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命運不能改

94命運不能改

渤海之東,歸墟。

歐陽少恭,亦或者是太子長琴,就居於這歸墟底端,那由無數海水掩埋起來的深處,看不見除了幽暗海水之外的任何事物,除了水的流動聲,耳邊就再無其他。

常年如此,日日如此,似乎……永遠都要如此了。

歐陽少恭不由輕輕嘆了口氣,抬頭朝頭頂上方看去,重重的海水之上,似乎透露出些微的光亮來,看起來,似乎新的一天又到來了。

而他,卻又在這無聲無息、被人遺棄的地方,失眠了一整個夜晚。

他站起身,身上鎖鏈控制着他的行動,因而他只能走到離自己打坐之地不足三米遠的地方,而三米之外,如今正坐落着一座小小的墳冢。

這個海底的空洞深淵雖然沒有一絲生氣,看上去萬物俱滅,但是這一座小小的墳冢上,卻奇異地開着一叢小花。

可歐陽少恭看着這叢小花,臉上卻不由露出幾分難過的神色來。

這是巽芳的墓。

和他一起來到這歸墟之後不久,她的身子就日漸虛弱,儘管自己用盡了所有的辦法,想要讓她恢復過來,可到頭來,卻還是什麼……什麼都沒能做到。

歐陽少恭只能看着巽芳躺在自己懷裏,帶着滿足的微笑,伸出手摸着他的側臉:「夫君,巽芳能陪你到這一生走完,已經很知足了,所以……所以請你答應我,不要再為了我、或者為了任何人,再去做什麼不好的事,好嗎?」

此情此景之下,他如何能夠不答應,更何況,自從那年和紫胤真人在青玉壇大戰一場之後,他心底糾纏多年的恨意似乎就退散了一些,過往許多沒看清的東西,如今,卻也似乎能看清了。

於是他輕輕點了點頭,撫摸著妻子美麗的面容:「你且放心,我一定不會再做出什麼讓你傷心的事。」

巽芳臉上的微笑頓時變得更為明顯:「夫君這麼說,巽芳就放心了……只是……」

她卻忽然話鋒一轉,眉頭微微蹙起來。

歐陽少恭心頭一動,趕忙問道:「只是什麼?你還有什麼想做的,告訴我,我一定答應你。」

巽芳又忽然微微露出笑容:「我就是在想,等我走了以後,夫君你還有很多很多年要過……那些年歲,我都不能陪着你了……夫君,不如找個姑娘照顧你如何?」

歐陽少恭失笑:「莫要開這種玩笑。」

巽芳卻搖搖頭:「我不是開玩笑……我、我看的出來……夫君……難道那位錢姑娘,在你心底就一點點分量都沒有嗎?」

「錢姑娘」這三個字,卻不禁讓他眉頭微動,可是如今深愛的妻子重病躺在懷裏,歐陽少恭如何能夠再繼續想別的?他趕忙佯裝生氣地訓她:「莫要再胡說這些,你現在把身體養好才最重要,其他的,不許再胡思亂想。」

巽芳卻搖搖頭,語氣越來越弱:「夫君……我怕是……沒辦法……熬到明天早上了,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他又抱着她安慰了許久許久,巽芳卻終究因為太過虛弱,閉上眼睛之後,就再也沒有睜開了。

歐陽少恭就這麼抱着她坐了許久,才終於接受了巽芳離自己而去的事實,將她下葬。不知道為何,她的墳冢自從建成之後,上面就開出了一叢小花,歐陽少恭心想,或許是她想用這叢花兒陪着自己,安慰自己吧。

他就這麼一個人,伴着一座墳冢,一叢小花,又那麼渾渾噩噩地度過了一年,或者是兩年?歐陽少恭有點記不清了。

九天玄女還曾經來這裏問過他,有沒有知道自己錯在哪裏,有沒有悔恨的心,可是歐陽少恭卻只是低頭不語。

笑話,他可是當年的太子長琴,就算現在屈居於此,不再復當年之勢,可是心底,骨子裏,他還是那個太子長琴!又怎麼可能向一個區區的玄女低頭示好?

玄女只得冷哼一聲離去,留下他一個人繼續孤單單地待在這荒蕪之地。

孤單又怎麼樣,這千百年來,他渡魂多次,哪一次不是自己一個人孤單單走過來,帶着一身的罪孽和血腥,繼續義無反顧地朝前走。

事到如今,歐陽少恭已經說不清自己到底有沒有為從前做下的那些事而愧疚了。他心底更多的,是茫然。

大概……是因為在這個地方呆的太久了吧。

也不是沒有機會逃出去,可是他卻不想要逃,逃出去又能怎麼樣呢?外面應該早已物是人非了吧?他當年的至交好友還剩幾個?他當年的鄉親父老還剩幾個?

只怕,一個都不剩了吧。

他們死的死,傷的傷,倖存下來的,只怕也不會再原諒自己。

既然如此,他還出去做什麼呢?出去之後,也還是和在這裏一樣,依舊是孑然一人吧。

歐陽少恭不由閉了閉眼,可就是閉眼的那個瞬間,不知道為什麼,耳邊卻忽然傳來了一個姑娘清脆的聲音:「……提款機你沒事吧?」

他的身體不由僵了一下,這個……這個聲音是……

正在疑惑的時候,那個聲音再度傳過來:「卧槽!歐陽少恭,你把我的牙打掉了!」

眼前忽然閃現過一段影像,夕陽西下那熙熙攘攘的街頭,那個叫錢金金的姑娘正用手捂著臉,一臉悲憤地看着他,手指之間還淋漓地滴落出來一些血跡。

呵,原來是她啊。

怎麼就忽然……想起她了呢?

歐陽少恭搖了搖頭,想把腦海里的思緒忘掉,可是越是努力,錢金金的臉就在腦海里印得更深。

而那天,他無意間打掉了她的牙齒之後,其實心底是有點點幸災樂禍的。沒辦法,她平常實在是太過於聒噪和讓人厭煩,根本就不像個女子,若不是看她體質特殊,他或許早就一掌將她拍死了。

所以,看着她狼狽地瞪着自己,那一刻,歐陽少恭的心情其實很愉悅。

但他還是得裝出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向她道歉。

所以,起初,明明是很討厭她的啊。

那麼……到了後來,他又是為什麼……就忽然想把她……留在身邊了呢?

或許,就是因為她太吵吧。見慣了溫柔的大家閨秀,有這麼一個大大咧咧、但是卻又很真誠的姑娘在身邊,好像生活似乎就會比從前有趣一些。

其實她也並不是長得不好看,那一雙眼睛總是亮晶晶的,就像天上的星辰,但每次一開口,歐陽少恭就有一種星辰都被她說出來的話給遮蔽住了的感覺,有時候,他甚至會覺得,這樣一個奇怪的女子,跟這個世界似乎有點格格不入。

可儘管如此,到後來紫胤忽然出現后,他心底的情愫卻忽然控制不住暴漲,想要留下她,想要讓她纏着自己一個人,她不是喜歡錢嗎?那麼自己絕對有足夠的錢讓她留下。

但他卻意想不到,她會有比錢更為喜歡的東西。

那個叫紫胤的男子。

一身的仙風道骨,一看就是個迂腐不堪、循規蹈矩、毫無樂趣的人,這樣的人怎麼會喜歡她?他們兩個,分明就不是一個世界裏的人。起初他不相信,可是卻發現紫胤的喜怒哀樂全都為了錢金金而牽動,看向她的時候,眼神裏帶着那種歐陽少恭看着巽芳時候才會有的溫柔。

他想,或許紫胤和自己一樣,一直以來,都是個寂寞的人吧?即使性格不同,可是他們選擇的道路,卻註定了自己的孤獨。而孤獨得久了,人就會忍不住想有人來溫暖自己。

錢金金就是那個溫暖了他們的人。

儘管有很多的小毛病,可是紫胤還是全盤接受了,無論她闖什麼樣的禍,他也會一聲不吭地跟在她背後收拾。

臉上雖然不耐煩,可事實上呢?紫胤只是怕吧?怕如果不跟着她,不幫她,有一天,她或許就會離開。

而等她離開之後,自己便又變成了一個人,沒有人來與他談心,沒有人能夠了解他心中所想,沒有人……再愛着他了。

錢金金之於紫胤,大概,就相當於巽芳之於他歐陽少恭。

她在自己最為冷漠脆弱的那一刻闖進自己的生活,從此生根發芽,而他們二人都是外表溫柔內里剛硬之人,既然人都已經闖入了自己的生活,又哪有放手讓她們溜走的道理?

只是,歐陽少恭所用到的方法過於暴力和極端,而紫胤無論做什麼似乎都是和風細雨。

說到底,自己對於錢金金,多少還是帶了點佔有的慾念吧,而自己對巽芳,則是珍惜多過於佔有,愛憐多過於欣賞。

所以錢金金在自己心中的分量,註定比不上巽芳。

可即使如此,偶爾抽個空,把她從自己的腦海里抽出來回憶一番,卻似乎也能給自己帶來不少的樂趣。

一想到她,自己似乎就能回到從前的那段歲月里去,他和方蘭生還是好友,和百里屠蘇還能互相欣賞,他還能帶着自己偽善的面具,幫助需要幫助的人。

歐陽少恭有時候也忍不住想,倘若這不是自己的偽裝,就是真正的自己,現在的他,是不是會更開心一點。

答案是肯定的。

可即使如此,即使時光能夠倒流,他卻依舊要走到現在的這條道路上來,絕對不會有第二種可能。

他只能嘆一聲命該如此。

至於她……就讓她繼續張揚地活着,讓那個真正溫柔的人,包容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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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仙古]客官,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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