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V章

104V章

李氏這次即便想拒絕,也沒有了合適的理由。沈家之事株連九族,罪不及出嫁女,頂多是長生要危險些。即便如此可她並不算十分擔心,因為穆然已經為她找了廖家。

廖將軍可是鎮國將軍,武官中最大的官職。若是他說話都不頂用,那剩下的便只有皇帝親自來。可皇帝是誰,那可不是一般人想見就能見,也不是一般人求一求他便能點頭答應的。

故而長生之事並未讓她過分憂心,如今她只挂念著閨女。

「逸之,此事你是從何得知?」

宜悠也有些觸動,常逸之便是再富庶,名義上他也不過是個商人,而且還是個被常家驅逐出族譜的商人。士農工商,商賈排在最末位,方才縣丞都未曾聽到消息,常逸之又是如何得知。

「此事確實是真,在常家多年,多少我也有些人手。」

這些人手可以打探出消息,不僅能幫着他拓寬生意渠道,更是在關鍵時候傳信出來。

剛升起的希望破滅,宜悠期冀的看向李氏:「娘,我必須得去找穆大哥。」

李氏整個人心有些亂,罪不及出嫁女,可閨女卻是穆家婦。若是穆然真被扣上那私通北夷的罪名,她也逃脫不過。

「你如今去了又有何用?」

「總比在這乾等著的強,娘,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常叔如此富庶,想必眼紅的人不少,若是廖將軍完了,咱們全家都沒有好日子過。」

天下有經商天分的人多了去,為何只有常逸之一人的商隊暢通無阻?雖然做這種大買賣的商隊少,可也不至於少到只剩他一家。

「哎,芸娘,還是讓她去吧。」

李氏大驚:「為何你也?你明知道二丫的身子骨,當年我生她時受過罪,她這一胎卻是極為不穩。」

「她身體調養的還不錯,現在最重要的是心病。與其留在雲州坐以待斃,不如讓她前往前線。恰好五州齋也要進貨,商隊早兩日啟程也無礙。」

「娘,你就答應吧,女兒這是第一次求你。」

宜悠臉上掛着淚珠,先前她還只是思念。如今聽聞穆然有生命危險,她一顆心頓時懸在了半空中的懸崖上。

「管不了你,去吧,多收拾些棉衣,葯也要帶上。」

宜悠重重的點頭,那邊常逸之卻掏出一琉璃瓶子:「此物最是密封,你每到一處,將葯熬好灌入其中。待到飲用時,取出來溫一下便是。三日之內,藥效都不會散。」

接過那晶瑩剔透的瓶子,宜悠再次道謝,而後忙不迭的回自己的院子,開始收拾隨行所需之物。

「小姐這是要去何處?」

碧桃穿着青色的棉襖,領口釘著祥雲盤扣。比起去年初來時,她眉眼間長開了不少,整個人臉上也有了肉。自打宜悠有孕后,都是她在跟前服侍。

「跟着商隊去一趟北邊,碧桃,將我最厚的那些衣裳拿出來,我要一併帶去。」

「北邊?那裏有北夷人么?」

提到北夷宜悠便有些心堵,若不是他們,她和穆然怎會有此災禍。

「確實有。」

「那小姐莫要去,那裏很是不安生。」

「你別管那些,我自是要去的。快些收拾,明日一早我便啟程。」

碧桃安靜地將所有棉服打成包,裝到箱籠里,就待明日一早搬上馬車。收拾妥當后,她端來熱水,開始為宜悠燙腳。

去掉繭子的小手揉着腳心,宜悠舒服的眯眯眼:「哎,這享受也就剩最後一日。」

「小姐莫要這般說,碧桃跟着您去就是。」

「你?還是好生呆在包子鋪,管着那幾個小丫頭。沒有你在,劉媽媽一個人精力可不夠。」

「夫人一瞪眼,她們便個頂個的老實起來。小姐,還是碧桃跟着你去吧。商隊中的人我也見過,全是些五大三粗的莊稼漢,你一個人懷着身孕,自己呆在裏面多不讓人放心。」

眼見推拒不成,宜悠便知道碧桃是當真有此心。時間真是能改變人,她愛上了穆大哥,也學會了為家人着想。而碧桃她眉眼間的瑟縮完全消失不見,如今她已經成長的頗有主見。

「為何一定要跟着我去?」

「小姐對碧桃的好,碧桃全都知道。雖然當日從縣衙走時,我多少有些憂心。但時至今日,我卻比當初人牙子那所有的姐妹過得都要好。您教會了我算賬,信任得讓我去管那些小丫鬟。沒有小姐,如今我還是那個灶下婢。」

原來她都記得,宜悠心裏頗有些感動。她對碧桃說不上多好,不過是因為手下無人,所以才加以培養。

沒曾想,當初一點小小的善念和耐心,如今卻換來了這般忠厚的碧桃。果然人與人是不同的,前世她對二伯一家掏心掏肺,最終卻被他們害成那般。兩相比較,更是讓她感動於碧桃的真心。

「既然你想,那便跟上來吧。待到回來,過兩年你和端午的親事,我必會讓你風風光光的出嫁。」

碧桃按着腳的手停下來:「小姐?」

「你當能瞞得過誰,若是端陽或許還要麻煩些,畢竟你們不是在一家。端午本就跟着我娘,你們倆年歲相當經歷相仿,在一起是再合適不過。」

碧桃如今才十二,說她幼稚幹活是一把好手,說她成熟男女之事與她而言還是懵懵懂懂。這樣的她,並沒有再大幾歲后那種女兒家的羞澀。

「多謝小姐。」

「還叫我小姐,你們是怎麼都不改口。」

「夫人,多謝夫人。」

宜悠從木盆中伸出腳,摸摸自己的肚子,望着碧桃走路都輕快的背影,她心中有些矛盾。既為她找到好姻緣高興,又為自己而悲哀。富貴日子果然不好過,如碧桃這般的小人物,安生的賺錢,日復一日,在無戰事的雲州,可舒心的過完一生。

而如她,雖然穆然官不大,可一旦出事那下場卻是一般人都不願意去承受。

「哎……」

嘆完氣清點着箱籠,一遍遍的琢磨著此去所需之物。未果多久碧桃進來,後面還跟着劉媽媽。

雖然常府媽媽並不少,可李氏最信任的,還是先前就一直跟着她的劉媽媽。如今她身懷有孕,李氏本想將她和碧桃一併送來,在她一番推拒下,最終李氏選擇了碧桃。

「穆夫人,方才知州夫人派人來送信,邀你明日前往知州府一敘。」

「她可還說了什麼?」

「並無,不過那人帶來一封信。夫人並未看,而是吩咐給你拿過來。」

宜悠接過來,上面的蠟封果然還是完整的。撕開一看,不同於章氏工整又頗為嫻雅的簪花小楷,這裏面的行書稍微有些張揚,就如同巧姐那時而活潑時而文靜的性子。

上面就幾句話,巧姐隱晦的問道她可知左翼軍中之事。若是知曉,便過府敘話。

巧姐、廖其廷,宜悠一下子心裏有數。不止是她擔心這穆然,巧姐對廖其廷的關心也一點都不少。當然兒女情長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在穆然的牽線搭橋下,巧姐一家已經全然倒向廖將軍。

此次之事雖然說是穆然與廖其廷私通北夷,可私通敵國之事向來要滅九族。若罪名真坐實了,那倒霉的不止是兩人,更是鎮國將軍府,以及所有依附於鎮國將軍府的人。

「明日先去知州府。」

五州齋在雲州設有分部,她的行李自可以先由那邊保管。明日她先去與巧姐商議,指不定能多一同行之人。

**

第二日送別時,穆宇的眼眶紅紅的:「嫂嫂,大哥他不會有事,是吧?」

「自然不會,他還有回家看你,還有你小侄子。」

「恩。」穆宇堅定地點頭,一旁的璐姐兒也跟了來,雖然不明白髮生何事,但她還是掏出了自己最喜歡的糖:「給你,娘說小孩子吃完糖就不哭了。」

長生跟在璐姐兒後面,煞有介事的點點頭:「吃完糖,心裏都是甜滋滋的。姐姐,你可要快些回來。」

宜悠一一答應下:「娘,我此去大抵有巧姐相伴,你也莫用太過憂心。」

事到如今李氏也不能再說什麼,平白加重閨女的心理負擔。她點點頭,拚命安慰自己,知州夫人在京里也有人手,為了他們自己,穆然也會安然無恙。只要穆然沒事,閨女自然也就平安。

「好,你好生照顧著自己,有事交給碧桃他們去做。」

宜悠上了馬車,掀開帘子朝外面擺擺手,跟隨她一同上車的,除了碧桃外,還有常逸之連夜挑選出來的,最為幹練的媽媽一名。這位媽媽不僅照顧人有經驗,而且還粗通醫理,帶上她這一路上也可以放心。

鬆開帘子,北風連帶親人的臉一同被摒除在外,宜悠握着手爐,突然間生出一絲不舍。

離開穆然固非她所願,可讓娘擔心,她這個做閨女的也着實不孝。

再次掀開帘子,她朝門邊大聲呼喊道:「娘,你要多吃些,用不了多久我便會回來。」

回應她的,是日光下李氏眼角晶瑩的淚珠。

**

常逸之親自送她去雲州,一路上宜悠情緒都不太高。終於到了知州府門前,這次等候她的不是吳媽媽,而是巧姐本人。

還是那張小臉,不過她一雙大眼睛有些紅腫,向來不久前哭過。

「宜悠,你總算是來了。」

再看後面車隊上的箱子,巧姐眼前一亮:「你這是要?」

「恩,我已說服我娘。」

「那太好了,咱們恰好一道去。方才娘已經答應我,若是你今日前來,且同意北上,那她就允許我一道去。」

宜悠心中燃起另一股希望,章氏沒有撇清關係,她在出自己的一份力,盡全力讓這件事轉圜過來。

「穆夫人、小姐,外面涼,咱們先進去說話。」

宜悠從善如流的穿過花園,這次她也沒了欣賞水池的閒情逸緻。待到進入正房,她便看到章氏坐在最上首,頭髮梳得一絲不苟,整個人端得四平八穩。

慌亂的心一下安定下來,她微微欠身問禮。

「都來了,看你眼睛上那片青黑,昨夜是不是胡思亂想了一夜?」

宜悠點頭:「常叔也與我分析過局勢,可還是忍不住擔心。」

「哦,他說了什麼?」

「常叔大概是說,此次廖將軍定不會有事,穆大哥也不會有事。」

「他倒是個難得的明白人,常家總有一日會後悔。都坐,在我這隨意些便是。」

宜悠和巧姐坐在一處,聽章氏這般說,她心裏的那絲猶豫也安定下來。畢竟重生這麼久,章氏想做到的事,還真沒有一件黃了。有時候她也有些納悶,有這般手段的娘,前世巧姐怎會落到那般境地。

「多謝夫人,只是我還有些疑惑。私通北夷,這是多大的罪名,為何廖將軍會無事?」

「當然會無事,廖將軍如何,這天下誰人不知道。」

「可證據擺在那,許多人都在作證,是廖監軍和穆大哥他倆……」

章氏挑眉,語氣依舊是雲淡風輕:「別人說的你都信?別人還說,你進陳府做貴妾,生下個兒子往後享受榮華富貴的好,你信了么?」

宜悠搖搖頭,而後想起她幾次三番利用輿論去壓制老太太。那些事實真相,往往她一清二楚,別人自發理解成另一種模樣。

「也就是說那些人的話不可信?」

「也不是。」

「宜悠着實不解,還請夫人解惑。」

「此事重要的不是別人信不信,而是皇上信不信。王家已經有了一位丞相,若再出一位堪比太尉的鎮國將軍,那天下不就直接改姓王?」

宜悠恍然大悟,前幾日她陪着璐姐兒聽課,鐵有德曾講過儒家的中庸之道。上位者最為講究平衡,所以說知州和監軍互相節制,縣丞和縣尉也互相監督。

「一家獨大,盛極必衰。」

「總算還能想明白,聽說這幾日縣丞經常尋你去?」

說到常安之,宜悠臉越發黑。長得美是她的錯?為何先有陳德仁,後有常安之。分明她已嫁為人婦,且並無那紅杏出牆之心,為何這一個兩個全都想方設法逼迫於她。

「就是問些瑣事,我自然同其他人一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是不是他對你做了些出格的事,比如拿沈家要挾你?」

宜悠嘴巴張成圓形:「夫人怎會得知?」

「縣衙印信雖然窩在他手中,可六處的書吏卻是我一手提拔,他要翻沈家的舊賬,就讓他去翻。你也不用太過憂心,大越律雖然說死囚逃亡,名義上比作叛國。可那畢竟是名義,大越這些年,還沒有那個人真正受過處罰。聖上便是想罰,也得顧着他仁君的名號。」

宜悠重新把心放回肚子裏:「我已全數明白,多謝夫人多方提醒。」

「罷,常家還等在外面吧?巧姐東西已然收拾好,你們這便啟程入京,去看她兄長吧。」

宜悠着實沒想到事情會這般簡單,她站起來微微欠身,拉着雀躍的巧姐。沒過多久,知州也來到。宜悠驚奇的發現,比起正月十五那時,陳知州似乎瘦了不少。

大肚子消掉,再帶上官帽,雖然他皮膚已經鬆弛,但整個人卻是顯出幾分書生該有的風度翩翩。

「一路上且小心些,到了京城可去章家看看。還有一事,裴子昱乃是我昔日同窗,你們若是能僥倖遇到,便將此書信交給他。」

巧姐收起陳知州親手寫的書信,宜悠再見面前嚴肅的知州大人,恍然間發現前世她的那些自以為是簡直是一些錯覺。知州大人分明不是糊塗,他是鬱郁不得志后的自我放逐。如今升遷,有了自己的地盤,他骨子裏那種幹練也漸漸開始復甦。

不愧是重過千軍萬馬,取得科考第一等進士,上得聖上金鑾大殿之人,果然他不是庸才。

「爹爹,女兒多謝您。」

「謝什麼,好好看看你兄長,也莫要太過打擾他。你們到的時日,正是他準備殿試的日子,讓他安心讀書,家中不會有事。」

巧姐應下來,宜悠也再三保證,定會好生照顧於她。待走到門口時,常逸之的馬車還停在那。

「常叔,你怎麼還未走?」

「我估摸着你們便要一道出來,知州大人,果真是有原則的謙謙君子。」

陳知州被他誇著,再次恢復那溫和的笑容。方才的幹練彷彿是一場幻境,不過此時此刻宜悠卻再也不敢將他看做那般昏庸之人。

以雲州獨特的地位,知州便是想倒向另一邊,王家定然也會欣然接受,畢竟誰也不會嫌棄自己的家族助力太多。可他卻堅守住自己的原則,甚至動用在京中的一切力量,去為此事奔走。

果然,他的確是一有原則之人。

「我讓明遠跟着去,這些年他隨着我走南闖北,對塞北那片甚至比我還熟悉。且他精通北夷人的語言,到那邊也能派上用場。」

「常叔,明遠走了你一個人忙活?」

「不是還有芸娘,我這邊你不用擔心。」

常逸之頗為隱晦的指指後面的馬隊,宜悠卻知這次進京,商隊還背負着一項任務,那邊是將雲州富商常逸之捐贈給軍隊之物,一點都不少的送到朝廷手中。

商人雖然地位低,可此次常逸之一下拿出了五十兩白銀,幾乎是五州齋頭年所有的收入。這些白銀,將在沿途被他全數買為米面,然後送入京城。宜悠已經可以想像,當綿延好幾里的糧車抵達越京邊上時,那會是怎樣的轟動。

「上車吧,不然到不了下一處的驛站。」

**

一路前行,太陽東升西落,宜悠和巧姐坐在馬車中。不同於來時馬車的簡陋,兩人所坐這輛車乃是知州府所出。

常逸之雖然不缺銀錢,可朝廷規矩在那,他的馬車定不能大於官府的。而章氏也不是缺錢的主,她打得這架馬車,外面看着雖然簡陋,內里卻全用灘羊皮給縫起來。裏面空間極大,鋪上褥子,她和巧姐睡在裏面也不顯擁擠。

「宜悠,你不會孕吐?」

巧姐雖然擔心,但還是努力的找話題。恰好宜悠身懷有孕,多數問題都是圍着她在說。

「這孩子特別乖巧,我見過娘懷長生時,吃什麼吐什麼。可到我這,他卻是一點都不折騰。」

話音剛落,宜悠只覺得一股噁心順着喉管往上涌。向前一步彎腰,她掀開帘子直接乾嘔起來。

乾嘔驚動了跟在馬車外面的碧桃,正與端午小聲說話的她立馬鑽到車內:「小姐,不,夫人你這是怎麼了,端午哥,快去後面拿熱水,吃藥丸子。」

「我並無大礙,車子不用停。」

宜悠乾嘔著,她早上並沒有吃太多東西,如今吐出來的不過是一些酸水。就著熱水吃下藥丸子,這是來之前李氏特意為她配製出來。藥丸子裏除了些補藥,其它大多數是山楂。

山楂性寒涼,吃多了容易小產。不過穆家卻有秘方,可以用些許溫補之物,中和藥丸子裏的良性,中醫的君臣佐使,在一小粒藥丸中得到了最大的體現。

山楂的酸味夾雜着苦味,縈繞在舌尖,終於逼退了洶湧而來的嘔吐。宜悠坐回去,捂著肚子。

「剛說他老實體諒娘親,這會卻開始調皮,但願就這一會。」

巧姐點頭,眼中卻是止不住的憂心:「生孩子這般麻煩,嚇得我都不太敢了。」

宜悠瞥了她一眼:「其實也不是太麻煩,這孩子一天天在肚子裏長起來,漸漸的也就適應了。」

巧姐依舊心有戚戚然:「等你這孩子生下來,便認我做乾娘可好?」

「你這是自己不想生?可那日我將你從王表妹手下救下來,你那般慶幸,真是白瞎了我一番威武。」

「這兩者怎能混為一談。說實話,若是那日我真被害了,我倒是寧願一輩子留在姜府。」

「哦?」宜悠想起自己之前的疑惑,難道前世不是章氏不救,而是巧姐自願?「這是為何?」

「既然我好不了,也不能讓他們兩人痛快。呆在那裏,慢慢的去折磨他們,讓姜家正房絕後。」

「最毒婦人心,不過你這般做我也可以理解,姜成文絕你的后,你便絕他的。」

巧姐嫣然一笑:「正是如此,好了不說那些糟心的事,這會也快到驛站了,你好生歇息,明日我們就能到越京。」

宜悠點頭,捂著腹部她開始祈禱,這幾日不要再孕吐,最起碼在她找到穆大哥之前都不要。

**

可偏生天不遂人願,下車之後她便吐起來,且吐得比當年的李氏都要厲害。明遠取來早已預備好的牛乳,煮熟去腥后加上糖送過來。她喝下去,依舊是一五一十的全都吐出來。

「這可如何是好,咱們還是莫要往前走了,到了越京城先歇著,等你好了再說。」

宜悠搖頭,吩咐碧桃道:「打開咱們帶的那罈子。」

「夫人,光吃那個怎麼能行?在家時夫人的娘囑咐過,能不用盡量別用。」

「又不是砒霜,你這般緊張作甚。」

巧姐卻更是好奇,親自隨着碧桃前去,搬出那大概成人身子大小的罈子,打開密封的壇蓋,裏面挑出紅彤彤的一條條辣白菜。

又酸又辣,帶着冬日特有的涼意,宜悠當即挑了一筷子,吃到嘴裏后發出滿足的喟嘆。

「雞湯粥端來。」

碧桃忙高興的走下去,端上一小碗粥。說是粥,其粘稠程度跟飯沒什麼兩樣。與白粥不同的是,這粥是鹹的,老母雞煨湯后,然後再用來煮粥。吃進去,既沒有雞肉的膩歪,又不比重要帶着點毒性。

「還是宜悠你法子多,這都能想出來。」

宜悠喝一口,回巧姐:「夫人那邊法子肯定比我更多,等將來你定能用上。」

「哎,但願能找打廖大哥。」

宜悠挑眉:「人還沒提親,你連孩子的事都想出來了?」

巧姐有些羞惱,拿起邊上的繡花枕頭,掄到她背上:「我這般對你坦然,你卻只想着笑話我,該不該打?」

「該打,還請女王饒了小的吧。」

「這還差不多。」

碧桃本想阻止,但見她家小姐這幾天終於露出笑容,最終她還是什麼都沒說。默默的添上新的雞湯粥,她望着那逐漸減少的辣白菜,腦子裏全是無奈。光吃這個可不行,還是想辦法把菜做得酸一些吧。

**

五日後,隨着隊伍越來越大,一行人終於來到了越京城下。

前世今生宜悠還是第一次來到這裏,下馬車入城,使勁的仰起脖子望着那高聳的城牆:「這就是越京。」

「城牆倒是比前幾年來時更高了些。」

巧姐頗為感慨,偶爾過年她也會隨着爹娘入城來拜會外祖一家。是以對於越京城,她着實不算陌生。

「哥。」

還沒等宜悠反應過來,巧姐便沖着遠處興奮地叫起來。宜悠順着她的目光看去,便見一藍布袍的書生站在大門邊,面冠如玉。似乎聽到巧姐喊聲,他與旁邊友人說幾句,起步向這邊走來。

「裴子桓?」

「沈……?」

「這是宜悠,裴先生大忙人也在這,中書舍人不是整日陪着皇上?」

「今日恰好休沐,我便隨着陳兄一道前來。」

明遠也走上前,躬身朝兩人行禮:「裴大人,我家老爺捐的物資還在城外,這事還得煩請您勞碌。」

裴子桓向後望去,看到那一望無際的車隊,登時目瞪口呆:「怎麼如此多?」

「老爺是做糧油買賣的,恰好熟識幾位掌柜,便將銀子悉數換為糧食。說起這事,還真得多虧了裴大人和知州大人,若不是你們從中協助,老爺也拿不到如此多東西。」

糧食、馬匹以及鐵器,都屬於朝廷嚴格掌控的物資。宜悠也明白其中道理,若是讓一人手中有了太多這些東西,屯積起來便是造反也絕對輕而易舉。

「知州大人所上的摺子,聖上已然看到,對這等愛國的商人,他向來大為褒獎。」

幾人客氣的寒暄著,宜悠卻咂摸著兩個名字:「裴子桓」、「裴子昱」,這兩者中是不是有什麼關係,不然明號怎會如此相近。

「裴大哥,你是否與右將軍有關?」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有些吃驚,巧姐挽著陳睿的胳膊,回頭睜大眼:「宜悠,難道我未於你說過,他正是右將軍的幼弟?」

裴子桓臉上也揚起淡淡的笑容:「不過是堂兄弟,我確是比不上大哥。咱們且先進城,明遠掌柜是吧?」

「大人喚我明遠就是。」

「明遠,我後面帶了些人,他們會帶你去歸置這些糧食。恕我直言,如此多的馬車,是不能直接進越京城的。」

明遠也知道規矩,痛快的答應下,而後便隨着裴子桓帶來的人往一邊走。

**

這邊宜悠與巧姐重新上到馬車裏,有裴子桓和陳睿在,他們也不用做太多檢車,很順利的便進了城。

一入城,宜悠便有些着急的問道:「裴大哥,穆大哥那便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此事聖上已派人前去調查。」

「調查?不是直接問罪吧?」

「監軍大人向來公正,你且放心就是。」

雖然如此說着,裴子桓心中卻是頗沒底。聖上的怒氣他看在眼裏,大越騎兵本就匱乏,一萬騎兵已經是四分之一的力量。如今沒砍殺一個北夷人,全數埋葬在雪崩中,認誰都無法太過平靜。

「那便好,穆大哥我確是知道,他一身傷全是被北夷人劃出來的,幾次三番險些葬送在北夷人手中,他自不回去通敵賣國。」

巧姐同樣點頭:「廖大哥的父母兄弟,一家全葬於北夷人之手,他怎麼可能會做出這般事?」

陳睿坐在馬車另一邊,勸道妹妹:「放心,京中也沒幾人相信。你一個姑娘家,如今雲英未嫁,莫要整日廖大哥的不離口。」

「哥,你真是,怎麼這麼會沒見便如此古板。」

陳睿愛憐的看着妹妹,小丫頭婚事本就不順,他沒見過廖其廷幾面,卻不敢放心的交付。

宜悠坐在對面,看出兩兄妹間即便鬥嘴也絲毫不掩蓋的濃濃情意,更有些想念長生和穆宇。所以一到住處,她第一件事便是磨墨報平安。

巧姐三兩下寫完后,坐在窗戶邊上,看着外面的雪景。宜悠身份敏感,自然不適合住在章家,巧姐也一道陪她住在了常爺安排好的四合院中。

用蠟油封好信,宜悠走到院子裏。小院並不大,位置也不大起眼。剛出院門,她便聽到熟悉的聲音。

「娘,給我五兩銀子。」

程氏的聲音比正月里更為老邁:「春生,你要五兩銀子作甚。」

「我與同窗一道用飯,身上總得帶着些銀錢。」

「可家裏剩餘錢不多,你若是都揮霍掉,咱們就得喝西北風。」

那邊傳來摔盆子的聲音:「可我也不能不去,若是叫同窗問起來,他們會如何看我?」

那邊是長久的沉默,宜悠剛準備往回走,院門口傳來不可置信的聲音:「是二丫么?」

宜悠皺起眉,怎麼就被程氏給發現,當即她走到門邊,不咸不淡的點點頭:「恩,你和春生一直住在這?」

「是啊,馬上就要春闈,春生得有個好點的地方溫書。」

「如此也好,那我也不打擾,省得耽誤他溫書。」

程氏摸摸腰間的荷包,那裏面是母子倆最後的銀錢。房子是租的,價錢並不貴,可送春生入書院便費了盤纏的一半。一個月下來,春生又與同窗出去吃酒,如今家裏已是捉襟見肘。

見二丫身上穿得衣裳,一看就不像是缺錢的,再問她借點?程氏張開嘴,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開不了這個口。

宜悠沖她笑笑,關上大門回到房內,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而程氏這邊回去后,不經意間將此事說出來。拿着書的春生聽到后一躍而起,滿眼中全是雀躍:「娘,這下咱們有銀子了。」

「怎麼回事?」

「你還不知道,穆然他通敵賣國。如果我把這事告訴陳大人,他定會幫我們。」

「這怎麼行?」程氏想都沒想拒絕:「咱們不能再這樣,會像你四丫姐一樣遭報應的,銀子你拿去,莫要去胡亂說。」

春生直接繞開她的攔截:「我才不要那五兩小錢,娘,等着我讓你過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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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田居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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