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01

第七章 01

`p`*wxc`p``p`*wxc`p`格雷聳了聳肩,說:「回家的時候。」他講的顯然不完全是實話,「媽媽帶迪亞娜去屋裏拿東西,嗯,大概是星期日上午吧。我們是星期一晚上回去的。他們發現布魯諾躺在路邊。我想它一定被壓得血肉模糊了。媽媽不讓迪亞娜走攏去瞧。她打電話給動物收容所,他們來把它弄走,已經死去一段時間了。我們全家人都很傷心。它是個了不起的傢伙!」

「很好的看門狗嗎?」

「是最棒的。」他說。

「管家,沃斯太太怎樣呢?她什麼樣?」

「人挺好,我想。她好像跟誰都合得來。」他說,「我希望我能知道得多一些,但是我只能告訴你這些了。」

我喝完啤酒,站起來,把手伸給他。「謝謝,格雷。如果行的話,我也許還會找你談。」

「我不記得了。我想不會帶吧,他知道我們是來沙漠,這兒的空氣在夏秋之交通常都很清新。我們沒有帶狗,把它留在家裏,所以用不着過敏葯。我想他也不需要過敏葯來對付別的。」

「我記得狗死了,嗯,我想是尼基告訴我的吧,」我說。

「是的,事實上就死於我們離開的時候。」

一陣寒顫猛地襲遍全身。這事兒有點古怪,不大對勁。「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然而這次她好像很高興見到我。我坐在廚房裏,看她做湯,同時聊天。晚飯後我給迪亞娜去了電話,她同意午飯時與我見面。泡進露天平台上的熱水澡桶里,喝着加冰白葡萄酒,相互通報各自的近況。吉迪恩體貼地把孩子們管起來不讓他們來打擾。那晚我睡沙發,一隻貓伏在我身上,我思忖著自己會不會過上他們這樣的生活。

「祝你好運!」

我開車離去時,透過車窗回頭一望,只見格雷站在門口,讓我產生了錯覺。

我在一家黑麵包餐館與迪亞娜會面。這裏的餐館似乎都一個樣:許多天然清漆木頭,茂盛的懸掛植物,流蘇花邊,鋁合金門窗,還有那些不抽煙但任何毒品都吸的侍者。招呼我們的侍者很瘦,頭髮稀疏,留着八字鬍。他不斷捋著鬍鬚,請我們點菜時態度非常誠摯,我想沒有什麼三明治能享受到如此殊榮吧。我點了鱷梨和熏肉,她則要了份夾「素餐」的比薩餅。

「格雷說你剛到那兒的時候他對你很不友好。」她笑道。調料從她的比薩餅縫裏流了出來。

「你什麼時候和他通的話?」

「對。」她又咬了一口,吃相不太雅觀,然後舔舔手指頭,擦擦下巴。她外表同格雷一樣清爽,只是更胖一些,褪色的牛仔褲包着寬大的臀部,滿臉是雀斑。深色頭髮從中間分開,一根寬皮帶系在頭頂,用木棍別着。

「尼基已經保釋出來了,你知道嗎?」我問。

「媽媽說過。科林回去了嗎?」

「我兩天前同尼基談話時,她正要去接他。」我說。我正盡量避免把三明治弄得糟乎乎的,厚麵包每咬一口都很容易散開。儘管吃得很專心,但還是看清了她眼中的神情,她對科林感興趣,對尼基卻不。

「你見過媽媽了嗎?」

「見過。我非常喜歡她。」

迪亞娜露出驕傲的微笑。「我說爸爸真是個笨蛋,為尼基而拋棄了她。照我說,尼基也還可以,但就是有點冷酷。你不這麼看吧?」

我含糊其辭地低聲搪塞過去。迪亞娜似乎根本沒有聽。「你母親說你在父親死後就開始治療了。」我說。

迪亞娜翻了翻眼睛,喝了口薄荷茶。「我一生中有一半的時間都在治療,可腦子還是不太清醒。這事兒真討厭!我現在的精神病醫生認為我應該作精神分析,但是沒有人作這個了。他說我應進入我『黑暗』的一面。他很相信弗洛伊德的屁話。這些老傢伙都一樣!你看,他們想讓你躺在那兒,把你所有的夢和別出心裁的幻想告訴他們,這樣他們就可以由你付費作精神上的享受了。在這之前我練過瑜伽術,但是我討厭吸氣呼氣拉毛巾。我覺得那樣可真夠蠢的!」

我咬了一大口三明治,一邊點着頭,好像我知道她在談些什麼似的。「我從來沒有治療過。」我輕聲說。

「就連集體治療也沒參加過?」

我搖搖頭。

「天啊!你準是真正的神經質。」她恭敬地說。

「哦,我既不咬指甲也不尿床。」

「你大概屬強制型,避免作出承諾。爸爸也是這樣的。」

「怎樣的呢?」我說,避開了對我的性格評價。這畢竟只是亂猜。

「哦,就是一直都到處干蠢事。我和格雷就這個問題還在交換意見。我的精神醫生說他是在逃避痛苦。我奶奶曾經完全操縱了他,所以他就到處去操縱別人,包括格雷和我,媽媽,還有尼基,我不知道是不是還有其它人。我認為他一生中除了科林誰也沒愛過。太可怕了!」

她吃完三明治,花了幾分鐘來揩臉和手,然後把紙巾仔細疊好。

「格雷告訴我那次你沒有去成索爾頓湖。」我說。

「什麼,爸爸死之前的那次嗎?是的,沒去成,我得了流感——真是件討厭的事!我跟媽媽在一起。她太棒了,對我的照顧體貼入微。我一輩子都沒有睡過那麼多覺。」

「狗是怎麼出去的呢?」

她雙手抄在懷裏,說:「什麼?」

「布魯諾。格雷說它被車撞了,我想知道是誰放它出去的。一家人離開后,沃斯太太留在家裏嗎?」

迪亞娜對我仔細打量了片刻,然後移開目光。「我想沒有。我想她在度假。」她兩眼盯着我身後牆上的鐘。「我還有課。」她說,臉紅了。

「你沒事吧?」

「沒事,挺好的。」她說着小心地拿起錢包和書。有點事做似乎令她覺得自在一些。「哦,我差點忘了。如果你見到科林,請把這給他。」她遞過來一個紙包。「是一本我為他貼的相冊。我們的相片都放在盒子裏。」她現在完全是一副做正事的樣子,神態變了,注意力也分散了。她向我微微一笑。「對不起。我沒時間了。我的午餐多少錢?」

「我來付賬吧。」我說,「要我捎你一段路嗎?」

「我有車。」她說話的當兒,臉上一下變得毫無生氣。

「迪亞娜,怎麼了?」

她突然又坐下,怔怔地盯着前方,聲音降低了六度。「狗是我放出去的——他們走的那天。尼基說在媽媽來接我之前讓它出去遛躂,所以我就把它放了出去。可是我很不舒服,就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等著媽媽。我一聽到她按喇叭,抓起東西就從前門出去了。我簡直把它給忘了,它在外面跑了兩天我才想起,那就是我和媽媽開車回去的原因。去喂狗,讓它進屋。」

她終於正視了我一眼,好像要哭了。「那可憐的傢伙!」她低聲說,完全被內疚給攫住了。「它被壓死都是我的錯。因為我把它忘了。」她把一隻顫抖的手放在嘴唇上,眨着眼。「對這事我感到很難受,但是除了媽媽我沒告訴過任何人,也沒有人問起過。你不會講的,對吧?它被撞死了大家都很不安,都顧不得問我它是怎麼出去的了,我從來沒吐露過一個字,我說不出。尼基會恨我的。」

「尼基不會因為狗被撞死而恨你,迪亞娜。」我說,「那是多年前的事了。現在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眼裏露出憂煩的神色,我得往前傾才能聽清她在說什麼。「因為有人進去。當狗在外面的時候,有人進了房子,換了葯。這就是爸爸為什麼死的原因。」她在包里摸索著克里內克斯紙巾,她的抽泣聽起來就像喘息,無意,快速,肩膀在不由自主地抽搐。

旁桌的兩個男子好奇地扭過頭來看着她。

「噢,天啊!噢,天啊!」她輕聲說,沙啞的聲音中帶着悲傷。

「我們出去吧。」我說着抓起她的東西,在桌上留下足夠付賬的錢,挽起她的手臂,把她朝門外推。

走到停車場時,她基本恢復了。「天啊,對不起!我簡直沒想到自己會這樣,」她說,「我從來沒有這樣傷心過。」

「沒關係。」我說,「我沒料到會讓你這樣傷心。只是因為格雷提到了這事我才想起的,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

「我簡直沒想到你會提起這事。」眼淚又湧上了她的眼眶。她真誠地望着我。「我以為你知道了,以為你已經查出來了,不然我絕對不會承認。這事一直讓我難受。」

「你幹嘛要責備自己呢?如果有人想進去,他會把狗放了,或者把它殺了,讓它看起來像是出於意外。我是說誰會在一陣討厭的德國牧羊犬的叫聲中上樓去呢?」我說。

「我不知道。也許是吧。我猜,可能會。我是說,它是條了不起的看門狗。如果它在家……」`p`*wxc`p``p`*wx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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