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登山

第三十九章 ・登山

季拂心被晏蒼陵這突如其來的一著,嚇得驚魂失色,身子受到俯衝慣性,差些就往後仰,摔下地去。他啊啊大叫,驚得將自己的雙手攬上晏蒼陵的脖子,臉也埋至了他的脖間,試圖由相貼肌膚產生的安全感來將自己的驚慌壓下。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敏|感的脖頸之上,晏蒼陵面頰上迅速竄上了紅暈,他忽而一個急剎,生生住了腳,想讓季拂心的鼻偏離自己一些,不想如此一剎,季拂心又朝後仰,更是嚇得臉色慘白,連驚慌大叫都失了聲。

晏蒼陵還未察覺到季拂心的不對勁,頓了一瞬,察覺到季拂心的呼吸遠離后,他又繼續前沖,但步子方前行幾步,便覺季拂心安靜得忒不像話,忙將人放下,回首一看,他就傻了眼。

季拂心慘白的臉色,連漆黑的紗帽都遮掩不住,清晰地透過黑紗顯露,讓人看着便生出一股罪惡之感。

「恩人!」晏蒼陵叫了一聲,扶住季拂心,慌張得不知所措,手都不知該往哪兒擺,「恩人,我對不住,對不住……」愧疚的目光撞上季拂心驚嚇的雙眼,晏蒼陵不敢直視,目光左移右動,極其不自然。

察覺到晏蒼陵並無惡意,致歉也卻是出自真心實意,季拂心遂在喘順了氣后,一掌輕拍晏蒼陵,強扯出一個安定的笑容:「我無恙,我雙腿不便,你繼續背着我罷,只是慢些,別一驚一乍的。」

晏蒼陵喜上眉梢,頷了個首,從懷裏取出錦帕,輕柔地給他擦拭了臉上被驚出的汗后,便於他身前蹲下,示意他上來。

季拂心目光垂映着那寬厚的背,心頭一顫,將眼瞼垂下,斂下情緒,對着那寬厚的背趴了上去,雙手攬住了晏蒼陵的脖子。

察覺到後背的重量,晏蒼陵莞爾,將人負起,掂了一掂,加快步子朝前而去。

這一次,他倒是放緩了腳步,一路行,一路同季拂心介紹著這兒的景色,季拂心安靜地聽着,嘴角始終挑着一抹淺淡的笑容,直待晏蒼陵道上一句話時,他揚起的嘴角微微扯平了。

「恩人,若是你能早日恢復,說話當有多好。」目光高放,天似蒼穹,紅日似火,無端地讓人心胸開闊,生出希望,「紅日有升有落,人生亦是如此,何必沉於過往的痛苦之中。而今你手腳俱已好全,便差這一聲話了罷,王大夫道你是心病,卻不知你這病根究竟為何。可嘆我一己之力微薄,做不了什麼,僅能帶着你出外散心,讓你心病無葯而愈。」

季拂心心底的一根弦,似被一雙溫柔的手輕輕挑起,撥得亂顫,他收回了一隻攏在晏蒼陵脖上的手,按上自己的心口,那兒的心臟分明跳動得厲害。他沉下雙目,喉頭裏一陣癢意,似想衝出什麼音符來,他徐徐張開雙唇,好似用盡了全身的氣力,方從雙唇中撐開一個小縫,繼而再將音符慢慢地從喉中,送上嘴邊,再——

「恩人!」突而一聲驚叫讓季拂心的漏跳了數拍,湧上嘴邊的音符也吞了入腹。

晏蒼陵轉首,迎上季拂心欲言又止的容色,笑容凝滯在了臉上:「恩人,你可是身體抱恙?」不敢多說,便將人放下,再問,「恩人,你可是有何不適。」

季拂心雙眼納入晏蒼陵臉上的急切,他淡淡地一搖首,笑容顯露:「我無事,快走罷。」

雖說無事,但晏蒼陵卻不敢再背人,只走到季拂心的身側,立於他半步之後,小心地看顧着他:「恩人,你先行,也快到了。」他好似看着一易碎的布偶,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周全對待。

季拂心側過臉頰,啊啊地比劃了幾下,要晏蒼陵先行,畢竟晏蒼陵是有身份之人。

晏蒼陵卻要在他身後照顧,以免他滑倒為由而拒絕了。

季拂心無奈,唯有先邁出腳步,行於晏蒼陵身前。

清風徐來,將他身上的淡香拂入晏蒼陵的鼻尖,在調皮地打了幾個圈,將晏蒼陵的心都帶走後,又散去了清香,弄得晏蒼陵心動旌搖,神魂不定。

眨眼將神智尋來,晏蒼陵看着面前的背影,瘦弱得不堪一握,好似只用清風一送,他人便能隨風輕飄,登天而去。

恩人,你身上究竟埋藏着什麼秘密,為何讓人看之不透,猜之不著,你又為何要離去,你……

「嗯?」

手上倏爾感覺到熱意,晏蒼陵一頓,順着看去,正撞上一對黑白分明的眼瞳。季拂心抬手比劃,將晏蒼陵拉至自己的身邊,會心一笑:「不必拘禮,一塊兒走罷,拉着我,便不怕我會摔了。」

拉着我,便不怕我會摔了,拉着我……明明不過是最簡單的話語,卻如一悶鍾,敲在了心底深處,咚,咚,咚,餘音淼淼,百轉回蕩,從心底至全身,都震顫起來。

晏蒼陵心神一盪,走到了季拂心的身側,同他並肩而行。

前往山頂的路有些難走,晏蒼陵也收了拘禮的心,一旦遇上路滑之處,便握住了季拂心的手,拉他一把,在季拂心走得累時,會給他擦拭熱汗,背負着他再走一段。

有什麼東西,正在心裏頭升溫,再將兩人燃燒起來。

當兩人站定在落霞山頂,極目遠眺著沉入山底的落日時,深覺天地浩大,世間萬物皆成浮雲,不自禁間心胸開闊,。

「哈哈哈,如此美景,若有美酒相伴最是妙哉,可惜啊,可惜。」晏蒼陵搖首嘆息,走到懸崖之邊凝注遠望,神思遠放,明明是喜笑掛於臉上,卻在看了半會後,眉宇間籠上了一層落寞,「人總以為站得愈高,看得愈遠,殊不知人愈是高站,愈是寂|寞。若能登高而望,卻未有一相伴賞景之人,天地之色縱然再美,又有何用,誰人懂你的喜好,誰人會解你的哀思。是以登高,不過是孤獨一場罷了。我逢心情不快時,俱會來此,總想着能藉由登高遠望,將自己的鬱結舒展開去,卻不想鬱結未舒,倒是惆悵湧上心頭。這兒太高,所以太靜,沒有人聲,沒有鳥鳴,只有蟲兒亂叫,擾亂心扉。唉,不說了,怎地喚你來看景,自個兒卻陷入哀色。罷罷罷。」

季拂心斂著雙目始終不語,用極緩的速度抬起頭來,看晏蒼陵眉宇間惆悵萬千,一時心緒涌動,把手伸向了晏蒼陵,握住了那隻厚實的手掌。這手掌在往日裏,曾不經意間觸上自己的肌膚,但只有當自己握着它時,方發覺這手上刻滿了滄桑。細細一摸,翻開手掌仔細一看,上頭傷痕交錯,或多或少印於掌心,甚至有幾道深及入骨的傷疤。

一根手指順着那大掌的掌紋一路而下,恰恰抵在了手腕之處,那一條是生命線,竟綿延至了手腕,可見生命之長。在線的中央,有幾處斷痕,但在後方,斷痕接上,一條順暢。

「呀?」季拂心指著那斷痕,疑惑地抬首去望,正落入一對含着深意的眼眸,那對眼中黑暗不明,有浪涌而生,絲絲縷縷瀉出了綿綿情意。

季拂心身子一怔,抿唇淡淡一笑,放開了手,退後一步,終究理智上頭,肅整了容色,身上散出疏離——他依舊不改欲離晏蒼陵之心。

晏蒼陵慘然一笑,搖首道:「我生命雖長,卻坎坷不平,若能跨過數道坎,便能一生順遂,七年前,我已跨過一坎,七年後,尚有許多坎需我跨過,卻不知能否熬過。」

收回自己的手,轉身一望時,夕陽已落,僅有餘暉撲灑大地,染上一片赤橙。竟錯過了夕陽,可惜,甚是可惜。

「我們走罷,不然一會兒天便黑了。」視若無事一般,晏蒼陵扯出一笑,雙手一帶,同季拂心往山下走去。

一路上,兩人相顧無言,總有一份疏離在兩人之間團繞,晏蒼陵每當腳步移向季拂心一分,季拂心便會將他的身體錯開。數次下來,晏蒼陵深覺季拂心是篤定了要同自己分離,原以為自己帶他出來賞景,他能收了這心思,卻未想……

只怪自己,弄出如此多的烏龍,他歡心未討著,還讓他笑話。

快至山腳時,晏蒼陵故意放緩了腳步,不忍再往前踏一步,好似越往前一步,越離永別越近。他屢次張口想將人留下,甚至欲端出季崇德來留下恩人,可話到嘴邊,又深覺言語蒼白,不知該如何細說。若是恩人是因憎惡他而欲離,那他端出季崇德,便有脅迫恩人留下之意,實非君子所為。罷了,若恩人真離,他便派人送季崇德去追趕恩人罷。

一絲惆悵百回千轉,最後晏蒼陵僅能哽出一句:「恩人,再陪我去個地方可好。之後,你若想離去,我絕不攔你,也絕不過問緣由。」

季拂心腳步一頓,遲疑片刻,同意了。

晏蒼陵帶着季拂心走到山腳的一個古亭,當他停駐在這時,他的目光幽深,靜靜凝望着亭台,不發一言。

亭的匾額上用紅字寫着三個大字:瀟湘亭。

「啊?」季拂心疑惑地望着,這亭一眼望之毫不起眼,若在別處見之,只會匆匆路過,不屑一顧。但這兒卻有不少人往來,看到他們倆,往來之人還掛起曖昧的笑容,朝他們會心一笑。

「這是哪兒?」季拂心手指輕戳上晏蒼陵,詢問道。

晏蒼陵眉間燃起一份溫柔,解釋道:「此處是有情人相許之地。」

作者有話要說:晏小攻能否將季小受追回,季小受又是否會無情離去,讓我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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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君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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