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十一期間，鍾凱歇了四天。

睡夠，運動夠之後，莫名的空虛感瘋狂地往外躥。

文曉暢放假前一天就搬了回去，雖然她走之前說了半天的好話，鍾凱還是不怎麼愉悅。

他沒玩兒過這種戲碼。

現在這種戀愛狀態對他而言完全是陌生的。成熟的那套，她玩兒不來。真摯的這套她也玩兒的不順。而且還拐帶的他也跟着摸不清路子。

倒不是他多自戀。只是他真的從來就不用在一個女人身上費這麼多的心思。而且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她還不見得願意徹底的接受。在他的觀念里既然是來真的，為什麼不能讓家人知道。雖然沒必要主動的登門說清楚，但現在躲著算怎麼回事兒？

本來答應的挺好，可這會兒看不見她的人，又想起自己難得閑下來卻得獨守空房，心裏難免多了些不爽快。

悶了會兒之後，鍾凱也開始檢討自己。想着是不是太投入了。才這麼短的時間就已經開始不適應了。原本以為這段關係里自己是佔上風的，現在仔細想想還真是未必。

他幾乎是沒什麼保留的對她，可她似乎還存着些小小的自我保護。他說不上來對錯，只是心裏還是免不了有些失落。沒有人會不希望對方的投入是全身心地，尤其是在自己也認真的情況下。雖然理智上明白完全投入不見得是好事兒，可到底還是覺得可惜。畢竟那種兩情相悅，奮不顧身的情感也挺有魅力的。

雖然他自己不見得做得到，可心裏還是希望對方能這麼做。想想還真挺自私的。

想了會兒之後，鍾凱決定算了。為男女之間的事兒困惑，實在太不像他了。趁著休息好好兒歇歇，再規劃一下之後的工作不比什麼強。

文曉暢忙活了一天，等父母都歇息了之後，她趕快拿起手機給鍾凱打了通電話。

電話響了好幾聲，在她快掛了的時候，那頭終於傳來了鍾凱的聲音。

「喂。」

「你在幹嘛？」文曉暢問的溫柔。

「剛洗完澡。」

「哦。」

「怎麼了？」那聲哦聽着挺低落的。照說以她的性格跟父母在一塊兒不是該挺開心的？

「我很累，又很想你。」

鍾凱被她那委屈又撒嬌的聲音弄笑了，嘴上卻說：「才幾天而已。」

「我知道啊。」她怎麼會不知道才短短几天。只是那感覺跟他出差的時候完全不同。

她回到了自己本來的環境，每天帶着父母看那些人擠人的景點。雖然已經特地精挑細選了些冷門的地方，卻還是抵不過全中國的人口大軍。

其實以往也是這麼過的。只是這回她還操著另外一股子心，所以總覺得怪怪的。一方面能跟父母團圓，心裏當然開心。可另一方面也深刻的體會到鍾凱的影響力。

那感覺有些難形容。跟鍾凱在一起的時候有種飄在天上的感覺，什麼都不用她操心，他總會安排的妥妥噹噹。而跟父母在一起的時候，她會操很多心，安排很多事兒。即使那些是她想做的，卻還是實打實地體會到了兩種生活的不同。

夜裏靜下來的時候，這種心理的落差會變成更深一步的思考。她這兩天總會有種他們真的行嗎，真的可以嗎的感覺。

她清楚自己的家庭和背景，同時也知道他的。明明都是中國人，卻有着天壤之別。物質上還算好解決，只是這思想上的衝突，恐怕就是座大山了。

想想這些，心裏難免會擔憂起來。所以晚上跟他通話的時候，總會下意識的帶着些委屈。其實就連她自己也不明白有什麼可委屈的。或許，真的只是想得到他更多的關愛跟呵護吧。

「我爸媽明天下午的飛機。」

「完事之後我去接你？」

「你來家裏接我吧。」

「好。」

文曉暢聽着他寵溺的說了個好字之後，臉上也掛起了笑容。

有時候她自己都覺得奇妙，他對自己竟然這麼有耐心和愛心。以往固有的偏見，如今看來好像一多半是她自己想像出來的。

他真的很優秀。這不僅僅是表現在社會地位上的那種優秀，而是他的性格和為人，真的讓她從心裏覺得舒服和喜歡。甚至，是羨慕的。她其實也想像他一樣強大。可以明確的知道想要的，明確的知道未來的方向。而且總有着足夠的智慧去解決那些煩心事。

第二天送走了父母之後，文曉暢回了家。邊收拾著東西，邊等著鍾凱來接她。

每次跟父母的相聚都是短暫的。匆匆忙忙，欣喜中又夾雜着混亂。而且心底的一個小角落裏，會非常無恥的想着平常日子裏的寧靜。可當他們真離開之後，又會覺得寂寞和失落。那種感覺非常難受，即使對早就習慣了分離的人來說，也還是會不舒服上幾天。

每次都這麼矛盾，可每年也必須要有這些會面。因為她既不灑脫，又不是那種完全的乖乖女。渴望獨立的同時，卻怎麼也割捨不掉對父母的牽掛和依賴。或許就跟多數的中國獨生子女們一樣，他們總是無奈又無措著。

低落的情緒一直持續到鍾凱進門。

「怎麼了，小嘴兒嘟這麼高？」

鍾凱笑着進了門，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文曉暢撒嬌的抱着他不說話。

鍾凱樂了：「就這麼抱着？」客廳也不進，就這麼干站在門口玩兒擁抱？

文曉暢搖搖頭，稍稍鬆開他之後，兩人進了客廳。

一坐進沙發，她就又把手伸了出去。鍾凱順勢摟着她，低頭好好親了幾口之後才問：「怎麼了這是？」

文曉暢嘆了口氣，小聲的說了句：「我心情不好。」

「來，說給我聽聽。」

「沒什麼事兒，其實就是無病呻.吟。我抱抱你就好。」

鍾凱低頭親了下她的臉頰，見她是真的不想說，也就沒再勉強。任由她抱着自己，還輕輕地拍着她的背。

幾天沒碰過彼此了，這會兒就這麼簡簡單單的抱着也很舒服。

哪次分別都沒這次明顯，以往他出差都忙得幾乎轉不開圈兒，根本沒時間分心。這回可不同。不僅時間多多，而且還呆在倆人共同生活的區域裏，自然而然的空虛感就會上升。

抱着她，聞着她的香味兒，摸着她的小手，這種實打實的觸感給他帶來了不少的快樂。這是出乎意料的，就跟遇見她之後的所有事兒一樣，都出乎他的意料。

「我害怕。」文曉暢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鍾凱摸摸她的臉，低聲問她：「怕什麼？」

「未來。」

鍾凱笑了。別的還好說，未來這東西誰又說得准。

「我這次忽然覺得我爸媽老了。那天我們逛美術館的時候，我去買票，他們倆在門口站着，我遠遠的看着他們，就發現我爸的背駝了，我媽臉上的皺紋也深了，神態什麼的都跟以前不一樣了。我當時特別難過。覺得自己特不孝，也特自私。」

「怎麼這麼想？」

「我在他們身邊的時間真的太少了。從上大學的時候開始就只有節假日才能見上一面，雖然這好像是現在社會的普遍現象，不過我還是覺得悲哀。畢竟他們只有我這麼一個女兒。」

「你的意思是你因為沒有跟你父母住在一起覺得自己不孝？」鍾凱不確定自己可以理解這種邏輯。

文曉暢點點頭，繼續說：「我是啊。我還想過不在這兒了，直接回去發展。」

「你是說回老家？」

「嗯。」

鍾凱不自覺的擰眉，低頭看着文曉暢的表情也嚴肅了起來。

「怎麼了？」文曉暢這才覺得他有些不對勁。

「你這種邏輯我不理解？」

「怎麼不理解？」

「你覺得什麼才是孝順？」

「孝順……就是對他們好啊。」

鍾凱聽了這答案簡直想扶額嘆息，見她還一臉單純的瞅著自己，只能無奈的說：「你父母對你最大的期望是什麼？」

「希望我幸福吧。」他們不止一次的說過這個。

「那你現在幸福嗎？」

文曉暢想了想，點了點頭，小聲說了句：「挺好的。」

「這不就得了。你快樂，你父母看着也會覺得開心。他們要是知道你在這兒唉聲嘆氣的責備自己沒有盡到義務，才會真的讓他們不痛快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還是會心酸啊。」

鍾凱樂了，勸她：「讓人心酸的事兒這世界上已經夠多了，不缺你這一件。再說，你父母身體健康，又有自己的事業。你呢，健康又漂亮，工作也順利，而且還有個愛你的男人，你要是再說自己難過的話，不怕被人罵？」

文曉暢笑着瞪了他一眼。心裏卻覺得他好像根本就沒有明白自己在糾結什麼。

那種離開父母在大城市漂泊，一年到頭都見不到一面的心情，他大概不會理解。而且他或許也永遠都想不通她自責的原因吧。對於那些凡事以孩子為重，甚至活着就是為了孩子的父母來說，在他們忘掉自我的同時，也極有可能抹殺掉了孩子的自由。愛固然是好的，可有時候過多的愛是會讓人窒息的。

文曉暢的父母很明事理，可也就是因為他們的明事理和善解人意，才讓文曉暢在外生活的時候多了份自責。因為她太知道父母對她的愛和期盼。就是那種他們明明自己很難過，也還是大力支持孩子選擇想過的日子，哪怕是離他們千里之外，只要她開心就好。

或許也正是這種無私的愛，這種不求任何回報的愛，才讓她無比的自責，因為她明白自己回報給父母的愛是多麼得少。

不過這些鍾凱可能不會理解。因為她感覺的出，他跟家裏人的關係並不親近。他幾乎不會提到他們，而且也幾乎從來不會主動打電話給任何一位親人。

「想什麼呢？」鍾凱見她還是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抬起她的小臉，仔細端詳。

文曉暢搖搖頭，回視着他，看了一會兒之後忽然說：「如果以後你不喜歡我了，會不會說走就走？」

鍾凱笑了：「這什麼問題？」

文曉暢見他這樣，搖搖頭說了句算了。

她只是忽然想到他冷淡的那一面。怕他萬一有一天對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喜愛之後，會不會變得冷漠的讓人不敢接近。

「不過以我的性格，的確是不會拖泥帶水。」鍾凱隔了一會讓之後，補充了這麼一句。

雖然他眼睛裏帶着笑，文曉暢卻沒辦法給他一個回應。她就算知道這只是句無聊的假設，卻還是忍不住難過。

鍾凱當然也看出了她不對勁，笑着摸摸她的小臉，哄道：「別難過，說不定到時候是你看不上我了。而且就目前我對你着迷的程度來看，不喜歡你的可能性也太低了。」

文曉暢眨著大眼瞅他，無辜的表情瞬間萌翻了鍾凱，他心裏樂開了花兒，把人抱進懷裏狠狠的親了好一陣兒才算完。

文曉暢一邊由着他，一邊忍不住在心裏默默地嘆息。

這未來……還真是讓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