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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伯特讓人告訴方安,冬咚在第二層的503房間玩,那裏是科研人員放鬆的遊戲室,和第三、四層是打通的,是有各種刺激驚險的小型遊樂場設備。方安不知道,只聽鄭徐說是放鬆的地方,就沒怎麼擔心,一路閑聊著跟鄭徐往那邊走。

坐電梯直接到503房間的門口,方安微笑着推開門,第一眼就看見冬咚坐在一個木製座椅上,竟然在約五米的高度上三百六十度旋轉。方安幾乎站立不住,五米不算高,可飛速旋轉能夠造成的危害是非常大的。冬咚的身體不能做這樣讓人心跳加快的運動。

冬咚卻不怎麼害怕,還「咯咯」笑個不停。由於旋轉的非常快,方安根本看不清冬咚此刻的神色,他只能憑着矮小的身形辨認出那是冬咚。

他喊出的聲音完全不似他平時的聲音:「快停,讓我兒子下來。」

「停。」鄭徐隱約知道冬咚身體不好,方安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花重金買下了他的學校。

陪冬咚玩的年輕人趕緊往操控室走,他們這裏所有遊樂設備的開關都集中在同一個房間。他的步速不慢,可在方安看來,每一秒鐘都像是對他進行了一次審判。

羅伯特推門進來,聽見方安焦急的喊聲,忙快步上前,捂住方安的嘴:「別這麼喊,會嚇到孩子?」

方安不再說話,瞪眼看着進了操控室的年輕人。只要輕輕摁一下開關,冬咚就會被慢慢放下來。冬咚笑的這麼高興,肯定一點事都沒有。

「別怕,你多想了。」羅伯特道。

方安不錯眼珠地盯着那個年輕人,見他伸手要去摁開關,整個人迅速放鬆。卻又在看見年輕人皺着眉頭摁了好幾次開關后,不好的預感閃現,他差點要癱坐在地上。

「開關失靈了。」年輕人用蹩腳的中文大喊。

「不要擔心,我來。」羅伯特放開方安,往操控室走。方安沒了支撐,腿一軟坐在了地上。鄭徐低頭偷偷看他,見方安嚇成這樣,不由皺眉。

方安在羅伯特要走進操控室的時候,突然站起來大喊:「關掉總閘。」

冬咚的笑聲仍在頭頂上清亮地響着。羅伯特回頭沖方安笑着點頭,一隻腳剛邁入操控室,突然冬咚慘叫一聲,竟然從椅子中脫落,頭朝下栽進了下面的泡沫球里。

「冬咚!」方安此刻連害怕是什麼滋味都不知道,只憑藉本能衝過去,拚命從無數泡沫球里翻找冬咚。

看見這一幕的鄭徐也跑過去幫方安救冬咚。小泡沫球非常的輕,又非常的多,幾乎有兩米多深,而且每個泡沫球都只有冬咚拳頭大小。冬咚掉下去,引得無數泡沫球飛起,冬咚直接被淹沒在泡沫球中。

方安伸手往下觸探,摸索了將近一分鐘,才摸到冬咚的小手。他瘋了似的將壓在孩子身上的泡沫球分開,將緊閉着雙眼的冬咚抱了出來。

「冬咚,冬咚?」方安焦急地喊。孩子身上沒有外傷,泡沫球起了個很好的緩衝作用。只是冬咚已經昏迷,不知道情況到底如何。冬咚受不了驚嚇。

羅伯特跑過去,從方安手裏搶過冬咚,招呼鄭徐趕緊上前把門打開,他往急救室跑。

這裏經常要做各種危險度較高的實驗,稍有差池可能就是一屍兩命,急救室必不可少,他們這裏有各種各樣的搶救設備。

冬咚被放在急救室的床上,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接到了消息。小組裏最好的醫生都換好裝備,圍着冬咚準備檢查。

「請先出去。」羅伯特往外趕方安和鄭徐,「你們在這裏幫不了什麼忙,很有可能會影響到醫生的搶救。」

方安站着沒動,滿眼地不可置信。鄭徐低聲在他耳邊說:「別害怕,可能只是嚇暈了。」

如果是別的小孩,還有可能只是嚇暈。但冬咚生下來就不是個健康的孩子,冬咚的五臟六腑幾乎都有毛病,心臟尤其不正常。他和冬簡有差不多六年的時候,陪着冬咚進行一項接一項的治療,看着孩子每天跟死神做鬥爭,他們倆的心永遠高高懸著。

每次在手術前,當醫生拿出來風險免責單讓家長簽字的時候,上面一條條可能存在的風險,讓方安不敢上前。這個時候,他總是縮在冬簡的後面,恨不得當場昏過去,以逃避此刻的害怕。他習慣讓冬簡去承擔這樣的責任。

他無法接受冬簡不在他身邊的時候,冬咚卻在他眼前出事了。

「我們得出去。」鄭徐再次開口提醒,他看出方安是真嚇到了。他想伸手拽一拽方安,沒想到方安會深吸一口氣,然後果斷朝門外走。他跟着走出去,看見方安坐在外面光潔的瓷磚上,伸手拉方安:「對面就是家屬休息室。」

方安搖頭,他在這裏坐着就好,冬咚有什麼情況,他都能第一時間知道。

「別怕,沒事的。這裏的人都厲害著呢,怎麼可能會讓冬咚出事。」鄭徐安慰道。

方安對着他勉強笑了笑:「我也這麼想,不會有事的。」他想掏出手機給冬簡打電話,卻發現自己沒把手機帶下來。「我可以借用一下手機么?」

「地下不允許使用手機。你可以上去打電話,或者讓別人幫你通知冬簡。」

「鄭校長,您幫我通知他吧,我不想離開這裏。」

「好,你別太擔心。」鄭徐離開。

只剩下方安一個人在地上坐着,咬着牙,神情早沒有最初時的慌亂了。他現在沒人可以依靠,他必須鎮定,他是冬咚現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羅伯特很快出來,艱難開口:「冬咚情況不大好,你先做好準備。」

方安剛剛積攢出來的勇氣瞬間煙消雲散,他幾乎是抓着羅伯特的衣服站起來,低吼:「你說什麼?」

「他好像前不久剛受過刺激,身體很虛弱,所以……」

「安排飛機,送我和冬咚到正規醫院。」方安道。

「我們這裏的醫生,絕對比外面的醫生更有實力。在這裏看不好的話,出去也不會有奇迹發生的可能。你應該相信我們的專業水平。」

方安不信。如果這群人真那麼厲害,當年冬簡又怎麼會因為冬咚身體不好而離開這裏,留下來給這個小組醫治不是更好?可見,冬簡併不信任他們,那麼他也不信。

看出方安的不信任,羅伯特很快猜出原因,笑道:「你是因為冬簡早些年沒讓我們醫治冬咚,所以不信任我們的能力?你不應該不信任我們,你應該不信任冬簡的決定才對。」

羅伯特接着說道:「冬簡當年就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以至於你的孩子到現在還是病怏怏的,要是早交給我們醫治,不出三年就會徹底調養好。冬簡他是學心理的,他信奉心理大於身體,他寧願冬咚在外面多治療幾年,也不想讓你和冬咚因為這裏而有了心理負擔。」

這裏再好,卻不自由。尤其和一群科學瘋子待在一些,會讓人生出一股厭世感,大多數情況下表現為,對肉體的輕蔑,以及對人生的過度輕視而造成的厭惡。長時間的待在封閉空間,再加上是和科研小組待在一處,最重要的是,自己還是被研究者,正常人都接受不了。

方安和冬簡在這裏待了一年,冬簡從未讓方安有意識地接觸到地下,接觸到這些人。一來是為了保護科研小組,二來當然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冬簡是在保護方安,不希望方安有異於常人的壓力。

在外治療雖然慢,但冬咚和方安都會在治療的過程中,將自己是普通人的身份擺正。如果當年選擇在這裏,三年後出去,方安和剛剛知事的冬咚恐怕要花更長的時間去轉變自己的觀念,把自己當做一個普通人。

那位治療冬咚的王醫生,是冬簡帶冬咚離開這裏在外治療的保障。王醫生是羅伯特的老師,這裏最好的研究人員。王醫生受不了這裏的環境和壓力,冬簡趁機說服他,將人安排在國內的醫院,又將冬咚送到那裏醫治。

「最後的結果來沒出來,你不要輕易放棄。」羅伯特道。

方安猶豫。

鄭徐小跑過來,喘著氣沖方安搖頭:「冬簡的電話打不通,我試着聯繫他的秘書和助理,都找不到他,說他要去見一個很重要的商業夥伴,這兩天不接受外界的打擾。」

這是斷了方安求助的希望。方安心亂如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羅伯特的話。雖然搶救孩子的人不是他,他卻覺得冬咚的生命是系在了他的手上,他的一個決定可能就關係到了冬咚的生命。

他壓力大幾乎難以呼吸。這比醫生讓他簽風險單還可怕,當時有冬簡在他都不敢,現在沒了冬簡,事情全都壓在他的身上,方安卻出乎意料的逐漸平靜下來。

他呼吸慢慢恢復正常,冷靜下來讓羅伯特聯繫外界:「你們先搶救,同時安排最近的醫院,以及直升機。孩子有一點點不好,立刻送醫院。」

鄭徐扭頭看他,見他神色堅定,並沒有最開始的慌亂,沖羅伯特點了點頭。

「好的。」羅伯特進去,很快又出來,手裏拿着一份文件,「方安你來簽一下名字,這是風險免責聲明。」

胸腔里憋著的難受勁,幾乎要化作刀子割他的心臟。方安強忍着悲痛接過來,一眼沒看,毫不猶豫將單子撕碎:「我不允許我的孩子出一點意外,請你們全力以赴。要是有困難,立刻送冬咚轉院。有什麼需要的儘管提,不管什麼事,我一定能夠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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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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