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月照梨花(五)

第71章 月照梨花(五)

「怎麼了?」常蕙心的心立刻揪了起來,情不自禁扶住謝致:「怎麼覺著難受了?是胸悶?是剛才府里的食物有問題,還是替我續命那事出了差錯?」

謝致一楞,先是伸手撫了常蕙心的手背,開心笑起來。而後才道:「都沒有,陛下沒有下毒,我自己身體也沒有問題。」

常蕙心沉默片刻,問道:「是因為今日的宴會沉悶么?」

謝致輕撫常蕙心手背,小時候謝致抓常蕙心的手,覺得她的手背又大又寬厚。現今她的手卻又小又細,細細柔柔包裹在他粗糙的掌心。

謝致五指蜷曲,將常蕙心的手抓起來,道:「嗯。」

常蕙心沉默不語。今日,周巒才第二日當皇帝,以後謝致只要留在朝中,這樣鬱悶難受的日子還要長長久久過下去。她不願見謝致鬱鬱寡歡,不由勸道:「今日的壽宴是過得有些讓人胸悶,明年我們好好過。」

謝致道:「我過生日的時候,不想請那麼多人,只想和你一起,就跟平常一樣。」說到這,謝致心有所動,徐徐旋起嘴角,臉上浮現滿足之色:「不過話說回來,你回來后,我過的這個生日,是我心裏最熱鬧的。」往年都太孤寂了,無論是過生日,還是過年,因為始終缺少一個人,再熱鬧都冷清。

常蕙心仍想着周巒當了皇帝的事,恐怕謝致將來日日都要鬱鬱寡歡。她說:「這麼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常蕙心正準備對謝致說,不如我們離京吧!尋個好山好水的地方住下去,就聽見謝致問她:「你說……我們是出了京城,還是住進皇宮?」

「什麼?」常蕙心失聲喊出來。

謝致瞅了她幾眼,嘴角一勾:「後邊那半句,我也就是那麼一說。」有那麼一瞬間,常蕙心彷彿瞧見初次和謝致重逢時,他的神態眸光。當然,也只那麼一瞬,稍縱即逝。

謝致抓着常蕙心的手突然掐緊,低聲道:「有人跟蹤。」

常蕙心旋即回頭,發現就在距離兩個不遠的拐角處,有數寸青色衣角露了出來。常蕙心勾唇一笑,心想這跟蹤的人,藏得真夠低劣的。

常蕙心輕輕在謝致耳邊說:「我們逗逗他。」

謝致眨眨眼睛,和常蕙心同運起輕功,快步急走,直走到前面的岔路口,迅速轉進去。兩人同瞄向身側房子的屋頂,心有靈犀,在同一時刻縱身躍起,上了房頂。

等了許久,都不見那跟蹤的人追上來,謝致不由得伸臂抱住後腦勺,身子直接往後倒,手枕着瓦片,嘆道:「這人追得真夠慢的,像烏龜爬。」

常蕙心點頭:「是有點慢。」

謝致不屑地哼了一聲,偏過頭去,懶得再觀察底下。常蕙心搖晃他的手臂,嚇他:「唉,別掉以輕心啊!當心那人要麼不出現,等會出現了帶着千軍萬馬。」

謝致輕輕道:「千軍萬馬又如何,我千軍萬馬中取敵帥首級如若無物。」

「又臭.屁吧你!」

「毫無誇大,你夫君我是真真正正勇冠三軍!」謝致辯道,心想着當初要是帶着常蕙心出征就好了,他一人一騎,射中主帥,威風八面的場面就能被常蕙心看着。但是轉念一想,不行,軍中太不安全,永遠都不要帶她去。謝致故意把話題帶歪:「怎麼,不信?我勇不勇,你不是最清楚……」他坐起身,帶着笑,臉湊近,啟唇欲往她頰上吹熱氣,突然瞥見拐進巷子裏的人,謝致整張臉陡然垮下來,手上用力,緊緊擁住常蕙心。

謝致的臉綳得特緊。

屋頂下,過道上,站着容桐。

容桐似乎比以往聰明了不少,左右張望不見人,立即就仰頭看,發現了謝致和常蕙心。容桐第一眼,瞥見的是謝致掐在常蕙心腰間的那隻手,容桐的目光從謝致的食指下移到小指……目光彷彿在謝致手上膠住了,心裏想移開,眼睛卻移不開。

還是常蕙心主動從屋頂躍下來,打招呼道:「琴父。」

容桐一下子就想起當初放榜那天,常蕙心從地面上躍起,飛至二樓,坐在窗楹上笑問,「琴父,都考完了,你怎麼還讀得這麼用心呢」?

那時候她從底下往上躍,躍到他身邊,讓他心動。這會兒,她從屋頂往下躍,容桐隨着她的目光低頭,瞧見常蕙心一雙腳尖觸地,心動仍在。

只是心動中添了太多滄桑。

容桐抬起目光,第一反應不是直面常蕙心,而是偏頭避開她的目光。容桐的目光向右,稍稍往上,晴空碧藍,今日是個好天晴。他不禁又想到放榜之日,那天也是個好天氣,白雲藍天……容桐甚至想到,那時候韋俊還活着呢。那是第一次放榜,韋俊還中了榜。

謝致亦從屋頂躍下,袍袖一抖,一陣冷風,吹得容桐後退一步。

謝致毫不猶豫隔在常蕙心和容桐中間。

謝致問容桐:「你怎麼還沒離開京城?洪大夫呢?」昨日,逼宮事成后,謝致曾背着常蕙心,卻找過容桐的父親,向容父索要藥方。容父卻道,他和容桐還沒離京,不能算作平安,得讓他和容桐先離京。謝致自然不依,說倘若容家父子遠離了京城,誰來給謝致方子?

容父微笑,道:「這個不用擔心。」容父交給謝致一張空無一字的白紙,說這個便是方子。

謝致舉起白紙,對着光線照了又照,仍是白紙,不見字跡。

「現今看不出來的。」容父解釋道:「在下言而有信,殿下大可放心。只是在下謹慎,說實話不大放心殿下,所以特製了這張紙。殿下只須耐心等候七日,七日後,這紙上的方子自會顯現。」容父心想,七日,已足夠他和兒子容桐遠離京師。

見謝致仍抿著唇,臉上無笑,容父再出言道:「殿下真的不必擔心,七日後,只管照着這方子給謝夫人抓藥,調理一兩個月,就能痊癒。」講到這,容父自己心裏感嘆,常蕙心身邊的男人變了,「謝夫人」這個稱呼居然都不用變。

想到這,容父愈發覺得應該拉着容桐,早早離開京城。

再也不要回來。

……

所以這會謝致見了容桐,除了意外,還有些不悅,問道:「你怎麼還沒離京?」

容桐回道:「不打算走。」

謝致皺眉,「不打算走?你父親呢?」

「家父被我說服,暫時亦不會離京。」

謝致提高了嗓音:「你又打算做什麼?!」

容桐並不急着應答,回頭往巷外看,很快,就見着容父步伐匆匆,也拐進這條巷子裏來。容父年紀大了,平日酒又喝得太猛,腳下走快了,嘴上就喘得厲害:「殿下、殿下放心,這次是在下、在下……和犬子一道做的決定。」

常蕙心勸道:「洪大人不急,慢慢說。」

「還是我來說吧。」容桐搶話道。常蕙心聞聲望向容桐,容桐卻又將頭偏開,始終不與她對上目光。

容桐不急不慢道:「昨夜,我去了一趟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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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鴉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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