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賈元春沒想到還能見到大房太太張氏,她在賈璉三歲那年病逝，然後才有了邢夫人這個續弦。同小家小戶出身的邢氏相比，張氏不僅身份高貴並且德容兼備。他是光祿寺卿張和的嫡女，與文華殿大學士張英屬同宗。

張氏死了十一年，連她的相貌元春都快記不清楚，剛重生那會兒發現超度系統存在，她見過榮府所有鬼魂,並沒有張氏。元春壓根沒想到在四十二年鬼節能見到她。

【嗶——】

【任務：張秀的心愿，是否接取？】

張秀就是賈赦原配張氏的閨名，按照正常推論，張氏可能的心愿有三：

第一,知道賈赦、賈璉的近況；

第二，揭發以生病為幌子害死她的兇手；

第三,搞死苛待賈璉的繼室邢夫人。

若是前一個還好，后兩個風險不要太大。萬一弄死她的是自家娘親咋辦？她如今已是九阿哥府側福晉，很難插手榮府的家務事，搞死邢夫人簡直是技術活。

元春是猶豫的，直到張秀跪在她面前。「元姐兒，大伯母知道你是最善心的，幫幫我！」

瞧她這樣也不像是自家娘親造的孽，有這樣的認知元春才點頭應下，她心裏是有些勉強的，面上分毫不漏，甚至虛扶著張氏，笑道：「真是好些年頭沒見伯母了，自您走後，璉哥兒的處境就十分艱難，大伯又娶了繼室，雖然沒能添個一子半女，唉……」

元春純屬作秀，張氏聽了卻哭出來，她的靈魂被帶到了下葬的墓地里，沒能回來，在固守執念的漫長等待之中，她認識了幾個好姐妹，去年中元節之後，她們得到消息說京城裏有個天生陰陽眼的姑娘，若她答應幫忙，完成遺願也並非不可能。在這樣的期待之中，她又熬過了一年，四十二年中元節的東區鬼魂大聚會地點確定在九阿哥府，因為男神容若的魂魄在那裏。張氏打聽過的，能夠御鬼魂的正是九阿哥府的側福晉……這是非常難得的機會，發現縛地鎖銬被打開，張氏迫不及待自郊區進入內城，與其他姐妹狂歡一整晚，在第二天傾城見到從房裏出來的「陰陽師」。

好熟悉的輪廓，張氏將眉頭皺得死緊，半晌也沒記起是誰。

她扭頭問旁邊這老爺們九側福晉是哪家的姑娘。

「你竟然不知道，她是四十年的秀女，作為六品小官之女力壓滿蒙貴女成為土豪九的側福晉。九側福晉姓賈，是榮國府二房嫡女。」

……！

……！

她娘的張氏終於明白熟悉感源自哪兒了。

二房嫡女不就是元春？

她死那年元春六歲，已經是個美人胚/子，無論是六歲還是十七歲，臉型的輪廓總不會變的。張氏撲到元春跟前，這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無論如何也要感動她。

元春心中嘆息，上了四十二年她的經歷真有些玄幻，首先是納蘭容若，然後是賈赦的原配夫人張氏……超度系統的任務欄里果然出現了新的項目。她允許張氏進入廂房，屏蔽那些精力旺盛過頭的死鬼們。以特殊的手法給張氏倒了杯滋養陰氣的涼茶，這才問起對方的心愿。

「我命薄，死得早，拖累的璉兒……作為母親我太失敗，即便如此，依然貪婪的想要再見我兒一面，我有話對他說。」

與報仇類任務相比，這個太簡單，元春這才鬆口氣，她在系統面板上選擇綁定任務對象，避免中元節過去之後張氏被拘禁在她所屬的轄區。元春沒急着往榮府去，比起冒冒然惹人懷疑，還是找個合適的時機，張氏死了十一年，漫長的等待都過來了，也不在乎多幾天。如今是七月十五，距離老祖宗生辰也就大半個月。

張氏出來同鬼姐妹們道別，引來羨慕嫉妒恨的目光。

「我也要留下來！男神我要給你生孩子！」

「容若是大家的，滾滾滾，麻溜的滾！」

「這旮旯里鑽出來的女鬼咋這麼好命？我可是四阿哥府的！」

「呵呵，四阿哥府了不起？我還是太子府來的呢！」

……

大清朝真是夠了！活着拼爹拼祖宗，死了變成鬼還拼鄰居拼房產！郊區和村裏出來的鬼就是遭彼時的對象，大臣以及阿哥府出來的天生就高貴許多……無論他們活着的時候是怎樣身份。

唯一例外的就是納蘭容若，在男鬼眼中，他武藝超凡；女鬼對他的詞作簡直愛得不能自拔，容若空降九阿哥府就成為東區的明星鬼！

這個發現險些跌破了元春的眼球。

真是人不可貌相！

一個文文弱弱的小白臉竟然能有這麼多追求者，元春覺得自家九爺比他威猛炫酷多了，雖然臉有些女氣，甭管是談吐還是行事作風都是純爺們！雷厲風行的！

這麼個命途多舛的男鬼有啥好追逐的？

賈元春懶得去管拿些瞎嚷嚷的傢伙，她將張氏安置在自個兒房中，好吃好喝供奉她，告訴她榮府如今是什麼模樣，給她看那四個小混蛋。自從在御賜狀元府吃飽了之後，弘相……也就是元寶在口味上挑剔了許多，他享用的標準已經達到了土豪九這樣的級別。張氏雖然不窮，死的時候留下了至少有八十抬嫁妝，還是遠不及胤禟。

相較而言，對她更熱情的是地契和商鋪。他們的聰明機智加上容若填鴨式教育，小混蛋們已經達到被允許進入上書房就讀的標準線。摸清他們的潛力之後，容若加大了擴展力度，延伸了許多有啟發意義的故事……元春為了監督兒子們，總在課堂邊上裁衣服繡花。作為門外漢，她都能聽懂納蘭容若想要表達的東西，他對教學很有一套。

容若已經得到了元春的認可，在她的保護下，直接成為鬼見愁一般的角色，碰個頭就能讓九阿哥府這四個混世魔王愁眉苦臉。在這種情況下，張氏就成為解救他們的福星。

「大姥姥，銀票想聽您講故事！」

「大姥姥，地契想和您去花園裏玩！」

「大姥姥，……」

為了躲過納蘭先生的課，他們賣萌撒嬌無所不用其極，張氏沒想到這麼小的孩子能有那麼多心眼，她唯一的念頭就是：元姐兒的兒子怎麼那麼可愛？

不知道璉兒有沒有娶妻，可有中意的姑娘？

在這樣的氣氛之中，七月很快就過去了，八月初三是老太太的生辰，元春作為阿哥府側福晉將賀禮送到就可以的，因為張氏的任務，元春求胤禟說想回去一趟，她說的理由不是給祖母賀壽，而是想消除父親與大哥的矛盾。

胤禟直覺認為元春不會成功，賈政已經腦殘至斯，能聽她的話？

「爺不願春兒去受委屈，你那父親……」

元春笑得很堅強，她說：「我相信父親不是真的恨上了大哥，他只是受小人挑撥而已，我不能眼睜睜看着矛盾激化。」

「可要爺陪着？」

胤禟是真的忙，四十二年，康熙批了一項大工程，在熱河修建行宮，以便避暑。負責這項工程的是四阿哥胤禛以及九阿哥胤禟。老四負責監工，處理修建過程中的各種麻煩，而胤禟則要替康熙分擔壓力，砸大筆大筆的金錢。胤禟評估了自己的身價，同時審視自己的賺錢能力，覺得沒太大困難，他答應康熙的同時要求了一處景觀極好的宅院。熱河行宮的圖紙和後宮異曲同工，整個行宮分成二十來處宅院，穿插在荷塘、園林、假山之中。康熙佔據景緻風水都最好的那處，眾阿哥瓜分剩下的地方。

按理說應該太子在前，餘下的依排行逐個挑選，撇開已經夭折的六阿哥，胤禟排在第八個。對這樣的次序他當然不能滿意，於是在康熙交代任務的時候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要他出那麼多錢，完全沒有好處是不行的，康熙爽快的同意了，不僅能優先選擇地方，自繪圖紙，還能多佔一些面積。這事康熙沒刻意隱瞞，眾阿哥將胤禟付出與得到的做了個對比。

……呵呵。

院子小一些也沒關係，白來的喂。

這個工程開銷太大，胤禟卯足了勁賺錢，他實在不願意耽擱時間去榮府找晦氣。

元春感覺到胤禟在忙什麼，具體情況她不清楚，只知道他回來的時間越發晚了，同兒子們玩鬧一會兒就顯得十分疲憊。元春知道身為皇子的壓力，她沒去鬧騰胤禟，甚至管束了蠢兒子，讓他們少折騰阿瑪。

胤禟覺得元春去史太君的壽辰宴是找罪受，他打心眼裏不願意放行，聽了那番話他又不得不妥協。胤禟在猶豫要不要陪自家側福晉走一趟，元春就笑着搖搖頭，「爺莫擔心，就算父親再生氣，看在您的面子上他也不會過分……要想達到威懾的效果，您不去更好。我享受着爺的寵愛，卻不希望他們因此氣焰囂張。」

沒錯，賈家上下已經開始肆無忌憚，元姐兒是深受寵愛的九側福晉，珠哥兒是皇上欽點的狀元郎。雖然他同二老爺之間有些不愉快，翅膀硬了還能不認祖宗？

張氏等了半個月的機會終於到了，八月初三，賈元春盛裝回到榮國府，她抱着弘曆進門，送上代表九阿哥府的賀禮，身後是三個奶嬤嬤，地契、商鋪以及元寶就在他們懷裏。出發之前元春就告訴他們今兒個要回娘家給外祖母賀壽，小傢伙們是第一次來到榮國府，他們扭著頭四處張望，對一切都十分好奇。

賓客們以為胤禟這四個兒子都是活潑性子，見了什麼都要多看幾眼，唯有元春及她帶來的三隻鬼知道，他們是在準備覓食。

對於九阿哥府後院，京城八卦圈有三種說法。

其一，九側福晉賈氏一胎生下四個阿哥，她深得胤禟的寵愛，牢牢的在九阿哥府站穩腳跟。

其二，賈氏出月子已經有七個月，後院依然被郎氏把持，雖然有四個兒子傍身……賈氏實際並不十分得寵。

其三，福晉董鄂氏懷胎六個月，她才是九阿哥府真正的女主人，別的幾個都是奴才秧子。

賈元春聽過這些流言，她卻沒有澄清的意思，胤禟去福晉那裏也好，去郎氏那裏也罷，她好似都不在意，一心撲在小阿哥身上。老太太的壽辰她早有計劃，最好能獨自過去，在榮府眾人心中留下「她不是九阿哥真愛」的印象，逼他們謹言慎行。

自她生下小阿哥，榮府上下就有些得瑟過頭，在某些場合甚至大放厥詞……賈元春從鬼魂們口中得知此事，她早想打壓娘家的囂張氣焰，還沒來得及行動大哥就中了狀元。好處是有的，九阿哥府的奴才對她恭敬了不少，至於壞處，他們以為一切來得都是那樣輕鬆壓根沒考慮過賈元春和賈珠的難處，賈政甚至因為兒子聲譽蓋過自己找各種借口大發雷霆。

必須給他們一些警告了。

元春無視各方審視的目光，找到適合自己的位置坐下，逗弄懷中的小銀票。老太太還沒出來，她沒有搭理閑雜人等的必要。王夫人是跟着賈珠兩口子一起來的，剛進來就吸引八方關注，眾賓客的視線在賈珠和賈元春之間流連。

他娘的，王夫人真是好命。

她統共有二子一女。小兒子銜美玉出生，轟動一時；長子是本屆狀元郎；長女是九阿哥胤禟的側福晉……都是京城新貴。康熙不止一次誇讚過賈珠，他對新科狀元郎的欣賞並不是停留在文學層面或者策論本身。本朝那麼多重臣，與他同心的幾乎沒有，上一個這樣理解他的人是明珠的長子容若，康熙對他又愛又恨。既欣賞他對時局的觀察力以及過人的才氣，又恨他搶了自己中意的姑娘。

納蘭容若二十四年就死了，他卻在賈珠的身上看到了對方的影子。康熙腦洞很大，他想到轉世投胎這種可能。容若死了十八年，賈珠整好十八歲。

甭管康師傅心裏有沒有草泥馬奔騰，如今滿朝都知道萬歲爺欣賞狀元郎。他進門送上賀禮然後就朝元春走來，「好些時候沒見着妹妹，在九阿哥府可好？」

元春抿唇一笑，「自然好。」

……大庭廣眾之下不能說私密問題，兄妹倆閑話家常，說了沒幾句史太君就出來了。

她穿着壽星袍子，被寶玉、黛玉浮出來，與她一道的還有榮府兩位老爺。元春沖大哥眨了眨眼，兩人並肩走上前去，拱手道：「給祖母賀壽，祝您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老太太還沒說啥，賈政就哼了一聲，「給老祖宗祝壽竟不跪下，不孝的東西！」

賈政是個固執的，按理說過了這麼長時間多大的怒氣也該消了，賈珠淡然的很，彷彿從未同父親起過爭執，賈政對兒子的評價卻依然停留在那一天，怒氣積壓着沒法發泄，一見面就炸。

呵呵。

讓九側福晉和新科狀元郎下跪？

若是他們主動自無可厚非。

有他提出來卻不合適。

他這麼罵賈珠，雖然難聽，卻沒人敢說什麼，做兒子的被老子訓兩句有什麼關係。捎帶上賈元春事兒就大了，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側福晉也算半個媳婦，她已經是皇家的人，代表的是九阿哥胤禟的臉面，賈政沒有道理令她下跪……反而應該是賈府眾人跪拜元春。

對賈珠，這個上輩子老早就夭折的親哥哥，元春是非常護短的。之前聽說父親侮辱大哥，掌摑母親她就出離憤怒。親身面對這樣的局面更是不能忍，元春臉上的笑容已徹底褪去，她面無表情的迎頭直視父親賈政。

「看來父親並不歡迎女兒回來，我這就離開。」

她不是想打娘家人的臉，這一刻，元春覺得尋常辦法已經無法讓心裏扭曲的父親懸崖勒馬，最好的法子是：破而後立。事情壞到極致總會轉好的。

賈政拉不下臉攔人，老太太一時沒反應過來，元春竟真的帶着兒子們離開了。

反正……任務已完成。

她已經讓賈璉見到死了十多年的生母，元春告訴張氏，咒語只能維持半個時辰，若能完成心愿祝她投胎愉快，若不能，法則會將她拉回自己身邊。

半個時辰，對於思念了十多年的母親太殘酷。

這已經是元春給她的奢侈。

他們母子說什麼元春一點興趣也沒有，她已經坐上轎子走在返程途中。

「額娘，額娘……小鬍子叔叔好壞壞！銀票幫你揍他！」

元寶將眉頭皺得死緊，他很不願打破習慣吞噬一個品格低劣的窮光蛋的靈魂，如果是母親的希望……「看我吞了他！」

話題雖然恐怖，卻讓元春趕到溫暖，她摸摸兒子頭上短短的絨發，無奈的說：「那個討厭的小鬍子叔叔是額娘的阿瑪。」

四個小兔崽子相互交流之後一同開口：「阿瑪果然不是好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家裏來了客人，出去吃了個飯，更新晚了抱歉。

賈家是欠虐，虐他一回就好多了。

福晉快生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