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成長路

第24章 成長路

平羲師父年已過七旬,雖保養得宜,卻也是名副其實的老人,但他與尚在知命之年徐正師祖坐在一處兒,二人年齡相差極大,看起來頗有些違和。

若是外人瞧見了,倒不知誰是誰的徒兒。

溫良辰坐在蒲團之上,神情緊張,目中隱隱含期待之色。

今日是考校之日,接下來該如何安排學習,全看徐正的態度。

「哎,你這孩子,當真冰雪聰明。」徐正微微抬手,將一疊畫紙放在矮几上,接而又轉頭看向溫良辰,眼眸平靜如水,面色神情卻十分莫名。

溫良辰在他明則溫和,實則犀利的眼風之下,只覺得頭皮發麻,坐立不安。

對着外表淡然睿智,內里老油條的徐正,她寧願面對溫文爾雅,性子卻有些執拗的平羲師父。

平羲師父主業為煉丹藥理,但是,三個月前,徐正命他授溫良辰習書畫,於是,每日午後,溫良辰便同他學習最基礎的書畫技藝。

溫良辰天賦極佳,畫上幾筆、臨上幾帖,便能極快地完成任務,連平羲都不得不讚歎。但是,她是個坐不住的,瞅著下課空隙,便往隔壁煉丹房跑,偶爾與師兄們聊上幾句。

誰知這一玩鬧,便惹出了事端。

溫良辰腦子活絡,常有驚人想法,說的不好聽,是總生出常人未有的餿主意。溫良辰對丹爐的密封提出疑問,眾人合計之下,便想試驗各色合爐之法,在她的慫恿下,師兄們日夜輪流加固封蓋,誰知最後竟把丹爐給炸了。

幸虧當場人數稀少,方沒傷及性命,但此丹爐為平羲重金購置,已使用近十年時間,如今卻壞得徹底,平羲想責難她,偏生又沒丁點辦法。

主要是這位徒弟身份太高,性子又過於古靈精怪,和只泥鰍似的油滑。

「師父,我觀爐中附近漏氣之處,皆有細小紅色顆粒,而在其他角落,料為黑色,由此可知,若是使爐得以密封,必不會浪費如此之多的丹砂,徒兒也是為了師父考慮,若是師父能得到至純材料,沒準兒對煉丹術大有進益呢。」溫良辰說的振振有詞,好似這炸丹爐的事故,都是平羲着想。

平羲師父哪裏不知她在狡辯,但轉念一想,卻發現徒弟所言倒是有那麼幾分歪理。

溫良辰之言給他提供新的解決之法,平羲心癢難耐,丟給溫良辰一堆課業,便進書房鑽研起來。

溫良辰每日完成固定畫作之後,空閑時間極多,閑來無聊,便在觀中尋興趣來學習,不過許久,她又與制符弟子混一塊去了。

太清觀最主要經濟來源為開壇設法,其次便是售賣符籙,這道家符籙作用良多,可貼在房內,亦可泡符水來喝。

溫良辰去了兩日,便開始給師兄打下手。

師兄們覺得無所謂,便將幾樣小符交由她來畫,當然,經由她手中的,大多是鬼畫符罷了。

「師兄,符都是畫出來的,怎能治病?」溫良辰畫了數十張,心中無聊,便自創了幾種花樣,讓符籙看起來美觀些。

師兄愣了片刻,接而笑道:「師妹,不瞞你說,這符的模樣都來源於古書,祖宗說有用,它便是有用。」

某一天,一位婦人滿面喜色上山,大呼太清觀符籙神妙,此時恰逢平羲師父出關,婦人便將前事如實告知。原來,上個月她從溫良辰手中購置一枚符籙,沒想到一碗符水下去,竟有了身孕。

平羲聽罷,氣得不打一處來,尋來溫良辰便道:「你、你這徒兒,為師命你好生學書畫,你竟跑去給人畫送子符?你好生給為師交待清楚。」他平常素來文雅慣了,連教育弟子都沒半分氣性。

道士們一般畫些退病、驅邪之類不溫不火的符籙,送子符這類偏方,從未有人敢大言不慚地製作,誰知溫良辰腦子一熱,竟給人折騰出一張莫名其妙的送子符。

溫良辰嘟著小嘴,面露無辜之色:「師父,在畫符前,我特地上您書房中尋出一本醫書。我觀那女子面容憔悴,眼下有青黑之色,且她畏寒畏冷,明顯是腎虛之兆,而她又遭逢婆家虐待,以至於情緒不穩,諸多事宜,造成她未能有孕。」

「那日她跪在觀門口,纏着師兄畫送子符,還聲稱不給便撞死在門口。我瞧著師兄為難,便順手畫一幅送於她,告之她莫要胡思亂想,每日充足睡眠,且服食安五臟,以通氣血……」溫良辰學的都是皮毛,所言並不全面,還有諸多錯誤之處,幸而未曾亂開方子。

誰知卻被她誤打誤撞,竟勸得那女子放寬心,這才容易有孕。

說到底,是她好運氣罷了。

「師父,我做錯了嗎?」溫良辰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底儘是不服,「她言自從有身孕之後,婆婆便將她供起來,每日過得比皇後娘娘還舒坦。」

「……」

聽聞溫良辰狡辯之言,平羲師父只覺如鯁在喉。

徐正交待他教授溫良辰閨學,卻沒想到這徒兒頑劣,不願當一名好閨秀,竟喜愛搞些歪門邪道,再放任她這般下去,只怕三年後,太清觀便要出一名通百家雜學,善忽悠騙人的女道士!

溫良辰本以為此事過去,便能繼續隨心而學,誰知平羲一怒之下去尋徐正告狀,當晚,徐正便親自上手管教溫良辰。

面對這位重量級的師祖,同時還是母親師父的徐正,溫良辰徹底蔫了。

「你可是不滿意為師的安排?」徐正目光古井無波,卻自帶一股天然的威嚴。

溫良辰急忙搖頭,她只是不樂意學習閨秀技藝罷了,但是,她並不曾偷懶耍滑,還學得頗好。閑暇之餘,她想掌握些其他能耐,她又有何錯?

「你學煉製丹藥,或是繪製符籙,為師並不攔你,」徐正撫摸鬍鬚,忽地微微笑道,「道家主學和雜學極為龐雜,既你有興趣,便多學些。」

溫良辰面露疑惑之色,只好答應下來。

她入門尚淺,尚不知繁雜是何意,直到被薛揚領至藏書閣后,方才恍然大悟,幾欲調頭逃下山去。

哪裏是極為龐雜,分明是用包羅萬象!

那藏書閣共有三層,內分門別類羅列各色書籍,醫藥養生、地理圖志、歷史經傳、風水易理、修鍊要義、武學精髓,甚至連術法和戲文都有,簡直是無所不包,無所不容,溫良辰心驚肉跳,心道,只怕她窮極一生,都無法學完這滿屋子的書。

溫良辰目瞪口呆,但又反抗不得。

徐正緊隨其後,正兒八經道:「明日起,你卯時便跟着你師叔練武,早晨聽講經論道,午後尋你師父學書畫,晚間擇藏書閣一本書籍學習,次日由你師叔查驗是否學成,若有偷懶耍橫,下次再加一本,你覺如何?」

徐正老奸巨猾,知曉如何管束她,不給她絲毫空閑去頑皮。

既然小丫頭精力充沛,那便讓她好生明白——精力到底該往何處使。

聽聞此話,溫良辰幾乎暈厥,心中鬱悶不已:有道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狐狸還是老的精,小狐狸我暫且退避。

自徐正下達命令之後后,溫良辰便再未睡過懶覺。

說是卯時練武,其實還要更為早。每日早晨,薛揚準時上門提人,丫鬟和婆子都怕他,無人膽敢阻攔,溫良辰無奈之下,只好比他起得更早。

因為她年紀幼小,養尊處優時日又久,身體弱不適宜立即學武。

別說舞劍,就算使匕首都困難,薛揚毫不留情,不授其武藝,而是先命她爬山跑圈,幾日下來,溫良辰幾乎脫了一層皮。

午後依然學畫,如今平羲換了方法,不要求溫良辰畫那些死物,而是命她出院子尋事物繪畫。

溫良辰本以為書畫課可好生休息,誰知其難度陡然提高,課業繁重得她叫苦不迭。

下課用飯之後,她無時間耽擱,須急忙趕往藏書閣。徐正雖說書籍任由她挑選,其實,主導權還是掌握在薛揚手中。

不知為何,薛揚總會可以挑選修身養性類的書籍,看得溫良辰頭昏腦漲,昏昏欲睡。

當然,溫良辰卻不敢偷懶,若次日有回答不出之處,薛揚便會加一本晦澀難懂風水玄學,如此被整治兩次后,她再也不敢明面上與他作對淘氣。

時間匆匆而過,三個月之後,溫良辰表面上被馴服得老老實實,至少,連徐正都看不出來她是故意偽裝。

「此次畫梅花大有進益,比上次之作,多了幾分神韻,看着是下了功夫的。」對於溫良辰的進步,徐正十分欣慰。

溫良辰實在是少有的聰明伶俐,任她學什麼,都是一點即透,其天賦遠超於當年的襄城公主,徐正膽敢下結論,若溫良辰是男兒身,沒準本朝將會再出現一名連中三元之人。

「多謝師祖誇獎,是師祖、師父和師叔教得好。」溫良辰大鬆了一口氣,開始甜甜地笑了起來,嘴巴和抹了蜜似的。

她心中卻在暗暗腹誹,只因平羲師父昨日威脅於我,若今兒再出現差錯,從明日起,便要發配我去畫那山頂大石和老松。

我的公主老娘,三元山山頂風大,這大冬天的外出作畫,可是會冷死人的!

「畫倒是似模似樣……但是,你的字,卻未有太大進益,」徐正皺皺眉,以手指敲了敲案幾,繼續道,「字裏行間,有力而無巧,有形而無神,你今後可要多加用功。」

「是,徒孫謹記師祖教誨。」

溫良辰忙垂首應道,心中卻是極為痛苦。她每日課業之多,已是京都閨秀的三四倍,連覺都沒法睡飽,哪還有空閑練字?

她又轉轉眼珠子,斜睨了薛揚一眼,氣得小嘴一抿。

溫良辰心中怨聲載道,都是這薛揚所害,若他少拿些修生養性的書籍來考校我,我的字豈會交不了差?!

「好罷,為師觀你近日用功,允你三日休假。」見溫良辰一臉痛苦至極的表情,徐正終於不忍心開口道。

溫良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回過神來之後,頓時喜出望外,忙叩首道:「多謝師祖!」

三元山上熱鬧翻天,而山下的靜慈庵,卻是一片靜謐。

一名面生的丫鬟站在樹下,朝眼前的少年彎膝行禮,輕聲道:「郡主交待不見外客,請表少爺離去罷。」

「請喚魚腸姐姐出門,我有要事告之與她。」

少年的聲音清冷,直寒入骨子之中,丫鬟只覺通身冰涼,肩膀微顫,將頭顱低得更深了。

她不敢抬頭,只用眼角偷偷瞄他,只見他長身立於雪地之中,著一身銀灰鼠的大麾,襯得他膚色如雪,唇如梅紅,安靜的眉眼之中,卻倍顯孤寂。

「魚腸姐姐……也不見。」

此少年,正是於國子監讀書,請假外出探訪溫良辰的秦元君。

聽聞此話,他眉頭皺起,黑沉的眸子冰寒一片,透出幾分肅殺之意。

丫鬟雙腳發顫,不自覺往後踏上一步。

他思索片刻之後,又沉聲問道:「她當真是如此交待,連我都不願見不曾?」

「是。」丫鬟牙關顫抖,被他盯得心中發毛。

秦元君將她的懼怕盡收眼底,心中卻察覺某些不對,溫良辰不見,不至於魚腸也不見。

若溫良辰當真如此交待,那麼,眼前這位二等丫鬟,為何會怕成這般模樣?

由此可以推斷出,溫良辰極有可能不在庵中。

得出此結之後,秦元君嘴角微彎,霍然轉身,遂拂袖離去。

「不見我便不見,我離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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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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