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第二小隊已殲滅目標！現在正往薩提洛斯的據點深處前進！」

戴着耳麥型的通話器的少女們如同流星一般從深黑色的夜空中劃過，她們之中不少人的手上都拿着只頒發給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的優等生才能拿到的「證明之鐮」，還有不少人頭上長著獨角或者是小小的雙角。

「第九小隊依然在執行殲滅動態巨人的任務！任務結束之後會繼續向前與其他小隊匯合！」

驅使著以粉紫色以及粉紅色為主的羽衣進行着多重攻擊，少女們毫不停歇的攻向比她們要巨大上幾百倍的人形兵器。

——上一次末日大決戰的時候，地獄中的男性絕大多數都戰死了。為了一絕後患，從性別為男的嬰兒惡魔到沒有上戰場的少年惡魔乃至上算不上戰力的其他男性惡魔也幾乎都被舊惡魔們屠戮殆盡。劫後餘生的多是婦孺以及孤女們。

這些孤女們基本在救助設施「救命院」里長大。無法忘記戰爭所帶來的傷痛的她們亦立志成為以抓捕驅魂、即逃走的舊惡魔的靈魂的精英部隊「驅魂隊」的一員。但最終進入了驅魂隊的不過寥寥數人。極東支部更是只有艾利由西亞·d·露德·伊瑪、即艾露西一個人進入了驅魂隊。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被薩提洛斯的走狗正統惡魔社滲透的驅魂隊已經成了「惡」的代名詞。幸運的是天界的六女神、朱庇特姐妹被再度喚醒，力量恢復了的六女神很快鎮壓了反地獄份子們的暴動。薩提洛斯的最終兵器沒能被發動，作為主要攻擊力的動態巨人也被女神們接連擊破。

由於薩提洛斯發動的反叛沒能成功，控制並管理整個新地獄秩序與法理的機構法務省很快因為其最高權力者與薩提洛斯有所勾結的事情曝光而面臨解體。驅魂隊也被解散。

人間已恢復成一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和平樣子，地獄中的戰鬥卻仍在繼續。不要說是搗毀薩提洛斯的老巢，就連薩提洛斯的爪牙正統惡魔社都還還沒有被根除。

整個地獄正處於一片水深火熱之中。

「第七小隊與第一小隊已匯合！第一小隊傷亡慘重，請救護班的成員迅速到達以下坐標與我們匯合！」

少女急急地沖着耳麥型的通話器說完，又迅速地在手錶型的通訊器上輸入了自己所在位置的坐標。

「……」

有着精緻的五官，月華所織一般的銀色髮絲以及薄荷綠眼眸，美麗到讓人分不清是男性還是女性的人在磚瓦的碎片里蹲下身去。她或是他的手伸向了滿目瘡痍的廢墟中的少女，為身體已然冰冷的少女闔上了無神的雙眼。

「……倖存者、就只有剛才的那三人嗎……？」

先前請求救護班的少女走到了剛認識不久的同伴身後，她看着面前的同伴用長著一對殘破到幾乎讓人看不出是雙角圓腦袋輕輕地點了點頭。

「桐生……不要太傷心了。啊……救護班來了！」

桐生，用着冬月隨口給自己取的這個名字的奇奇聞言后再度頷首。目送著前去迎接救護班的同伴，奇奇沒有一點遲疑的起身。身着黑色勁裝的它在心中對自己並不認識的同伴道了聲別後重又拉下額上了大骷髏留給自己的遺物——只能遮住右臉的骷髏面具。

正是因為有這個面具的存在，奇奇才得以活命。那天，在奇奇被正統惡魔社的成員夾擊的時候，用盡了力量的奇奇以為自己一定會死。巧得是受大骷髏所託，要將大骷髏給的遺物轉交給奇奇的莉繆艾爾剛好到了附近。緊要關頭莉繆艾爾直襲正在編寫魔法陣的正統惡魔社成員。奇奇因此找到機會反擊，逃過了被新型魔法直擊后灰飛煙滅的命運。

像是早就知道奇奇一定會與正統惡魔社以及正統惡魔社背後的薩提洛斯勢不兩立那樣，大骷髏為奇奇準備了能在地獄中自由行走並調動一部分對地獄忠心耿耿的惡魔的新身份：大骷髏·思卡魯的代理人。而大骷髏要莉繆艾爾轉交給奇奇的面具便是身為她代理人的證明。

有了大骷髏代理人的身份，奇奇不再像過去那樣需要避人耳目，也不怕再有惡魔認錯人，把奇奇當作是反叛份子。大骷髏究竟是預見到了哪一步才這麼做的，奇奇也說不準。不過有一點奇奇是確定的：大骷髏一早就察覺到了奇奇悄悄地把自己的力量分給冬月的事。

冬月是人類，人類的*和惡魔比起來實在是太過脆弱。冬月生命的長度在身為古代惡魔的奇奇眼裏也短暫得如同一朵月下美人綻放的時間。為了儘可能的延長冬月的壽命，奇奇剛和冬月相遇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一點點地把自己的力量分給冬月。在喜歡上冬月之後，有了私心的奇奇更是毫不吝嗇的在冬月無法察覺到的範圍內把自己的力量分給了她。也因此，在和冬月離別的時候，奇奇才能輕易地將自己的力量注入到冬月的身體之中，讓冬月帶着她原本的*跨越次元的壁障進行時空的穿越。

惡魔的力量是能通過時間的流逝自行恢復的。這就像人體能夠自行製造紅血球和血小板一樣。只不過奇奇當初解除封印的方式太粗暴、太亂來，它的力量才會折損過度，再加上它還把剩下的力量基本都強行給了冬月，以至於當時的奇奇一時處於力量被抽乾的真空狀態。

奇奇的力量在逐漸恢復是事實，唯一的問題是奇奇再也不可能回到全盛時期時的狀態。強行破壞加諸在自己身上的封印的它如今不會比新惡魔們強上多少。至於它的戰鬥力為什麼要比新惡魔們高，那是因為它所積累的戰鬥經驗是新惡魔們比不了的。

嗡——

地面微微震顫著，這讓奇奇本|能地察覺到了什麼。

「……逃……」

不遠處傳來的同伴的聲音更是讓奇奇確信了這一點。

「——快逃啊！！！」

當奇奇的耳朵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奇奇已經騰空躍起。而動態巨人的那可以遮天蔽日的巨手也對着奇奇剛才還在的廢墟砸了下去。

「？！怎、怎麼可能……」

和奇奇一起行動的少女幾乎是倒抽了一口冷氣——因為動態巨人的暴虐，這個浮島已經撐不了多久了。況且一個動態巨人就已經讓十個小隊都陷入了苦戰，現在居然又有一個動態巨人從廢墟之下鑽了出來。難道薩提洛斯真的是如傳言那樣是有着無盡的力量，絕對不會被消滅的？

奇奇的身形十分靈巧，只見它像貓兒那樣輕盈地落在了動態巨人砸進廢墟里的大手上，接着以迅捷無比的速度沿着動態巨人的臂膀往上跑去。

動態巨人幾乎對所有的物理攻擊都免疫。除非有物理攻擊能夠超越動態巨人那可怕的體積直接碾壓整個的動態巨人，否則動態巨人是不可能被物理攻擊打敗的。可把動態巨人的手臂當成會動的斜坡攀爬的奇奇在動態巨人的面前看起來僅僅是一個螞蚱大的黑點。這樣的奇奇是不可能用物理手段擊敗動態巨人的。

（那麼剩下的手段就是——）

說實話，現在奇奇沒有能夠擊敗動態巨人的自信。因為它沒有足夠的魔力發動足以消滅動態巨人的魔法。因為不是依賴慣了科學魔法的新惡魔，所以奇奇也不懂什麼可以藉由科學魔法或是科學魔法的產品來彌補力量不足的魔法。

可以說奇奇和動態巨人的這場勝負早在開始的瞬間就已經定下了。

（但是，我就是忍不住想再掙扎一下。）

想到那個就算到了最後的最後也不放棄的攻略者，奇奇藏在面具之下的嘴角稍微挑起一點。

（——拖住這傢伙讓它暫時停止動作我還是能做得到的！！）

不準備再任由著動態巨人擴大被害狀況的奇奇想着，人已經跑到了動態巨人的肩膀之上。科學魔法製造的新魔布5f型號、通稱「羽衣」在奇奇的操作下四射而出，一端緊緊地纏繞在動態巨人的腦袋上，另一段全部像生根的植物那樣穩穩地扎入了土壤之中。

動態巨人揮舞著長得嚇人的手臂像奇奇打去，但每次都打了個空。奇奇就像感覺不到重力那樣平治在動態巨人的身上，以動態巨人的身體作為障礙物避過所有的攻擊。

看準動態巨人動作遲緩的那個瞬間，奇奇再度操作著羽衣讓羽衣綁住動態巨人的雙手，接着將動態巨人的雙手固定在地表之上。

成百上千道淺紫色的羽衣同時激射而出，滿額是汗的奇奇看着動態巨人像自己所想的那樣被限制住了動作。可，這樣順利的事情僅僅只持續了不到五秒。

嘶啦——

破裂聲依次響起，像是電影中的慢鏡頭那樣，奇奇就這樣看着動態巨人撕破了自己編織的包圍網。那巨大的雙手再度向自己罩了下來。

（——）

這個剎那間出現在奇奇腦海里的不出意外的是冬月的臉。

「不要發獃。」

接着，一個嬌小的背影出現在了奇奇的視線之中。

黑色的長發隨風飄揚，黑色的軍服隨着氣流擺動，有着鮮紅眼眸的女子用黑色的長筒靴踹開了奇奇。倒飛出去直到撞到廢墟的奇奇則是像個白痴那樣看着女子從容地避過動態巨人的大手，向著動態巨人扔出了一個像是手榴彈的東西。

（那種東西——）

奇奇想說「那種東西怎麼可能對動態巨人有效？」，可就在它的眼前，那個像是手榴彈一樣的東西在動態巨人的手臂處爆炸了。而無堅不摧的動態巨人的手臂居然就從承受了爆炸的地方斷裂開來。

「不要小看科學魔法的力量啊。」

女子笑着又在瞬息之間拿出六個□□。這六個□□依次被跑動着向前的女子精準地扔進了動態巨人被炸斷的手臂里。

像是扔完□□還不夠那樣，女子最後拿出了一個超大號的鐵餅。

「嘿～～咻！」

像丟鉛球那樣用誇張的動作把鐵餅對着動態巨人的腦袋擲出去，女子再擲完鐵餅后飛快地朝着奇奇的方向奔來。只見她一邊跑還一邊掏出個像是遙控器那樣的東西按了下去。

轟——！！！

激烈的爆炸聲像是有形的物體那樣朝着四面八方擴散開來。像是被一大團熾熱的海綿塞住嘴巴和鼻子，整個身體都受到爆炸衝擊的奇奇像蝦米一樣彎下了身體、眯起了眼睛。

喀嚓——

鞋子摩擦着地面與殘渣的聲音在奇奇的面前響起。奇奇下意識地抬頭，在一片衝天而起的緋紅火焰之中看見了逆着光的女子。

「奇奇。」

雖然腦袋上有着看起來像是黑色發冠一般的前曲雙角，但毫無疑問的，那個面容、那個聲音、那個稱呼都是屬於「她」的東西。

對，她，應該是被奇奇親手送到了她所期待的那個世界裏去的她、星野冬月的東西。

「冬、月……」

奇奇的嗓子干而啞，但這並不是因為它剛剛經歷了一場盛大的爆炸的緣故。

「不要用看鬼的眼神看我好嗎？」

不高興地挑眉，朝着奇奇伸手的冬月猛力一拉便把奇奇從廢墟里拉了出來。

「可，你、我——」

奇奇想問冬月的事太多。包括她應該是被自己送到了她所希望存在的世界裏去。應該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享受平穩幸福的人生的她怎麼會以這種姿態出現在這種地方。包括她怎麼會有能夠打敗動態巨人的武器。包括她之後打算做些什麼……

「嗯嗯～我知道你有很多話想問，總之——」

放開奇奇的冬月笑着揚起了手。

啪！

清脆的掌摑聲過後，一個紅印出現在了奇奇的左臉之上。

「不要擅自決定我的未來啊混蛋！！」

「切」了一聲的冬月在眾人愕然的眼神中轉身而去。顯然她這是想去支援明顯不敵動態巨人的第九小隊。

「冬月！」

左臉頰上火辣辣的疼，被這疼痛所刺激，像是終於找回了自己還活着的實感，奇奇回過了神。

「等一下冬月！」

拉住無視自己的冬月的手腕，三步並成兩半跑到冬月身前的奇奇在下一秒窒息了一下。

——冬月哭了。

不甘心似的把頭扭到一邊，冬月試圖甩開奇奇的手。然而不管她怎麼甩，奇奇的手就是不會放開。

像是被死死不放手的奇奇弄得生氣了，冬月怒道：「既然現在會拉住我的手，那個時候就不要推開我啊！」

「那個時候……」

想起自己把冬月推入二次元的世界的那個瞬間冬月所流露出的眼神，奇奇的心微微一痛。

「對不起——」

除了道歉的話奇奇實在想不出自己還能說什麼。放開冬月、歉然地低下頭的它卻是在下一秒感覺到了人的體溫。

「單方面的廢棄契約我可不允許。洗乾淨脖子等着你隨便解除我們契約的處罰吧。」

「你可是害得我被驅魂附身，墮|落成了惡魔啊。」

從奇奇胸口傳來的聲音悶悶的，但還是能聽得出咬牙切齒的意味。

放開整個人、不，整個惡魔都愣住了的奇奇，冬月瀟灑地向著苦戰中的第九小隊而去。

是的，星野冬月墮|落為了惡魔。

察覺到奇奇最後的心意的那個瞬間，冬月的心靈被撕開了一個大大的創口。那個創口使得「冬月被驅魂附身」的未來出現了。而被驅魂附身的冬月則是選擇了同化驅魂、讓驅魂同化自己，將驅魂的力量納為己用，也就是吞噬驅魂、讓自己墮|落成惡魔的未來。

（——誰能想得到呢？我的身體和我的靈魂這麼輕易的就接受了與惡魔的融合。）

（就連我自己都沒能想到我能這麼輕易地變成惡魔。）

如果奇奇沒有把自己的力量分給冬月，如果奇奇沒有讓冬月帶着她原本的*穿越到二次元的世界。這個世界上、這個次元里必定不存在冬月變成惡魔的未來。

冬月又想起了壹原侑子的那句名言：世界上沒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

（我會變成惡魔也是必然的吧。）

冬月不後悔自己因為「想見奇奇」、「想和奇奇繼續在一起」的執念而變成了惡魔。

至於黃瀨以及啟文等人——

（這也只是「未來」之一。）

在其他的世界裏，一定還存在星野冬月與黃瀨涼太、緒方啟文亦或是別的人共度一生的美好未來。

（只要如此祈願——）

「冬月！」

那個讓冬月墮|落為惡魔的□□喊著冬月的名字，從冬月的身後追了上來。

「等等！不用在意我的事情！你只要幸福就可以了——」

「奇奇，」

冬月回頭，對着奇奇燦笑：「真的是……和我剛遇到你的時候相比，你還是一點都沒變。一直都是那麼蠢，根本是蠢到家了啊。」

用溫柔的語氣說着一點都不溫柔的話。隨手向著動態巨人扔出個觸髮式手榴彈的冬月等爆炸聲過了之後才笑問道：「你還沒有發現嗎？」

「……喵、喵……？」

還沒能完全把貓化時的行為改回來的奇奇茫然地發出了「喵喵」的聲音。此情此景讓冬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見到奇奇時的情景。

（那個時候的我一定不會想到我還會有這樣的未來。）

坦蕩的，坦率的，坦誠的，對一個人、不，是對一個惡魔說出這樣的話。

「沒有你存在的世界，我無法得到幸福。」

「——」

薄荷色的眸子裏倒映出了冬月和不遠處掙扎在火光里的動態巨人。上千歲高齡的惡魔在沉默兩秒後於滿天的火光之中滿面通紅，連耳朵和脖子都燒了起來。

「不要這樣就失語嘛～」

望着紅成只煮熟大蝦的奇奇低下頭去，冬月的心情好得不得了。連蹦帶跳地來到低着頭像是要學土撥鼠在地上打個洞把自己埋了的奇奇面前，冬月歡快地環上了奇奇的頸項。

「我可是還有更厲害的告白沒說呢～」

奇奇紅得快要滴出血來的臉這下子又是猛然一紅。下意識地抬起頭來看向冬月的它就這樣在眾人「卧槽你們居然在這種地方打情罵俏？！」的視線中被冬月吻上了雙唇。

「——————————————」

吻完化身為石頭的奇奇，冬月眨眼笑道：「厲害吧～？」

「你、你、你這個……！！！」

指著冬月，奇奇半天才擠出了一句第一次見到冬月時就想說的話：「你這個惡魔……！！！」

「嗯？我確實是惡魔啊。」

無視眾人「你們看看時間地點場合好不好？！」的視線，和奇奇進行着無意義的拌嘴。冬月不忘再隨手多扔幾個手榴彈好消滅動態巨人。

「比惡魔更像惡魔！！」

「所以都說了我現在就是惡魔嘛……」

接二連三的爆炸之中，冬月再度湊向了奇奇。

「從裏到外都是。」

呢喃完這一句只有奇奇能聽到的話，冬月再度用自己的唇堵住了奇奇那喋喋不休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