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紫榕林總算及時滅去火情，榕爺爺雖然消耗不少靈力來保護草木生靈，還好有着桃花的幫襯不至於太過耗損，不過那之後也需要進入一段的休養期。

其他的對話都沒聽到，桃花只神神的注意到耳邊襄鈴好感度蹭蹭蹭往上長的提示音。

夜晚來臨之時，回到烏蒙靈谷百里屠蘇將魂魄封印及他與太子長琴之關聯盡數告知。而紅玉的真正身份也終於明朗，她竟是千古劍靈，也正是紫胤真人來看護他這命途多舛的徒兒的。

同行的夥伴已經顧不得去怨懟陵端的妄行，令他們更加揪心的是百里屠蘇的封印之事，了解了前因後果之後，都難掩心酸。

眼睜睜地看着重要的朋友一步一步踏向已知的命運，路的盡頭一端是灰飛煙滅，一端是煞氣成魔，卻誰也無能為力。那種痛苦和無力感，令每個人的情緒都跌至谷底。

尹千觴眼中掠過幾許複雜，幾次都似是想張口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沉默不語。

他訴說之時語氣平平，好像在說一件稀鬆平常之事，儼然一副看開了的摸樣，然正因如此才讓其他人更覺難過。

百里屠蘇一再失去族親，身負煞氣封印，步上死路；桃花孤身一人，記憶喪失；風晴雪無父無母、兄長失蹤；襄鈴妖人混血、父親早亡母親不知去向；紅玉身為劍靈沉寂在漫長歲月中，尹千觴來路不明去路無影，每日爛醉如泥……自從琴川相遇以來，他們幾個人無形中被命運牽繫。

為了玉橫之禍，也為了百里屠蘇令母親起死回生的心愿，為了尋找每個人失去的東西，他們走過了許多地方，共同經歷了風雨、生死，可此時此刻，他們甚至不知道該為什麼去奔波，去冒險，去戰鬥。

久久不語，抱着各自難以言喻的心事，眾人最後默然散去。

烏雲遮住了月盤，投下幾許陰影落到黑亮的發梢。身後傳來熟悉而刻意的腳步聲，桃花便沒有轉頭。

默默的開始數數，數到九的時候聽到了那人有些遲疑地聲音。

「桃花……怎麼還沒睡？」

默不作聲，不理。

他果然不知所措，腳步由遠及近重重的踏在地上，好像帶着心事般沉重腳步聲，直到身側。

又過了一會兒，才響起他的聲音，帶着點試探的小心翼翼

「桃花，這裏……這裡冷。」

桃花輕哼了一聲。

想了想還怕他看不出來，於是老有神的補了一句

「我在生氣。」

「……」

他知道。

從紫榕林回來之後便沉默寡言，陰沉着小臉在他看過來的時候冷哼著撇過去……百里屠蘇的不措更甚，她在生氣，他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輕輕嘆了口氣，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手掌握住她的肩膀，將面上鼓成團的小姑娘扳了過來「是我不好，桃花別生氣了。」

桃花一愣，終於正眼看他

「你知道我為什麼生氣？」

少年眉頭微緊，最終誠實的搖了搖頭。

「你若生氣，那定是我做了什麼讓你不高興了。」

他的桃花，是這世上最溫柔，最善良，最純粹之人，若有什麼，那一定是他不好。

桃花定定的看了他半響，突然站了起來。

夜色如墨，月魄自黑雲後面露出了微微的一角，崖邊的風呼啦啦作響，鼓動她漂亮的衣裙糾結著長發散開。她膚色瑩白，身體纖細柔弱，眉目如畫，月光毫不吝嗇度一片柔光，落入她的雙眸，直教人朦朧、模糊、追逐、渴求…..

——而此時此刻，便融了他一人。

互表心意之後質變的關係，他亦是不想終留遺憾，情感無所顧忌的蔓延發酵，日益膨脹，只覺對方十分可愛，千好萬好。他素來心志堅定，卻也是情竇初開的青澀少年，相處之間明明並無太大變化，但那之後卻常常被對方不經意的一個動作所迷，為一個笑容所惑。

如潑墨作筆，少女窈窕青澀的身姿半掩在陰影里，透露出不真實感。

他不禁伸出手想要觸碰，卻在下一秒只來得及抓住對方一縷發尾。

百里屠蘇睜大眼睛

「桃花！！」

——也跟着跳了下去。

耳邊是呼啦啦的風聲，因為太急太近掩蓋了其他的一切。

【哇啊啊啊啊啊啊——！蠢花？蠢花！你在干……幹什麼啊啊！】

唔……除了阿金。

跳下懸崖的那一瞬間，桃花在想什麼呢？

急速下降所帶來的眩暈及失重她並未在乎，裙角勾住樹枝發出令人心驚的聲音她也並不在意。

她只是睜大眼睛看到隨她躍下的少年。

收緊的眉頭模糊了眉心紅砂，眥裂的眼眶、緊縮的瞳孔閃過不措驚慌，薄唇開合呼喚她的名字，向前的手掌仿若要不顧一切抓緊什麼一般…..

他后以跌下，若以現在的速度，桃花有很大可能會比他先落入崖底。控制身體急速扭轉，腳下借到突出的石塊，用以內勁，再一次加速狠狠撲向下。

啊……

就是這個表情，就是這樣。

想要得到什麼、抓住什麼、挽回什麼、留戀什麼……的表情。

——作為想要活下去的證明。

那就夠了。

腰間橫過來一隻有力的臂膀，用着難以掙脫的力量將她禁錮在火熱的胸前，由上而下的視線逆轉過來。

等她回到原位理所當然的對上一雙發怒的眼睛。

然後桃花輕輕的笑了。

「辮子哥哥很緊張我嗎？」

百里屠蘇被她弄得氣不得，笑不得。

胸膛仍然跳如擂鼓，寒冷的秋夜他卻深深出了一層薄汗，將她環抱在胸前，手臂上的肌肉繃緊還帶着心有餘悸。

雖知她素來頑皮，不受常理拘束，可也不代表什麼事都可以做。

於是他綳著臉，以從未有過的怒容向她

「胡鬧！為何不用騰翔之術？！」

桃花無辜的眨眨眼，沒學過騰翔之術要怎麼用？

顯然百里屠蘇真是被氣到了，竟然連劍靈憑劍而飛的固有技能都給忘了。而且就算是她真真這樣摔下去……也不一定會有什麼事的。

沒聽過摔死的劍靈嘛╮(╯_╰)╭

不過，她當然是故意的。

「辮子哥哥擔心我。」

彷彿沒聽到她的質問，她將上述問題這麼肯定道。

看她毫無反省之意，百里屠蘇面上又黑沉了幾分，綳著臉不說話。

桃花也沒在意，自顧自的接着說

「明明桃花不會受傷，也在辮子哥哥看得到地方，桃花只是……跳下一個有底的懸崖罷了……」

百里屠蘇剛要發怒，就看得她低垂了眼，蝶翼的睫毛微顫幾許黯淡了星眸。

「而辮子哥哥，卻想要在大家看不到的時候、在桃花看不到的時候、在辮子哥哥會受傷會痛苦的時候……一個人前往沒有底線、沒有結束、只有孤獨和黑暗的深淵……」

「——那你要桃花怎麼想，怎麼辦呢……」

百里屠蘇終於僵住。

面對無情的命運，他自認為想好一切，安排好一切。雖然短暫，他卻有過嚴師如父、同門如兄、不離不棄的同伴、傾心相戀的愛人……痛過、恨過、愛過、大仇得報，仗劍江湖……只要他此刻盡心享受，隨心而活，此生哪怕僅寥寥十數載，也不會再有後悔，而在盡頭那日來臨之時，他會一人前往歸墟，抑或被斬於師尊劍下，終究……不會再連累他人。

可是，人心若能計算，又何來那麼多生死執念、恩仇情怨。

死去的，終究黃土一捧；而留下的，又情何以堪。

他低下頭，看着她嬌美秀麗的臉龐。

桃花，又該怎麼辦呢。

她不明過去，亦懵懂不知。他活着，便是全心呵護，更不忍有一絲陰霾黑暗叫她憂愁煩心；若他不在，她又否能照顧好自己，能夠不受到傷害，會不會……一直記得他。

更何況——

他捨不得。

捨不得不見她，不碰她，不愛她，不與她長相廝守。

他……捨不得。

愛，叫人偉大，也叫人自私。

亦如他對桃花，桃花對他。若是交換過來，桃花在他面前輕言生死，安排後事……那他，又如何能去接受。

想了清楚，終覺有幾分後悔。

禁錮的手臂微微放鬆，卻也還是以絕對獨佔的姿勢摟住，將她的頭按在胸膛上，另一隻手輕撫過腰間的長發，嘴唇輕叩在她柔軟的發旋。

「抱歉。」

這一次，帶着珍惜，愧疚，心疼……

「是辮子哥哥不好，桃花……原諒我好嗎？」

桃花雙手張開，環抱住他，讓兩個人的身體貼的更近，也任他的體溫侵蝕自己。雖然感覺不到寒冷，卻能清楚的感受到滾燙的溫度，灼熱的味道。

「恩。」她點點頭，帶來胸口一陣酥麻「桃花已經懲罰過你了，所以，原諒你。」

「只不過……」

她抬起頭來，在全然暴露的月光之下與他對視。

「既然心有所掛，就不要看開，不要放下……執著下去，努力下去，天下那麼大，不會有什麼事情是解決不了的，我們只是還沒有找到，還沒有遇到。相信大家，相信桃花……相信自己……好嗎？」

「好，我保證。」

絕不再提及後事，妄言生死。

決不放棄執念，絕不，放開你。

「若是再有下次，桃花不會原諒你了哦~」

聽到他的保證，桃花在他懷裏眉眼彎彎，笑顏如花。

他突然想起來，初次見到她時的場景。

他幼時讀過山海經，裏面記載了許多美女畫皮以誘人心的妖怪精魅，那時他尚為年少，雖背負血海深仇，然而少年人的心性還保留了幾分。還曾在一次幻境試煉中因心性不堅幻想出美女蛇而造成了一次不大不小的危險。

自那之後，他吸取教訓，修仙論道，修身養性，又跟着那高山白雪的師尊……小小年紀便已視皮囊無物，紅顏不過皮下枯骨。

可是，再見到她轉身的那一瞬間，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轉瞬即逝的念頭……

美目流盼之間，他以為見到了那傳聞中，傾城絕色、善蠱人心的

——桃之妖妖。

說不定那個時候，有什麼東西就被註定了。

月白風清，如此良夜，除了眼前之人，天地之間再無其他。

百里屠蘇為桃花的妖精所蠱惑，黑眸越來越暗沉，愈來愈朦朧，意識昏沉，氣息急促。只得順着曖昧的天地，遵從來自深處的本能，緩緩俯下頭……

——

「喂、木頭臉，我跟你說我想到了……！！唉？！你、你們……！」

「呀——！屠……屠蘇哥哥？！」

「……」

突然好想用怒濤龍驤。

系統提示：麻蛋！嚇死系統了這次沒有提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