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蟻族

蟻族

城北城東

五年後，X市的冬天。

早晨，寒風刺骨，街上的行人零零落落，公交站上也寥寥數人。公路旁的梧桐樹上的樹葉稀稀疏疏，一片片枯黃的落葉，隨風飄揚，紛紛飄落在路上的一灘污水裏。一輛車子急速行駛過來，車輪壓過落葉，污水濺了起來，路人急忙閃躲。

車子就在不遠處停了下來，一個女記者跳下車，緊接着是一個扛着攝像機的攝影師。跳下車的女記者整理了一下衣服，便開始對着攝像機，職業笑容地說道：觀眾朋友，大家好！這裏就是X市有名的城中村，裏面就住着無數的蟻族……

記者口中所提到的這一個村子，處在X市中央，是典型的城中村。由於周圍可開發利用的土地相對較多，開發建設速度加快，工廠，寫字樓比較多，就業、創業機會亦相對較多，加之這個地區交通便捷，大量合法和違法建設的出租房屋，使之生活成本低廉，讓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在此落腳成為可能，因而形成聚居。

任智迅從學校畢業七年了，在這裏租房已經三年了，可以算得上是這裏的老住戶了。他和另外兩個剛從大學畢業的學生合租在一起，四十平方米的單間，有三張床、兩張電腦桌和一張茶几。

任智迅醒了過來，兩個舍友已經上班去了，他咋天剛辭職，還沒有找到新工作，所以不用去擠公交車。他的舍友是一男一女，不是戀人。男的在一家公司，做軟件，月收入一千多元。女的在一個寫字樓辦公，月收入兩千多元。

城中村的每一條路都泥濘不堪，路邊一排紅牆小平房，這些小平房都共用一個院外的衛生間，在路的盡頭有一間小超市，向這裏的居民供應日用商品。任智迅拿着臉盆和毛巾準備到外面的水龍頭去洗漱，只見女記者正躡手躡腳地向這邊走來，生怕那些泥漿將她名貴的高跟鞋弄壞。任智迅見狀立刻閃進房子裏，來這裏採訪的記者他是見多了，每個都是講起話來神采飛揚，頭頭是道，一副趾高氣揚的德性，可是誰會在乎他們的命運，他們的理想，他們的愛情，官員在乎陞官，商人在乎賺錢，記者在乎收視率，連民工都有在乎他們的工資問題，可是他們不過是一群可憐的小得可以忽略的螞蟻，誰會在乎他們。

大學畢業后的任智迅，做得唯一的事情就是投簡歷，投簡歷，還是投簡歷。找工作那段時間任智迅很苦，他沒跟家裏要錢，自己撐著。手頭的錢很快就好花光了，任智迅有點急了，連吃飯都成了大問題，天天吃饅頭和鹹菜，一個星期只花了十來塊錢，旁邊人家有人炒肉，他的口水不停地流，他第一次發現肉味是那樣得香。

兩個月之後，任智迅終於找到了他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一家飯館當服務員，他去面試的時候，沒敢說自己的學歷是大學本科，撒謊說是高中。這份工作工資底薪900元，無三險，無獎金，無提成，供三餐，其實任智迅找這份工作就是沖着這三頓飯去的。

任智迅干餐廳服務員，幹了半年，存了點錢，覺得工作實在無聊便辭職不幹了。任智迅第二份工作是一家私人學校，乾的是他的老本行——教數學。學校在X市的西邊，他住在X市的東邊，每天任智迅六點就要起床，早飯一般都是路上花一兩塊錢隨便買點，要是起得晚就不吃了；中午花五塊錢，在學校食堂吃。

任智迅很喜歡這份工作，一個月一千多元一天上四節課，周六周日休息。可是幹了三個月後，他就被辭退了，校長給他的理由是他沒有愛心，沒有責任。他離開的時候，他教過的兩個班的學生集體向他告別，他傷心地離開了學校。兩個星期後，他聽說他的位置被學校校長的一個親戚頂替了。

後來任智迅還干過保安、推銷員、建築工人等等，方正他覺得自己不像大學生，倒是活脫脫一個農民工，有時候他都會想早知道會這樣結果，他當初發神經讀什麼大學啊。他最近在一家叫乾坤裝飾公司跑業務，這種工作他以前也做過，輕車熟路，無非就是尋找客戶，聯繫客戶，給客戶講解，陪客戶吃飯喝酒唱歌，最後簽合同。這個工作他做的時間比較長，足足一年，公司給他每個月三千五，總經理還答應年終給他提成，一萬。可是到了年終，他一分的提成都沒有拿到，於是他和總經理吵了一架，如果不是同事拉着，兩個人早打起來了。

這不，他吵架后的代價就是他被公司炒了魷魚，他今天不用早起，不用去擠公交車了。任智迅百般無聊，打開電腦上網，看見一則新聞，標題是「富二代開車撞人，保鏢打人。」任智迅大概地看了一下新聞，無非就是在本市，一個年輕的富二代開着悍馬，看見一張奧迪超過他后，他氣憤地追了上去，狠狠地用悍馬撞在了奧迪的屁股上面，險些釀成車禍，可是當奧迪的主人下來和富二代理論的時候，富二代二話不說，讓旁邊兩個體形彪悍的保鏢狠狠地教訓了一下那奧迪的主人。任智迅對這種無聊的新聞不感興趣，他覺得自己如果有一天有了幾百個億，不用說用悍馬撞奧迪了，買兩張波音747，相互對撞都可能。不過他突然對這個年輕的富二代的那張照片有了興趣，那個富二代很像一個人，他想了半天，才想了起來，對，是顧小北。

他又在百度上面搜索了一下關於顧小北的情況，沒想到顧小北居然成了大款，Y市房地產大亨，乾坤集團的董事長，身價過千萬。更巧的是，欠他錢的乾坤裝飾公司居然是乾坤集團下的一個分公司。這下任智迅眼睛一亮，算是找到主了。他撥到顧小北原來的電話號碼，結果打不通，他又聯繫了一下其他大學同學，向他們打聽顧小北的電話號碼，都沒有結果。還好從他的一個女同學那裏找到了蘇娜娜的電話。任智迅迅速撥打蘇娜娜的電話，電話通了，蘇娜娜在電話那邊懶洋洋地說道：「你找誰啊？」一聽就知道還在睡懶覺，任智迅客氣地問：「你好，請問你是蘇娜娜嗎？」

「是啊，你是誰啊？」

「我，任智迅。」

「哦，你有什麼事嗎？」

「我知道顧小北的電話號碼嗎？」

「你要他的電話號碼幹嘛呢？」

「不幹什麼，我不小心把他的電話號碼給刪了。」

「哦，那你記一下，139XXXXXXXX.」

「你記住了嗎？」

「我記住了，拜拜。」

「拜拜。」

得到顧小北的電話號碼后，任智迅立刻撥通了顧小北的電話，顧小北接到任智迅的電話很是驚訝，兩個人在電話里聊了半天。從通話里，任智迅知道了顧小北居然在X市，於是他打算去找顧小北，顧小北二話沒有，讓他過去，還問了問他住的地址，派了張車過去接他。

任智迅迅速穿上乾淨的衣服，又到外面洗漱了一番。那個女記者在城中村轉了半天，因為大家都去上班了，沒上班的人都躲起來了，愣是找不到個人，終於，好不容易見到任智迅打整好走出門，立刻直奔過來。任智迅撒腿就跑，跑到街道邊，剛好任智迅派的車來了，任智迅一頭鑽了進去，只留那個女記者在那裏直跺腳。

攝像師緊跟而來，問女記者哪個人呢，女記者指著已經遠去車說，早坐車跑了。攝像師向那車望去，一個寶馬的標誌在車身上閃閃發亮。攝像師懷疑地說，我們是不是來錯了地方，這裏那裏是蟻族在的地方，分明是大款在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