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為了你瘋狂一次

第14章 為了你瘋狂一次

日子馬不停蹄地跑掉而過,轉眼已經接近了2005年的年底,元旦節已在不遠處朝城市裏的人揮手。

大約是晚上七八點,恩心想起來還有一些資料沒有整理,趁著宿舍關門前到了診所,打開門,伸手去摸燈的開關,剛剛碰著突起的塑料,沙發上卻傳來一陣細微的呻-吟聲,恩心的手指頭一僵,還未回過神來,沙發上的人翻了個身子,修長光滑的腿從毯子裏伸出來,『砰』的撞上茶几上的水壺。

那是一隻紫砂壺,據說是燕晗用了一天一夜親自製作出來的,如今被這般一腳踹到地上,也沒有碎,可見它的強度很好。

恩心沒有開燈,躡手躡腳的走到茶几旁,將地上的紫砂壺撈起來抱到一旁的飯桌上,再回過頭去看沙發上的人。因為屋子裏特別暗,所以看不清那人的側臉,她靠近了一點去瞅,正懷疑會不會是宋朗累著了在診所睡一晚的時候,那人卻彷彿受到感應似得,睡着的時候動作也迅如積架,一伸手立即就將蹲在身前的恩心拉了過來,按在胸口,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糯糯的說着夢囈。

恩心撞進他胸膛的瞬間,腦中就轟隆隆的炸開了!

這股青草香和暖洋洋的味道她聞過太多次,以至於分明連自己身上的味道都不甚生疏的她,卻能將燕晗身上的一切都牢牢的刻進靈魂深處,就好像雲南的姥姥燒的辣排骨會在她舌尖上留下一個永恆的烙印。

「阿晗……」她紅著臉小聲喊他,推了推他的胸膛卻是螳臂當車,她忘記了,自己再強大終究是一個女子,男女之間的力道差別是與生俱來的。況且別看阿晗他瘦,肱二頭肌和胸膛上硬如磐石的觸感都不是假的。

恩心以為,燕晗大約是把她當成抱枕,或者是紅燒肉,卻沒想到他低低喃呢了一聲『蘑菇』,然後一口就朝她的脖頸處咬了過來!『嘶』得一聲,她在胸膛中陣陣抽氣……燕大師前世是一隻英俊的吸血鬼吧,牙齒怎麼能這麼鋒利!

恩心說不清楚這時候是該哭還是該笑,喜歡的人抱着她,應該尖叫歡呼,但是他只當她是一顆蘑菇……頓時就生出失望之情了好不好。燕晗啊,你的存在為什麼這樣的磨人……

被燕晗繼續牢牢的抱着,恩心不知所措,雙手只能撐在沙發邊沿,固定着一個姿勢,否則只要稍稍觸碰到他的手臂和身體,手指尖就彷彿被灼熱的紅鐵刺辣辣的燙了下,條件反射地縮回。她的側臉靜靜躺在他的胸膛中,此時右耳只回蕩著三種聲音,一個是燕晗強而有力的心跳聲,一個則是她小鹿亂撞的心跳聲,最後是從心底冒出來的幾個字『喜歡』『很喜歡』。

不知道過了多久,燕晗的美夢輾轉到了另一個上,便輕輕的鬆了手。

恩心這會兒已經找回了自己的理智,雖然還是紅著臉,卻冷靜的從他胸前離開,替他蓋上一層被子后,才走進洗手間匆匆到了一盆冷水,掬在手心裏狠狠往臉上潑了兩下。

這種事情要是多來兩次,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會作出什麼事來。再溫婉可憐的動物,急了都會作出母夜叉一般的禽獸事,這句話當真不假。

這些日子,燕晗來診所的次數增加了許多,只是她倆一個忙着對付學業,一個忙着對付……精神病人,所以總找不到聚在一起的時間,今天能在診所里見到燕晗,恩心也覺得是老天最近對她越來越好了,前幾日她抽空來診所上班的時候,都只能發現這個男人偶爾殘留的一點小細節。

比如,一夜過後,卧室里的床明顯晚上有人睡過,被褥十分凌亂;又比如,原本被她收拾好的玩具車和汽車人,又再一次被翻了出來,東一堆西一湊的積在一起;再比如,她打掃的時候,笤帚好像勾到了什麼東西,使勁一扯,居然從書櫃底下扯出一條男人專用的四角短褲……

還是緊身的四角短褲……

上面印着海綿寶寶的緊身四角短褲!

這絕對不是宋朗的,她從沒見過他在這裏過夜洗澡換衣服。

所以,只能是那個男人的。

這個燕寶寶呀,恩心失笑,搖搖頭,走進被燕晗弄得烏煙瘴氣的辦公室,抽出桌上的幾分文件,打開仔細看了看后,分出類別歸檔時,無意間,卻看見了燕大師的個人資料檔案。

恩心不是故意要偷看別人的資料的,這時卻不知怎麼,就這樣磊落的看了,雙眼從頭到尾掃了一下,落到他的大學和專科一欄,是申城的某知名醫藥大學,而這位門門滿分記憶力超群的學霸,選得專業……居然是五官科。

恩心眯眼瞅了瞅一旁微笑的一行標註,上面寫了「專攻耳科、耳聾、耳鳴以及弱聽等惡疾。」

驀然,這行字如同一滴水,落在她平靜的心湖上,卻彷彿狂風暴雨,掀起了波濤駭浪。

帶着助聽器的左耳,一點一點從耳根處溫暖起來。

抱着資料夾,貼在胸懷裏,她回到客廳的沙發前,看着安安靜的他,美人就算是睡著了,依然如玉一般,明明是特別漆黑的空間里,燕晗白皙的臉龐卻彷彿越來越亮,一直照射到她的心底。

就算這樣目不轉睛的看他一輩子,她都不會覺得累。

恩心低頭在他耳邊嘆息:「若有一天,我喜歡到離不開你了,怎麼辦?阿晗……」她將額頭抵在他的髮絲上,卑微而絕望地悄悄訴說這段感情,眼中原本有一股哀傷的亮光閃了幾下,卻被胸懷裏,那份資料上的文字慢慢壓過。

她一鼓作氣地想,如果,這不是刻意安排,我想將它視作一種緣分,如果,這是上天賜的一段緣分,我希望這輩子,為它瘋狂一次。

*

在診所里呆了很長時間,直到宿舍關門的時間快到了,恩心才戀戀不捨的準備離開。

拖拖拉拉走到鞋櫃前換鞋的時候,燕晗的聲音卻猶如一把利劍刺進了她的心裏。

「蘑菇妞兒,你什麼時候放假?」

恩心的背脊都僵直了,他什麼時候醒來的?那他知不知道他適才對她做了什麼事?又知不知道她剛剛在他耳邊說的一番話?

太多問題在腦中盤旋,冷靜下來的臉又再一次染上了一層緋紅,不過幸好是在晚上,沒有燈光所以看不出來。

她遲了很久才回答:「過幾天就是元旦了。」

「哦。」燕晗的口吻很平靜,像是方才兩人在寂靜的空間里什麼都沒發生那樣,他說:「那你過幾天和我一起出去一次吧?」

「去哪兒?」恩心驚訝的轉頭,琢磨后道:「是……出診?」

這一回她知道了,第一次見宋朗的時候他說阿晗『出診』,其實是出疹,額頭上有很小的痘痘,燕大師是很注重自己形象的,但凡有一點不妥他絕對不會在公眾面前曝光的。只是她那時沒有發現這點細微之處,當真以為是自己的老闆百忙之中,無暇關照她這個小小的秘書。

燕晗在漆黑之中輕笑一聲,聲音像輕快的小提琴那樣好聽。

「不是,三天後就是聖誕節了,想買一些新衣服,你陪我去吧?」

讓她陪他一起買衣服?兩個人么?

恩心原本挺高興的,但是一想到燕大師出行,身旁必然有一大波黑衣隨扈跟從的,怎麼可能是兩個人約會,所以,神情漸漸萎頓下去。

「幾點?」恩心低着腦袋問這句話的時候,燕晗已經伸了懶腰從沙發上跳起來,走到她身前將她拉起來,他卻俯身替她穿鞋,大掌扶着她柔軟的小腳伸進鞋裏的時候,她全身都忍不住微微顫抖。

燕晗還是有細緻入微的一面的,替恩心將鞋帶都系好,才站起來拍拍她的腦袋,奇怪的很,在伸手都難見五指的情況下,恩心卻好像能看見眼前的男人,璀璨如鑽石的笑容。

他笑道:「早上十點到我外公家候着,可別遲到。」

*

申城的冬天一下子就從天而降了,細細薄薄的飄雪跟着風舞動,像小小的柳絮子,剛飄到掌心就化成透涼的雪水。大城市裏的空氣比較渾濁,這廂因了這場雪才感覺清冽不少。路邊已經撲上了一層薄冰,難得有一處積了厚實的雪堆,這景緻又同家鄉的南轅北轍了。

雲南地區廣袤,不同的地方風景和四季氣溫變化很大,玉溪山頭上的地區在冬季經常飄雪,都是鵝毛似得落下,有時候強風冷冽驟變成暴風雪,連抬眼欣賞雪景的心情也會一掃而空,冷得只想快快躲進坑上捂腳。所以,如果說雲南的雨雪是粗礦的漢子的話,那麼江南的雨雪,就是如花美人,溫文爾雅的存在,不必害怕隨時被雨雪吞沒,行人可以撐著傘或者戴一頂玲瓏小帽,吟詩作畫踏雪行,十分雅緻。

因林叔要為家裏人添衣服,便打算和恩心一起去商場。

兩人走到裴家時,恰好看見宋朗被一團肉追着滿街跑,扯著嗓子對門邊懶散的男人怒道:「阿晗,你小丫的自己生病沒能過聖誕節,幹嗎把氣撒在我頭上,趕緊讓你家天寶收起它的爪子!」

燕晗搬了一張躺椅躺在門口,翹著二郎腿,欣賞雪景的同時,懷裏還抱着金燦燦的湯婆子,一口一個「你才小丫的,你爸是小丫的你媽是小丫的你外婆外公爺爺奶奶,祖上八代都是小丫丫丫的。」最後說:「宋朗,別拿你那半生不熟的京片子才這裏充大爺,多給你們首都的人民丟臉!」

恩心正聽到這一句,滿腦子打問號。後來,林叔告訴她,宋家是從北京兒搬來的,宋朗只在北京呆過一個月,過完滿月酒就立即到了申城,也算不上地道的北京人。不過,自從宋朗曉得自己是在首都落地開花的時候,就開始輾轉於各種電視劇和書里學習京腔,學到現在只不過是個半吊子,說不上幾句就會夾上一口吳儂話,聽過的人都笑得前俯後仰,指摘他給首都人民丟臉。

「其實說的還行,就是辭彙掌握得不多。」恩心聽了之後,點評,因為雲南方言也是屬於北語的範疇,加上她打小被灌輸的語言文字不在少數,閩語客家京片子,說出口都是一溜一溜的,比普通話還好上幾分。

她這麼一提,不僅林叔驚愕著看着她,一旁的美人兒轉了美麗的眼眸子,清麗地掃了她一眼,對着宋朗笑說:「瞧瞧人家蘑菇妞兒,大雲南地兒的高級產物,說出來的話都是非比尋常高人一等的,將中國傳統和國際化語言融洽到臻於完美的地步。」

宋朗在遠處聽了,吭吭哧哧地跑過來,狐狸跟着後頭想是也追累了,趴在燕晗腳邊休息。

「口說無憑,講一句來試一試。」宋朗鼻子裏哼氣。

恩心笑彎嘴角,翹著麗色問:「要我說什麼,閩語客家還是北語。」

宋朗坐地上,揉着小腿做思考狀,燕晗就搶先發言了:「小樣兒,多俗氣,我都說了是傳統與國際并行的語言,哪能區區用幾個區域的話就能打發得了的。」細長的十指撫摸著金燦燦的湯婆子,劃出的弧度立即璀璨豐盈起來。

恩心問:「那你想我說什麼?」

燕晗不懷好意,奸笑:「笨,傳統與國際并行,當然是用當地的話來說英語,什麼話你自個兒選,閩語客家甚至粵語都成,但得用在國際化的文字上。」

華麗的辭藻浮誇般修飾一番,咱們燕大師的意思就是用地方語言的口音說英吉利的單詞。

恩心一聽就黑了臉,誇了臉說:「這個,好像沒有。」

「這個怎麼沒有?」

「這個還真沒有。」恩心臉不紅心不跳,摸鼻子:「我好像沒這樣高的技能……」

燕大師一臉『要你何用』的表情,不滿意地扣湯婆子:「你剛才還說自己會的呢!怎麼讓你顯擺一句就變小烏龜縮殼裏去了?」

恩心回想了一下,老實地同林叔對質:「剛才我只說會一點閩語,一點客家話和一點北語吧,連粵語都沒說,遑論英語,對了,最近的四級考試我只有382分。」林叔幫襯著點頭,笑着看幾個孩子。

恩心攤手笑道:「燕大師,以您的非凡天才能力,不需要在我身上找成就感,您自己可以創造成就感,改明兒我給你找幾本語言學的書來看,相信不過一天您就能將全國五十多個民族的語言全部融會貫通,並用於和外國友人友好邦交的用途上,壯哉我大天-朝走國際化的美好路線。」

燕晗:「……」當他是白痴是吧?那麼好糊弄是吧?隨便幾句阿諛奉承的客套話就以為能打發他了?小蘑菇妞兒別看你傻,其實還有兩把刷子的嗎,不能低估她是吧。

於是,燕大師用一種「我們來日方長,有的是機會整死你」的表情盯着恩心笑。

恩心接收到來自燕晗暴風雨前寧靜的笑意,忽然覺得全身都不太好,正巧這會兒,宋朗已經趴在地上笑得死去活來了,膩歪在恩心腳邊說:「阿心她遺傳了我們家優良毒舌的品質,信奉我們家的標語『以噎死燕扒皮為己任』,帶領全申城被燕晗欺壓的奴隸們站起來,對着燕晗的門口舉起紅旗飄揚,大炮時刻準備待發……」

宋朗一邊說,一邊不顧形象,粘噠噠地要趴在恩心肩頭,不妨燕晗偷偷伸出了一隻腳,恰好將他絆倒,軲轆一聲便一頭嗑到門板上,疼得他嗷嗷直叫,像待哺的小鳥兒。

恩心還來不及伸手去扶一把,燕晗直接把她拉到另一邊,抬手將門內的甲魚從盆子裏抓出來遞到宋朗嘴邊,笑得邪氣:「喲,大冬天的,宋少爺餓著肚子來寒舍,我也沒什麼招待你的,就把這甲魚送你塞塞牙唄。」

恩心看到甲魚的一刻,就忍不住笑了。

宋朗愣了兩秒,拿着甲魚的時刻才想到它的另一個名稱,冒火三丈跳上樑:「呀,燕晗你諷刺我吃『鱉』!」

燕大師翻白眼,笑:「不,我請你吃『鱉』。」

「……」不知為何,恩心有種微妙的感覺,燕大師整人諷刺的段數很高,只是……沒全部用到她身上。

但是,以燕晗的脾性,又怎麼會區別對待某個人,連最好的朋友都沒少挨他的愚諷,她還是不要自我感覺太優良為好。

湯婆子已經有點冷了,燕晗抱進去讓何嫂重新換熱水。

宋朗爬起來在恩心耳邊小聲抱怨:「你看燕晗這人多危險,笑裏藏刀的,那刀就是女蛇精手上拿把一模一樣,看見葫蘆娃一刀砍一個,最後非得七個葫蘆變成喜馬拉雅山鎖着她才行。往後你要是被他欺負了,若變不了喜馬拉雅山立即討伐他,就變成一個小小蒲公英,從此天涯海角無盡處,此恨綿綿無絕期,少女報仇十年不晚,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妹子。」

「……」

宋朗大約是一番好意的讚美,但恩心還沒消化就感受到身後傳遞而來的一股暖意。

扭頭,正好對上他的笑容,唇紅齒白像動畫片里的人物,好看得讓人窒息。

燕晗進去換了一身衣服,五顏六色的滑雪衫,下面破破爛爛的牛仔褲里什麼都沒穿。恩心又皺起小眉毛,很想問你這樣難道不冷么?但是燕大師是走在時尚頂端的領銜人物,他所穿的衣服都很新潮,就算原本不怎麼潮流的經過燕晗的那麼一穿一打扮,立即就會風靡整個亞太平洋了。而且這件牛仔褲本來也是完整的,他故意撕破整成這樣的罷了。

燕晗擠進兩人中間,抬下巴眄著宋朗笑:「剛在我背後說什麼呢?」

宋朗心虛的撓頭:「沒啥,就說你家天寶跑累了,小東西挨在凳子邊喘氣。」

燕晗這才注意到腳跟邊的一團肉,捏着它後頸再送進門。

恩心靠近宋朗,小聲問:「小狐狸不是叫一團肉么?改成天寶了?」

宋朗低着頭系鞋帶,恩心看不見他的神情,只聽他說:「哦,之前叫天天,因為阿晗會在他喜歡的東西後面加個寶,所以都喊小狐狸天寶,但最近可能因為它太肥了,所以改成了一團肉,不過我們之前都叫習慣了。」他抬起頭,眼笑成一條縫兒,恩心看了雖然有點奇怪,也沒繼續想下去。

*

決定,四人相攜去商場。

燕大師穿得衣服很招搖,走路的姿勢很騷包,目不斜視高高在上,再加上一副驚人麗顏,街上所有的顏控都駐足下來,驚愕,傾羨,獃滯……表情太多,恩心都看不過來,只能默默總結——身後這隻孔雀的氣場,太強悍……

宋朗一副『我跟那隻橫著走的騷包孔雀不熟,一點也不熟』的丟臉表情,插著口袋走在最前面。

燕晗像是看透他那點小心思,快步走上去,攬住他的肩膀,親密無間:「幹嗎走那麼快呀,本大師之前剛生了一場大病,還未完全恢復,來讓我靠一靠。」

「誰讓你大晚上不睡覺,穿着一條內褲就跑了兩條路到我家,就為了要一個遊戲光碟。」宋朗瞪他,滿眼在說燕晗這種行為,完全就不是正常人干出來的事兒。

燕晗掐了他一胳膊,挨到他耳邊威脅:「你再敢在眾人面前說我的糗事試一試?我就把你在外邊里做的丟人事,全部告訴宋爺爺。」

宋朗捂着手臂忍下痛,心想燕大師怎麼了,平日裏就算在眾人面前糗他也沒事,今天是吃火藥了吧!

「阿晗,當初說好兄弟間拌嘴吵架啥都不帶家長的,你不能不講道理。」宋朗很尊敬家裏的長輩,最不喜歡別人捉他這點小尾巴。

燕晗翹起小指開始摳鼻子,目中無人:「自從你認識我以來,有見過我講道理的時候?我怎麼都不知道我還會講道理?」

還真沒有……宋朗覺得自己被燕晗的無恥打敗了,只能妥協:「好兄弟,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就讓它們塵歸塵,土歸土,自此不是人間物了。念著咱們的舊情,何必同哥們計較這些疙瘩事?你要真這樣狠心,那麼咱們只能此情可待成追憶,多情自古傷離別。不過,我知道兄弟你不想跟我離別的,剛才還想靠着我是吧,來來來,我有無限寬廣的胸襟,將你摟在懷裏一起勝卻人間無數!」

燕晗的臉色頓時沉下去,閃身踹了他一腳,從牙縫裏擠出來三個字:「趕緊滾……」

恩心尾隨兩人之後看到所有的情景,笑着岔氣,內傷十分嚴重。

抬頭,看見冬日暖煦,陽光正好,只希望他們這一路,或許磕磕絆絆,卻能相攜到老。

*

山裏的孩子趕過集市,鬧過廟會,戲過龍舟,偶爾上市中心買點過年的必需品,所謂的世貿商場遊樂園,即便已經在申城住滿了一年,她也從來沒有去過。以至於,當她踏進八層樓的購物商場,一下子就被琳琅滿目的色彩眩暈了眼,呼吸都在這一刻凝滯了。

燕晗的目光停留在那一雙驚艷好奇的眼眸上,不自覺地把嘴角翹高,淡淡的很溫暖。

這樣的燕晗,有誰曾經見到過。

小心翼翼地付出,又不著痕迹地掩蓋,想這樣護着她到老,只可惜命運不容許這樣的平淡。

林叔想帶恩心買幾件衣服,剛到達三層的少女裝,恩心卻看到四樓有男性時裝,她想了想,小聲問林叔:「我們能不能先去四層樓?」

林叔抬頭看了看公示牌,雖然疑惑恩心一個女兒家去男裝里要做什麼,但還是答應了她。後來才發覺,小女兒的心思這樣單純,凡事都想不到自己的身上,倒是處處為着別人着想。

恩心是想替在凡挑一件,這幾個月她偶爾看見在凡從屋子裏出來過幾次,每次都只穿着一件黑沉的t恤,臉色陰雲滿布,幾乎不和她交談。

林叔在一旁勸說恩心:「在凡他衣服多得是,只是最近鬧脾氣罷了,其實不用那麼在意。」

「嗯,我知道。」恩心點頭,「我只是想看一看,也許能挑一件他喜歡的,轉換一下心情也好。」

林叔看着她都難受,嘆了口氣,不加阻止。

大城市裏的衣服式樣太多,五顏六色的花了恩心的眼睛,兜兜轉轉將四樓逛了一圈后,還是沒看中比較滿意的,而且她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在凡的喜好,生怕買了一件他不喜歡的回去會適得其反,讓他越發氣悶。

商場里的導購大多數很有閱歷,辨得出顧客的貧富差異,見了幾人立即熱攏地迎上去促銷,跟黏在衣服下擺的小尾巴似得,甩來甩去還是粘在那裏。恩心幾乎快被對方的熱情沖暈了頭,束手束腳特別拘謹地跟着導購的思路走,對方說什麼,她只是一味的點頭,連拒絕兩字都說不出口。

燕晗和宋朗卻已經各自買齊了,宋朗的是正常人的購物模式,不正常的是燕晗,剛才挑了兩件對導購說:「除了這兩個式樣的不要,其他都給爺包起來。」宋朗差點就呼吸停止了,揶揄他:「你不如說直接送青少年福利會,讓貧窮的少年少女們在過年還能穿新衣服。」

燕晗一想有道理,立即改成:「就寄給宋朗家,讓他每年都有新衣服穿。」

宋小□走:「燕晗,你這種生物就不該在光天化日之下放到大街上亂咬人!!」

結果燕大師付好錢,瀟灑的走了,宋朗從裏面挑了兩件,其餘的還是打包送到阿晗的外公家裏去。

恩心還在跟着導購轉的時候,燕晗已經站在她身後,輕巧把她身旁的蒼蠅打發走,淡淡地問:「看中哪個沒有?」

恩心看見身後的人是他后,舒了一口氣,抹了一下頭上的汗,本想說多虧你來了,我在這裏可窘了,可這樣的話似乎有點傻氣和距離感,還是改說:「還沒有,總覺得都差不多。」

「哪兒會差不多啊,傻妞兒。」他看着不同花色款式的衣服,再瞄了低着腦袋仔細琢磨的恩心,輕笑一聲,「現在的小男生都喜歡嘻哈點兒的衣服,那叫潮流,這些都太俗了,不夠新穎。」伸出筆直修長的手指,從另一旁的衣架子裏勾出一件道:「譬如在凡就喜歡這種有線條的。」

米色打底,紅色格子紋的毛衣,恩心挺看不懂這些線條為什麼要扭扭曲曲,紊亂如絲的才好看,不過既然是在凡中意的,她也不必過問。

拿去付錢的時候,她才忽然想到燕晗剛才來的太巧,恰好替她解圍,也恰好替她把挑衣服的難題解決了。他為什麼不疑惑自己出現在男裝里久久不離開?因為,若是一般的姑娘可能已經在少女裝那層應接不暇了。所以,可想而知燕大師早已神通廣大地摸透她那點小心思了。

想到這裏,恩心拿衣服的動作都變輕慢了,眼眸子有她自己也看不見的脈脈溫水,心裏築著八十八層高的城牆,一點點土崩瓦解,探頭便見暖陽入駐心房。

*

在弄堂口告別了宋朗,林叔先行回去準備晚飯。

恩心和燕晗在吵吵鬧鬧的弄堂里走了一段路,一左一右,手臂與手臂間因弄堂窄小,所以半個拳頭的距離也沒有,兩人卻一直沉默不語。

但是,兩人之間這樣微妙的情愫又同此前的不同。

不久前,若是如這般沉默,恩心會覺得尷尬,總是找話題來緩解這種氣氛,但是現在她卻覺得很自然,就像和家人朋友一起走在路上看風景,連在空氣里穿梭的微風也不再冷冽,拂在他們臉上的是一股暖洋洋的氣流。

走到裴家門口的時候,燕晗打開門,卻沒有馬上進去,站在片刻轉過身,那個姑娘果然站在他身後,永遠那麼安靜,一動不動的望着他。

燕晗凝視着,嘆了口氣,放下鑰匙緩步走向她:「放假后,會住到恩家吧?」

恩心原本看着他走過來是有什麼事要說,手心裏都出汗了,有些緊張,卻沒想到他很是雲淡風輕的說了這麼一句。她噗嗤笑了出來,點頭,眉目溫潤似錦:「對,住到恩家,就在你的隔壁,只要越過一棵樹,就能到。」

這番話讓兩人想起第一次的相見,可能恩心已經忘記了,但是燕晗知道那不是他們第一次相見,或者說,只是她對他的初見而已。

她不會知道,曾經有一個男孩,千里迢迢趕路,只為了見她一面。而此後的數年,即便天涯兩隔,這個男孩一路成長為寶石般閃亮的男人,卻從來沒有把那個平凡的小蘑菇忘記。

*

和燕晗道別,恩心回到恩家的時候,突然聽見奶奶房裏有爭吵的聲音,想上前看一看情況卻被林叔攔了下來,說是因為公司里的一樁項目,需要的啟動資金比較多,老夫人喊了幾個公司里的肱骨來家裏商協,可能意見相左,所以有一些摩擦而已,不用理會。

既然是林叔說的,恩心沒有絲毫的懷疑,轉身去洗衣間給在凡洗新買的衣服,但是洗到一半的時候,卻聽見爭吵的聲音從樓上轉到客廳里,她聽了很久才認出是在凡的聲音,心中頓時驚惶,放下衣服亟亟忙忙衝出去,看見的就是在凡背着行囊站在門口,和宋槿蓉爭執。

「你也要走?把整個恩家拱手相讓給那個小賤人!」宋槿蓉的話尖酸難聽,恩心走到樓梯口聽到的時候瞬息停住了腳,看着眼前濃妝艷抹,眉目溫婉的女人,卻覺得世上再沒有什麼能比她的容貌更刺痛眼,也沒有什麼能再比她的聲音更傷透心。

「這個恩家不是有你和爸?媽,只要恩氏財閥不倒,恩家就不會散,更不會落到那些外人手上,你和爸絕對可以高枕無憂享受榮華富貴和光鮮亮麗,她再怎麼樣都是個女人,能威脅到你什麼?」

「那你為什麼要走!」

宋槿蓉幾乎是吼出來的,她這時候拉着在凡的手臂,在凡卻用力甩開,情緒很是激動:「因為你們噁心!」這話一出,連着站在不遠處的恩心也是一怔,三個人沉默的時候,林叔這時候拿着大勺從廚房裏跑出來,看了在凡帶着所有東西要離家出走的仗勢,嚇了一跳:「凡凡,你這是要去哪裏?」又看向恩心問:「阿心,你又跟凡凡吵架了?」

在凡和宋槿蓉一聽林叔的話,順着他的目光看見了恩心。宋槿蓉依舊不變的凌厲的眼神,刺得她無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不得不避開宋槿蓉,聲音有些顫抖地問那個少年:「在凡,跟我和平相處就那麼難?喊我一聲姐姐,也那麼難?」

在凡這幾個月在長個子,半年不見長高了許多,已經超過恩心半個頭了。

此時的他與燕晗有了更多的相似,連看着恩心在眼神也在不知不覺中,越來越趨近燕晗看她時的神情。但在凡不知道現在的自己對恩心是抱着怎麼樣的感情,他剛才在老夫人的書房外偷聽到長輩們嘴裏的『真相』氣得連恨恩心的力氣一下子被全部抽空。

他只是噁心,噁心那些長輩明著里作出關懷的笑臉,但是原來笑臉背後,用盡手段和心思利用這樣一個無辜的女孩。

這種殘酷的真相,他說不出口,只能避開恩心帶着決絕一般的詢問,用盡全部的力氣扭頭不去看她,甩開宋槿蓉的手,一言不發的走出大門,任憑宋槿蓉如何挽回,也絕不回頭。

恩心站在原地看着這一出鬧劇,想到在凡剛才看自己的表情有些不太對勁,卻又不敢深想,心底有一種極端抗拒的聲音喊她就此打住。

這一頓晚飯,各懷着心思進行。恩老夫人臉色很差,吃了兩口便沒了食慾,拄著拐杖回屋休息。宋槿蓉因為在凡負氣而走而傷了心肺,到底是她一手帶大的親兒子,做母親的被兒子尖銳的言語刺傷,滿心都是哽咽和淚水,恩叔叔便也無心下飯,在飯桌上裝模作樣片刻,等老夫人走了,立即扶著宋槿蓉離開。

洗碗的時候,恩心有些疑惑,問林叔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林叔卻搖頭表示不知道,她也不在追問。

然而在睡覺前,恩心卻接到老四打來電話,問她最近那邊的治安怎麼樣

恩心聽了奇怪道:「怎麼問起我這邊的治安了?」

老四似乎在跟某個人確認,回過頭與她說:「是老二來學校了,你知道她爸爸是刑警,這幾天市裏頭好幾個少男少女都失蹤了,她爸爸在查,特別是偏頗的地方越要注意一點,你那邊不是小弄堂里的房子嗎,治安不比市中心。連老二都來學校了,說明學校更安全一點,你要不也過來?今年過節我就不回家了,陪你們。」

恩心想了想,還是搖頭拒絕了老四的好意:「家裏有一些情況,我還是不來了。」

老四不滿的嘀咕:「那個破家你還顧戀他們做什麼?」但是恩心已決意,她也不好勉強,很仗義的拍胸脯:「總之,有什麼事來找我,我們寢室的六個姐妹都會幫襯你。」

恩心笑了笑,感到心頭一暖,囑咐她幾句,隨後便掛了電話。可老四同她說的拐賣少男少女的那件事,她卻始終掛在心頭揮之不去,隱隱的有一種不安的感覺籠罩了她整整一夜。

作者有話要說:一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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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眠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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