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親情復燃

第57節親情復燃

美國南部一座莊園里,夏先生原本瘦削的臉龐更加清癯,散亂的黑中夾白的頭髮隨風搖擺,從蒙古國引進的踏雪千里引頸咴嘶,騰蹄甩尾,急等著主人策馬揚鞭。一個中年菲律賓男佣手牽韁繩侍立一旁,夏先生跨馬上鞍,接過韁繩,兩腿一夾,哧溜一聲,踏雪千里飛駛而去。

夏先生每個周日都要去聖路易斯教堂禮拜,求助神父的懺悔,祈禱上帝,保佑中國的總理——周恩來靈魂安息,祈禱太平洋對面的愛妻和女兒平平安安,願上帝保佑自己再有機會去趟中國,見上女兒一面,簽署法律文書,了卻心愿和夙願,對得起列祖列宗,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對得起父母在天之靈。

想起周恩來,四年前的一幕在夏先生的腦海里回蕩,世人公認的鐵嘴是那麼善解人意,是那麼平易近人,是那麼光明磊落,是那麼充滿人格魅力,尤其是**報道聯合國秘書長的一段話——哪個國家元首能和中國周總理一樣,死後不留一分遺產,死後不留一個子女,聯合國也會為他降半旗。特別是聽到周恩來死後身穿的襯衫衣領有補丁的時候,夏先生的心情久久無法平靜,久久無法平抑,久久無法平伏。如今總理走了,自己訪妻尋女的事情會不會落空,中美聯絡部還會不會為我個人的小事鞍前馬後。

夏先生捧出一隻銀制的盒子,小心翼翼地取出敏的來信,老淚縱橫百看不厭,最後一封信距今已有兩個年頭,自己的去信石沉大海,雖然女兒已上了大學,自己還寄去過一筆美金,不知道她們娘倆收到沒有?女兒的姓改了沒有?女兒什麼時候才能來美國繼承遺產?中國的政局還在動蕩,新當選的總理和副主席是鷹派還是鴿派?他倆對共和黨是排斥還是接納?他倆的祖上和愛新覺羅家族是有仇還是無怨?他倆的政治外交傾向是向毛還是偏毛?一連串的問號在腦海中膨脹碰撞擠壓,夏先生感覺從未有過的無奈無助和無望。

「阿強,今天有沒有國務卿基辛格的來信啊——?!」

「老爺,你已經問了三次了。」

「呃——,健忘症越來越厲害了,你打個電話給史密斯醫生,請他明天來一趟。」

「好的,老爺。」

夏先生繼續埋頭在敏的來信中,希望從字裏行間繼續尋找到女兒更多的訊息,但是,夏先生看透了紙,看破了字,還是找不到讓他舒心寬心悅心的任何喜訊,夏先生焦躁不安埋身在寬大的沙發里,思緒飛到了遼闊的科爾沁草原。

——自從皇太極娶了自己的先祖母孝庄皇太妃,我們科爾沁草原人與女真人滿族結下了百年姻親,大清鐵騎穿越山海關后,愛新覺羅八旗兵橫掃中原,所向披靡,大清國創業建業立業守業,列祖列宗在不斷擴展疆業版圖的同時,創業難守業更難,成了一條顛撲不滅的真理。爺爺跟隨光緒爺戊戌變法遭老佛爺絞殺,自己跟隨父親顛沛流離逃難到了異國他鄉。大清王朝被辛亥革命推翻后,父親應召回國,追隨溥儀到了滿洲國,企圖東山再起。日本在華戰敗,大清失去了唯一的靠山壽終正寢。從此,愛新覺羅後裔散離世界各地,在美國僅存八大旗中的三大旗,自己雖是鑲黃旗一支,卻也成了強弩之末,秋後的螞蚱——成不了氣候。

幾天後,國務卿一份電傳到了莊園,由於「水門事件」,總統不得不下台,原機划再去中國的行程就此擱淺,夏先生盼望已久的夙願再次落空,女兒的改姓是當務之急,雖然自己不能親赴中國,還可以通過外交途徑,請律師將法律文書寄往美在華聯絡處,期望通過聯絡處找到敏和女兒,辦妥改姓這一頭等大事。

莊園的夜晚靜的令人發怵,偶爾響起的幾聲狗吠更加瘮人,夏先生睡前吃了兩片安定,看了一會兒聖經,默誦了一章馬太福音,感覺有了倦意,將書丟棄一旁,合上眼皮,進入了夢鄉。

清晨醒來,夏先生感覺左上眼皮跳動的厲害,眼睛閉起來,還是顫抖不止,夏先生急忙跪倒在耶穌十字架面前,雙手合十,默誦禱告,但是,夏先生的心神無論如何靜不下來,他的思緒已穿越煙波浩渺的太平洋,一碧如洗的萬里晴空,感應到女兒的靈魂在向自己召喚,感受到敏的靈魂也在向自己走來,哎呀——!不好!敏的眼睛是瞎的,眼珠是白的,敏的嘴巴是張開的,神情是恐怖的,冥冥之中,夏先生預感到妻女發生了不測,突然,心口一陣劇烈的絞痛,夏先生拼盡全身的力氣大喊一聲:「阿強——!」

男佣急步闖進老爺的卧室,急忙掏出隨身攜帶的救心丸,瓣開夏先生的嘴,幾分鐘后,夏先生從鬼門關逃了回來,但是,臉色跟死人一樣。

「阿強——,今天幾號?」

「老爺,今天是4月29號,怎麼啦?」

夏先生一聽,臉色比死人更可怕,哆哆嗦嗦站起身,從保險箱裏取出一個牛皮紙信封,又抖抖顫顫倒出一張黑白照片,急忙慌慌張張地翻過相片,一排阿拉伯數字赫然醒目,1953年4月28日攝於上海。

「今天是格格生日,阿強,你去克里斯汀為小姐定製一盒蛋糕,要三層的,26支蠟燭。」

阿強在原地站着沒動,心想,老爺氣急攻心,氣昏了頭,小姐的生日已過了,蛋糕買了也是浪費。

「咦——,你怎麼還沒去呀?」夏先生語帶怒氣,兩眼瞪着阿強。

「老爺——,不是我不去,小姐的生日已過了。」阿強忠心耿耿地提醒了夏先生一句。

「誰說過了?」

「老爺,」阿強再次忠心耿耿地提醒了夏先生一句,「今天是29號,小姐的生日是28號。」邊說邊用手點了點相片上的日期。

夏先生這才嘆了口氣,知道阿強沒讀過書,不懂天文歷算:「美國比中國晚一天,你知道嗎?在中國,今天是28號。」

「噢——,怪不得老爺會在夜晚收看中國的電視新聞,原來美國是白天,中國是晚上。」

「不對,中國是白天,美國是晚上。」夏先生從電視里看到的都是白天的中國新聞,等於將6和9顛倒一下,換湯不換藥。

阿強只能忍住笑,躡手躡腳遛出房間,生怕老爺還有什麼奇談怪論捅出來讓自己受不了而有違大清祖制。

夏先生端祥著小琴的滿歲照潸然淚下,自從在上海與敏相見后,自己的魂已留在了中國,思念的煎熬度日如年,孑然一身親情不再,愛情難續,夏先生在怨恨敏不跟自己重返美國的同時,也多少次抽打自己的耳光,恨自己當初為什麼不和敏一起留在中國,為什麼自己要相信匈牙利那個混球詩人的一首詩——生命誠寶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夏先生痛定思痛,拿起電話給私人律師撥通了電話:「哈羅——,密斯特保羅,……。

跨越東西兩大半球的一份法律文書,通過DaL快郵寄達美在華聯絡處,一個月後,公安部專函到了蕪湖市公安局,戶籍管理員一看公函,嚇了一跳,這個女大學生已來過好多次要求改姓,都被自己擋了回去,原來還真是個格格,又一個川島芳子,上面怎麼不把她抓起來,還要同意她改姓,階級鬥爭這根弦怎麼像橡皮筋,叫下面要抓緊,你們上面做好人,放得寬寬的,不行!我不能給她辦,萬一將來追查起來,我這個經辦人肯定人吃不了兜著走,我可不願意當替死鬼。

公安部專函在戶籍管理員辦公桌里足足躺了半年,直到粉碎四人幫才正式解凍。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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