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專訪

第2章 專訪

第二章專訪

接下來的幾天,阮立冬過得有些無所事事。她是個不大會理財的人,之前攢的那些錢都被姐姐阮圓收管着。阮圓知道她在電視台做的不開心,所以對她辭職這事兒,阮圓沒多說什麼,只是偶爾提起的一句該找份工作做做,也隨即被阮立冬以休息幾天為理由給打發了。

阮立冬這個「幾天」終於在一個陽光算不上明媚的清晨被打斷了。

這天,阮圓工作的事務所有會,很早就出了門,出門前,她叫阮立冬起來吃飯。

早上,阮家客廳里電視開着,播放的是天氣預報,阮立冬在衛生間刷牙,聽見門鈴響個不停。她端著漱口杯出了洗手間,站在門口透過貓眼往外看,門外站得是連續打個幾十個電話給她的蕭逸樹。

阮立冬皺着眉,心裏琢磨著要不幹脆裝成不在家算了。門外的蕭逸樹也在琢磨著阮立冬,她連敲了幾下門后對着門裏的阮立冬她喊:「阮立冬你再不開門上次你借我的東西我可就不還了!」

「一萬多塊的包說吞就吞,有人性嗎!」門開了,蕭逸樹看見門裏的阮立冬朝她翻著白眼,兩隻手各拿着一隻牙刷還有漱口杯。

蕭逸樹倒是沒有進門的意思,她靠着門口,手指勾着手裏的包,上挑的眉角像在說終於捨得開門啦。阮立冬服了她軟磨硬泡的功夫,「播報事故是台里的問題,我現在不是台里的人了,還找我幹嘛?」

蕭逸樹擺擺手,「不是那事兒,那事兒解決了。」

「那還找我?」

「台里一直想做一位物理學家的專訪,可惜對方是個怪人,壓根兒沒接受,不過最近倒是有個機會,可這事兒得你幫忙。」

阮立冬不信,她知道蕭逸樹的嘴最會忽悠人。

「別不信,這事兒還真就你行,你不知道,那位物理學家剛好就是買鍋那位,而且對方就只見你。」蕭逸樹看阮立冬隨手要關門的樣兒,忙伸手拉住門:「不讓你白乾,總監說了,這事兒成了就不追究你播報事故的責任,而且還批准你調離電視購物欄目的申請,崗位任選!」

蕭逸樹了解阮立冬這人,知道她是個現實派,所以她覺得阮立冬接下這活兒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阮立冬真就停下了關門的動作,蕭逸樹準備鬆口氣,要知道,為了專訪這事兒,她已經被領導找談話幾次了,說是一定要讓阮立冬幫這個忙。

可蕭逸樹發現哪裏不對,阮立冬怎麼皺起眉了?

「這條件你不會還不答應吧?」蕭逸樹問。

阮立冬搖搖頭,「不是。」

剛才光顧著說話,阮立冬把嘴裏的刷牙水喝了。這個味兒啊……

阮立冬做事情不愛拖拉,所以一天後,她拿着蕭逸樹留給她的地址,站在中山東路77號門前。

77號是棟佔地面積不很大的獨體建築,四周圍着鐵柵欄,柵欄內側有塊一米見方的草坪,帶着新鮮的草茬,在鋼筋混凝的建筑前,這一小抹綠多少顯得有些兒突兀。房子是尖頂的呂貝克式建築,倒很符合整條馬路上的德國式氣息。

房子東側是個外文書店,店門前掛着營業中的牌子,透過玻璃窗看得到裏面不多的幾個顧客。

西側是條小路,蜿蜒的上坡盡頭是座教堂,塔樓上正敲著鍾,是咚咚的悶響聲。阮立冬向來分不清天主教和基督教的區別,所以她並不清楚這座教堂里的人們信奉着什麼。

房子對面倒很熱鬧,兩家大型的購物商場毗肩而立,沒到購物的高峰時期,兩座大門前卻早架起擂台,看起來又是要打價格戰了。

阮立冬有些不懂了,在她的印象里,怪人不都該是窩在深山老林里,在個少有人煙的地兒自詡清高嗎?可她今天要見的這位怎麼選了這麼一個地方呢?阮立冬不自信地又看了眼手上的地址,沒錯啊,中山東路77號。

她正想着,冷不防身後有人說了一句:「阮小姐,你總算來了。」

聽這話的意思,對方是認識阮立冬的,可阮立冬也確信,她沒聽過這聲。她回頭,看見一個帶着金絲框眼鏡的男人提着公文包笑眯眯的看她。別說,還真有點眼熟。

阮立冬盯着那張臉一秒鐘,猛地想起來。

超市裏買鍋的結巴!

「你不是結巴嗎?」阮立冬說話向來直接。被問話的蕭硯笑笑沒解釋,直接推開鐵柵門讓阮立冬進去,「我是蕭硯,靳懷理的朋友,老靳等你好幾天了。」

蕭硯個子不高,比阮立冬高半頭的樣子,眼睛也不大,圓臉,說話時總笑眯眯地,也許是第一印象就覺得有這種長相的人不是壞人,所以阮立冬並沒太反感蕭硯這種「熟稔」的做事方式。

靳懷理就不一樣了。

靳懷理是業於斯坦福大學的物理學博士,憑藉着畢業論文里提出的三角反常推論獲得當年由國際理論物理中心授予狄拉克獎章,成為奪得該獎項的第一個亞洲人,也是台里這次派阮立冬來遊說的目標人物。

他是個怪人。

據說他是在獲獎后拒絕了美國幾家一流科研機構的邀請低調回國的,回國后他開始在國內的大學執教,地點不固定,資料表示這位靳教授已經先後在國內的三所大學里任教過了。他很怪,上課時除了他的學生外,其他人不能進他的課堂,據說他性格相當古怪,不接受任何外媒的採訪,更加奇怪的是,即便記者想從他的學生那裏得到些有關他的信息,得到最多的答覆是「他是個很不一樣很不一樣的教授,至於其他無可奉告」。

這就像有人對你說「我有一個很大很大的秘密,可我就是不告訴你」是一樣的,可媒體人面對這種難啃的「硬骨頭」,往往成了「賤骨頭」,收視率下挫不少的情況下,台里讓阮立冬來找靳懷理。

帶着好奇心進到房子裏的阮立冬,卻沒覺得這房子有什麼不同,一樓是左右貫通的三間房,依次是廚房客廳和間類似辦公間的房間,有三扇偏小的窗子,中間那扇的光剛好照在半截樓梯上,樓梯通向樓上。

屋裏的陳設也都簡單,除了廚房比較顯眼的流理台外,再有就是客廳里的三人座沙發,淺灰色的,東向擺放,對着廚房,沙發和廚房的中間位置是個電視桌,一台算不上新的電視機擺在上面。

進門前,阮立冬注意到蕭硯並沒拿鑰匙開門,她覺得奇怪,於是和蕭硯確認:「他不鎖門的?」

「是啊,他覺得開門麻煩,就是每天晚上才關門。」

聽這意思,來這裏的訪客似乎挺多,不過他就不怕賊嗎?阮立冬想。蕭硯看出了阮立冬的疑惑,他出聲解釋:「pigy會幫忙看家的。」

蕭硯話音才落,從房間的牆角位置傳來嗡嗡的金屬轉動聲,順着聲音,阮立冬看到一個鐵餅似的東西正朝他們這裏滑來,鐵餅樣子很怪,兩側各支著一根金屬手柄,此刻,手柄上端夾着東西,是拖鞋。

蕭硯彎腰接過鞋,不免搖搖頭,「他這是又給pigy加了個功能了,你好,pigy遞鞋工。」

他就勢拍拍鐵餅的頭,「鐵餅」滴滴叫了兩聲。

蕭硯介紹說pigy算是靳懷理養的寵物,一個小型機械人,經常被靳懷理設置些稀奇古怪的程序,譬如遞廁紙,再譬如遞鞋。

「它有聲音記錄功能,你和它說次話,下次它就記得你了。」蕭硯把鞋遞給阮立冬。阮立冬還真學着蕭硯剛剛的樣子,彎下腰笑笑的朝鐵餅招手打招呼:「嗨,二師兄……」

然後她看着鐵餅頭頂那倆指示燈閃了一下后,鐵餅扭頭滑走了。

蕭硯是真心的佩服阮立冬了:二師兄……她怎麼想的呢。

就在這時,樓上突然砰的一聲,阮立冬嚇了一跳,人怔著,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什麼爆炸了吧……

還真是爆炸,蕭硯讓阮立冬在樓下等,他自己上樓看看。

蕭硯下來的很快,他說剛剛是靳懷理在做完實驗,他說靳懷理讓她上去。阮立冬眨眨眼:那麼大動靜,做實驗這人確定活着?

本來蕭硯是要送阮立冬一起上去的,可家裏來了人,找蕭硯的。阮立冬沒多想,自己上了樓。可上了二樓,看着面前閉攏的幾扇門,阮立冬這才想起,她忘記問蕭硯具體是哪間了。

她尋思著下去問問蕭硯,冷不防有聲音從頭頂傳進耳朵。阮立冬仰視天花板,聽那個聲音說:「做事情沒條理,沒條理不說還想不到最快的解決方法,腦細胞都在休眠嗎?」

阮立冬覺得自己眉毛抽筋了,他是在嘲諷自己沒腦嗎?阮立冬壓着火氣,翻個白眼問:「教授是你嗎?」

可對方像沒聽見她的問話似的,自顧自念叨著阮立冬聽不懂的東西,什麼「抗壓性」、「對撞」、「帕斯卡」之類的。阮立冬聽着這個算不上難聽的男聲神叨叨念了十幾秒,才聽見他回神似的「唔」了一聲,看樣子他總算想起她了。

「左邊第二間。」他說。

雖然是答非所問,不過阮立冬還是進了那間房。

那是間裝潢明顯比樓下好很多的房間,歐洲風格的裝潢,有壁爐、油畫和掛毯,甚至還有燭台。

房裏並沒人,阮立冬進去停步在牆上那幅畫前,那是幅綠色基調的風景油畫。她伸手想摸摸,手沒碰著畫,剛剛的聲音就又響了起來。

「我是你,我會管好自己的手。人手分泌汗液,在特定溫度濕度下會破壞油畫畫質,你會因為這幅《瓦茲河畔歐韋的風景》而被索賠300萬美金,當然,按照你的穿衣打扮來看,一條價值在200元左右的牛仔褲,估值300的t恤,再一雙年紀比我侄子老點兒的牛皮涼鞋,要你拿出300萬,那就是災難。雖然你之前的家境該是不錯的,不過也絕對是場災難。」

阮立冬家庭的變故在沭封市算不上秘密,所以靳懷理說她的家境並沒讓阮立冬意外,她無所謂地聳聳肩,不就是幅畫嘛,不摸就不摸。

「領導說你找我?」她說,可她沒想到靳懷理找她的理由竟然這麼奇怪。

「加熱、保溫、安全系數,你推銷的那台電飯鍋都相當差勁,我做了200組實驗,它的加熱速度比平均值慢12個點,保溫時常短19分鐘,至於安全方面,在電壓不穩定的供電條件下,它存在爆炸的可能,爆炸比例是百分之2.5。」

男聲突然變小了,阮立冬聽見類似「炸了我三次」這類的話,可是她不懂。「所以呢?」

「所以你的推銷語言不精確,需要再糾正一下,這個鍋遠簡直糟糕透頂,完全不值那個價。」

所以,他的意思是讓推銷欄目里儘可能的往壞里說產品,是這個意思嗎?阮立冬覺得腦細胞休眠的該是他才對,不過她還是應付性的答應,「好吧,我會和台里反應。」

阮立冬說:「靳教授,你看我也按照你的要求來見你了,不知道你能不能也幫我個忙,接受我們台的採訪呢?」

「當然。」靳懷理的回答相當乾淨利落,阮立冬沒來得及高興就聽到他又說:「不能。」

嘴巴賤也就算了,基本禮貌缺乏也算了,可說話大喘氣這事阮立冬忍不了了。被氣著的阮立冬出門走人。可出了門,她就覺走廊不一樣了。

當然不一樣,他家可是有兩條走廊的。

三樓,頭髮被炸成雞窩的靳懷理拿毛巾著臉,房間的窗帘拉着,僅有的一道光從窗帘照進來,照在男人半張臉上。可以看出他有着很寬的額頭,高顴骨,嘴唇不厚,習慣性緊抿著,他手指細長,指關節因為風濕關係,略微有些變形,不過在他有意識的恢復訓練后,關節變形已經好很多了,他放下毛巾,用餘光看着面前電腦屏幕里的那個身影。

畫面里迷路的阮立冬樣子懊惱。靳懷理舔了下嘴唇,拿起話筒,「樓梯在右手門后。」

然後他看着照做的女人如期一頭撞在了門后的假門上,靳懷理「啊哈」了一聲,拍着手仰靠在身後椅子上,心情不錯。

這時,處理完事情的蕭硯推門進來,他沒看到阮立冬下樓,以為她還在和靳懷理說話。

蕭硯是在美國讀書時候認識的靳懷理,兩人一同回國,現在他的心理診所暫時的借住在靳懷理家樓下。

靳懷理還沒來得及和蕭硯分享他的好心情,人突然就不開心了。

他說:「蕭硯,我要接受採訪,我還要這個叫阮立冬的採訪我。」

蕭硯很意外,靳懷理一向對這種事兒沒興趣的。

等他仔細看了靳懷理幾眼后,懂了。十指交叉托著下巴看電腦屏幕的靳懷理嘴裏嘀咕著:她把我門拆了,這個女人。

畫面里,阮立冬正拍着手上的灰,她旁邊擺着一扇中歐風格的門。

靳懷理這人記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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