娜交給他們,走過去撿起肖姒扔在地上的電話,先後拔了電話給白瑞康白銘,告訴他鄺麗娜已被制服,他負責將她送去警察局。

再說肖姒抱着大哭不止的小饅頭跑到大門外,小包子也跟了上來,「愷愷,我們去醫院。」

小包子於是跑到路邊攔計程車。

小饅頭在計程車上還一直哭,雖然哭聲已經沒那麼大聲,而且聲音已經沙啞,但無論肖姒和小包子怎麼哄她怎麼叫她,她就是不理,只一味地哭。

去到醫院,她仍在哭,余主任聽了肖姒簡略說一下經過,給出的診斷是,「暄暄這是受了驚嚇,先打支鎮靜針讓她睡一覺再看看情況如何。」

一時之間,肖姒也沒有其他辦法,恰好白銘打電話來,了解了情況之後,白銘也只能同意余主任做法。

小饅頭打了針之後很快就安靜了下來,窩在肖姒懷裏睡著了,余主任給她脖子上的傷口消了一下毒,塗上消炎藥膏。

「脖子上的傷口很淺,過兩天就沒事了,倒是她受驚嚇的情況比較嚴重,你們要多留意一下。」

肖姒心情沉重地抱着小饅頭,身後,跟着同樣悶聲不吭的小包子。

回到白銘家,和一幫老年朋友去玩的白爺爺和白奶奶已經聞訊趕了回來,肖姒心情仍舊低落得不行,抱着小饅頭回了卧室,拿濕毛巾幫她洗臉擦全身擦乾淨換了一套衣服。

打了鎮靜針的小饅頭睡得很沉,由著肖姒折騰也沒一點動靜。

因為哭得太久,眼睛又紅又腫像兩個桃子,脖子上那兩條血痕很突兀也很刺眼。

而最疼愛小饅頭的小包子,回到家之後照舊一直跟着肖姒,肖姒給小饅頭擦身,他就在一旁擰毛巾,等肖姒幫小饅頭蓋好被子,他就趴在一邊不願離開。

「奶奶,我陪着妹妹!」

小包子執意要貿在小饅頭的房間里。

肖姒紅着眼點點頭,「如果小饅頭醒了,記得告訴我們。」

「嗯。」小包子的眼睛,一直沒離開過小飼養的臉。

肖姒腳步浮浮地走下樓,除了白爺爺白奶奶,白銘也在。

「媽,暄暄的情況怎麼樣?」白銘還穿着外套,看樣子,是剛趕回來。

「現在睡了,暫時不知道,余主任說,要等她醒過來才能判斷這事對她的影響。」

白銘把外套脫了隨手一扔,上樓去看女兒。下來時,臉色極度難看。

肖姒不敢問他什麼,因為,她除了難受,更多的是內疚和自責。

如果,不是自己惹了鄺家在前,鄺麗娜根本不會找上門來尋仇。

又如果,自己今天不帶兩個孩子出去,這可怕的事就不會發生。

「小銘,鄺麗娜那邊,你準備怎樣處理?」

現在來說,白爺爺在幾個人之中是情緒正常的。

「先看暄暄的情況,總之,我絕不會讓她好過!」白銘似是淡淡說着,脖子上,卻能看到暴起的條條青筋。

「小悅知道了嗎?」

白奶奶突然插進一句。

肖姒和白銘同時愣住了,彼此,不知是真的忘了,還是故意忘了,竟是誰都沒有通知裴悅。

母子二人默默對視片刻,實在,他們都不知要如何開口對裴悅說。

「要不,我跟小悅說。」

白奶奶也理解他倆的苦衷和心情,自告奮勇地把這責任背了下來。

「奶奶,我打。」白銘拿着電話默默走上樓。

「小悅,對不起!」

電話一接通,白銘心情十分沉重地先行負荊請罪。

「白銘,出什麼事了?」電話那邊的裴悅,似乎也有了不好的預感。

「小悅,對不起,我沒有好好保護好暄暄。」白銘的嗓音微微顫抖著,他不是怕裴悅罵他,而是想起女兒腫著的雙眼和脖子上那兩條血痕,心裏難受得很。

「白銘,你別嚇我,暄暄怎麼了?她出什麼事了?」

裴悅的聲音也抖了起來,才一歲小娃,萬一出什麼事,她這當媽的要怎麼過?

白銘咬咬牙,把事情經過大致說了一次,裴悅聽完,用顫抖著聲音說道。

「我馬上趕回去!」

說完,電話就掛斷了。

當天晚上,裴悅連夜從京城趕回來,回到家已近零時。

一進屋,客廳里坐滿了白家的人,裴悅也顧不得跟各人打招呼,跑着上了樓,打開女兒的房門。

那張公主床上,女兒靜靜地躺在被窩裏,旁邊,是趴在被面上看起來同樣是睡著了的兒子。

裴悅跪在床邊,仔細地瞧著女兒的臉,手摸過她依舊紅腫的雙眼,還有脖子上兩條暗紅的血痕。

她跪在床邊不知跪了多久,直到白銘進來,叫她去吃些東西或者先去洗個澡,她木然地點頭,去洗了澡,隨便塞了兩塊點心,然後又跑回女兒房間。

她先把小包子塞進被窩,自己,也跟一雙兒女窩進同一個被窩裏,摟着女兒,腦子裏閃著一堆可怕的念頭。

白銘自然放心不下老婆和兒女,但女兒的床睡三個人已是極限,於是摟了張被子過來,窩在沙發上睡。

「白銘……」

半夜,睡不着的裴悅突然輕聲喚。

「嗯……」

「我好怕……」長這麼大,裴悅從沒如此恐懼過。

十五歲那個黃昏,聽見父母吵鬧,她只是傷心,心碎,覺得整個世界都塌方了,整個人像是失去了支撐掏空了所有,剩下的只是茫然和空洞,但卻沒有恐懼。

可現在,她卻覺得陣陣的寒意從背脊泛濫全身,她怕,真的好怕!

白銘一骨碌地爬起來走到床邊側身在床沿躺下,把她連女兒一起摟在懷裏,她的肩膀微微顫抖著,看來,是真的怕。

「別怕,有我在!」白銘輕輕掃着她的背,柔聲安撫着她。

裴悅背對着他,本能地把背朝他身上靠,她想要找到一種力量,幫她把那股無來由的恐懼驅散。

就在這時,她懷裏的小饅頭開始煩躁地動來動去,數秒之後,突然哇哇地大哭起來,一邊哭,手腳不停地亂揮亂舞。

白銘趕緊擰了燈,裴悅已經坐了起來,想要把小饅頭摟進懷裏安撫。可小饅頭卻掙扎得厲害,一般哭一般瘋狂地扭動身體。

哭在同一被窩的小包子早已經被吵醒,坐起來想要幫着裴悅安撫小饅頭小手一揮小腳一踹,把毫無防備的小包子踹倒在床上。

「暄暄乖,媽咪抱……暄暄乖……」

裴悅試圖像平常小饅頭鬧脾氣那樣安撫暴躁的她,但小饅頭完全處於瘋狂的哭鬧,閉着眼大聲哭,似乎根本聽不到裴悅的聲音。

「暄暄乖,哥哥愛你!」

小包子爬起來,再次想要接近妹妹。

白銘看着女兒那小手「啪啪」地打在裴悅臉上,小腳也毫不留情地踹在裴悅身上,既心疼女兒又心疼老婆。

他跪坐在床上,強行把大哭大鬧的小饅頭抱了過來。

「小悅,等我來。」

他的手臂長而且有力,把小饅頭的手手腳腳全步勒緊在自己懷裏。小饅頭手腳動不了,但還是扭動着身體放聲大哭,淚水爬了一臉。

白銘瞧一眼坐在床上的老婆和兒子,那兩人,都靜靜地坐着,臉上,都掛了淚。

白銘心頭一酸,抱着大哭的女兒走進浴室,關上門。

這個時候,裴悅所說的怕,連他也感受到了!

進了浴室之後,小饅頭哭了數分鐘,大概是累了,哭聲越來越弱,最後,趴在他懷裏睡了。

白銘強打精神抱着女兒走出浴室,他也累他也怕,但他不能讓老婆和兒子知道。

「暄暄睡了。」

平淡而平靜的口吻,聽着讓人安心。

母子二人,還維持着他進去時的狀態,見他出來,同時抬手抹一把臉,極快地下了床赤着腳迎過來。

裴悅和小包子沒有看他,只用緊張又擔心的目光盯着趴在他懷裏熟睡的小饅頭。

白銘看一眼依舊紅着眼老婆和兒子,朝床邊走去。

「你們都睡一會吧。」

他把女兒安置在床中間,小包子聽話地爬到另一邊親了小饅頭的額頭一下,躺下用手摟着小饅頭,但他卻不閉眼,隻眼睜睜地看着妹妹,不說話,似乎也沒有要睡覺的意思。

裴悅伸手摸小包子的頭,親一下女兒的臉,「寶貝,睡吧,妹妹明天就會沒事的。」

裴悅這話不僅在安慰兒子,也在安慰自己。

白銘看着裴悅把手橫放在女兒和兒子身上,躺下閉上了眼。

白銘也摸摸小包子的頭,「寶貝,快點睡,妹妹醒來又要找哥哥玩呢!」

小包子看看白銘,又看看閉着眼的裴悅,再看看眼睛腫得跟桃一樣但睡熟了的小饅頭,片刻,才緩緩閉上了眼。

白銘一直坐在床邊沒有動,目光落在床上三個人的臉上。

十來分鐘后,小包子漸漸呼吸均勻起來,聽起來,是睡著了。

白銘站起來想要出去,手被拉住,聽着身後的動靜,是裴悅起床了。

白銘沒問什麼,靜靜地等她下了床,兩人輕手輕腳地走出女兒的卧室回到自己卧室里。

「小悅,我想找個兒科心理醫生來給暄暄看看。」才掩上門,白銘便開口道。

裴悅似乎也恢復了常態,只是眼睛還有些紅腫,白銘的想法,也正是她的想法。

「我也是這麼想的。」

白銘看看時間,這時是半夜一點多,猶豫了一下,還是打了個電話。

他這電話是打給省兒童醫院院長張院長,對方倒也沒有因為半夜三更而生氣,耐心在中白銘說完,還表示他會帶上最權威的兒科醫生立即趕過來。

約莫兩小時后,張院長和另一名董醫生風塵僕僕地趕了過來。

白銘把肖姒也叫了下來,因為,當時的情形,沒有人比肖姒更清楚。

肖姒其實也一晚沒睡,紅着眼一臉疲憊,細細緻致地把情況複述了一次,裴悅這也是才聽到事情的真實詳細經過,一邊聽一邊不時抬手擦擦眼角,吸吸鼻子。

兩位醫生聽完事情經過,又上去看一下小饅頭。

「白省長,暄暄現在的情況很明顯是受驚過度情緒焦躁無法安靜下來,我們得等她醒來看看具體情況再給她診治。」

白銘安排兩位醫生去客房休息,肖姒和裴悅站在卧室門外。

「小悅,對不起!是我不好……」

比起白銘和裴悅,肖姒更加不好受。

「媽,發生這種事你不是你的錯。你先去睡吧,這裏有我和白銘看着。」

裴悅給了肖姒一個擁抱,現在的她,雖然痛苦,但已經慢慢接受了現實。

肖姒終是被裴悅勸回去睡覺,白銘也把兩位醫生安頓好了。

「白銘,你去睡一會,兩個孩子有我陪着。」

裴悅迅速恢復了堅強和理智,她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深知在這種時候,懦弱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孩子還小,沒有能力保護他自己,如果連當媽的都是一副無助軟弱的樣子,那孩子怎麼辦?誰來保護?他們該依靠誰?

當然,白銘可以保護他們,但她裴悅難道只能眼睜睜看着孩子受苦,自己,卻以害怕為由躲在自己的懦弱里逃避責任?

不,她是孩子的媽媽,她必須要和白銘一起好好保護自己的孩子!

「我陪你。」白銘想都沒想就如是說。

「不行,你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必須要好好休息。我也要睡一會,暄暄的床太小,躺不下這麼多人。」

裴悅同樣十分堅持,說着,用力把白銘推回卧室門口。

終究,白銘還是拗不過她,回房休息了。

裴悅怕自己睡不着,背着白銘吃了半片安定,然後強迫自己在女兒身邊重新躺了下來。

這半片安定,讓裴悅睡到了天蒙蒙亮。裴悅頭有點昏沉沉,大概是藥物的副作用,她挨着床背坐着,就著昏暗的晨光看着孩子。

天大亮,小包子先醒了過來。

「媽咪,早!」

還帶着小迷糊的小包子擦着眼睛跟她道早安。

「寶貝早!快去刷牙。」

裴悅親兒子一下,拍拍他的小屁股。

小包子的目光落在小饅頭臉上,漸漸清醒了過來。

「媽咪,妹妹……」

「妹妹很快會沒事的,愷愷乖。」

趁著兒子跑回他自己卧室刷牙,裴悅也迅速梳洗好,打了個電話給陳越。

「陳特助,我可能有一段時間沒辦法回去上班,飛躍的事暫時麻煩你先看着……」

裴悅在電話里交待了陳越一大堆事情,掛了電話,小包子匆匆跑了出來。

「媽咪媽咪,小饅頭醒了。」

裴悅趕緊跟着小包子身後跑,一進去,便看見小饅頭安靜地坐在床上,正垂著頭在玩著自己的手指。

裴悅怕嚇着她,和小包子一起輕手輕腳地爬上床。

「暄暄……」

小饅頭像是沒聽見一樣,根本不理她,只十分專心地玩著自己的手指。

「小饅頭……」小包子也輕聲叫着,小饅頭仍舊沒絲毫反應。

裴悅有剎那的心慌,就在這時白銘把兩位醫生領了進來。

「暄暄這情況是受到過度驚嚇后的典型癥狀,我們先給她開點安神定驚的葯,吃下去看看情況如何再說。」

醫生給的診治結果,並沒有明確的答案,也沒有可以讓人安心的字眼,有的,全是不確定的,看不到結果的迷茫。

對這樣的診治,裴悅和白家的人都平靜地接受了下來。

白銘送走兩位醫生之後,也出了門,省里的事,鄺麗娜的事,都需要他親自去處理。

裴悅幫小饅頭洗了臉換了衣服,小饅頭一直不吭聲,乖乖地任裴悅擺佈。

本來,快滿一歲的她已經會用小勺子吃一點飯和肉丁之類的食物,麵包點心也會用手抓着吃,但現在,裴悅把早餐擺到她面前,她卻毫無反應。

裴悅舀了一勺粥遞到她嘴邊輕觸她的唇,「暄暄,張大嘴巴吃點粥。」裴悅耐心地哄著。

小饅頭很聽話地張大嘴把粥吃了,這樣喂她吃了小半碗,裴悅把勺子塞到她手裏試着讓她自己吃,她握著勺子,靜靜地看着碗裏的粥發獃。

「妹妹,哥哥喂你吃。」

小包子似乎也已經接受了妹妹的異常,端起碗學着裴悅的樣子一口一口地喂小饅頭吃粥。

「小饅頭,等你吃了早餐,哥哥帶你去溜狗狗。」

小包子一邊喂,一邊像平時那樣喋喋不休地跟妹妹聊,雖然,小饅頭一直不看他,也不回應他,他還是不停嘴地說。

「西邊那片草地里藏了不少會爬爬的小蚯蚓,哥哥一會帶你去看……」

「泳池邊的那棵大樹上有一隻很漂亮的小鳥,它唱歌挺好聽的,不過,沒有我們小饅頭唱得好聽……」

於是,吃完早餐之後,裴悅便和兒子一起推著小饅頭去花園散步,溜狗,帶她看蚯蚓,帶她漂亮的小鳥唱歌……

一整天,小饅頭都很乖,帶她出去玩,她不哭也不鬧,但也沒有說過一句話,自然,也不會笑。放她坐在沙發上,她就安靜地獃著低頭玩手指,她幾乎不看人,偶爾抬起頭,也是臉無表情眼神空洞。

給她吃飯,她就張嘴吃,讓她睡覺,她就乖乖躺下閉上眼,裴悅和小包子,一步不離地在她左右邊床躺下。

這晚半夜,小饅頭又像前一晚半夜驚醒一樣嚎啕大哭,執意要在沙發里睡的白銘像前一晚一樣把她抱進洗手間關上門。

這一次,她哭了幾分鐘就停了,只伏在白銘胸前微微啜泣,慢慢,又睡了過去。

小饅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了,她似乎聽不到愛她的家人說的話,也看不見愛她的家人的笑臉。

小饅頭不說話也不看人完全不跟外界溝通的情況已經持續了五天。

那名兒科心理醫生每天都來看看她,但她對醫生的態度,並不比對家人的態度好,反正,同樣是不瞅不睬。

唯一能感覺到她在慢慢好轉的,是每晚半夜驚醒大哭的時間逐日縮短,從開始的十幾分鐘,到第五天晚上,她在被窩裏焦躁地掙扎,裴悅試着摟緊她,她死死攥著裴悅胸前的衣服窩在裴悅懷裏細聲抽泣,幾分鐘后,終於安靜下來沉沉睡了過去。

「白銘,你明天能不能抽一天時間出來?」

裴悅摟着女兒,低聲問坐在床沿的白銘。

「嗯。明天早上我安排一下。」

自從白銘調到省里任職之後,連周六日也極少休息,對此,裴悅從沒抱怨過什麼。

「明天我想帶兩個孩子去海邊玩。」

裴悅不知道女兒這樣的情況還會持續多久,但她覺得,讓女兒多看、多接觸一下外面的廣闊世界,是百利而無一害。

……

這幾天為了照顧妹妹而變得像個小大人般穩重老成的小包子,面對碧藍的天空清澈的大海終於忍不住張開懷抱大叫着撲向海面。

裴悅怕水,因而只是赤着腳在海灘上站着,白銘抱着換了可愛泳裝的小饅頭追着小包子向海面衝出去。小饅頭死死摟着白銘脖子不硬撒手,露出一臉驚恐的表情。

「小饅頭,來,哥哥教你游泳。」

在水裏撲騰的小包子猛地從水裏竄起來,用手掌拔了些水潑向小饅頭的臉,小饅頭「啊!」地尖叫一聲,窩在白銘頸窩裏不願抬頭,白銘摟着她,感覺她的身體在拚命發抖。暗嘆一口氣,抱着她回到海灘上。

裴悅自然也聽見小饅頭的尖叫,跑過來抱過小饅頭,「來,媽咪帶小暄暄去砌城堡!」

小饅頭身子瑟瑟地抖,撲到裴悅身上蹭了幾下。

裴悅慢慢掃着她的背柔聲安撫着她,然後把她放到細軟的幼沙上,自個拿起小孩子玩家家用的沙鏟和小塑料桶鏟沙提水。

開始,小饅頭只一聲不吭地看着她忙碌,後來,在裴悅手把手的引導下,小饅頭終於試着拿沙鏟玩沙。

看着小饅頭雙手握著沙鏟一下一下地挖出了一個小坑,裴悅笑着地問她,「小饅頭,好玩嗎?來,我們把這個漂亮的小貝殼埋到坑坑裏……」

埋好之後,裴悅又讓她把沙挖開,「哇,我們漂亮的小貝殼找回來了!」

裴悅把小貝殼放到小饅頭掌心,小饅頭看看手掌上的貝殼,抬眼定定地看了裴悅一會。

裴悅微笑着與女兒對視,心卻狂跳不止,因為,女兒看自己的眼神,好像不再空洞無物,而是變得有了一些內容了。

小饅頭靜靜看了裴悅一會,終究沒什麼反應,低頭又把手上的小貝殼放到沙坑裏,埋了,再挖出來,如此反覆了幾次,大概是累了,手心裏握著被她反覆埋了數次又挖出來的小貝殼,一屁股坐在沙灘上,睜大眼看着碧綠的海面。

裴悅陪着她坐下,指著不遠處一高一矮兩男人說。

「那個高高帥帥的是小饅頭的爸爸,那個帥帥壞壞的是小饅頭的哥哥,他們跟媽咪一樣,都很愛很愛小饅頭。」

小饅頭不搭理她也不看她,目光,卻朝着她指引的方向望了過去。

裴悅把手搭在女兒弱小的肩膀上,她想,其實小饅頭什麼都知道,她只是還不願意跟人說話也不願跟人交流而已。

心裏生了希望的裴悅,朝女兒伸出手,「小饅頭,媽咪帶你去撿貝殼,好不好?」

小饅頭仍舊不搭理她,只定定地望着白銘和小包子在水裏嬉鬧玩鬧,神情卻是沒什麼變化。

裴悅抓起女兒的小手,緊緊地握在自己掌心,既然女兒還不肯主動把手交到自己手上,那就由自己握着她的好了。

那邊,玩得興起的小包子和白銘不知何時拿了衝浪板,這玩意小包子是第一次玩,白銘給小包子示範了幾次,小包子便晃悠悠地踩上衝浪板,因為是初學,平衡沒掌握好,小包子在衝浪板上不過顫悠悠地滑行了幾米,撲騰一下就栽到了水裏。

一直面無表情看着前方的小饅頭,被裴悅握著的小手猛地抽了一下,裴悅的心也隨之猛抽一下,低頭看女兒,卻見她照舊一眨不眨地看着跟衝浪板海浪較勁的小包子。

裴悅看看遠處的時隱時沒的小包子和白銘,又看看女兒,咬咬牙強行壓下對水的恐懼,抱起女兒下了水,朝小包子和白銘的方向走了過去。

「寶貝,我們去看哥哥和爸爸衝浪好不好?」

小饅頭沒回應她,卻是摟緊她的脖子,目光追逐著小包子的身姿。

裴悅抱着女兒走到水位到大腿位置的地方停下來,離正玩得不亦樂乎的小包子大概有十幾米的距離,她沖着逐漸掌握要領可以在衝浪板上站直身滑行一小段距離的小包子喊。

「哥哥加油!爸爸加油!」

小包子視線轉過來,沖她們比了個「v」手勢,大叫,「哥哥愛暄暄!」

這句話,可是小包子和小饅頭哄彼此的法寶,偶爾兄妹倆鬧彆扭,只要用這句哄哄對方,多數奏效。

可這一次,小饅頭卻沒給小包子任何回應。

因為有小饅頭在後面看着,小包子顯得特別亢奮,指著迎面撲過來的浪花,對白銘喊,「爸爸,我要去沖那個巨浪!」

白銘回身一看那撲面而來的巨浪,臉色一變,大叫,「愷愷,不要,危險!」

可小包子為了能讓寶貝妹妹看到自己的英姿,已經勇敢地迎著那個足有三四米高巨浪沖了過去,白銘見已經阻止不了兒子,連忙把身一擺俯身朝兒子的背影沖了過去。

小包子膽子大、身體靈活,但畢竟只是初學者技術並不過關,眼看着他搖晃着衝到浪尖,身體扭轉猛地來了個急翻身向下俯衝。

這動作完成得極之漂亮,裴悅看得心都快要被揪離,而小饅頭,同樣被哥哥的身姿給吸懾走所有注意力。

在裴悅想要對着兒子的一連串動作高叫「漂亮」時,裴悅能感到摟着自己的那雙小手倏地收緊。她分神瞥一眼女兒,只見那張這幾天以來儘是木然表情的小臉,出現了類似驚訝震驚的表情。

裴悅的心神,很快被前面的兒子全部奪了過去,因為,大概是巨浪的衝擊力實在太大而小包子駕馭巨浪和衝浪板的技術還不夠爐火純青,猛地扭轉翻身之後,小包子一個踉蹌,從衝浪板里栽了下來,整個人被巨浪卷了進去。

裴悅想要大叫,耳邊卻突然傳來尖尖的帶着哭腔的童音,「哥哥……哥哥……哥哥……」

裴悅這時是悲喜交集,視線收回來看見女兒流着淚對着已不見了愷愷身影的大浪大叫。

裴悅摟緊女兒卻無瑕去安撫她,急急把視線又轉回那翻滾的巨浪尖上。

緊跟在小包子身後的白銘,說時遲那時快,緊跟着兒子的身影也栽進了浪里。

「爸爸……哥哥……爸爸……哥哥……」

小饅頭的叫喊,因為白銘的動作而多了一個稱呼。

裴悅的心提到了嗓子門上,但她迅速找回理智拍著女兒的背安撫一邊哭一邊大叫的女兒,

「小饅頭不怕,爸爸和哥哥沒事,他們只是鑽進浪花里玩潛水……」

雖然事實並不是這樣,但在這種時候,她必然要,而且堅定不移地相信白銘。

巨浪漸過,白銘和小包子的衝浪板浮在水面,裴悅一邊安撫仍在不停叫着哥哥爸爸的小饅頭,一邊睜大眼睛死死瞪着水面。

約莫過了幾秒鐘,這在裴悅看來就像一輩子那麼漫長,在離那兩片衝浪板不遠的海面,猛地鑽出一個人影,裴悅定睛一看,那人不是白銘還是誰?

緊接着,另一個人影也猛地破浪而出,正是那個耍酷失利的白羿愷小朋友。

「哥哥,爸爸,哥哥,爸爸!」

小饅頭的聲音比之前迫切了許多,而且,還帶着欣喜!

裴悅視線朦朧,猛地在小饅頭臉上啄了一下。「寶貝,哥哥和爸爸沒事!」

小饅頭鬆開摟在裴悅脖子的手,整個身子朝前沖,「哥哥!爸爸!」看樣子,是要撲過去找哥哥和爸爸。

白銘一手抓着小包子,一手矯健地拔著浪,極快地朝老婆和女兒遊了過來,離兩人還有近七八米距離的時候,白銘站了起來,水到他胸前位置。「小暄暄,哥哥爸爸沒事!」

很顯然,他也聽見了寶貝女兒的大叫,極帥氣地一把小包子扛到了肩膀上朝裴悅和小饅頭闊步邁了過來。

裴悅看兒子被扛着毫無反應,心裏很着急,但她是旱鴨子,只心急如焚地站在那裏不敢朝前再邁一步。

白銘以極快的速度扛着小包子走到母女身邊,長長的手臂的把將撲向他的小饅頭摟住。

「暄暄不哭,哥哥和爸爸都沒事!」

小饅頭迅速摟住了白銘的脖子,「爸爸,哥哥。」

雖然她只是一直重複著這兩個稱呼,但對比她過去這幾天表現,已經算是巨大突破和轉機。

「愷愷怎麼樣了?」裴悅拍拍兒子的屁股。

「沒什麼大事,就是嗆了幾口水。」

白銘語氣極輕鬆,這讓裴悅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小饅頭摟着白銘不肯撒手,裴悅又沒有力氣像白銘一樣扛着小包子,只能跟在白銘身邊看着他一手摟抱着女兒一肩扛着兒子朝沙灘上走過去。

回到岸邊,裴悅花了不少唇舌才把女兒哄回自己懷中,有人跑過來問白銘需不需要幫忙,白銘表示孩子只是嗆了水。

熱心的人跑開,白銘把小包子打橫平放在沙灘上,雙手手指交叉交疊手掌壓在小包子的腹部輕輕壓了幾下。

小饅頭從裴悅懷裏掙紮下來,爬到小包子身邊,趴在他耳邊叫,「哥哥,哥哥!」

「咳咳……咳咳……」小包子發出一連串的咳聲,側頭吐了幾口水,癱在沙上急促地喘了一會氣,緩過來之後,手臂一抬,一把就將蹲在他身邊的小饅頭摟到了懷裏。

扶着她的臉狠狠啃了幾口。「小饅頭,你嚇死哥哥了!」

「哥哥……」

小饅頭怯怯地叫着,大概,是被小包子惡狠狠的表情嚇著了。

小包子躺着不動,只把小饅頭摁在懷裏久久不願鬆手,一旁的白銘,也把裴悅摟進了懷裏,夫妻二人看着一雙兒女,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

渡假回來之後,小饅頭的情況明顯好轉了許多,雖然,她還只是會叫哥哥和爸爸,連媽媽她都不肯叫,而且,她還不大肯跟別人交流,以前她就已經十分粘小包子,現在更是變本加厲到了寸步不離的狀態。

當晚洗澡她要小包子幫她洗,小包子洗澡,她就搬張小凳子坐在一邊等,睡覺時,她非要摟着小包子一起睡,似是怕她一不留神,哥哥就會不見了一樣。

這晚,白銘和裴悅終於回到自己卧室休息。

「小悅,辛苦你了。」

白銘比誰都更清楚裴悅這幾天所承受的心理壓力到底有多大,那晚看見她默默流淚,他心都碎了,他以為,她要崩潰了。慶幸,她不是一個遇事只會哭哭啼啼的女人。對她來說,哭只是一種發泄,而不是軟弱的體現。

有那麼一刻,他也怕了,如果她崩潰了,自己該要怎麼辦?

也是在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這些年之所以可以越來越強大,全是因為有她在背後默默地支持着他,如果她倒下了,他不敢想像,自己要如何支撐下去!

「小饅頭沒事就好!」

裴悅撐了那麼多天,現在女兒情況大為好轉,她整個人就放鬆了不少,疲憊隨之襲來,這時的她窩在白銘懷裏,累得眼皮直打架,強撐著精神回了白銘一句。

「小悅!」

白銘並沒有察覺到裴悅的話中濃烈的慵懶氣息,大手輕輕掃着她的背,感慨道。

「只要有你在我身邊,沒有什麼災難或困難是我扛不過去的。」

如此煽情的話,把裴悅的睡意趕走了幾分,朝他懷裏靠了靠。

「我也一樣,只要有你在我身邊,我就覺得特別踏實特別安心。」

踏實和安心,是因為相信他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和孩子。對裴悅來說,白銘同樣是她的支柱!

真正的夫妻,大概就是這樣,互相支撐著、互相信任著,無論發生什麼,都共同笑着面對未知的未來。

誰都沒有絕對的能力可以阻擋災難,但在災難面前,可以互相支撐、互相扶持着的夫妻,必定能熬過一個個災難笑對人生。

……

小饅頭終於肯開口講話,雖然沒有原來那麼多話,偶爾還是會發獃,但她的情況確實正一天天地好轉,醫生來給她診治過,也說她的情況恢復良好,估計不用一個月,她就能恢復原來的狀態。

白瑞康回來的那天,小包子領着小饅頭在花叢邊看蝴蝶,看見白瑞康從車上走下來,小包子牽着妹妹走到接白瑞康面前,問她。

「小饅頭,你知道這個是誰嗎?」

小饅頭仰起臉,認認真真地瞧著白瑞康好一會,然後伸出手拽拽接白瑞康的褲管,十分乾脆地告訴小包子。

「爺爺!」

小饅頭現在倒退到初學講話時的水平,只會說一些簡單的單音疊詞。

「小暄暄乖,來,爺爺抱抱!」

白瑞康本來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回來要面對一個只會發獃面無表情的孫女,這下聽到孫女這般甜蜜地叫自己,心裏大喜,彎身一把抱起小饅頭。

「爺爺,你回來渡假嗎?」

小包子拽著白瑞康的衣服努力跟着他的步伐朝前邁。

「不是,爺爺不是回來渡假!」白瑞康沒有騙小孩子的習慣。

「哦!」只不過,小包子對這個極少見面的爺爺還是心存敬畏的,話癆模式暫時關閉。

白瑞康抱着小饅頭牽着小包子回到屋子裏,肖姒正在跟廚師討論要煮什麼午餐給兩個吃,胡欣和邵義去渡假還沒回來,肖姒就擔起了照顧一家大少飲食安排的擔子,特別是小饅頭出事後,她回基金會的時間也減少了不少。

「瑞康?!」肖姒瞥見高大的男人,只以為自己看錯了。

「阿姒,我回來了!」

雖是一路風塵僕僕趕回家,白瑞康的精神狀態卻是不錯。

肖姒並沒聽出他話里的真實意思,伸手要抱過小饅頭。

「小饅頭,奶奶抱,爺爺剛回來,累的。」

小饅頭很聽話地探身過去轉移到肖姒身上,「奶奶。」小饅頭乖乖地叫,肖姒把她摟得很緊,帶着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身體里的心情。

這些天,她一直在害怕,害怕孫女會因為挾持事件留下嚴重的心理陰影,現在孫女一天天好轉,壓在她心頭那塊大石,終於漸漸變小。

「你還沒吃午飯吧,我讓廚師給你準備一點。」

肖姒抱着小饅頭,轉身要往廚房走。

「我自己去看看有什麼吃的,隨便吃點就行,你陪陪兩個孩子。」

白瑞康拉住她,自己進了廚房。

這時,白瑞康隨身伺衛兩手拖滿行李走進來,「夫人,部長的行李放哪?」

「四樓走廊最後一間。」

肖姒極快給了伺衛明確的答案,心裏卻暗暗覺得奇怪,白瑞康這人在生活細節上向來十分隨意,從京城回來從不帶行李,這下一箱二箱的把行李往家裏搬,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白瑞康很快在廚房裏端了一大碗麵條出來,坐在客廳里吃了起來。

小饅頭被肖姒抱了一會,又巴巴地扯著小包子讓哥哥帶她去玩。

小包子牽着她出了花園,在露台正對着的面小樹林里,新近來了一小群毛色鮮艷的小鳥,小包子教小饅頭把麵包撕成小片撒在林子旁的空地上,一群小鳥便圍過來,嘰嘰喳喳地吃得歡。

客廳里坐着的肖姒,等白瑞康把麵條吃完,問。

「你怎麼帶這麼多行李回來?」

在白瑞康吃麵條的時間裏,伺衛又來來回回走了兩趟,肖姒粗略算了一下,大概有七八箱行李。

「呆會告訴你。」白瑞康昂頭把碗裏的麵湯也喝了精光,傭人過來接了碗,又遞上一杯參茶。

白瑞康端著茶走到露台上,肖姒猶豫了一下,也跟着他走了出去。

白瑞康倚在護欄上,目光投向空地上一對孫兒身上。

空地上撒了一地的麵包屑,一群小鳥聚成一塊低頭正吃得歡,小饅頭和小包子並排蹲在一旁,雙手托著腮,開心地看着小鳥。

「再過幾天,小饅頭就一周歲了吧?」

白瑞康突然問,站在他身後的肖姒嚇了一跳,她還以為他不知道自己在身後呢。

「嗯,還有五天。」

肖姒乾脆跨前一步,學着他的樣子倚在挨着護欄在他身邊站定。

「時間過得真快,眨眼,我們已經兒孫成群了。」白瑞康感嘆著,目光依舊停在兩個朝氣蓬勃的孩子身上。

肖姒偷偷打量他,揣摸着他究竟想說什麼。

白瑞康感慨完之後,卻沒再說話,靜靜地喝着茶,靜靜地看着遠處的孩子。

小包子清脆的聲音不時傳過來,小饅頭卻甚少開口說話,肖姒聽着聽着,有些東西不上不下地哽在喉嚨極度難受。

「瑞康……」

「嗯?!」

白瑞康應了一聲,卻沒有回頭看她。

肖姒抬眼望他,試圖從他的側臉去窺探他內心的想法。只不過,他的臉部線條一如平日那般綳得極緊,別人根本沒法從上面讀出任何心緒,包括跟他共渡幾十年的肖姒。

「你上次跟我提的那個要求,我想過了。」

就在肖姒考慮該說結什麼才更合適的時候,白瑞康終於開了口。

「呃。」

肖姒微微愣了一下,心臟毫無預兆地狂跳起來,她突然想要逃跑,因為,那個絕對是否定的答案,她沒有勇氣去再聽一次。

她真的希望,他能把自己那晚糊裏糊塗所說的話當作是醉鬼的胡話。因為,出了這樣的事,小饅頭現在這個樣子,她哪還有臉面去提這回事?

白瑞康終於把臉轉了過來,黝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我不和你復婚,對不起。」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面部仍舊跟剛才一樣繃緊,仍舊,讓人看不出任何心情變化。

但肖姒的心情,卻瞬間由晴天轉成了雷暴雨,雖然,這跟她預期的答案一樣。但為什麼,心還是這麼痛?

可能是因為,原本,這樹苗雖然枯了,但還有一條小樹根扎在土裏,努力一些,興許,這樹苗還能活下來。

但現在白瑞康連這僅剩的一條樹根也拔斷了,這樹苗,連最後的一絲生機也沒有了!

對着白瑞康那辨不清表情的臉,她牽強地擠出一絲笑容。

「沒事,你不提,我都把這事忘了!」

她強作瀟灑地說道,驕傲慣了的人,難得低姿態一次,卻被無情拒絕,於是,迅速戴上虛偽的面具,騙對方,更騙自己,真的,我一點也不在乎!

彷彿這樣,那顆被對方撕碎的心,就會完好無缺地乖乖呆在胸膛里,如常地跳動。

「是嗎?忘了最好!」

白瑞康卻唯恐她傷得不夠傷,淡淡地又補了一刀!

肖姒所有偽裝出來的堅強,瞬間倒塌,黯然地轉身,想要找個無人的角落,偷偷舔舔傷口。

轉身邁了兩步,手臂突然被鉗住,一股力度倏地把她拉了回去。

她側着身,眼睛發紅地望着正低頭看着自己的男人。

「放開我!」吼完,垂下眼不願再看男人。

僅剩的那麼一丁點驕傲,連讓她再展笑臉的力量都不夠了。為了以後還能跟他客氣相處,她不想撕爛臉皮!

「阿姒,你在怕什麼?」

白瑞康目光深沉,「我們根本就沒離婚,所以,亦不需要復婚!」

肖姒猛地抬頭,死死盯着對方深不見底的眼眸。

「白瑞康,你胡說什麼?!我肖姒還沒糊塗到把這麼重要的事混淆,我們分明是在民政局辦的離婚手續!」

肖姒氣急敗壞地說道,她只當,白瑞康在耍她!

她記得清清楚楚,因為白瑞康身份特殊,離婚的事不方便公開。他和她當時是在民政局局長的辦公室里由民政局局長親手辦的離婚手續,離婚證書,也是由民政局局長親手遞到她手上的。

「傻阿姒,其實,那兩本離婚證書,是假的!」

白瑞康常年冰封的臉上,竟是有了點點笑意。

肖姒駭然,眼睛睜得老大,瞪着他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線。

「什麼?假的?」

白瑞康笑着點點頭,「當然是假的,就准你給小銘辦假的結婚證書,就不許我辦假的離婚證?」

這是報復,赤果果的報復!

肖姒腦子裏冒出響亮的聲音,心裏既喜又怒!

「你!」

狠狠地瞪着男人數秒,一時間,竟不知該罵還是該表示感謝。

「其實,你只要細想一下就能明白。首先,離婚對我這樣的人來說是一個大污點,我可不想晚節不保,到這年紀再被人訛傳為了小三而棄了髮妻!而最重要的是,我跟你都這麼多年感情了,哪能說放手就放手?」

一向沉默寡言的男人,難得如此詳盡解釋自己的心情。

肖姒心裏的那份怒意,已經被喜悅和感動所代替,有些話,他沒有說出口,但她懂。

他這樣做,最重要的原因,是想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這事,小銘和小悅也知道?」

肖姒決定不再追究他造假的事,只是好奇,兒子和兒媳婦,居然也這麼好演技,配合著他在自己面前演了這麼久的戲。

「不,他倆不知道。」像白瑞康這般嚴謹自律的男人,從來沒有跟別人探討私人感情的習慣。

聽到這個答案,肖姒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瑞康,謝謝你!」

她真的很幸運,做錯了這麼多,仍能得到他的原諒。

白瑞康沒再說什麼,只輕輕地把她拉進了懷裏。

兩人都不說話,只靜靜地看着花園裏那一對孫兒,正背對着他們,撅起小屁股不知在看什麼新奇有趣的東西。

「阿姒,以後,你想住哪?我們是在g市定居還是想回l市住?」

白瑞康突然問。

「嗯?!我們?」

肖姒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在她的思維里,早就習慣了夫妻長期分居的生活,因而,對我們這個字眼有點不太適應,也沒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是的,我們!」

「就像以前一樣啊,偶爾我去京城看看你,你一個月回來一趟,該住哪就住哪。」

就算白瑞康一再強調,肖姒還是沒開竅。

「唉,其實,半年前我已遞交了退休申請。上個月,終於批下來了,所以,我回來了!」

「你退休了?」肖姒這才明白過來,但還是不太相信。

「嗯!我六十八了,也該是退下來了!」

「我再不退休,幾個孫兒都快要忘了這個爺爺了!」只怕,這才是白瑞康決定退休的最主要原因。

「爺爺,奶奶,我們抓到一個蟋蟀!」

不遠處,小包子和小饅頭突然轉了身,舉起手朝他倆獻寶。

白瑞康對小包子喊道,「好,你等著,爺爺這也去抓一個,咱爺倆呆會鬥蟋蟀!」

說着,放開肖姒,身形矯健地雙手撐著護欄,身子騰空躍過護欄,轉眼,已立在花園內。

「哇塞!爺爺好厲害!」

小包子和小饅頭忍不住拍起了手掌!

……

白瑞康和肖姒最後決定在白銘家住下來,一是可以照顧白爺爺和白奶奶,二是可以幫白銘和裴悅這兩個大忙人照顧一雙兒女。

在白瑞康和肖姒年輕的時候,兩人都覺得孩子完全可以放心交給保姆照料,但經過這麼多之後,兩人終是明白,保姆再細心,終究無法給予孩子屬於親情的溫馨和愛意。

等白瑞康徹底安定下來,出國渡假的胡欣和邵義也回來了。這個時候,正好邁進九月,六歲的白羿愷小朋友正式成為一名小學生。

剛過了周歲生日沒幾天的小饅頭,已經基本恢復原本的活潑可愛。關於小饅頭被挾持這件事,眾人都非常默契地瞞着出國渡假的胡欣,大家都覺得,胡欣辛苦了大半生,難得老來得到了幸福,就不要給她這難得的假期添上愁緒。

胡欣這次出國,除了渡假,也是陪邵義回校把辭職手續辦了。

邵義今年六十五歲,比胡欣年長五歲,女兒邵悠在與裴揚確立關係之後迅速在g市找了份工作並明確表示,裴揚在哪她就在哪。

喜歡的人和養女都在g市,邵義自然不願再一個人呆在美國,跟校方協商了一段時間之後,在他答應會每年回校任客座教授兩個月的要求之後校方終於肯放人。

關於胡欣跟邵義、裴揚跟邵悠這兩對有情人的故事,在白家一家人的八卦打探下,陸陸續續地全部浮出了水面。

據裴揚自己說,他對邵悠是一見鍾情。打籃球的時候看到邵悠坐在球場看球,視線的偶爾相碰,裴揚說,他猛地覺得自己被愛神之球砸到了。

可邵悠說,那天她沒戴隱形眼鏡,壓根沒看清他長什麼樣子。

之後,就是陽光帥小子猛追系花的戲碼,在國外那種開放的風氣里,漂亮的系花竟然出乎意料的難追,裴揚初時以為她是在玩欲擒故縱的遊戲,到後來才知道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於是這一追,就是三年。

都說辛苦得來的東西尤其珍貴,也格外珍惜!

可就在邵悠好不容易答應跟他交往的幾天之後,裴揚看見老媽被自己的導師送回樓下,夕陽下那兩人站在車旁,自然沒有年輕人那麼開放當街吻別,但從兩人相視一笑的動靜中,裴揚知道他媽戀愛了。

裴揚是個很陽光的大男孩,但並不代表他沒有心事。

八歲那年,媽媽跟他說,爸爸要調到國外任職可能好長時間都不會回來,媽媽要帶他和姐姐去一個好玩的地方。

開始,他真的信了。

後來,爸爸一直沒有回來過,甚至連信都沒有一封。而姐姐說,以後,小揚就是家裏的男子漢。

因為他是男子漢,他不能讓姐姐和媽媽擔心,所以,他不敢讓她們知道,自己會想爸爸,想到後來,就成了恨。

再長大一點,他逐漸從模糊的記憶里理清一些事情,於是下了決心,以後再不能讓任何人傷害自己的媽媽和姐姐!

所以,當他知道媽媽喜歡的人,竟是邵悠的爸爸也就是他的導師邵義時,思考了幾天,終於狠下心跟邵悠提出了分手。

他想,媽媽辛勞了大半輩子,該有個安穩而幸福的晚年。因此,邵悠就成了他打賭追求的女生,在追到手之後,迅速被放棄!

而胡欣跟邵義的故事,其實也很普通。

兩人在唐人群體辦的一個書法社團認識,彼此志趣相投,感情從朋友慢慢發展成好朋友,邵義表白那天,他告訴胡欣,他單身,在某高校任職,有一個二十二歲的女兒,他當場還把他跟女兒的一張合照送給她,說是給她留念。

第二天,胡欣去那所高校找邵義,高校內的環境,胡欣很熟悉,因為,那是兒子裴揚在讀的學校,她忘了告訴邵義,其實她知道他是自己兒子的導師,也知道他有個女兒。

在教職員工樓下,胡欣看見了兒子的身影,兒子很親密擁抱着一個女孩,從胡欣的角度,清楚地看到,那個女孩,竟是邵義送給她的那張合照中的女孩!

於是,事情就演變成邵悠畢業后回國追着裴揚討要說法的故事,愛女心切的邵義,怕女兒吃虧,因而不遠萬里追了過來。卻沒想到,歪打誤著,不僅把女兒打包送了出去,連帶地,還把自己心儀了好久的女人拐到了手!

兩人從美國回來之後,白羿愷和小饅頭正式多了一個外公,因為,胡欣答應了邵義的求婚,並已在美國註冊。

回國之後,邵義在g市買了一套單元,離白銘家只有十來分鐘的車程,幾個老人迅速打成了一片,平時輪流着幫肖姒一起打理基金會的事務,偶爾帶着幾個孩子一起熱鬧出遊,生活平凡卻幸福。

至於裴揚和邵悠,說要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兩人住在裴揚住了十幾年的那套舊公寓裏,偶爾到父母家或者老姐家蹭蹭飯,小日子過得甚是和美。

……

也是在白瑞康安定下來那段時間,鄺麗娜因挾持幼童被判刑十二年,在她入獄後幾天,她的父親鄺非同正式被處決。

與此同時,白子濤和白子辰刑滿出獄了。

兩年的牢獄生涯,徹底把這對兄弟不可一世的囂張稜角磨平了。

出獄之後,兩人懇求裴悅讓他們回飛躍幫忙,開始,裴悅也不敢太相信他們,於是把兩個比較落後的城市業務交給他們。

大半年後,這兩個城市的業務量居然穩中小升,慢慢地,兄弟倆人也能幫着裴悅分擔一些重要的事務。

近日,兄弟倆更是上交了一份提案,建議正式在歐美設立分部,這個提案很快得到董事會的通過。

而裴悅,因為這個提案,又開始進入了新一輪的忙碌階段。

大概是因為最近太忙休息得不好,裴悅這天回到家,抱起已經一歲多的小饅頭時,突然頭暈目眩眼前景物亂轉,人打了個踉蹌,幸虧跟在她身後的小方手急眼快一把拽着她,她才勉強站住腳,雙手死死攥著女兒,生怕嚇著了小饅頭。

「媽咪!好好玩!還要玩,還要玩!」

天真的小饅頭還以為裴悅跟她鬧着玩,手舞足蹈地要求裴悅再來一次剛才那樣猛地向下摔又狠狠地站上起來的遊戲。

裴悅哭笑不得,又不能對女兒說實放,只好把小饅頭交到小方手裏,「小方叔叔陪你玩!」

小方這種身手,要玩這樣的遊戲自然是小菜一碟,於是,裴悅坐在沙發上喝着傭人匆匆端上來的紅棗枸杞茶,聽着女兒「咯咯咯」地大笑。

裴悅只當這是小事一樁,沒怎麼擺在心上。

可到了晚上,忙碌的白省長回到家,卻鮮有地,臭著一張臉對她。

「喲,今天又是誰得罪了我們家白大省長?」

裴悅接過他手上那個極沉的公文包,擱在儲物柜上,又轉身接過他脫下來的外套。

「你!」

臭著一張臉的男人,氣呼呼地哼出一個字。

「咦?!」

裴悅只以為自己聽錯。

不是她自誇,在飛躍,她是個好領導,在家,她應該也算是好妻子好媽媽好媳婦,從來不曾做過任何得罪這男人的事。

男人換完鞋,怒氣沖沖地一把扯回自己的外套,「以後這些事我自己會做。」

說着,揚手把外套扔到沙發上。

裴悅莫名其妙地看一眼男人,心裏那丁點屬於女人的小心眼及多疑的模式不知不覺又開啟了。

看着男人徑直走進洗漱間的背影,裴悅暗自嘀咕,這外套不讓我碰,是上面粘了什麼嗎?令人生疑的香水氣味?女人的長頭髮?還是說,紅艷的唇印?

這樣想着的裴悅,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抓起那件被主人扔垃圾一般扔開的外套,先是看看領子,沒有啊,領子上乾淨如新,哪來的唇印?

再用手把外套摸了一遍,連要毛都沒找到,更別說長發了。

裴悅不死心,把臉湊過去,吸了吸鼻子,衣服上帶着淡淡的古龍水味,這味道,是她托趙文濤特意從法國帶回來的那瓶限量古龍水的味道。

「你在幹什麼?」

洗完手出來的男人,看見自己的老婆神經兮兮地把臉埋在自己的外套里不知在幹什麼,語氣於是十分惡劣。

「沒,就看看你這西裝臟不臟?!」

裴悅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完,老神在在地把西裝摺好,放在沙發一角。

「臟嗎?」

男人明知故問,目光凌厲死瞅着她的臉看。

「不臟!」

裴悅腰綳得老直,雙手乖巧地平放在大腿上,這是小饅頭公主新近教她的小姐禮儀。

「裴大總裁,你什麼時候成了白家的洗衣工人?」白銘惱!

「啊?!」

裴悅繼續裝傻,從剛才偵查的結論來看,他沒有幹什麼對不起自己的事。這麼說來,是自己惹惱了他?從他的言語來看,不是白夫人惹惱了他,而是裴總裁惹惱了這個男人。

「你不是很忙嗎?怎麼還有時間來管我的衣服臟不臟?」

男人的良好修養,被眼前這個裝傻的女人一不小心一腳踢了去喂狗,黑著臉走到她身邊,彎著身雙手撐著茶几探過來,高大的身軀像山一樣罩在她的上方。

裴悅趕緊自省一番,最近的自己,是忙到把這男人冷落了?

可想想,他回來時自己肯定已經在家,每晚也會準時給他端上夜宵陪他小聊一會,說到冷落,應該沒有啊!

還是說,自己把某個重要的紀念日給忘了?

可白銘這樣的男人,根本不在意什麼鬼紀念日,他自己都不記得,自然不會要求她記得!

好吧,裴悅承認,從商的人,智商永遠沒有從政的人智商高!

「白大省長,我求您了!我有什麼地方得罪了您老人家您就直說吧,別端著一張陰陽怪氣的鬼臉來嚇我!」

裴悅自認沒犯任何錯之後,口氣也變得理直氣壯起來。

然後,她清晰地聽見男人咬牙切齒的聲音,在她反應過來之前,男人已整個欺了下來,把她牢牢壓在了沙發上。

「喂……」

裴悅才張開嘴,男人的唇便重重堵了上來,一輪瘋狂的親吻之後,裴悅又開始覺得頭暈目眩,當然,這次不是因為虛弱,而是因為意亂情迷。

忘情地用雙手環住男人寬厚的背部,以為男人會像以往一樣,把她抱回卧室繼續纏綿,豈料,就在她的手環上的那一瞬間,被纏着的舌頭傳來劇痛,竟是被男人狠心咬了一口。

「嘶……」

「明天開始,你給我好好獃在家裏休養半個月!」

男人仍舊緊抱着她,卻在她開口責罵之前,狠狠地下了禁令。

裴悅這才明白他在氣什麼!

「白銘,我不是……」

裴悅趕緊解釋,估計是小方把自己下午那個意外告訴了他,然後這男人就充分發揮他豐富的想像力,想了一堆有的沒的,於是,就有了讓她閉門休養的主意。

「你還想狡辨什麼?小方都告訴我了!」

白銘坐了起來,然後一把拽起她,把她擁在懷裏,臉湊過去,炯炯的視線在她臉上細細巡視了一通。

「嘖,女人一個月不都有那麼幾天嗎?」

裴悅情急之下想要把這事推到某大姨媽身上。

白大省長斜眼看她,「裴總裁,四天前你的大姨媽剛走,現在是安全期。」

裴悅狂汗,心裏暗自腹誹,我說白大省長你不是事務繁忙嗎,怎麼就把人家的特殊日子記得比她這當事人還清楚呢?

其實,這事得怪她!

白大省長說過,只要是他跟她的孩子,生多少個都不嫌棄。

可她覺得,兩個孩子就已經足夠,於是,除了安全期,其他日子一律要做安全措施。這等關乎男人的切身性福的事,白大省長自然是記得比她這個當事人還要清楚得多了!

「老公……」裴悅見一招行不通,眼見男人的臉色依舊不太好看,只能使出殺手鐧。

「嗯?!」果然,男人的臉色緩了一些。

裴悅聽他口氣軟了不少,趕緊順着竹竿往上爬。

「歐美市場的提案剛剛通過,我想……」

「不行!」白銘一口回絕。

裴悅深諳白銘的脾氣,知道他這時正在興頭上,不宜與他硬碰硬,於是也不再在這個問題上多說什麼。

「好吧,不行就不行。你餓了吧?我給你熱飯,順便把我媽給我熬的補品一起弄熱。」

胡欣現在不跟他們一塊住,但每個月總有幾天要來這裏的廚房折騰一下,給裴悅和孩子弄上一堆堆的補品或者食療養生的食物。

白銘拉住她自已站了起來。「飯菜我自己去熱,你告訴我你要喝的補品是那個,我順便幫你熱。」

白銘很少進廚房,對他來說,廚房是他少數沒有辦法征服的地方。

裴悅坐在客廳里,聽着廚房裏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然後,又聞到食物燒焦的味道,若在平時,裴悅早就忍不住衝進去幫忙了。

但剛才被他亂凶了一通,她便狠下心腸,想着今天就由得他吃少少苦也不為過。

十來分鐘后,裴悅看見男人端了一碗熱騰騰的湯放到飯桌上。

「小悅,快過來趁熱把這湯喝了!」男人轉頭招呼她。

本以為她會看到一個狼狽不堪的男人,可眼前衣領扣子解了三兩顆,袖子掄起來的男人,竟全無邋遢之感,還顯得格外地性感。

裴悅心裏藏了頭狼,吼道,哼,把你吃了還差不多!

男人招呼完她,轉身又進了廚房。

很快,他又端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麵條出來。

「你自己煮的?」

裴悅心想這下奇了,剛才明明聞到食物燒焦的味道,這碗香噴噴的麵條,他是從哪裏變出來的?

「嗯!」

男人應着,大概是餓了,坐下來拿了筷子便快速吃了起來。

裴悅心裏疑惑,於是端起湯站起來,「我這湯有點淡,得加點鹽。」

男人沒說什麼,依舊埋頭苦吃。

裴悅捧著碗溜進廚房一看,不由得皺起了眉。

只見洗碗盆邊放着的鍋里,是一鍋炒焦了的肉。

嘖,這個白痴!連熱個菜也能把炒焦。

洗碗盆里,還放着一個燉盅,上面貼著小紙條「養胃湯。」,這是老媽專門給白銘熬的湯。這麼說來,那麵條的湯,是這個?

然後,裴悅的視線被垃圾筒里幾個速食麵袋吸引了去,這些速食麵,是傭人們放在廚房的,眼下,是被白大省長偷去吃了。

怪不得那碗麵條看着挺正常,原來是用養胃湯泡的速食麵!

裴悅從冰箱裏拿了一碟新鮮牛肉,換了個乾淨的鍋,三幾下就炒了碟牛肉端了出去。

「這牛肉明天就到保質期了,今天不吃掉怪可惜的!」

說着,把牛肉推到他面前。

男人瞧她一眼,很是識趣地不再挑她的錯處,問她,「你要吃嗎?」

裴悅搖頭,「不要,我還很飽!」

得到回答的男人,不客氣地端起碟子,把整碟牛肉倒到了自己那個大碗裏。

裴悅暗暗嘆了口氣,自己不是要報復這男人嗎,怎麼又心軟了?!

「你把這麵條吃了就上來洗澡,我去給你放水。」

裴悅把湯喝完,吩咐男人。

「嗯。」

大半小時后,泡完澡出來的白銘挨在床邊,懷裏摟着突然間溫順如綿羊的裴悅。

「老公……」

裴悅用纖長的手指在他胸前畫着圈圈。

「嗯?!」

白銘的防禦力,因她的動作和語氣而嗖嗖下降,直跌至負值。

「下個月我想去一趟歐洲……」

白銘頓了一下,用盡所用理智才狠心抬起手,按住她那隻在自己身上為非作歹的爪子。

就說她今天怎麼這麼溫順啊?

不僅給他送浴中按摩,還老公老公地叫個不停,歸根到底,還是為了這事啊!

「不行!」

他用的是完全沒有商量餘地的決絕口吻,別的事他可以縱容她,但她今天險些昏倒在地,這事可不是小事!

「你下個月不是去巴黎嗎?」

裴悅沒有氣餒,換了另一個爪子搭上他的胸膛上。

「是啊!這事我早答應了任思遠,不能食言。」

提起這事,要追溯到兩人的婚禮,因為要讓裴悅成為最漂亮且獨一無二的新娘,白銘答應了著名時裝設計師任思遠,要給他擔任一系列服裝的模特兼代言人。

這事已經過了兩年多,連白銘本人都差點把這事給就忘了,可幾個月前,任大師把電話打到省長辦公室,那男人似乎並不懂得客氣為何物,電話一接氣,便直接說。

「白省長,以你為模特設計的服裝已經全部完工,麻煩你抽個時間過來我工作室試裝。當然,如果你太忙,我可以配合你的時間把服裝送上門。」

白銘腦子急速轉了幾圈,才想起自已確實還欠著任大師一個人情。

「不用,我明天晚上七點有時間,給我地址。」

於是,兩個同樣爽快的男人,花了兩小時的時間,把任大師本季參加巴黎時裝周的服裝決定了下來。

而時間,則定在下個月的一日。

「既然你要去巴黎,我申請同行難道不行?」

裴悅可憐巴巴地說道。

「你說去歐洲,就是為了這事?」

裴悅點頭,「當然,不然你以為我為了什麼?」

白銘暗自檢討自己內心太陰暗。

「你很久沒有休年假了吧?」

裴悅又問。

白銘一時間沒了聲音,不是他沒有明確的答案,而是他太清楚,自從升職之後,最長的假期就是兩個春節,各休了三天。這兩年來以來,別說休年假,他是把自己的休息日都搭了進去。

白銘想了很久,在心裏盤算了各種可能,才謹慎地回答她。

「嗯,的確是很久了,快三年了吧。」

裴悅「哦」了一聲,白銘隱隱嗅出她話里的不滿。

「小悅,你是不是想借這個機會出國渡假?」

為了還任思遠這個人情,他已經提前把下個月一至五日那幾天的時間給空了出來。如果她不介意在那幾天的空隙到處走走,也不是不可能陪陪她。

白銘如此盤算完,不禁為自己的自私和吝嗇而汗顏。

對別人來說,陪老婆渡個假是並不是什麼大事,一年裏有三幾次也不奇怪。但他呢,這麼多年了,居然連幾天的時間,也是在自己的行程空隙中擠出丁點時間出來陪她。

「其實,我倒是沒什麼,我是想帶兩個孩子一起出去走走,你看你能不能再騰多兩三天時間出來陪我們逛一下?」

這種事,裴悅大可以理直氣壯地跟白銘要求,但她也明白,到了他這個位置,很多時候都身不由己。這幾年來,他其實有過好幾次的出遊計劃,但最後,每次都因為省里一些突發的天災**需要他去處理而耽誤取消。

就連才一歲半的小饅頭都知道,爸爸很忙很忙,所以,偶爾被她見到白銘,小饅頭肯定會巴着他不肯鬆手。

比起提要求的她,無法滿足她要求的他,其實更加難受。

作為老婆,她當然可以要求他花多些時間陪自己陪孩子,但明知道提出來的要求不會得到滿足,她又何苦非要提出來讓他難受呢?

在這件事上,白銘向來心中有愧,雖然覺得為難,但還是狠著心應承了下來。

「嗯,我明天回去安排一下。」

如果她從來不曾在這個問題上苛求他,現在難得提一次,就算為難,他也希望自己能夠滿足她和孩子。

「那我……」裴悅欲言又止。

「嗯?!」

「其實,我這段時間經常加班,也是因為想騰十天假期出來陪陪孩子。」

裴悅這陣子廢寢忘食的忙碌,除了歐美分公司的提案之外,大部分原因,確實因為想要提前把工作完成,可以全副身心地陪着孩子出去散散心。

「老婆,對不起!」

白銘在她額上輕親一下,想想自己剛才不分青紅皂白的責難,他就想要抽自己嘴巴。

「所以,我明天能不能照常上班?如果我真的在家休養半個月,那下個月去旅行的計劃就要泡湯了。」

在白銘面前,裴悅從來不強勢。但這樣的她,卻比強勢更能牢牢地擄獲他的心。

「……」

白銘又是一陣沉默,然後,輕輕嘆了一口氣。

「好吧,明天你照常上班,不過,不能加班。另外,我會讓飛躍的廚師給你另開爐灶,別老是吃員工餐,你是飛躍總裁兼董事長,吃的都是自己的,吃得好點絕對沒有人會說你貪污!」

「好!」

裴悅輕快地應了一聲,抬起頭,極倉促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然後快快縮回他懷裏,心想,既然事情解決了,她又可以安心睡上一個好覺了。

只不過,她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才閉上眼,白銘略微急促的氣息便擦過她的耳根,溫熱的舌尖在她下巴、脖子上輕輕撩拔。

「白銘,我好累……」

裴悅瞧著遠處的周公拚命揮手,可是,白銘卻用一句話把周公趕跑了。

「寶貝,今天是安全期……」

裴悅倏地一個激靈,猛地醒了,大凡安全期,某人都是好好把握機會大幹一番的。

「老公,我頭暈……」

裴悅這下倒是不怕白銘讓她休養半個月了。

「沒事,呆會就不暈了!」

白銘說完,狠狠地用唇堵住了她的嘴。

裴悅最後終究又覺得暈頭轉向了,那種像是坐在過山車般急轉直下又猛地衝上雲霄的刺激感覺,讓她心跳加快血液沸騰渾身顫抖……

最後,她似乎是「暈」了過去,追究起來也算是累的,但不是那種累,是另一種累……

當然,造成她「暈」過去的始作俑者白大省長,摟着「暈」過去的她,臉色不再發黑,而是一臉的幸福滿足……

……

第二天,裴悅在竇雅怪異的眼光下吃着廚師特意為她做豐盛午餐,味道雖然很好,但竇雅的眼光卻讓她很不舒服。

「竇總監,是不是財務科沒給你發工資?」

裴悅故意岔開話題,竇雅眼睛發亮。

「總裁,難道我真的猜對了?」

「對什麼?」

裴悅自認自個的腦子迴路是曲曲彎彎的,思維沒辦法跟得上豆芽小姐這種在平常小事上一根筋通到底的速度。

「你是不是又懷上了?」

竇雅的目光掃過茶几上擺着的八菜一湯,覺得這事**不離十了。

「噗……」

裴悅剛喝進嘴的湯一不小心就噴了出來。

「唉……你不會這麼倒霉吧,又像懷小饅頭時一樣吐得慌嗎?」

竇雅的思緒已經在懷孕的路上走了很遠很遠。

「豆芽,你想太多了!我說過有愷愷和小饅頭就夠了,當然,如果你和文濤的孩子肯認我做乾媽,我不介意有第三個第四個孩子。」

裴悅趕緊把她已飛到京城那般遠的思緒拎了回來。

「沒懷上?那這八菜一湯是……?」

竇雅自然不信裴悅的話,這滿桌的菜和湯全是營養豐富的高級貨,估計國宴都沒法達到這級數。

裴悅為免她再胡思亂想說一堆有的沒的,只好把緣由大致說了。

「我這段時間不是總加班嗎?大概是睡眠不太好,昨天回到家頭暈目眩的差點摔倒了。白銘以為我貧血營養不足,於是讓廚師給我煮了這一桌。」

裴悅只提了大致,其他兒童不宜的內容隻字不提。

「真是這樣?」竇雅還是不太相信的樣子。

「嗯!」裴悅點頭。

「如果真是這樣,白銘也太小題大做了!」竇雅下了結論。

裴悅不置可否,「他也只能這樣了,哪像文濤,可以親自給你做蛋炒飯,那種滋味,可是比這八菜一湯要美味得多了。」

裴悅倒不是羨慕竇雅,她想說的是,只有心意在,無論是八菜一湯,還是只有一碟簡單的蛋炒飯,都可以吃着同樣的幸福味道。

「好吧,你好好品嘗你的八菜一湯,我也會把我的蛋炒飯細嚼慢咽。」

聰明如竇雅,當然明白裴悅的意思。

「竇雅,我下個月一號到十號要和孩子們去渡假的事陳特助跟你說過了吧?」

裴悅突然想起,自己似乎沒跟竇雅提過這事。

「嗯,他說過了。你放心去玩吧,我們會好好照看着的,再說,白家大少二少現在也成器了,你不在,他們也能做點實事。」

……

【尾聲】

這一次,老天很配合,裴悅和白銘的家庭旅行,終於如願以償地成行了。

大概是因為之前的計劃全泡了湯,因而這一次,裴悅一路上都覺得是在做夢,直到她和白銘分別抱着小包子和小饅頭從機場里出來,遠遠看到靠在車旁等她們的任思遠,裴悅才有了真實感。

「白省長,謝謝你肯賞臉。」

任思遠難得說一次客套話。

「叫我白銘吧,在這裏聽到這樣的稱呼,滿怪異的。」

「好!」

任思遠從來就不是個拘泥於世俗的男人,權貴高官,對他來說,狗屁都不是。不過,對白銘夫婦,他倒是挺客氣也挺欣賞的,那是撇開任何世俗的眼光,單純以人的角度的欣賞。

「聽之允說,你們要在這邊度假,我給你們安排了住所,還有導遊。」

任思遠沒問白銘有沒有安排好酒店或其他事項,非常直接地以他的方式表達了他的好意。

白銘其實預訂了酒店,聽他這麼說,也沒推搪,只說。

「麻煩你了。」

任思遠的車是加長林肯,這時有個長髮長相陰柔的男人走了下來。

「我是任琛,這幾天,我會充當你們的臨時導遊。」

「謝謝!」

白銘和裴悅上了車,任琛看見裴悅懷裏抱着熟睡的小饅頭,示意自己可以幫忙抱抱。

裴悅雖然疑惑,卻還是笑着說了聲謝謝,把小饅頭交到他的手裏。

卻見他一個大男人十分自然嫻熟地抱過小饅頭,小妞兒在他懷裏蹭了兩下,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又睡了過去。

「我是寧佳和寧卓的乾爹,那兩個小傢伙出生的時候,我可抱了他們不少。」

任琛笑着向裴悅解釋。

「嗯,我聽之允提起過你。」

「其實,我哥給你們安排的住處,就是之允的家,他們一家四口在這邊住了幾年,你應該都知道吧?」

任琛對自己的事倒也不隱瞞,「聽過的。」

「本來,我哥在這邊也有屋子,不過,他那屋子現在堆滿了破布,不好意思用來招待你們。」

「琛,我那些是時裝,不是破布!」坐在前座的男人突然插話。

裴悅可以想像那滿屋衣服亂放的樣子,只笑不說話。

「其實,我也覺得思遠的那些是時裝,不是破布!」

一直沒開口說話的白銘,居然是站任思遠一邊的。

任琛聳聳肩,表示不予評價。

「白銘,我還有個不情之請。」

任思遠又扭過頭來說道。

「請講!」

「這場秀,是以你為主角,不過,我現在有個非常美妙的構思,不知你們願不願意配合?」

任思遠說着,目光掃過白銘和任琛懷中那兩個小傢伙的臉。

「嗯?!」

「我想請你一家四口作為模特,走最後的壓軸秀。」

任思遠絕對是個瘋狂的藝術家,只剩三兩天的時間,他居然把壓軸秀改了?而且還是用毫無模特經驗的一家四口?

白銘倒是不管他那麼多,他只顧及自己老婆和孩子的感受。

「小悅,你的意思呢?」

裴悅倒是無所謂,反正,什麼事對她來說都可以當成了一種新鮮的體驗。

「我無所謂,等孩子們醒了問問他們的意見,如果他們肯,就按思遠的意思辦吧。」

任琛吹了一下口哨,「看來,你們跟之允他們一樣,對孩子都是放養狀態。」

他看過太多的父母,整天對自己的小孩說,你應該這樣你應該那樣。甚少像裴悅這樣,對才一歲多的孩子,都抱着尊重的態度。

車子開了一個多小時,到達了裴悅她們接下來要住的住所,一間充滿浪漫氣息的別具異國風情的白色平房。

任琛把小饅頭遞迴裴悅懷裏,先行下了車,推開虛掩著的木欄柵,步入院子裏。

白銘懷裏的小包子,被白銘抱下車之後,終於醒了,他從白銘懷裏掙下地,擦擦眼睛望望四周。

「爸爸,媽咪,這時是哪裏。」

裴悅捏捏他的臉。「這是法國,這家房子,是寧佳姐姐她們的家。」

「好漂亮!」

小包子推開木欄柵,小跑着跑了進去,他的叫聲驚醒了在裴悅懷裏的小饅頭,一睜開眼,她就自然地找哥哥,「哥哥,哥哥。」

小包子聽見妹妹的叫聲,趕緊折回來背起小饅頭又往院子裏跑。

「寶貝們好像很喜歡這裏。」

裴悅隨口說了一句,摟着她的白銘立即答道。

「那我讓思遠留意一下附近還有沒有類似的房子出售,我們也買一間好了。」

裴悅還沒來得及說自己只是玩笑話,剛下車站在他們身後的任思遠便答道。

「我呆會幫你們問問。」

「嗯,多少錢都不要緊。」他這句話,讓裴悅生了種錯覺,覺得白銘來此似乎不是渡假,而是來顯擺他有的是錢!

裴悅和白銘一邁進院子,便看見小包子背着小饅頭蹲在一大叢盛開的鈴蘭旁,愷愷小聲地對着妹妹說着什麼悄悄話,小饅頭則咯咯咯地大聲笑着,一頭齊肩的披肩捲髮因為她的大笑而一顫一顫的,襯着她那張漂亮的小臉蛋,加上那神采飛揚的眉目,驟然間讓人有種錯覺,只以為那不是凡間的人兒,而是在美麗的花叢中嬉戲的無憂無慮的花仙子!

裴悅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女兒。雖說醫生都確診女兒已經完全恢復正常,但這幾個月來,裴悅的心一直不踏實,生怕那次的挾持事件會給年幼的女兒留下心理陰影。

現在,看着女兒煥發異常神採的臉,她完全確信,女兒已經沒事了!

因為,有太多幸福開心的事可以讓活潑的她記住。曾經的那麼一丁點陰暗,因為她心頭豁亮的陽光,而變得無所遁形。

白銘摟着裴悅的肩膀,似是能看穿她心裏的想法,輕輕拍拍她。

「放心吧,小饅頭的心裏全是陽光,那些齷齪見不得光的東西傷害不了她。」

一個人,若心裏有陽光,看的景色便全是明媚美景。若心裏總是陰霾滿布,看的景色自然滿目昏暗瘡痍。

「走吧,我們先進屋裏整理一下行李。」

白銘說着,摟着裴悅踏着鵝卵石鋪成的小路走向白色的屋子。

跟在兩人身後,向來只能容忍寧佳和寧卓兩個孩子的任思遠,忍不住扭頭又多看了幾眼小包子和小饅頭,進了屋,便把白銘和裴悅扔下,鑽進了某個房間一整天都沒出來。

任琛說他肯定是有新靈感,所以關起來閉門創作了。

白銘和裴悅跟兩個孩子隨便吃了些東西就去睡覺倒時差,這一覺睡醒,竟已是黃昏。

裴悅和白銘領着兩個孩子走出房間,飯桌上擺了滿滿的飯菜。

「你做的?」裴悅瞧瞧任琛,眼前的男人一副不食人間煙花的仙人樣,感覺不太可能!

「嗯哼!當然是我做的!請各位放心品嘗!」

裴悅坐下試試,居然出乎意料之外的好吃。

「我哥問,那件事你們考慮得怎麼樣了?」

飯桌上,不見任思遠的影子。

裴悅這才記起這事,也不繞圈子,直接問兒子和女兒。

「愷愷小饅頭!」

「在!」

兄妹倆極有紀律地舉起小手異口同聲應道。

「任叔叔想請你們倆做模特,你們願意嗎?」

裴悅問。

「模特是什麼?」小饅頭咬着筷子歪著頭問。

「就是穿着漂亮的裙子和鞋子在台上走……」裴悅以最通俗的說法給女兒解釋。

「小饅頭要穿,小饅頭要穿!」小饅頭一聽漂亮的裙子,馬上來了精神,一邊叫嚷一邊用雙手拍打着桌面來表達她的興奮。

小包子倒是明白模特是什麼,他向來最疼妹妹,小饅頭說要穿,那他自然也要陪着妹妹的。

「小饅頭要去,我就去。」

任琛倏地站起來,衝到某間房前,拍了幾下門。「哥,小寶貝們答應了。」

門幾乎是馬上打開,「打電話給我助理,通知他過來拿圖紙去加工。」

吃完晚飯的兩個小傢伙,立即被任思遠飛車趕過來的助理用尺子量了各種尺寸,小饅頭也不覺得煩,只覺得好玩,一邊按助理的要求轉身抬手,還一邊笑眯眯地對助理說。

「姐姐,小饅頭要穿裙裙!」

裴悅捏捏她的小臉蛋,「姐姐會讓小饅頭變成最漂亮的公主。」

「哥哥是王子,哥哥是王子!」小饅頭指著小包子大笑。

接下來的幾天,任琛這個導遊盡職盡責地帶着裴悅一家四口到處遊玩,著名的聖母院、盧浮宮,還有凱旋門、協和廣場等一個個著名的景點,無不留下一家四口的歡聲笑語。

幾天時間一眨眼便過去,白銘和裴悅整天看着愷愷和小饅頭的燦爛笑臉和聽着銀鈴般的笑聲,差點忘了這次的真正目的,並不是渡假,而是來還債。

第五天晚上,一家四口和任琛在外面玩夠了吃飽了才回到臨時白色小屋,一進門,便看見屋子裏掛了幾套衣服。

一看,便知道是裴悅和兩個孩子的。

「好漂亮的裙子!」

小饅頭一看見那條精緻的公主裙,立即衝上去摟着裙子不撒手。

「琛叔叔幫小饅頭公主換上裙子好不好?」

任琛捏捏小妞兒的臉蛋。

「好!謝謝叔叔!」小饅頭回了任琛一個甜笑。

「愷愷,你要我幫忙嗎?」任思遠問一旁的小包子。

「不用!」小包子已經六歲多了,向來自立的他,自然不需要別人幫忙。

裴悅倒是不用任何人說什麼,自己拿了屬於自己的那套禮服走進房間去換。

母子三人換完裝走出來,任琛眼睛發亮。

「嘖,哥,你這次是撿到寶了!」

白銘的注意力,也全被自己老婆孩子給吸引了過去,他向來都知道,自己老婆很漂亮,兒子很帥氣,女兒很可愛。

但穿上任思遠以他們為原型設計的衣服之後,他的老婆漂亮得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兒子和女兒則像是童話故事裏精靈和小天使一樣,雖然他們的衣服上沒有翅膀,但給人的感覺,兩個孩子身上都像是長著一雙隱形的翅膀,像是隨時可以騰空飛起來一樣。

白銘這麼不浪漫的人,居然能被任思遠的作品帶入到幻景之中,不由心生佩服。

然後,他聽到裴悅問任思遠。

「我們需要練練台步嗎?」

裴悅自然是有常識的,自己這一身的華衣自是極漂亮,但自己那拿不出手的台步,只怕會給這壓軸秀減分。

「不需要,你們一家四口,就按平時的狀態出場就ok!若你們按模特的姿態走出來,倒是毀了我的一番心血!」

裴悅雖然並不太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但他是設計師,他說不用就不用!

於是接下來的兩三天,裴悅一家四口照舊玩得不亦樂乎,到了走秀這一天,一家四口被帶到了秀台的後台。

因為白銘是主角,所以,有近十套的衣服由他來展示,化妝師給裴悅和孩子化好妝換好衣服之後,裴悅和兩個孩子便躲在布簾后看白銘走秀。

任思遠給白銘設計的服裝,不得不說,是裴悅看過最適合白銘的服裝,把白銘冷酷陽剛卻又正氣凜然的一面凸顯無遺,連裴悅這個看了他幾十年的人,都有種要把這酷男收進袋中的衝動。

「裴小姐,到你和孩子出場了!」

這時候,白銘已換上壓軸的最後一套服裝,出場的方式,任思遠說,隨便你們喜歡,怎麼自然怎麼舒服就怎麼來。

白銘看裴悅一眼,裴悅心領神會地把手搭進他的臂彎,小包子則彎下身,小饅頭像猴子般竄上他的背,於是,穿着騎士服裝的白銘挽著公主打扮的裴悅從左邊舞台款款步了出去,穿着跟白銘同款騎士服的小包子背着小公主打扮的小饅頭從右邊蹦跳着蹦噠了出來。

這壓人眼球的一家四口才一出現,立馬贏來在場看秀的觀眾熱烈一陣熱烈的掌聲。

當挽着手的父母在舞台上遇到蹦噠著走出來的一雙兒女,裴悅放開了白銘,把騎在小包子背上的小饅頭抱下來,白銘在左邊,小包子和小饅頭在中間,裴悅在右邊,一家四口手牽着手在台上如平常一樣慢悠悠地往前走。

台下的觀眾看到的,是帥氣的國王加上美麗的皇后,帶着可愛的小王子和小公主從美麗的城堡里走了出來,溫馨,和諧,完美無比。

t台走了一半,白銘突然彎身把小包子抱了起來,有力的手臂朝上一舉,輕鬆地把小包子舉到了自已右肩膀上,右手托著兒子的屁股,小包子十分默契地用手環著白銘的頭。

裴悅則抱起小饅頭,十分自然的朝白銘靠了過來,白銘長而有力的左手臂在她靠近的剎那同時伸了出去準確無誤地搭在她的腰上,她的頭輕輕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默契、美麗而溫馨的畫面呈現在觀眾的眼前,台下,再次響起熱烈的掌聲。

秀台的大型屏幕,定格在這個畫面上。

畫面下有一串字幕:美滿家庭!

【正文完】

------題外話------

感謝!所有一直支持竹子的所有親們!正文到此完結!

有許多不滿意的地方,曾一度想要腰斬大綱寫到四五十萬就完結算了。但想想,如果我一直不能克服自己倦怠的心理,是不是我每個文永遠只能寫到五十萬字?

所以,咬着牙堅持了下來,知道它不完美,但即便不完美,它也是竹子克服心魔所寫出來的文文,不完美,但我仍愛它。

感謝你們每一位,同樣知道它不完美,但仍抱着寬容的心情看完它的親!

躹躬感謝!

最後這段時間送月票和禮物的親們,竹子沒時間去整理,在此再向每一位破費的親們表示感謝!

么么噠,愛你們!

新文已發,簡介在評論區,親可在竹子的其他作品區里點擊直達,希望仍能得到大家的支持!番外要不要寫,就看大家的意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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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馬大少引妻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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