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97章

因為戶部事忙,林琛已經許久不回林府了,就算是忙完了手中的事情,也會差人給府里說一聲,只說是在忠敦親王府歇下了。畢竟王府離戶部比林府近多了,他和忠敦親王關係好也是眾所周知的,是以林府大爺都一個多月沒有回府了,林府眾人居然都還覺得挺正常的。

或許有一人除外。

那就是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個好妻子的顧嫣然,顧嫣然已經快要氣死了。她好不容易打算放下顧家嫡女的矜持,想要好好籠絡一下自家夫君,可偏偏就在這個當口上林琛居然不回府了!她連人的面都見不著,又怎麼能籠絡他呢……

是以顧嫣然這幾日火氣旺得讓鳴淵閣里服侍的下人們都恨不得能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免得惹惱了大奶奶弄得自己沒有好果子吃。

這一日顧嫣然在院子裏正拿一個不小心折了花草的小丫鬟撒氣,卻見身邊的一等丫鬟眉開眼笑的走了過來:「給奶奶道喜,奴婢聽二門上的婆子回話說二爺已經回府了,現下正在老爺書房裏說話兒,大爺還讓身邊的小廝傳話說是一會兒就過來呢!」

聽得此言,顧嫣然果然是喜不自禁,忙吩咐下面準備好酒好菜,又道:「先前聽大姑娘說大爺在江南時最愛吃個蝦蟹等物的,也叫廚房調理了些送來。」

自己又趕緊回房換上新衣,凈面施妝,一時之間忙亂異常。

因為幫姬汶帶了些話,林琛和林如海父子兩人推心置腹的談了一場,等林琛往鳴淵閣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微黃,院子裏也都點起了燈籠。

林琛進門時便見顧嫣然一身素淡衣裙,面上薄施粉黛,站在堂下領着丫鬟向自己行禮。忙上前一步將她扶起,笑道:「近日事忙,到底輕忽了奶奶,還望奶奶恕罪則個。」

顧嫣然微微一笑:「大爺因為公事忙碌至今,嫣然身為女子不能為大爺分憂已然慚愧,又怎麼會因此怪罪大爺呢?」

兩人又是你來我往的說了些客套話,放在旁處尚可,可放在夫妻之間,只能說就算顧嫣然有心放下身段、林琛也有意緩和與嫡妻的關係,兩人之間還是生疏的有些過了。

一時間顧嫣然心下懊惱,林琛也有些尷尬,還是有個幫忙上菜的大丫鬟機靈,上前來回話道:「酒菜俱已經齊備了,還請大爺奶奶上座。」

兩人之間淡淡的尷尬氣氛才得以緩解。

顧嫣然打聽的不錯,林琛果然是極愛蝦蟹等物的,當時便佐著酒用了不少。顧嫣然不喜葷腥,卻也飲了不少黃酒。一時間觥籌交錯,兩人竟也十分相得。

許是酒水上了頭,顧嫣然有些感傷,面上也沒了世家女慣有的端莊賢淑的微笑,只悶聲道:「大爺這些日子在外面,旁人都笑話我是個母老虎,嚇得夫君都往府外躲。可他們哪裏知道我心裏面的苦!」

聽着語氣,顯然是醉了,還醉的不輕,不然平時都是標準的淑女模板的顧嫣然絕對不會用這種抱怨的語氣對自己的夫君說話。

林琛卻沒覺得冒犯,他自打對姬汶動了心,便是決意不願意娶妻的,姬汶那是身為皇室沒有辦法,他卻不願再多一個女人成為他和姬汶之間感情的犧牲品了。可偏偏世事不由人,他這邊都下定決心打一輩子光棍了。

顧嫣然的祖父,也就是剛死了沒兩年的文忠公卻攤上了事。

做了三代帝師、一輩子「賢良」的文忠公當然不願意讓自己死後背上罵名,也不願意讓家族從此沒落。幸好他手上也的確有一些能夠實實在在威脅到皇家的秘辛,為了這個今上也不好輕易動他,只能接受了文忠公的威脅,答應了一些條件。

而顧嫣然就是條件之一。文忠公此人,可以說他貪贓枉法草菅人命,也可以說他藐視帝威無法無天,可是他對顧嫣然這個孫女的疼愛是實打實的,死到臨頭也不忘給他這個孫女掙出一條命來,讓她風風光光的嫁進了林家。就算以後今上想要拿顧家開刀,顧嫣然作為林如海的兒媳婦,今上怎麼說也會網開一面放過她。而林如海先前受過不少來自顧家的恩惠,為人也是極為清正的,想來也不會因為顧家的敗落就輕賤了自己的孫女兒。

這般考慮周詳,可見是真心疼愛。

只是文忠公算漏了一點,就是這樁婚事裏的主人公究竟願不願意。林琛心裏早就有了人,顯然是不願意的,也因為這個他對顧嫣然也頗有些歉意,對她的許多行事也就格外包容。而顧嫣然,據林琛這些天的觀察,只怕也是極不願意這一樁親事的。

林琛見顧嫣然已經喝得醉醺醺的,許多在平時看來顯得極沒分寸的話也都在往外面冒,阻止了心急火燎要過來服侍的丫鬟,揮揮手讓人退下了。他只管套顧嫣然的話:「如此看來,嫁進林家,奶奶只怕也是不願意的?」

顧嫣然兩頰通紅,舉著酒杯低低笑了一聲:「我說什麼願不願意的能有什麼用,我祖父看着林家的少爺好,讓我嫁給他自然也是為了我好。」

「那奶奶是覺得林家少爺不好了?」

「那倒也不是。」顧嫣然頗為豪氣的飲幹了杯中酒,「林家少爺是個好人不假。只是我私心是一點兒都不想嫁人的,只願意和家裏面的庶兄一樣,帶着商隊下南洋、過荒漠,好好兒做出一番事業來!誰說女子一定要嫁人的!我就不要嫁!憑什麼女人就要討好夫君!我就不要……」

話未說完,便又滿面淚花趴在桌子上的沉沉睡去了。

徒留林琛一個對着滿桌的菜肴面色複雜,他原先套話還以為會套出個「青梅竹馬私定終身」的故事,還想着若真是如此自己成全了他們也不是不可以的。卻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娶的這個名門閨秀,居然還有這般志氣。當然了,他也沒想到自己居然被發了好人卡……

只是若顧嫣然果真是這樣想的,他倒還真能成全了她……

因為顧嫣然醉醺醺的,林琛便宿在了外間,第二日一早夫妻兩人一道用了早膳,顧嫣然便有些惴惴的對林琛道:「昨日一時忘情飲多了酒,只怕是在大爺面前失儀了,還望大爺不要見怪。」

林琛笑笑:「你我夫妻,很不必在意這些小節。」

顧嫣然臉色有些奇怪,昨日之事她也隱約有些印象,酒一醒就知道壞了事。可今早見林琛一幅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的的樣子,她又有些不確定了,她昨日說的那些話,大抵只要是個男人都受不了吧?林琛就算脾氣再好,那也是個男人啊,怎麼可能不因為這個置氣的?

只是她真的想岔了,林琛還真不可能因為這種事情置氣。

用完了早膳,林琛便告別了惴惴不安的顧嫣然,領着幾個長隨便去了戶部。

雖然是一大早,戶部卻仍舊有不少官員在此地辦公,有些官員眼下全是烏青,顯然是通宵達旦的工作所致。

林琛上前給自己頂頭上司請了個安,便笑問道:「卻不知王爺現下在何處?」

他那上司知道林琛是個背景深厚的,從來也不在他面前拿大,這時候便笑着一指後頭:「王爺起先還在大堂里盯着底下人對賬,後來許是乏了,便去了後面的小間歇息。林賢弟若是有事找王爺,儘管過去便是。」

林琛對他道了謝,便轉身往後頭走了。

最近為了催帳的事兒姬汶姬灃兩兄弟累月的扎在戶部,有時候連家都不能回,現下好容易將錢款都追回來的差不多了吧,又因為入庫的事情兩個人也都只能親自盯着戶部眾人對賬,更是忙碌。因為這個,兩人索性將戶部大堂後頭官員的值房當成了平素歇晌的地方,有時候起居也是在這裏。

林琛過去的時候姬汶並未在歇息,而是在值房前面和姬灃不知道在商量些什麼。見林琛過來兩人也不避諱,姬灃更是將手一揮,招呼林琛道:「子嘉快過來,這裏正有棘手的事等你去辦呢!」

林琛笑着給兩人打了個千兒,才問道:「不知王爺有何事吩咐下官?」

姬汶便將手裏的一卷禮單遞給他,只笑道:「五皇兄唬你呢,這裏是他準備千秋節進獻給母后的禮單,因為近來今上厲行簡樸,送的太貴重太簡薄都不好,這才讓我替他參詳參詳呢。如今你過來了,倒也可以幫忙參詳一二。」

忠恆親王當然不會連千秋節送什麼禮物給皇后都拿不定主意了,只是他前不久被今上弄得灰了心,現在便一門心思的捧著姬汶,只盼著這位皇弟能看在自己及時投靠的份上能讓自己以後的日子好過些。現下這些舉動,不過是一種臣服的表示罷了。

林琛自然也清楚這一點,只笑着敷衍了幾句便將此事混了過去。姬灃也不在意,見兩人似乎有事相商,便先行一步去戶部大堂里繼續盯着那些苦哈哈的官員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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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進了值房,林琛先將昨日與林海的談話給姬汶複述了一遍,又道:「你的話我是盡數帶到了的,只是我看家父的意思,竟是不太願意插手這些事情了的。先前他還跟我說,最遲明年便會上書乞骸骨。」

時人最重孝道,當初林琛的探花名頭都被一句「子不逾父」給壓成了二甲傳臚,現在兩父子同朝為官,林琛自然更不能「逾父」,甚至連小小的升遷都要擔心御使們的攻訐。

林海要乞骸骨,很大程度上也是為了給唯一的兒子讓路。

姬汶便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只是林閣老很不必這麼做,你現在不過小小從六品編修,日後擢升時只要明面上不放到那些個緊要的地方,想來也沒人能敢多嘴。」

林琛便笑道:「家父其實早已無心朝堂之事,之前也不過是因為家中人丁單薄,我又不能頂門壯戶,他才一直強撐著。現滿京城都知道我與忠敦親王殿下親厚了,家父自然也就動了告老的心思。」

眼見着他又開始說些不正經的了,姬汶耳根微紅,忙岔開話題道:「那閣老這番心思只怕是要落空了。昨日我不是進宮侍疾嗎?見父皇精神還好,我便回了這幾日朝上諸事又奉了葯便出了養心殿。只是出宮的時候坤寧宮那邊請我過去說了一會子話……」又將摸到自己身上的咸豬手給狠狠地拍了下去。

林琛立馬一本正經了起來,還做出個「願聞其詳」的表情。姬汶覺得自己這輩子都別想在無恥這方面贏過他了……

只是該說的正經事還是要說:「母后也沒留我多說話兒,只給了我一張藥方子。我讓府里的大夫看了,俱是些臨死之人用來吊命的藥材。父皇將消息瞞得死死地,虧了母后掌管後宮多年,不然只怕到時候突然龍馭賓天,連我也要懵了。不過父皇這個樣子,想來林閣老近三年是沒法告老的了。」

雖然說得是親生父親命不久矣的消息,可姬汶臉上卻沒有半點作為人子該有的悲痛。

聽到這樣的消息,林琛再沒了那副強裝正經的樣子,而是面色肅然:「既然是從皇后處得的消息,想來是假不了的。只是今上的身子不是說微恙么?幾天前還見過朝臣,哪裏就破敗到這般田地了?」

姬汶卻是面色冷淡的緊:「他不過是逞能罷了,前幾年就靠着幾個假道士的丹藥吊命了,能撐到現在已是萬幸了。只是我想着日子更近了些,咱們雖然早有預備,只怕還是不夠的,現下還得想個萬全的法子才是。」

所謂的預備自然是為了今上大行之後的可能出現的動蕩所做的準備。先前兩人便一直在暗地裏佈置各處,庄皇后也在宮中作為接應,只是眼見着今上已經撐不了多久了,他們這邊也要加快步驟了。

林琛微一沉吟,盤點起各處的安排:「朝中自有章家和家父穩定局勢,士林裏面有山東顧氏和家師在想來是無虞了,宗室里淑懿長公主也是能說得上話的,武將裏面羽林軍和九門提督都是咱們的人,倒也算得上是萬事俱備。」

的確是萬事俱備,就只差今上嗝屁這一道東風了。

只是姬汶仍舊有些不安:「話雖如此,我還是有些不放心……」

林琛只當他是緊張,忙安撫了幾句,又道:「現下你只管着在戶部數你的銀子,將來的事兒誰說的好呢,只管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

說着又想起一件事來,又是給姬汶陪笑,又是伸手過去拉他的:「說起來我這裏還有一件事,想要賴你幫個忙。」

姬汶眉一挑:「?」

林琛便道:「其實是件小事,只是要幫的人有些特殊……拙荊顧氏,你還記得吧?」

聽他提到顧嫣然,而且還是要自己幫她的忙,姬汶的臉色立時便冷了下去,作勢要抽回手。

林琛急了,忙道:「別介啊,你還沒聽我說完呢!等我說完了只怕這個忙你還要搶著幫呢!」

見姬汶一臉不信的看着自己,林琛才繼續道:「昨日我不是回府了嗎?想到這都一個多月了都沒回去,難免要去給她做做面子。」

手被捏的好疼……

林琛面不改色:「然後下人上了些酒,我原是想着自己佯作醉酒,在外間囫圇睡一覺的。誰知道顧氏她居然自個兒喝醉了,還說了好些心裏話,什麼不願意嫁人啊、想要做出番事業啊之類的。」

嗯,終於不那麼用力捏了。

抬頭看向面露微愕的某人,林琛的眼裏滿滿都是能將人溺斃的溫柔:「當時我便想着,反正我頂了天也只能給她屬於正妻的尊重,旁的卻是半點給不了了的。現下既然知道了她有這般雄心壯志,倒不如幫她一把,從此海闊天空任,倒也算得上圓滿。」

那眼神太過專註,一時間姬汶竟不敢與之對視。

只低頭道:「既然如此,我又能幫上什麼忙?」

林琛好笑的捏捏他的手:「顧氏倒還真是個奇女子,她說自己平生不願被束縛在小小一方世界,只羨慕那些個行商能夠下南洋過荒漠的四處闖蕩,想來也是想做個商賈,你手底下不是有些西域的買賣嗎?我便想着將顧氏安排到那裏,也算是有個照應。」

「我手上的買賣不都是你照看着的么,西域那邊的事兒你跟賈璉交代一句便是,何必跟我說這些?」

林琛乾脆起身將人擁入懷中,聲音低沉:「我為何要與你說這些,難道你不知道?」

「你……」

一室春光,實難盡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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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有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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